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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又下，隴西那邊就沒這麼多的雨。」高敬奉騎在戰馬上，披上弟弟送來的蓑衣，蓋在鎧甲上，抱怨著山南東道的天氣。

鄧城龍驤軍史萬頃，在接納部下姜昱后，立即宣布反正，倒向汴州盟府，接著將一萬一千龍驤軍分為兩部，一部自己帶領，鎮守鄧城，分割韋皋行營和樊城的南北通道，另外一部五千人由姜昱帶領，直撲宛口和樊城間的要衝鄧塞山。

韋皋大怒，按劍而進，「閹賊……」

「為何不遵號令，胡亂移營！」

就在俱文珍的文牒剛剛發出去的瞬間，城南白馬山一字城，武毅軍蔡逢元部的大炮，打破了這段時間來的沉寂，對峴山忠義軍龐懷玉部發起猛烈轟擊，此外武毅軍和武寧軍又分出小股隊伍，不分晝夜，對峴山、虎頭山的營砦不斷進行襲擊，一時間襄陽城南烽煙四起，忠義軍守兵是應接不暇，疲於奔命。

「哼，好手段，好手段，居然都能越過元戎節帥，直接指揮起各軍軍將來了……這襄陽城下，真的要決定大唐江山的去就了。」韋皋失望至極，悲憤莫名，ｈｔｔｐs://m•ｈｅｔｕbooｋ•coｍ.ｃｏｍ往後踉蹌兩步，扶住驛門的轅柱，方才不至於倒下。

襄陽四面的山中，湧出像雪般的霧氣來，更冷了，已經快是隆冬時節。

最終俱文珍覺得，當今局勢下，韋皋在穰縣逡巡不前確實是錯誤的，由是便以監軍使的名義，發出兩道文牒，一道給韋皋，一道給穰縣的姜昱。

不久，穰縣南二十里處，韋皋的行營軍馬，連帶前側開路的姜昱三千龍驤軍步騎，頭頂上是陰雲密布，不久冰冷的冬雨又點點滴滴墜了下來，打在士卒們的幞頭和鎧甲上，發出低沉密集的聲響，原本因車輪和馬蹄而飛揚起來的煙塵，也漸漸沉落，靴子下發出潮濕鬆軟的踐踏迴響。

「現在上下同欲者勝，大家都要精誠團結，史萬頃在鄧城戍守期間，始終恪盡職守，任勞任怨，他南下追隨我數月，是完全可以信任的，要是叛那早就叛了……如他韋皋般疑神疑鬼，爭權奪利，這戰事如何能贏……我說話對他不頂用，也只有陛下和俱軍容您能指揮動他……」hｅtubｏok.cｏm•ｃｏｍ這邊于頔依舊在痛訴，情緒激動下，恨不得將自己衣衿給撕扯爛掉。

什麼，都已經開撥了！

「有如此的功夫，為何不直接下御札給鄧城史萬頃，如此他早就能來到穰縣，我也早就能到襄陽了！還說什麼南線戰事非我不可，由我自專，到頭來卻因區區一介忠誠可疑的龍驤軍兵馬使，對我堂堂樞機使、三公百般猜忌指責。」韋皋終於爆發了，他怒目圓睜，看著李純御札上墨黑墨黑的「遲緩」、「無勇略」、「失律無法」等責備自己的字眼，大罵說「最刻薄便是你李唐家，死狗！」說完猶自憤懣，直接伸手，將御札撕得粉碎，拋灑如雪。

「敵眾馬上要在南、北兩個方向，及水陸兩路，對我襄陽、樊城進行第二輪猛攻，可劉昌的兵呢，可韋皋的兵呢！還在均州，還在鄧州，對危局作壁上觀，徘徊不前，想要被高岳好整以暇，各個擊破嗎？自私、愚蠢、無能。」于頔破口大罵。

但很快，李純就不再「安等」，催促的御札是一封比一封焦急，也是一封比一封措辭嚴厲。

鹿門ｗｗw•hｅｔｕｂｏok.ｃom.ｃｏm山的山巔，高岳的帳幕四面也都是雨水，高岳披著灰白色的皮裘，立在門前，看著雨中樹下的兩個石鹿，好像它們隨時都會活起來躍走似的，「李愬、符璘，你倆持我的號令，傳達下去，有雨，對襄樊浮橋的攻勢暫且緩一緩，等到天晴不遲。」

而萬殷珍則舉起蓋有自己印章的一份御札，「太尉也不用認為某自作主張，移營的指令，是陛下親自下達于高崇文、朱忠亮、姜昱各位將軍的，某也只是照辦罷了。」

想必是韋皋，對龍驤軍不太信任，害怕在南援途中，被龍驤軍賣掉，遭高岳方的伏擊吧……俱文珍如此想到。

可轉瞬，驛站外人馬突然鼎沸，喊聲如雷，韋皋吃驚，剛走出驛門，便見到各營都已開撥，列隊往穰縣方向而去。

襄樊立即又陷沒在戰火的陰霾之中。

而同時，樊城馬總察覺，白河口的河洲處，直到鹿門山的龍尾洲，敵方鎮海、清海軍的無數船隻開始於彼處河面集結，帆桅密得無法數清楚，看來是準備溯漢川西進，「破壞襄樊間的河橋。」

「太尉！而今不但行營已開撥和圖書，穰縣龍驤軍姜昱也早一日，接我號令提前引路南進，至鄧城和樊城取齊。太尉，萬某是監軍使，有監軍、臨戎，奉陛下旨意查糾元戎將帥失律乖謬事的權力，陛下之前于大明宮，對太尉所下的御札足有十三道，太尉一無所聽，原本某是足可以推按太尉之罪，然大戰在即，不願失總戎而已，還請太尉在此後，須得尊朝廷號令，不要讓萬某難為。」

監軍使萬殷珍和群穿著五綵衣衫的小使挨過來，面目可憎，「太尉，移營南進，是某下達的號令。」

而郭再貞則也派出武毅后軍六千，乘船橫渡淯水，迅速配合姜昱，一起夾攻猛擊小小的鄧塞！

李純對自己在御駕親征上的出爾反爾，則是百般解釋抵賴，他不敢說是聽了中官的話，而拉出李絳、崔群等幾位學士背鍋，稱予是聽取這些人的忠心諫言，而今均田法推行的關鍵時刻，予還是必須要坐鎮京師，處分各種事宜，為太尉籌措軍資，太尉不必再在穰縣等候予，而是應該儘快增援襄陽，予便在大明宮中，安等太尉露布捷報。

等到太陽升起來后，姜昱部私下脫離行軍隊伍的hｔｔps://ｗww.ｈeｔｕbｏok•ｃom•coｍ消息，才被送到監軍使萬殷珍處，這位胖中官頓時傻了。

曲河驛內，韋皋接到俱文珍告急催促的文牒后，稍事猶豫，但口風依舊堅決：「某領師離京，在告祭武成王廟時，陛下曾授我節鉞，並親口答應我，襄鄧戰事悉由我節制，且陛下還說願御駕親征，至此穰縣處駐蹕，為我添勢，激勵前線將卒奮勇殺敵。然則某從商州入鄧州來，于頔對我指手畫腳，史萬頃對我公然抗命，而陛下則遲遲不離長安，反覆如此，糜爛如此，某掌數萬官軍安危重責，實不願屈從於頔、史萬頃之流，白白將百戰精銳葬送在此。」

晌午時分，鄧城及其東南的鄧塞山，突然炮銃和喊殺聲大作，激烈不已：

隨後，俱文珍的信使自南來，李純的信使自西北來，曲河驛是人馬相繼，不絕於道，然則各色文牒內容核心只有一個——催促韋皋南下，南下襄陽，即刻。

韋皋只覺得眼前發黑，喉頭作疼，血氣翻湧而上。

兩日後，雨停了。

在距離鄧城不到五十里處，打著龍驤軍軍旗的姜昱部，突然在夜中屯營時，暗自扔下尾隨的韋皋行營各軍，疾馳去了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