0%

力大無窮的劉悟，不愧是長期和軍卒手搏角抵練出來的，雙手像鐵鉗般，死死握住蒲氏的雙肩，讓她絲毫動不得，像一隻被蒼鷹抓住的黃鶯。

此刻高岳踱到庭院中，對抽泣的胡惟堪寬慰說：「蒲氏自恃年輕美貌，總以為能保全自己，還想估賣個高價，可卻根本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在劉悟的眼中，她不過是個隨時可棄絕的棋子而已，然遭此殺身橫禍，也足以讓人嗟嘆。」

劉悟這才點點頭，抬起手來指指兒子，啞著嗓子：「把另外兩位給看管住，不要讓她們胡亂說話。」

則凡以情愛相戀結者。

「那……」

胡先是笑，然後是切齒罵，接著又掩面哭起來。

而另外側，令狐造則在軍府中找到了張暹。

「劉悟編的還挺像模像樣的。」高岳語帶嘲諷，「那這樣案情就周正了，下面張暹也得死嘍？」

得不有邪利之猾其中耶。亦足知恩之難恃矣。

胡惟堪跪在晦暗不清的光線下，望著其中的一具，那裡擺放著蒲氏的頭顱。

——柳宗元傳奇《河間傳》，表面上m.hetubook.com.com記述的是一位原本純貞的婦人墮入淫邪的故事，實際卻是一則暗黑陰森的政治寓言

高岳豎起手指，捻了下八字鬍，有些惡作劇地說：「不，張暹不用死，非但不用死，本宮師還要請樞機院，讓他當武康軍宣撫將軍。」

「按理說，蒲氏和你都該人頭落地，不過你畢竟立下過功勛，能讓本宮師沒遭遇太大困難就平定了淄青。故而本宮師不會要你的命，以後作為個普通人活下去，馬上給你二十枚興元銀寶錢，你前去登州，那裡應該很快就會有一支海東商社的船隊抵達，你登上甲板，遇到個叫張保高的首領，就說你是本宮師差遣來入夥的，小胡啊，餘生你便遠航海外，娶妻生子，換個方式為我唐效力自新，倒也不失為個好的歸宿，對你對本宮師，都好。」

那副金鈿，也散落在地上，浸著血。

蒲氏焦急而無奈地張開口，望著劉悟，可她還沒來得及吐出個字來，眼眶忽然變形，一道白光呈道弧形，擊在她的後腦勺處，接和_圖_書著劉悟的瞳孔倒影里，迸散出一大片血花，還有蒲氏忽然扭曲的臉。

鄆城軍府，自高岳接手后，很快將原本被李師古排擠的部分前平盧軍幕僚軍將，如黎沐、魏銑、馮利益、賈直言等，統統請出來，分別除授新的職務，讓他們配合令狐造、崔公度等，將平盧軍和當地百姓給安撫好。

「這，這……理論上似乎是這樣的。」令狐造只能如此回答。

胡惟堪是感激涕零，當即就對高岳拜了數拜。

「這也是行中書省制的精萃嗎？」令狐造在心中喟嘆著。

身後，是提著劍的劉從諫。

這話裡有話，胡也聽清楚了，便趕緊對高岳叩拜說：「蒲氏死有餘辜，小奴復讎心意也已了結。此後對太師絕不敢說任何風言，如太師不安心，請速賜小奴一死，絕無怨恨。」

「太師還索要李師道的小子明安。」

令狐造給出肯定的回答，接著就說：「劉悟從豐齊驛送來首級，還附著解釋的信件，解釋是李師古、李師道兄弟本來確實已打算歸順朝廷，但李師道小妾蒲氏和孔目官王再和-圖-書升私通，事情敗露，為怕李師道報復，便勾結平盧軍都知兵馬副使張暹散播謠言，釀起兵變，先害李師古密使劉彥平，又反攻入鄆城，殺死李師古李師道。」

軒廊處，高岳放下垂簾，轉身問令狐造，蒲氏的首級應該是真的，那復讎成功的胡惟堪表情做不得假，孔目官王再升的首級又真否？

「這很簡單，那就是張暹也被王再升的言辭欺騙了，連都知兵馬使劉悟都被騙了，張暹區區個副使，同樣受騙不也是情理之中嗎？現在我們勢大，我們要供詞如何寫，那就如何寫。」高岳回答說，「然後從接待改編的平盧軍里，擇選四千人，成立濟北的武康軍不變，讓張暹統制，去輔弼參知政事劉悟，那本宮師相信，自此濟北的行省和管領軍，都會全心全意地為朝廷先驅的！」

「真臟，也真狠……」令狐造心中發寒，覺得在太師前宛若裸身般，無處藏匿任何東西，但轉而又對太師產生了微妙的傾佩，並暗自幸運，還好自己是太師的人，而不是敵人。

說完，劉悟將捧出箱篋來，蒲和_圖_書氏一瞧，內里果然裝滿首飾寶貨，便將箱篋抱住，準備起身離開時心中又割捨不下劉悟和榮華富貴，便準備叩首辭別，哽咽說：「劉帥……」

劉從諫接著走上來，用劍又狠狠對著蒲氏的後背猛刺數下，直到她再也不動為止。

四面的障子，都已被放了下來，被風微微搖動著。

朋友固如此。況君臣之際。尤可畏哉。

劉悟抹了把臉，坐在地上，望著原本鮮活、奔放、情熱的蒲氏，是如何化為具可怕的屍體的，又想起床榻上風流快活的種種，不由得悲從中來，也哭起來。

「送出去，送出去。」劉悟頹然地答應下來，現在他只想保全自己。

劉悟鬆開手，蒲氏倒趴在地板上，側過來半面臉上，眼睛瞪大得出奇，髮髻和脖子處流血不止，染紅了半邊羅衫，穿著絲履的腳足，還在一顫一顫。

「劉帥的恩德……」蒲氏感動莫名，可還沒等頌恩的話說完，突然覺得肩膀一陣鑽心的痛楚，她面容頓時閃現出驚懼。

張最初還以為太師要殺他，嚇得面無人色，可令狐造先www.hetubook.com.com寬慰他番，接著取出了劉悟的信件，又口述了高岳對此事的處斷，張大哭起來，頓首說「劉悟賣我，太師活我，願為太師粉身碎骨。」接著拍著胸脯說，「我統制武康軍去濟北，太師指哪我就打哪，而劉悟我絕對不會讓他有好日子過！」

很快，豐齊驛響起了孩兒的啼哭和婦人的咒罵，但隨後又沉寂下來，轉忽又有大批鐵甲騎兵舉著火把，繞驛站數圈，直到一個時辰后，才重新往西南方向離去。

坐衙結束后，高岳背著手，與心腹顧秀、蔡逢元，召來了令狐造，于偏廳的小舍之中，看著擺在中央的兩具木函。

「你趕緊從驛館後門，喬裝逃走吧，等到我在濟北穩定下來，便差遣人再將你接來，繼續逍遙。」劉悟也動了情，隨即他扶住蒲氏的肩膀，一手從箱篋里取出副金鈿來，「這個便是信物，只要你持此物，也可自己來省衙找我。」

「先前去汲水時，被兒自背後一箭射中，栽倒在地，也斫下了首級。」劉從諫回答。

哭了幾聲后，劉悟又覺得還有更重要的事，就問兒子：「王再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