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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崑崙家樓上來了一戶新鄰居，夫妻二人三十歲左右，沒有孩子。大家經常在樓道里遇見，這對夫妻都不是本地人，說普通話，熱情而客氣，一來二去就熟悉了。有時候還會借幾頭蒜，下雨幫著收衣服什麼的。

回到麵館，春韭迎出來說女記者等你很久了。果不其然，馮媛正坐在桌子前笑眯眯看著他，說報紙出來了，我特地拿給你看。

劉崑崙直言不諱，說我媽得了白血病在住院。

兩人聊了許久，直到春韭發簡訊詢問劉崑崙才回去。

……

小偷是凌晨三點偷偷摸摸進的病房，她穿一件綠色的工作服，看起來像是護工，以此來隱藏身份。這個時間段也是病人和家屬熟睡的時間。病房的門是不鎖的，方便上洗手間。一間病房裡少則四五人，多則七八人，病人每天來新的走舊的，陪夜家屬也經常輪換，流動性很大，警惕性也沒那麼高。

母親說：「有錢也不能糟蹋啊，媽老了，也想你爸了，正好去找他，你爸一個人在下面挺孤單的。」

「您多費心了。」劉崑崙給醫生鞠了一躬，轉身走了，給了紅包他很安心，充足的醫療費用也讓他有了一些底氣。雖然他不願意用王化雲的錢，但在母親的生死面前那點矯情和尊嚴算不得什麼。

這天上午，劉崑崙來到病房，看到病童的媽媽正在向警察哭訴說丟錢了，好不容易找親戚借的五千塊錢就放在柜子里，不知道被誰偷走了。警察做了記錄就走了，那個年輕的媽媽依舊流淚不止。病房門口聚著一群看熱鬧的家屬，七嘴八舌地說有些賊專偷救命錢，這種人抓住最好槍斃。

王化雲只草https://m.hetubook.com.com草看了一眼，就拿起硃筆在上面批了三個字：知道了。

……

「我累了，想睡了。」馮媛緩緩推開他，去洗漱之後上床睡去。大男孩則坐在電腦前玩起了魔獸世界，直到天明。

家裡有個病人，正常生活完全被打亂。好在母親的生活可以自理，不用日夜照料。鄰床有個半身不遂的病友就得兒女加上護工二十四小時輪流轉。還有個縣區來的病人只有六歲，父母在醫院附近的小旅社租了個床位，一天三頓都是麵條，節衣縮食只為看病，據說家裡的房子已經賣了。

在劉崑崙的強烈要求下，保衛科給了他一台電腦，查閱一整天的監控錄像。醫院是個人來人往的地方，只有走廊上方設有監控攝像頭，病房裡是沒有的，但這就足夠了。只要肯下工夫，就能抓到真兇。

醫院監控設備是齊全的，只是沒人有時間有精力去做這件事。派出所的案子一大堆，丟錢這種小事也不是最緊急的，醫院里每天生老病死慘絕人寰的事情多了去了，醫生護士連同保安們的心都變硬了，誰在乎呢。

劉崑崙接過報紙看了看，正想找點話說避免尷尬，馮媛卻告辭了，說還有一個採訪要做。

劉崑崙和四姐相視一笑，第一步總算是走出去了。

馮媛坐在疾馳的計程車上，拿出手機發了條簡訊，只有短短四個字：你回來吧。

此言一出，母親終於妥協，訕訕地說我買的香擱在柜子裡頭你們找不到，要不我回家一趟。

「謝謝關心，沒什麼大事。」劉崑崙禮貌地笑笑，掐滅煙蒂，回屋拿了李明給的那張https://m.hetubook.com.com可以刷二十萬的黑色副卡，喊上四姐去醫院給母親辦住院手續，在病人賬上預刷了二十萬醫療費，又自掏腰包拿了一千元塞在紅包里，找到腫瘤科的主治醫師。

晚上劉崑崙和春韭來到醫院換班，順便帶了兩份晚飯。四姐一邊吃飯一邊說樓上姓張的鄰居來過了，送了一些營養品和二百塊錢，下回有機會得還人家這個人情。

「不好意思，阿姨的病情怎麼樣？」馮媛立刻收起笑容，「巧了，我要採訪的醫生就擅長診治白血病。他現在下班了，等明天我去找他。他叫楊正強，是個很有爭議的人物，但他是個好醫生。」

「我要走，不看了，白白浪費錢。」母親下床要收拾東西。劉崑崙上前攔住她：「媽，咱有錢，能看好你的病，你不是等著抱孫子么，那就得配合治療。」

「我說了，我說害怕，一個人住。他不願意送我，我總不能把他拖來吧。」馮媛很委屈地回答。

他心情有些鬱悶，出來想找個地方抽煙，卻在樓梯間遇到了馮媛，一時間感到這個女記者無處不在。

病房內，果不其然母親鬧著要回去，四姐怎麼也勸不住。母親說你們別想瞞我，你爸爸就是在這個病區住的院，這是腫瘤科我知道。小四小五，你們老實說，媽是不是得了癌症。

在盜竊之前，必要的踩點是肯定會有的。劉崑崙又看了白天的監控，最終鎖定在一個發廣告的婦女身上。醫院里經常會有一些散發野廣告的人員，利用病人的求生欲推銷一些不靠譜的中醫和所謂的新特葯，表面上是發廣告，其實是踩點探聽虛實。

得了白ｍ.ｈeｔｕbｏｏk.cｏｍ•ｃｏm血病的小女孩歪著頭看著媽媽，拿了一張紙巾給媽媽擦眼淚，說媽媽別哭，以後我乖乖的。

「怪不得，我記得那個病人，這是你母親的病歷吧。」楊正強翻了翻病歷，嘆口氣，說先住院吧，全方位檢查一下再說。

「這錢你放著，我來想辦法。」劉崑崙說完出門，在樓道里抽煙。樓上男鄰居老張下來，說今天我在醫院看見你姐陪著你媽做檢查，沒事吧？

「楊醫生，一點小意思拿去買煙。」劉崑崙奉上紅包，辦公室里沒別人。醫生看看紅包，不置可否，再看看劉崑崙，一口標準的普通話疑惑道：「我好像見過你，劉金山是你什麼人？」

四姐終於帶母親去了醫院做檢查，結果很不妙，報告單上寫著慢性粒細胞性白血病。劉崑崙和四姐相對無言，唯有淚四行。父親被打死前就確診了癌症，現在母親也走上這條路，身為兒女心如刀割，卻無能為力。

四姐留下照顧母親，劉崑崙怕春韭一個人忙不過來先回店裡。在住院大樓的電梯里他遇到了鄰居老張，老張拎著一個果籃，說是來看同事，又關切地問劉大媽住在哪個病房。劉崑崙說您太客氣了，不用去看，老張說來都來了，遠親不如近鄰，怎麼說也得去看看。劉崑崙只好告訴他病區和床位。

病房裡住著四個病友，都是差不多的血癌，彼此之間對於治療多有探討。有經驗豐富的病友說現在白血病不是不治之症了，什麼化療、放療、免疫治療、幹細胞移植，分子靶向治療，方法多了，關鍵是兩點，一是攤上好醫生，二是家裡德有錢。

這張辦公桌是一個金絲楠木的炕桌，王化雲一襲https://m.hetubook.com.com唐裝盤腿坐在他的書房東暖閣里，冬日的陽光灑在身上，格外舒服。今天刮西北風，北京陰霾的天氣為之一新。

母親沒有醫保，用的又都是昂貴的藥物，二十萬流水一般花光，明細賬單被列印出來，連同鄰居老張的工作報告一併發送到某個郵箱里，又被列印出來，放在文件夾里，連同其他厚厚一摞文件呈在了王化雲的辦公桌前。

「他還有臉回來，讓他在外面跪著。」王化雲說。

如果沒有這張卡，母親的命就保不住了。劉崑崙想到這個，對那位素未謀面的生父多了一些好感，同時感到自己的卑微和弱小。雖然號稱什麼東門小霸王，火車站一帶平蹚，但在命運和病魔面前，卻如同螻蟻一般。

劉崑崙說：「咱家的菩薩有靈，我回去天天上香磕頭，你再配合治療，用不了幾個月就能好。媽，你可以不信我，可以不信四姐，但是你不能不信菩薩啊。」

第一張賬單出來的時候，劉崑崙發現多出一千元來，不用問這是楊醫生把紅包充到住院費里了。馮媛說得沒錯，楊正強是個好醫生。

……

「那敢情好……」劉崑崙說。

但是接下來的幾天，這個發廣告的婦女消失不見了。劉崑崙諮詢了盜竊界的資深人士，尤老二告訴他這些是專門在各個醫院幹活的賊，專偷救命錢，一般來說在一家醫院只干一炮就換地方，很不好抓。

「沒關係，有的是機會。」大男孩抱了抱馮媛，鼓勵她，「咱們的房子車子還有未來孩子的奶粉錢都靠你了，這個犧牲是值得的。」

門外的青磚地上，李明長跪不起，臉上兩坨高原紅。

「這個病有進口的特效藥，老貴了，一盒兩和-圖-書萬三，那哪是吃藥啊，分明就是吃錢，家裡沒礦就只能等死，唉……」病友以前是開廠的，家境還算不錯，得了病之後變賣家產苟延殘喘，對此深有體會。

周圍人看了都嘆息，漸漸地散了，劉崑崙實在忍不住，去了醫院保衛處，要求調取監控錄像抓小偷。

……

「就是普通腫瘤，不是癌症。」四姐說，但是紅紅的眼圈出賣了她。

劉崑崙深感自己能力有限，為了五千塊錢搭進去大把的時間精力也不值得。而楊醫生的做法就簡單多了，他直接捐了五千元給患病的孩子。

「還真是緣分，又遇到你了。」馮媛笑道，「我來採訪一個醫生，你來探視病人么？」

「一般吧。」劉崑崙敷衍了一句。

主治醫師是個三十來歲的男子，白皙瘦高，白大褂裏面是一絲不苟的襯衫領帶，聽診器搭在脖子上，腕子上一塊玫瑰金皮帶的積家大師腕表熠熠生輝，手指細長，捏著筆在病歷上龍飛鳳舞地寫著一般人不認識的字元。

「老闆，李總回來了，要不要見。」助理匆匆來報。

……

「楊醫生好記性，去年我父親也是在這看的病，只住了一天院就回去了。」劉崑崙說。

「我這邊還有三萬塊錢，先住上院再說。」四姐說。她從來不買新衣服，只穿酒店的工作服，也不用任何化妝品。她薪水並不高，這些錢都是從牙縫裡省出來的。

到了位於郊區出租屋的家裡，打開門，一個大男孩坐在沙發上，有些不滿地問道：「怎麼回事？你沒按我教的說么？」

「走了，拜拜。」馮媛晃動著齊耳短髮去趕公共汽車。劉崑崙覺得她的背影很像楚桐，正恍惚間，春韭酸溜溜道：「女記者長得挺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