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吐突承璀說，已然和昭義軍進奏院接洽過，他們萬分歡迎陛下前往河中府，如想去澤潞指揮平叛全局戰爭那是更好。

至於國庫，早已是蕩然無存。

河中府，是自己曾祖代宗皇帝時，宰相元載所親手建築起來的，目的其實就一個，供皇帝避難用的。

寒風裹挾著散雪，鑽入殿內，李純手足冰冷，幾乎支撐不住。

浪波沄沄去,

「陛下，奉天城和咸陽城的守兵全都不戰而降，逆賊高固的兵鋒已快到西渭橋。而長武城的柳參政派人遞送急信來，說城內鎮戍兵軍心浮動，怕是也堅守不了三日，讓陛下不要再耽擱，速速去蒲津過河吧！」

「那對神策昭義軍盧從史的呢？」

「據，據說，全都去了南內興慶宮。」霍文澈抬起小眼睛，支吾道。

長安城陷於了李純登基以來最大的危機中，而且最大的問題是，李純根本無力對其加以解決。

不過奔到玄化門時，李純才知道，自己大母蕭氏和生母王氏，並沒跟上來，想必是被截留了。

想到這裏和-圖-書，李純的眼中，宛然有了淚光。

吐突承璀點點頭。

感到絕望的吐突承璀，便哭著返歸禁內，對李純說，整個京師內全無可以抵抗高固、張敬則的武裝力量，巡城監子弟也全不可靠，還請陛下儘快帶著這剩下的五萬貫，多雇傭些車馬人夫，向河中府播遷為上。

然則一個時辰后，霍文澈驚恐欲死，從邊廂走廊跑入，伏在李純面前，結結巴巴地說：「宰執，宰執們全，全不在皇城堂內。」

整座大明宮的屋檐、殿內，格外寒冷而陰沉，牆壁和窗牖抵擋不住呼嘯進入的冷風，李純失神地望著其外不斷薈聚起來的彤雲，看來長安要落雪啦，而自己的統治，短暫到還不足一年，便要乘坐車駕，惶惶然過同華，渡蒲津坂，棲居河中府去了。

河水黃。

這一別，明年長安的雪，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看到。

吐突承璀取出南庫的八萬貫，以二十貫的月俸，企圖先湊齊四千名團結兵，可大部分拿到錢的徵兵軍吏，轉眼就攜和_圖_書款潛逃，吐突承璀毫無此類經驗，最終錢散盡了，可只招到三四百人而已，且絕大部分是老弱殘疾。

他讓吐突承璀用南庫的錢帛，去到長安市井內招募所謂的「神威團結子弟」，但吐突承璀去校驗簿冊，又親自到南庫內去看，不得不哀嘆：南庫所余的全部財產，只剩下十三萬貫上下。

宰相們也都沉默，依次退出了瀛洲門……

「兄長們為何不隨聖駕前去河中府？」

條山蒼,

這下李純再也沒了窮威風，只能裹上件灰色半舊的大氅，伏在馬鞍上，前後都是逃難的人群，匆匆往東內苑的夾城而去。

她被自己的侍婢們攙扶著，剛走出含涼殿，就遇到從北苑來的幾位堂兄，以及親兄郭釗。

所以這昭義軍，也就成了李純最後翻牌的希望所在。

說完，金吾子弟們就從仗院內衝出來，要劫持聖駕。

驚叫和叱罵聲里，貴妃被汾陽王府的家僕們強行牽拉上了鈿車，很快明白去向的她，在車內嚎啕大哭不已。和_圖_書

「讓諸位宰相來隨予一起上道，速度要快。」李純對霍文澈指示道。

「何在？」

李純面容憔悴枯槁，三十歲不到的他，看起來居然好似半百的年紀，耳朵邊的鬢髮已衰白，他啞著嗓子問吐突承璀和霍文澈，對北面張光晟、徐抱暉等的御札已經發出了吧？

李純又問，對南線的韋皋、劉昌、于頔等的御札也已經發出了吧？

「復辟？我兒孫如此結局，朕還復辟個什麼勁……你們去和高岳通下書信，附上朕的御日影，讓他隨便擁立個朕的子孫，只要能奉守先祖宗廟，讓李唐先皇們還能享到血食，便好啦……至於朕，朕哪裡都不去，壯年時逃離過長安一次，箇中滋味朕有生之年，絕不想再品嘗了。」上皇幽幽地嘆口氣，便不再作聲。

結果過內巡城監仗院時，金吾子弟們也聒噪起來，仰天放銃，驚得逃難的皇帝隊伍是人仰馬翻，「紫宸殿如喪家犬般播遷，還要我等扈從，又無賞錢，那你還裝什麼聖人，不如讓我等捆縛罷！」

吐突承璀點和*圖*書點頭。

——韓愈《條山蒼》，條山即黃河以東的中條山。

松柏在山岡。

隨後李純便在殿內來回踱步，宰相集團是不可以丟的，將來臨時政權的構建，是離不開他們的。

人群里不知有誰喊了聲，作為回應，且態度頗為譏諷，「樞機副使范希朝、神威教習使李憲、郝玼、段佐，早鼓動士卒們前去開遠門路堠處，打開城門迎叛軍進來。陛下要走便走，要他們醒轉回來，衝進宮來將陛下宗族一網打盡嗎？」

意思就是這局面，上皇你必須收拾。

郭貴妃剛問完，就察覺諸郭的面色不對。

誰曾想，終於派上用場了。

神策昭義軍，是而今的戰局中唯一還在打勝仗的隊伍，當然這一切也虧得義武軍、橫海軍、盧龍軍的幫襯，最起碼盧從史能將魏博田季安壓制在幾座孤立的城池裡，使其抬不起頭來。

興慶宮南熏殿，宰堂的大臣們全立在瀛洲門前，「這局面，非朕不可收拾嗎？」太太上皇聽到這話，並沒有興奮，反倒是極度悵然，「我兒子死得不清不楚，孫和圖書兒繼位不過一年，原本還是朕寄予厚望的，卻鬧得人怨沸騰，眾叛親離，他要渡蒲津去河中，留下關中的局面，讓朕這風燭殘年的老人收拾……」

「果然是賊郭鍛的麾下。」李純在心中大罵起來。

更可怕的是，郭貴妃自始至終，都沒有露面過。

「予的神威、神策軍呢，在長安內你們說不還是有一萬人嗎？為何到現在，予卻看不到一兵一卒？」大明宮東的各所宮殿內，中官、宮女們嘈雜不休，都爭著向雇傭來的犢車上拋扔物什，皇帝李純將大母、生母各自送上抬檐子，自己則騎在馬上，不知該對誰發泄，只曉得咆哮不休。

「上皇若是願意復辟，想來高岳、鄭絪、陸贄等人不敢有任何異議。」得到允許進殿問對的奚陟開口說到。

昭訓門前，金吾子弟和最終仍忠李純的前少陽院槐林兵，放銃露刃，混戰扭打起來，逃難隊伍的哭聲震天動地，乃至在門內擁堵，互相踩踏，死傷者遍地皆是，李純在群中官的扶持下，幾度墜馬，手腕也摔傷，可好歹還算是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