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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我在北京，在延慶是看個朋友的。」劉崑崙苦笑。人的本質是很難改變的，哪怕自己再有錢也養不成富豪貴公子的氣質，穿著名牌貨都被人當成高仿。

「那挺好，天亮了趕緊回北京，別管我，他們奈何不了我。」蘇晴那股豪放勁倒是分毫未變。

「今後我養你。」劉崑崙很鄭重地說道。

「我沒事，我靜一下就好了。」劉崑崙擺擺手，媽咪將信將疑，推門進去了。

「餓。」小女孩奶聲奶氣地回答，眼睛盯著劉崑崙。

「你吃飯了么？」蘇晴問劉崑崙的同時手上忙個不停。孩子一直綁在床上，吃的餅乾碎屑到處都是。椅子上搭著內衣胸罩和黑絲絨的短裙，想必是夜總會的專業服裝。蘇晴把這些東西都塞進柜子，走進廚房拿鍋接水，下麵條打雞蛋。

「你白天幹什麼工作？」劉崑崙問。

劉崑崙打開手機，打算明天給蘇晴一個驚喜，開機后收到馬君健的告警簡訊，說回去的越野車出事了，栽進了山溝，司機也死了。擋風玻璃上有彈孔，是狙擊步槍打的。

「你怎麼在這？」他忍不住問道。

「叔叔。」小女孩乖得不得了。

「他打你。」劉崑崙說，

「別說話，躲著點攝像頭。」蘇晴低聲道，沿著牆角快步走。劉崑崙跟在她身後走了不到十分鐘，來到一片居民小區，看樓宇應該是九十年代建築，有些陳舊了。來到樓下，單元門內樓道狹窄逼仄黑洞洞。蘇晴https://m.hetubook.com.com拿出小手電筒來照明，可見樓道里貼滿小廣告，轉角處堆著煤球和雜物。想起當年豪華的雲山別墅，劉崑崙更生心酸。

妹子嬌滴滴道：「大哥，我不幹這個你養我啊？」

媽咪說：「你是說真名吧，我們這兒哪有用真名的啊，我們都叫她小穎，她的號牌是88號，下回老闆來可以直接點88號。」

「我……一言難盡。」劉崑崙倒不是想隱瞞，他的經歷確實太離奇複雜，一句兩句說不清道不明。

蘇晴不屑道：「不幹這個你養我啊？」

「冒失鬼，你又闖禍了，跟我走。」蘇晴撒了手，在自己的包里翻了翻，拿出一張紙巾讓劉崑崙自己壓住傷口。

劉崑崙看看孩子：「她叫什麼？」

蘇晴笑了：「我還是謝謝你的好意。我干這個也是沒辦法，孩子有病需要手術，要很多錢，我正常上班賺不到那麼多。你放心，我不是出台的那種，就是陪個酒賺個外快。好歹以前家裡是開這個的，門道我都懂，媽咪也挺照顧我的。」

蘇晴先去照管女兒，她將女兒身上綁著的繩子解開，抱起她親親，說乖乖餓不餓？

蘇晴住在頂樓七樓，簡陋的防盜門，發白褪色的對聯和新春福字貼在內門上。打開門，屋裡雜亂無章，床上坐著個兩三歲的小女孩，大眼睛眨巴著，臉龐輪廓一看就是蘇晴的女兒。

麵條熟了，蘇晴拿了三個碗盛了。劉hetubook.com.com崑崙注意到三個碗顏色款式都不一樣，筷子也不是一整套的。麵條里下了一個荷包蛋，夾在妮妮碗里，蘇晴又打開一罐子豆腐乳下飯。

「我得管你，我現在和以前不同了，我有錢，有很多錢，妮妮的手術我負責，你……」

只有一張床，蘇晴沒有任何矜持，很自然地讓劉崑崙睡一邊，自己摟著孩子睡另一邊。三人躺在一張大床上，關了燈，蘇晴慢慢絮叨這些年來自己的苦楚，說晚上一般夜總會一兩點也就結束了，早上商場九點開門，休息時間還算夠。有時候遇到大鐵房那種客人，鬧騰到早上五六點才結束，覺都沒法睡就得去上白班。就是苦了孩子沒人照管，只能拴在床上……

「你怎麼樣？怎麼也混到延慶來了？」蘇晴夾著煙回望劉崑崙。她才二十五六歲，艱辛還不能戰勝青春，容顏在星光下看起來和當年別無二致。

劉崑崙看著蘇晴的側影，依稀間和當年那個刁蠻任性的大小姐重疊起來，卻又迅速分離。眼前的蘇晴才是真實的蘇晴，當下的蘇晴。

說著說著，蘇晴睡著了，輕輕的鼾聲傳來，窗外的月光透過窗帘的縫隙照在大床上，一家三口溫馨的安眠。這是多年前劉崑崙夢寐以求的場景，卻以這種殘忍的方式實現了。

說到這裏，蘇晴哽咽了，停頓了片刻，抹了抹臉繼續說：「手術需要五十萬，我存了不到十萬，我得救她。妮妮是個好孩子，也是我和圖書唯一的親人了。」

原本劉崑崙還不敢確認，聽到88號這個熟悉的數字，心往下一墜，墜入無底深淵。他挨過子彈，挨過刀砍，但那種疼痛完全無法和這種心理上的痛楚相提並論。劉崑崙靠著牆站著，摸出煙來，媽咪給他點上，問他：「老闆，你怎麼了？」

說曹操曹操到，蘇晴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媽咪打來的。她掛斷關機，把手機往床上一丟。

黃勇乾笑，借喝酒來掩飾尷尬。

「她叫妮妮。」

突然包間的門被踹開，一個人衝進來，抄起桌上的酒瓶子劈頭就砸，碎玻璃碴飛花碎玉。人喝多了反應就慢，同包間的幾個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那人一頓拳腳放翻。蘇晴傻愣愣地看著這一幕，似曾相識的面孔和做派讓她想起自己的十八歲。

劉崑崙低頭吃面。蘇晴忽然站起來，回身拿了根火腿腸遞給他。

剎那間劉崑崙心中五味雜陳，酸甜苦辣一起湧上心頭。那個敦皇門口如雪蓮般綻放的女孩，那個開著敞篷跑車大冬天和自己飆車的女孩，那個在迪廳招惹是非天不怕地不怕的女孩，那個跟著自己回家冒充兒媳婦的女孩，那個自己曾經視作遙不可及夢想追求的公主，竟然落到今天這步田地。

「孩子的爸爸在哪？」

劉崑崙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划傷了，血淋淋的觸目驚心。

劉崑崙心情極差，叫媽咪到門口，問對面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

「我去了外地，想重新開和*圖*書始，忘掉敦皇，忘掉你們。我遇到一個人，他對我很好，我就跟了他。其實他是個人渣，不但是已婚的，還騙走了我最後的積蓄。我一個人去醫院，一個人生孩子，一個人坐月子，一個人撫養孩子。這些年，什麼苦什麼罪都受過了，再沒什麼能打敗我，除了孩子的病……」

「走！」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蘇晴，她抓住劉崑崙就往外跑，「別走大門，跟著我！」

「謝謝。」

劉崑崙看著對面玻璃門的情形，蘇晴在和客人調笑喝酒，容忍客人的手在她腰上腿上亂摸。那個喝醉的客人忽然將手伸進了蘇晴的上衣，蘇晴驚叫一聲，拍打了客人的手一下。那客人反手就是一個耳光，脆響被喧囂的音樂聲遮蓋，只看到蘇晴捂著臉落淚。客人不依不饒，指著一箱酒讓她喝下去。

蘇容茂被捕之後，蘇家企業迅速倒閉，資不抵債。蘇晴跌落雲端，隨母親搬走。母親為了案子心力交瘁，勞累過度，不久就病故了。

「打我……」蘇晴譏諷地笑笑，「你還是老樣子，脾氣一點不改，真不知道怎麼活到今天的。幹這一行就是伺候人加受氣的，挨打也正常，不過不會白挨，老闆會賠錢的。你在我這別擔心，他們都不知道我住哪，警察一時半會找不到。」

「你為什麼干這個？」劉崑崙還是問出這句話。

「那就再吃點。」蘇晴沒轉身，又多下了一把挂面，開煤氣灶，放上鍋，這才喘了口氣，回頭說：「你又闖禍了和-圖-書，打的是本地一個很有身份的人。」

「行了吧，我心領。」蘇晴在陽台的水泥欄杆上掐滅煙蒂，「得嘞，睡覺。」

「看起來混得也不咋地，還在當打手吧，在哪兒看場子？」蘇晴捏了捏劉崑崙的阿瑪尼衣領子，「秀水街買的吧？」

「叫叔叔。」蘇晴說。

「促銷員。」蘇晴說，「我沒上大學，大小姐當慣了，沒有一技之長，只能幹這些低端的工作。你快吃吧，別讓我招呼你。」

「我得謝你。」蘇晴說，「這麼多年了，終於又有人肯為我打架了。」

劉崑崙被她拉著手，心臟竟然在砰砰亂跳。兩人穿過走廊，進入一扇標著員工通道的門，出來就是夜總會的後院。外面月朗星稀，山區的風撲面而來。

「我吃過晚飯了。」劉崑崙說，肚子卻很不配合的咕咕兩聲，晚飯光喝酒了，飯根本沒吃。

吃完了飯，蘇晴把碗筷堆在水槽里，先哄孩子睡著。這是一居室的房子，除了卧室就是狹窄的廚衛，想抽煙得到陽台上，陽台沒封閉，能看得見星空。蘇晴和劉崑崙就在星光下抽著煙敘舊。

「死了。」

劉崑崙的手機也響了，他也沒接，直接掛斷。

蘇晴打完了電話就要出來了，一向自信滿滿的劉崑崙竟然慌了神，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情急之下走進了男洗手間，在門內看著蘇晴遠去，回到對門包間。

片刻后，劉崑崙也回到了自己的包間，黃勇正在和陪酒小妹談心，問人家為什麼不去上學，跑來幹這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