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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少紅走了過去，在陳勇面前經過了一趟，陳勇連頭都沒轉，更別說認出來了。她又繞了一圈依然沒引起注意，最後乾脆站到了陳勇的對面。

「標哥不是在法庭上說過么，姓吳的阿Sir，他還光顧過我的生意呢。」

面對面的交談，王少紅聽得更清楚了，這並不是自家丈夫的聲線，但是語氣語速是相同的，這股客氣勁兒也是丈夫的習慣。

李勝男調查了禿頂標的所有一切。這個五十歲的男人命運坎坷，早年報考過無線的電視藝員訓練班，在片場跑過龍套，當過龍武武師，考過警察學校落榜，干過銀行保安員，賣過腸粉，炒過樓花，香港樓市崩盤導致他血本無歸，連養活兒女的錢都沒有，妻子攜兒女離他而去，禿頂標孤身一人，干起了馬夫的行當，直到死亡。

「你沒有合法身份對吧，跟我去入境事務處。」李勝男很聰明，立刻判斷出北姑怕的是什麼。

「當然是做戲了。」北姑吐出一口煙笑著說，「標哥可是上過無線藝員訓練班的，和華仔他們都是校友，他們沒找錯人。」

這裏面一定還有更深的內幕，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刑事案件，而是政治。

「那算了，留給他兒子吧，反正我也不喜歡香港。」北姑掐了煙，拎起小包：「Madam，再見啦。」

檢方極為震驚，這是集體翻供，但是更震撼的還在後面。事件的核心人物是那名馬夫，他今年五十歲，大名叫祝標，因為腦門光禿禿被江湖朋友稱作禿頂標。禿頂標當庭供m.hetubook.com.com認，是西九龍總區反黑組的一個叫吳明輝的警察指使自己乾的。

「你叫陳勇？」

挨揍的馬夫、被救的北姑，還有腿斷骨折的古惑仔們都表示了懺悔，不願意追究昆少的責任。骨折那是自己摔的，住院那是因為自己本來就有病，反正和昆少無關。

但是兒子並沒有往他懷裡撲，而是停在母親身邊，進而躲到身後。陳勇這才意識到了什麼，訕訕地笑著收回雙臂。

「要不你陪我過去？」

「是禿頂標告訴你的？」

劉沂蒙觀察到這一幕，當即用錄像的形式記錄在手機里。

鑒於有新的證據出現，法官宣布休庭，擇日再審。

西九龍重案組負責偵破此案，為避嫌，此前在法庭上被禿頂標指控的警長吳明輝被停職調查。

禿頂標負債纍纍，97年買的樓跌去七成，貸款到現在沒還完，還要負擔一雙兒女的撫養費。這還不算，他嗜賭如命，有點閑錢就賭馬，隔一段時間還要去澳門試試手氣。這樣的爛人，怎麼可能會把日子過好呢。

北姑彈彈煙灰，忽然想起來什麼：「Madam，我可不會上法庭的，我不想像標哥那樣不明不白地死了，等我攢夠了錢，還要回老家嫁人呢。對了，標哥的房子我能不能繼承？」

李勝男沒有抓她，但不久之後又見到了這個女人。北姑涉嫌盜竊被捕，她使用禿頂標的銀行卡取錢被發現。這張卡里有一百萬港幣，是從境外匯入的，匯款方是一個用假身份註m•heｔｕbｏｏｋ•coｍ.ｃom冊的賬戶。

當晚，禿頂標被人從天台上扔下來摔死。

燒紙的人聽到腳步聲，抬頭看了一眼，竟然拿起手機奪路便走。李勝男下意識地追過去，兩人在屋村樓梯上展開追逐。年輕的女警察體力好，很快追上了那個女人，看清楚她的面龐之後愣了。

禿頂標被殺一案在警方內部是併入王海昆綁架殺人案的。由於案件牽扯極廣，疑犯身份特殊，所以案件規格很高，由章警司直接對李助理處長負責。李勝男也是偵辦警員之一，她比較年輕，在B組負責情報搜集整理工作。

房間已經被重案組的同事們搜過一遍了，沒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了。李勝男只看到了供著的關公像，滿地的啤酒罐和牆上的一張合影。照片上的禿頂標還有頭髮，一左一右兩個孩子露著缺門牙的笑容，多麼溫馨的一幕，這大概是禿頂標的人生巔峰了。

陳勇哭了一夜，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哭，就是想哭，發自內心深處的悲痛傷心。

北姑一陣哀求，李勝男見好就收，說你提供給我情報，我就放你一馬。

「他們是誰？」

證據鏈基本完整了，李勝男和庄尼一起分析得出結論。警方想要留住王海昆，所以章警司安排他的老部下O記的吳Sir設局，吳Sir找了有演戲基礎的禿頂標，禿頂標又找了他的一個相好的，在廟街夜市上演了一齣戲，故意引誘王海昆英雄救美，製造鬥毆事件，以便將他滯留在香港。但王海昆指使手下找到禿頂標，給了ｗｗw.hetｕｂoｏk.ｃom.ｃom他一百萬讓他反水，禿頂標見錢眼開，出賣了吳Sir，遂被滅口。

北姑點頭如搗蒜。

「他們說我叫陳勇，但我自己不記得了，這位大姐，你是？」陳勇有些疑惑。

李勝男說：「你們沒有結婚登記吧，那就不能繼承。」

「是挺巧的，要不你過去和他說說話，聽聽他的聲音。」劉沂蒙鼓勵她。

王少紅何止是激動，簡直就是歇斯底里，失去至親的人心底藏了多少痛苦多少壓抑外人難以想象。她無數次地自責，如果不是自己堅持要開夜車就不會出事，不出車禍丈夫就不會死，小家庭還是幸福滿滿。她甚至恍惚間會有錯覺，丈夫並沒有死，一切都是自己的噩夢，出了門，丈夫就在外面擦車，自家那輛比亞迪還是嶄新整潔的。

李勝男沒找到新的線索，準備離開時聞到一股燒紙的味道。她循著煙找過去，發現有人在樓道里燒紙錢，供奉的是一部手機，屏幕上赫然是禿頂標的笑臉。

北姑急道：「Madam，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幾分鐘后，兩人站在天台上，北姑點燃一支煙，開始講述她和禿頂標的故事。故事很老套，無非是小姐和馬夫之間的愛情。李勝男並不關心這個，她好奇的是當天禿頂標毆打北姑是不是演戲。

現在要做的事情當然是夫妻相認，她當即帶了王少紅去醫院。半路上王少紅說不對不對，忘了把孩子帶上，於是又把孩子從幼兒園接來，直奔醫科大附院國際部。

李勝男今天穿的黑色西裝，脖子上掛著m.hetubook.com.com警官證，所以北姑並未認出她就是和劉崑崙一起的女孩，只顧苦苦求饒。

這個重大發現讓始作俑者劉沂蒙也懵圈了，難不成是自己的移魂術成功了，比亞迪陳勇的魂魄移到了奧迪陳勇的身上，怪不得他的記憶失去了，那壓根就不是他的記憶。不過他怎麼連自己這塊記憶也消失了，也許是換了軀殼的緣故吧。劉沂蒙給自己找了個解釋。

王海昆傷人案終於開庭審理，在法庭上全部證人當場改了口供，故事以完全相反的形式呈獻給媒體，一時間引起輿論嘩然。

「一百萬港幣就把性命送掉，不值得。」庄尼說。

這個人的一生，是香港底層民眾頗具代表性的一生，忙忙碌碌一輩子，身後一無所有，李勝男不禁有些唏噓。她根據線人提供的線索，來到禿頂標的家。這是屋村的一個小單位，只有一百呎，摺合大陸人常用的單位就是十平米，和自己描述的「同學家」極為接近，好端端的人住在這麼逼仄壓抑的環境都會產生心理問題的。

「他也叫陳勇？」她問劉沂蒙。

是什麼能讓一個助理處長違規辦事，肯定不是正義和法律，王海昆在菲律賓綁架了一個加拿大人，也不值得香港警方大動干戈。

本來檢方控告劉崑崙蓄意傷害，但是證人們一致表示，昆少是見義勇為。當時一個從事皮條業務的馬夫正在毆打來自深圳的北姑，昆少好言勸阻不成，馬夫還叫來一幫古惑仔對其進行毆打。至於為什麼人多的一方反而落花流水，那很簡單，因為昆少就是這麼能打和圖書。

現在劉沂蒙拿來的錄音就讓王少紅崩潰了，她已然分不清現實和夢幻，這錄音太像丈夫在說話了，不對，不是像，就是他！

……

王少紅失望離去，陳勇也回病房了，家裡人給他送來晚飯，全是大補的菜，滿滿一鍋燉豬腦子，護士們聞到味都想吐。陳勇一點沒動，一個人坐在病房裡不知道幹什麼。第二天護工去給他換被套枕頭套的時候發現，枕頭套是濕的。

這不就是當日被禿頂標毆打的北姑么。

「不然呢？」

可是這一切都抵不過現實，銀行催房子貸款，保險公司需要去跑，還得找律師打官司，各種取證，交警也不配合，現場監控也壞了。她一個女人家要帶孩子，還要跑這些事情，要不是一股勁頂著，早就崩潰了。

……

……

陳勇不在病房，到樓下花園散步曬太陽去了，王少紅隔得遠遠的看到一身病號服的陌生男人，膽怯了。

「那就沒效果了，你自己去，看他能不能認出你來。」

王少紅不明白為何會這樣，她的知識儲備和想象力都很疲乏，把這種現象歸結于巧合是順理成章的。一番交談后，這個陳勇表示雖然自己失憶了，但是該承擔的責任都不會推卸。正說著，忽然王少紅三歲的兒子跑了過來，陳勇做了一個令人不解的動作，他果斷地蹲下來伸開雙臂，臉上蕩漾的分明是父親的笑容。

「也許不是一百萬，這隻是第一筆錢，事成之後還有更大數目的錢。」李勝男浮想聯翩。她當然知道章警司是叔叔的得力手下，或許這件事情就是叔叔下達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