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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開一輛黑色的普桑，在樓下把劉崑崙截住，讓他上車，給他亮了一下證件。劉崑崙對警察毫無感覺，他冷冷道：「啥事？該交代的我都交代過了。」但對方一句話就讓他改變了對抗的態度。

出了人事科，陸剛對劉崑崙說：「本來安排你去市場管理科的，不過那邊編製滿了，你先到保衛科干兩天吧，等有機會我再給你轉崗。」

大家都沉默了。

接下來的日子，劉崑崙就干兩件事，尋找他丟失的摩托車，打聽老闆和同事們的下落。

冬去春來，逛大市場的女生都換上了鮮艷的春裝。崗亭里兩人閑坐著，老馬捧著茶杯笑道：「賣切糕的又要開張了。」

風衣男叫詹樹森，身份顯赫，是近江公安局所有刑警的頭兒，剛扶正的支隊長。他很有能量，說話算數。他不但幫劉崑崙解決了戶口問題，還給他安排了一個不錯的工作，在金橋大市場做管理員。

劉崑崙從天台下來，去了旁邊小區的出租屋。康哥給他和姐姐租的房子，實際上他很少居住，大多數時間都睡在辦公室或者客房。鑰匙還在，打開房門，一切照舊，甚至鍋里還有半鍋米飯，看來姐姐依然住在此處，沒受到波及。

「等房租到期，咱就得搬出去了，這兒太貴，住不起。」劉沂蒙說，她匆匆去做飯，把剩米飯加了一個雞蛋和兩根火腿腸切碎的丁炒了，燒了一個紫菜湯，配上老乾媽辣醬，就是一度豐盛的晚餐。

送葬隊伍遠去，烏魯木齊路解除交通管制，恢復了車水馬龍。11路公交車依舊從敦皇門前經過，那些電動車，自行車和行人，依舊熙熙攘攘，沒人在意那個曾經輝煌一時的會所已經風光不再，門庭冷落。

www.ｈetuｂooｋ.cｏm.cｏm「康哥，逢年過節我都來看你，我們走了，你好好休息。」劉沂蒙收拾了東西，戀戀不捨地離開。劉崑崙始終沒說話，他有千言萬語，卻堵在心裏說不出。

劉崑崙跟老馬一組，負責市場東門的治安。門外就是火車站廣場，隔著路就是11路公交調度站。兩個月前劉崑崙就是在這兒把那幫公交扒手制得服服帖帖的。

他揚了揚手中的一本《精細化學品及中間體手冊》。

吃飯的時候，電視機里播報著近江新聞，我市公安機關近期破獲一起重大制毒販毒窩點，繳獲制毒原料十七噸，冰毒成品八噸，是有史以來省內破獲的最大宗毒品案件。

然後老馬就看到劉崑崙徑直走到裝切糕的三輪車旁，一把將半車切糕連同三輪車一起掀翻在地。

……

領導笑道：「可謂南有劉招華，北有張彥斌，這兩個傢伙再狡猾，也鬥不過好獵手。」

……

那是兩個傻乎乎的女學生，圍在賣切糕的三輪車旁。切糕幫的套路舉世皆知，但仍有傻子上當受騙。小販切下巨大的一坨來，開價一千五，不要也得要，不掏錢這邊就掏刀子。

會議室里坐著的都是老公安，煙霧繚繞，煙灰缸里積的都快溢出來了。

鏡頭一轉，屏幕上是韋康的遺像，然後是殯儀館里警察們默哀致敬的場景。畫外音說，在偵破過程中，一名刑警偵察員不幸犧牲，獻出了年僅二十八歲的生命。

詹樹森接著說：「在現場發現了大量制毒原料，和我們普遍認為的冰毒原料麻黃鹼、偽麻黃鹼不同的是，他們使用的是苯基丙酮，以苯基丙酮作為前提材料，化學合成冰毒，不需要麻黃素，這在國wｗｗ•ｈeｔubｏok•ｃoｍ.ｃoｍ內應該還很罕見。我在制毒工場里還發現了這個。」

一般來說，受騙的總會掏錢服軟，權當買個教訓，下回不再靠近切糕就是。可這回小販刀子斜切的多了些，一千五不是個小數目。而且他們都是團伙出動，三四兩三輪車，五六個人都帶著刀。倆女生沒帶這麼多錢，嚇得瑟瑟發抖，聲音都在顫抖。路人匆匆，連圍觀的都不多。

等到傍晚，四姐劉沂蒙果然回來了，姐弟重逢，忍不住相對流淚。四姐哽咽著說康哥沒了，老闆被捕了，公關部的人幾乎全部被抓，整個敦皇被公安和工商聯合查封，全部人都失業了，債主和供貨商們跑來，拉走了不少值錢的東西，宏達控股那邊也被封了，所有人下崗失業。幸好自己上班賣力，深得經理欣賞，給介紹到另一家賓館繼續當服務員，工資比以前少多了，但好歹能養活自己。

熊科長一米八幾的大個子，酒糟鼻，一張關公似的大紅臉，穿著黑皮夾克和老式馬褲呢綠警褲，煙不離手。斜眼瞅瞅又黑又瘦的劉崑崙，粗聲大嗓說行，就擱我這兒干吧。老馬，給小劉找身衣服，拿套傢伙，今天就上班。

與此同時，近江市公安局五樓會議室里，會議正在進行。公安部禁毒局的領導和專家蒞臨近江，聽取此案負責人，刑警支隊副支隊長詹樹森介紹案情。

詹樹森依然是不修邊幅的風衣打扮，抽著煙侃侃而談：「制毒工場配備東南亞流入的槍支彈藥，包括重武器在內。在交通工具上也是採用了越野性能最強的賓士G、豐田LC76，以及牧馬人。他們的預案是在被警方發現后，依靠強大的火力和越野車強行突圍，可謂囂張到了極ｈｔtｐs://ｍ.ｈeｔｕbook.ｃｏm•ｃｏｍ致。不過我們近江警方只用了一個偵察員帶一個線人，就把這個場子給清了。」

劉崑崙熱淚盈眶，並不是為自己結束黑戶生涯，而是因為幫自己解決身份問題是康哥的承諾。

金橋大市場毗鄰近江火車站和長途汽車總站，公交線路也有三四條，每天的人流量極其巨大。大市場原來是物資局的倉庫，後來企業改制，做成了一個集批發零售於一體的小商品大市場。再加上周邊雲集來的飲食攤販，坐擁巨大的客流量，可謂日進斗金。就算是賣冰糕的攤販，一個夏天下來，也能有幾十萬的收入。

詹樹森說：「可惜張彥斌太狡猾，抓捕之前竟然讓他從眼皮底下溜了。另外，為了破案，我們也付出了重大的代價。」

劉崑崙根本不在乎這些，自然點頭答應，跟著陸剛來到保衛科。這邊是靠近市場大門的一間大屋，裏面煙霧繚繞。保衛幹事們閑坐著喝茶聊天，見陸剛來了也就是點頭笑笑而已。陸剛笑眯眯和他們打招呼，找到熊科長，說這是詹支隊的弟弟，就交給你了。

劉崑崙領到了自己的保衛制服，一套上綠下藍毛滌混紡的老式經濟警察冬服，松枝領徽，肩膀上是藍盾，臂章上寫著經警。一根褐色人造革武裝帶，橡皮棍和手電筒，就是他的裝備。

劉沂蒙無聲地吃著飯，眼淚啪啪落在飯碗里。劉崑崙也吃不下去，他只覺得喉頭髮緊，想哭也哭不出來。

老馬經常偷懶耍滑，崗亭里就劉崑崙一個人，他獃獃地看著廣場上的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看批發貨物的外地小販拖著彩條布行李包行色匆匆，看假乞丐騙錢，看送別的情侶，看世間百態。

劉崑崙是自己過來的，他依照詹和-圖-書樹森的囑咐到市場辦公室找副總經理陸剛。這是個三十來歲的幹練男子，雖然是副總，卻沒有自己的辦公室，和同事們在一起辦公。他親自帶劉崑崙到人事科辦理入職手續。人事科長還難為了他們一下，說進人需要鄧總批條子，不然不好辦。陸剛說都打過招呼了，程序上作難就算了，先上班，等鄧總出差回來再補就是。

那人說：「韋康是我弟弟，你是韋康的弟弟，那麼你也是我的弟弟。你跟我去一個地方。」

他的康哥沒了，愛穿西裝，把下擺撩在身後的雙手叉腰的康哥死了，就死在自己的槍下。而且康哥一定是在彌留之際保護了自己，把責任推給了死鬼吳剛，要不然警察也不會把自己無罪開釋。

老馬是帶他的師傅，大號馬千里，人稱馬後炮，一個四十來歲混吃等死的老保衛。拎著大號黃桃罐頭瓶做的茶杯，裏面裝滿黑乎乎的濃茶。老資格們都不|穿制服，更不挎武裝帶，而是上面隨便穿自己的衣服，下面一條藍警褲，胳膊上戴個紅袖章表明身份就行。

「這小子不會充好漢去招惹切糕幫吧。」老馬心道，估計最多是離近點看個熱鬧。在火車站廣場管閑事，劉崑崙沒那個熊心豹子膽。

這個地方是公安局，穿風衣的人似乎很吃得開。他帶著劉崑崙去填表拍照，辦完這些手續后，他說：「十天之後你來拿身份證，從今往後，你就不是黑戶了。」

「傻逼了吧，活該，父母就沒教過么，切糕能碰么，這回長個教訓。」老馬幸災樂禍道，忽見劉崑崙走出了崗亭，沖那邊去了。

劉沂蒙拿出一塊白毛巾，把本來也不髒的墓碑擦拭了一遍。劉崑崙把墓碑前大把的鮮花拿開，擺上酒菜祭奠。他點了三支煙，拿在手上鞠和*圖*書了三個躬，把煙插在草地上，靜靜看著它們燃完。

時過境遷，劉崑崙的鋒芒銳氣都被哀傷掩蓋。在同事眼裡，他只是一個木訥的，黑瘦的，公安局某人介紹的鄉下親戚，和大市場上百名臨時工一樣，在這兒混一個月六百塊錢的工資而已。

市場屬於物資局下屬三產，集體所有制性質，也算是個公家單位。職工一二百號人，工資獎金都比一般單位高。能進這裏上班的，基本上都是關係戶。

「打聽一下康哥的墓在哪裡，明天去給他燒點紙。」劉崑崙說。

摩托車沒找到，但敦皇的負面消息卻是比比皆是。在市民的口中，敦皇變成了「毒皇」，據說蘇容茂是販毒制毒的幕後大老闆，敦皇更是他豢養黑社會打手，窩藏黃賭毒的重要場所。警方查封敦皇，抓捕涉黑馬仔，順應了民意，為群眾出了一口惡氣。

專家們頻頻點頭，做著筆錄。

……

蘇家的別墅也被查封，蘇晴和阿姨下落不明。劉崑崙像個瘋子一般在城市裡到處遊逛，晚上回去吃了飯，睡一覺，第二天接著逛，整個人快速消瘦下去。直到元宵節后的第三天，一個穿風衣的傢伙找到了他。

次日，小雨下著下著就變成了雪花。劉崑崙姐弟倆在公墓的烈士陵園裡找到了韋康的墓碑。這是一塊平卧在地上的黑色花崗岩，韋康的名字以及生卒年月，寥寥幾筆而已，顯得墓碑上空曠寂寞。

……

……

專家們笑了，竊竊私語一陣，一名掛專業技術三級警監肩章的專家說：「用苯基丙酮也不是首例了，這種P2P法七十年代末就在美國出現過，當時的摩托黑幫用苯丙酮還原胺化製作冰毒，稱之為Biker Meth，在咱們國內也不算罕見，南方的劉招華就擅長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