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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劉崑崙親自坐鎮，面鋪的生意更好了。小本經營談不上日進斗金，但是每天都有穩定的進項，會給人帶來些許的滿足感。如果日子這樣一天天地過下去倒也不賴，劉崑崙這樣想。

「我看你挺眼熟的，好像在哪裡見過。」小戰士說。

劉崑崙說：「春韭，這是……我姐姐，海櫻，這是苗春韭，我老闆。」

來到橋頭，他坐在輪椅上向小戰士敬禮：「你是個好人。」

春韭眉開眼笑：「喝水吧，我給你倒茶。」

酒入愁腸愁更愁，劉崑崙是驕傲的人，他不想依附別人生活，所以金天鵝是不能再去，施捨的錢沒臉再拿。摩托車店也不能再開了，他無法面對那些造型兇猛華麗的重型機車，更無法面對四肢健全生龍活虎的騎手們。他計劃把剩下的兩輛摩托打包用物流發回北京，店面轉讓。這一年多賺了些錢，但是花銷也大，平日里大手大腳，請客喝酒，入不敷出，身上幾乎沒有太多餘錢。

「實在不行，買一個差不多的。」劉金山說，他的意思是魚找魚蝦找蝦，兒子殘疾了，就找一個殘疾的女人對付著過，只要能生孩子就行。

武警士兵立正回禮：「再見。」

「咱這家小店也該有個名字了，就叫崑崙麵館吧。」在一個下雪天，苗春韭這樣提議。

四姐接到劉崑崙的電話，說自己會想辦法。她很頭疼，因為她和母親剛帶著劉金山來市裡檢查身體，劉金山喝酒太多，喝得和圖書胃出血，本來是治療胃病的，沒想到卻查出了肝病，報告單上說，已經是肝癌中期。

「崑崙哥，你得爬起來，你還有一雙手，幹啥都行。你要是不嫌棄，就和我一塊兒開麵館吧，也省得我來回跑。」春韭說出這番話顯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她熱情洋溢的大眼睛直勾勾瞪著劉崑崙，和以前的膽怯自卑截然不同。

「春韭，我活得難受。」劉崑崙說，在別人面前他總是帶著面具和盔甲，做出堅強的樣子，唯有對春韭才敢敞開內心。春韭善良聰慧，是除了四姐之外最值得信賴的人。

臨走的時候劉金山說：「過年就別回來了，我們進城來過，省得讓老崔家看笑話。」

春節期間，民工放假，崑崙麵館只能歇業。陸剛聽說劉崑崙在這兒，特批在圍牆外側開了個門面，又託人辦了營業執照，從此崑崙麵館就可以面向社會營業了。

當春韭從外面回來的時候，發現牆上、天花板上扎的全是釘子，她疑惑不已。仔細查看，發現每一枚釘子前面都釘死一隻蒼蠅。

……

「春韭多難聽，不大氣。再說你是老闆，應該以你的名字命名。」春韭提出反對意見，劉崑崙一怔，「春韭你才是老闆啊，我是打工的。」

「請問，劉崑崙在這兒么？」來人探頭探腦，劉崑崙聞聲回頭，說海櫻你怎麼來了。

父母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看到活蹦亂跳的兒子成了殘疾人和圖書，還是有些難以接受。母親哭了一陣子，劉金山不停地抽煙，但是他們遠比兒子想象的要堅強得多。也許是殘酷的事情經歷過太多吧，很快就接受了現實，開始商量怎麼給兒子找個事兒干，娶個媳婦，怎麼也得傳宗接代吧。

「不用了，該請的專家都請過了，確診了，我也認命了。」劉崑崙說。

元旦的時候，劉崑崙癱瘓的事情再也瞞不住了，劉金山執意要來城裡，四姐和弟弟商量過之後，決定告訴家裡。

這當然是劉崑崙不能接受的，他既然不是老劉家的人，又何必承擔傳宗接代的任務，像個牲口一樣生孩子，讓自己的孩子過一輩子屈辱的生活。

「崑崙哥，你是武林高手啊。」春韭驚呼道。

鑰匙開門的聲音傳來，是春韭，她也有房間鑰匙。四姐上班忙，沒時間做飯，春韭每天都送飯過來。她變著花樣的做各種菜肴讓劉崑崙吃，四個菜用盤子擺著，春韭坐在對面招呼他：「吃吧，這個牛肉是我鹵的，你嘗嘗。」

劉崑崙覺得有些好笑，人都要死了，還在乎什麼罰款。他回頭看去，是一個年輕的武警戰士，系著外腰帶配著手電筒和警棍，應該是處於執勤狀態。淮江大橋上是有武警值守的，應該是哨兵看到自己不對勁了，離崗過來制止。

小戰士繼續瞎扯，他說到自己在新兵連受訓的時候累得想死，班長說的一句話記憶猶新。

一艘燈火璀璨的夜航船從橋下wｗｗ.ｈｅtｕｂｏoｋ.ｃom•ｃoｍ駛過，汽笛長鳴，新的一年再過一周就要來臨了。

「有人嗎？」門外傳來普通話的女聲。春韭面色一沉，上前掀起棉布門帘，只見一個高個子女生站在門口，腳上的UGG雪地靴沾滿污泥，頭上是可愛的絨線帽還支棱著兩支兔耳朵。

或許是春韭覺得只有一個殘疾的劉崑崙才和自己登對吧。劉崑崙想了想，說一聲好，對他來說，也只有和春韭在一起不會自卑。

「門面找好了，在長途汽車站外牆，有家店想盤出去，我就接了。什麼都好，就是面積太小，擺不了幾張桌子。」春韭說到正事，憂心忡忡，「還有，就是轉讓費挺高的，咱們拿不出這麼多。」

父母走了，留下三千塊錢。劉崑崙繼續喝酒，坐在陽台上看遠處天橋上的綠皮火車一趟趟地經過。拎著五斤裝的塑料桶喝酒，不用下酒菜，伴酒的只有一盒煙。

忙完了一波，苗春韭問劉崑崙，林海櫻到底是哪門子的姐姐。

劉崑崙苦笑，這個小戰士果然不會勸人，但善意他領了。

「那可能是認錯人了，有個人和你長得可像了。他騎一輛紅色的摩托，經常從橋上過，每次路過都會向守橋的戰友敬禮，我們中隊的好幾個人都見過他。等你的腿好了，也弄輛摩托騎著，我看你也行。」

這個春節是老劉家的小團圓，春韭這個苦命人也來一起過。劉金山兩口子對這個準兒媳滿意的不得了，人家春韭可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健全人，模樣周正還勤快，哪兒都配得上劉崑崙。而且身體好，能生養，老劉家不愁沒有後代了。

劉崑崙笑了，他很久都沒有笑過了。

林海櫻無言以對。坐了一會兒，天黑了，開始上人營業了，林海櫻告辭說明天再來。

「一句半句說不清楚。」劉崑崙一句話就打發了春韭。

「大晚上的，回家吧，別讓家裡擔心。」武警握住輪椅的把手，將劉崑崙推離圍欄，向橋頭推去，一邊走一邊和他嘮嗑，分散他的注意力。

春去夏來，金天鵝大廈已經初具雛形，開始外粉工作，內部裝修也在有條不紊的進行。建築工地的外牆開始拆除，崑崙麵館面臨搬遷。劉崑崙心煩意亂，一群蒼蠅嗡嗡的更是擾他心神，手旁正好有一盒大號鋼釘，他信手拈起一枚，破空之聲響起。

當劉崑崙來到面鋪的時候才發現春韭早就做好了準備，案板、爐灶的高度正適合坐著輪椅操作。這個小店主營的麵食，需要和面、扯麵，沒有兩膀子力氣還真不行。劉崑崙很快就上手了，他把注意力全都投放在做面上，技藝突飛猛進。春韭被解放出來，就能幹更多的事情了。

「你好，別忙乎了，都是自己人。」林海櫻很擅長入鄉隨俗，改成近江話聊天。她委婉的告訴春韭，自己是和劉崑崙有血緣關係的親屬。雖然搞不懂咋回事，但春韭還是挺開心，因為林海櫻說要帶劉崑崙去北京看病。

「不，你是老闆，我…和圖書…我不是。」春韭臉一紅，大概是想說自己是老闆娘，最終還是沒好意思說出口。

「不好，應該叫春韭麵館。」劉崑崙說。

「班長說，你死都不怕，還怕活著么。再苦再累，熬一熬也就過去了，只要人在希望永遠都在。」

「不可能，咱倆不認識。」劉崑崙答道。

劉崑崙慢慢適應了這種生活，麵館的生意越來越好，他每天要和幾百斤麵粉。他下肢不能動，所有的事情都要雙臂完成，上身肌肉越來越發達。閑暇沒事的時候，他就坐在輪椅上看電視。有一次看到港片《賭神》里周潤發用撲克牌當飛刀，給了他啟發，也找了一副牌天天練。

「打你手機關機，我費了老大勁才找到這兒。」林海櫻看到劉崑崙坐在輪椅上的樣子，眼淚忍不住流下來，但依然強作笑顏，看了看春韭，「這是弟妹吧？」

「你找誰？」春韭警惕萬分。

「同志，這裏不許跳水的。」年輕的士兵也許是給自殺者一個台階下，也許是不擅長勸解安慰，他再次警告，但聲音溫和。看他年紀，和自己差不多，劉崑崙不忍心在一個陌生人面前結束自己的生命，因為那樣會讓別人不舒坦。他笑了笑，說我就是想看看江水。

……

「回頭我問問四姐，看她能拿出多少。」劉崑崙說，他不想有事就找陸剛，困難還是先從最親近的人處解決。

「我媽媽就是醫生，回頭我讓她幫忙聯繫醫院和專家。」林海櫻說，「你也是，早不告訴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