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牆上明明寫著三百一天，溢價直接翻倍，但劉崑崙根本不在乎，掏出一疊鈔票遞過去：「剩下的當押金。」

「沒有結婚證男女不能合住。」

「老實點！」後面的協警拿著橡皮棍色厲內荏。

「我們沒有結婚哪來的結婚證。」劉崑崙詫異了，這地方是不是還停留在八十年代啊。

「開門，開門，公安查房。」門外的人用鑰匙開了鎖，但是因為門內還有一把椅子抵著所以打不開。

春韭說：「家裡給我取得名字是春妮，因為我是春天出生的，但是春韭這個名字是我媽幫我取的，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取的是這個意境。」

旁人又勸了幾句，大媽氣哼哼地給他們開了房間。這種招待所是沒有門卡的，鑰匙統一由服務員掌管。別管什麼時間，總有一個服務員拿著大串鑰匙等在值班室幫客人開門。

……

這趟旅程無比的漫長，先要坐四個小時的綠皮火車到一個縣城，然後在縣裡的長途汽車站轉車去鄉里。這種長途車並非城際大巴，而是破舊不堪的私人承包中巴車，招手即停的那種。車上的人大多是鄉民，彼此間熟悉，抽煙的放屁的無拘無束，車頂上堆著貨物，貨架上是活雞活狗。如果劉崑崙是原生的富家公子，光是坐這趟車就夠讓他崩潰的。

劉崑崙說：「不對外你貼什麼價目表，我又不是出不起錢。現在什麼年代了，奧運都開過了，咱們國家實行市場經濟都多少年了，你們怎麼還這麼故步自https://m.hetubook.com.com封。還領導住的地方，你這是招待所還是行宮啊。」

劉崑崙知道這是故意找茬來的，給春韭使了個眼色。

中巴車走的是盤山路，一路蹣跚，四十公里的山路走了三個小時，到地方之後人困馬乏，天也黑了。

「我老家距離這兒還有幾十里山路，不通公路，夜裡走危險，怕掉到懸崖下面去，山裡還有狼。」春韭說，「找個地方住下，天亮了再走。」

「要不我跟你去吧。」劉崑崙說，他聽春韭講過一些老家的事兒，再加上春韭這麼多年都不回去一趟，這老家肯定不對勁。

「春韭，你從小就長在這裏？」劉崑崙點了一支煙，長夜漫漫，冷得睡不著，不如嘮嘮嗑。

劉崑崙有些不解，有一次他聽春韭說過，她媽媽是個被鐵鏈子鎖在豬圈裡的瘋子，瘋子怎麼會念詩呢。

劉崑崙有其他的身份證，順利地買了火車票，和春韭一起踏上回家的旅程。在火車站進站過安檢的時候，兩個全副武裝的巡警就在安檢口隨機查人，看到形跡可疑的就要求出示身份證。劉崑崙的心理素質無比強大，神色如常地從警察面前經過，警察連眼角的餘光都沒瞥他一下。

此時劉崑崙已經去掉了乞丐的裝扮，打扮得像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走在街上絲毫引不起注意，形象和人們心目中奢華高調的富家公子截然相反。他收斂起狂狷邪魅的霸道總裁范兒，和春韭假扮兩口子m•ｈetuboｏk.cｏm•cｏm倒也珠聯璧合。

劉崑崙下床開燈，春韭也驚醒了，忙不迭地穿上外套。

「我隨時。」劉崑崙說。

春韭探尋的目光投向劉崑崙，後者正在欣賞牆上掛著的價目表，他忽然說道：「我要小南樓的房間。」

「上哪去？」一個拉客的三輪湊了過來，說的是當地土話。

「熱水瓶在桌上，打熱水去鍋爐房，晚上九點半以後房間停熱水。」服務員交代完了便離開，劉崑崙搬過一把椅子抵住門，看看表，他在跑路期間戴的是一塊多功能的電子錶，能顯示這裏的海拔在七百米以上，現在是夜裡九點鐘。

「就剩一間了。」大媽惡意滿滿，有一種復讎的快|感。

這是一個不知名的小鄉鎮，只有一條大街，兩排房子。汽車站在鎮子的盡頭，其他旅客下車之後或步行，或坐拉客的三輪車四散而去，只剩下劉崑崙和春韭拎著行李站在車站大門外。四下一片荒涼，山風呼嘯，大門上銹跡斑斑的鐵牌子上刷著一行字葫蘆崖鄉汽車客運站。

房間的熱水溫度不足，兩人只是簡單洗了臉洗了腳，上床歇息。劉崑崙和衣而卧，這是他最近養成的習慣，被通緝的人要隨時準備奪路而逃。

「你幹什麼的，身份證，結婚證！」制服男喝道。

……

招待所設施陳舊，一層樓才有一個洗手間，洗澡要去鍋爐房。只有小南樓才有點現代賓館的樣子，雖然也陳舊得一塌糊塗，猩紅色的化纖地毯應該是上個世紀的產ｍ•ｈetuｂｏｏk•ｃoｍ•com品，有些部位已經磨禿了，但好歹屋裡有洗手間，擰開龍頭還有熱水。

門開了，三個穿制服的男子衝進來，手中握著強光手電筒。他們的制服很不標準，臂章上是治安，胸標是協警，外面還披著軍大衣。

三個協警被他們自己的手銬鎖在暖氣片上，嘴裏塞著他們自己的襪子。小南樓的兩位住客收拾行李，下樓消失在夜色中。

「趁還有熱水，趕緊洗洗睡。」劉崑崙說。

「你就說能不能住吧。」劉崑崙已經做好了甩手走人的準備，大不了花錢住老百姓家，也不受這個窩囊氣。

「小弟，你回來了。」劉沂蒙驚喜萬分，難以言表。

「八人間，按床位收費，男女分開。」

「噢。」春韭心中暗喜，她當然明白崑崙哥不會站自己的便宜，但現在的問題是自己想占崑崙哥的便宜。

……

劉崑崙當然不會束手就擒，大江大河都闖過來了，豈能在一個山村派出所落網。他苦笑一下，一記手刀砍在制服男頸部，將他當場打暈，另外兩人猝不及防，也被他從容放倒。

「今天鎮上開會，就剩床位了。」大媽說。

這回山路不走也得走了，好在劉崑崙繳獲了兩個手電筒可以照明。這條山路崎嶇蜿蜒，確實不能行車，哪怕山地摩托也不行，只有人和山羊可以走。兩人走走停停，累了就裹著同樣繳來的軍大衣坐在避風處坐一會。

「身份證，結婚證。」大媽伸出了胖手。

「拿不出來是吧，我告訴你，你這叫現行和_圖_書流氓罪，走吧，跟我們去派出所說清楚。」制服男拿出了手銬。

「我家還在更高的地方，叫苞米頂，要爬上去才能到，九十度的山崖。」春韭比劃著，「山上沒有耕地，只能在犄角旮旯種點苞米，常年吃不飽，見不到葷腥。我上學要早上四點鐘起來，走三個小時夜路才能到學校。」春韭笑了笑，「我一共就上過五年學，大山裡太苦了，老師待不住。」

大媽嘴笨說不過他，一推算盤：「就是不讓你住！咋的吧。」

「我有說合住么，給我們開兩間。」

果然，在深夜兩點鐘左右，有人踹門了，不是歹徒，因為歹徒是不會這麼正大光明地踹門的，來的是本地的公安。

背靠著山崖，面前是群山莽莽，抬頭是一輪冷月，耳畔隱約還有狼嚎。這裏就是春韭的家鄉。

事不宜遲，收拾好行李立刻出發。劉沂蒙甚至沒時間和弟弟好好嘮嘮，因為擔心人多目標大，四姐就沒送他們。

「你們幹什麼的！」劉崑崙喝問。

「怎麼睡？」春韭為難地看了一眼大床，這個房間里可沒有沙發，「我睡沙發你睡床」的梗兒派不上用場。

旁邊過來一人勸和，大媽消了氣，說住也行，不是市場經濟么，那就溢價，六百一天。

「該怎麼睡就怎麼睡。」劉崑崙何許人也，怎麼會被這種低級的世俗問題所困擾。

再說，他也知道自己虧欠春韭許多。一個弱女子回到不願意回的故鄉，身邊有個男人會穩妥很多，這個人非自己莫屬。

「苞米頂。」春韭也用和-圖-書當地話回應，拉三輪的咕噥了一聲，默默騎著車走了。

春韭舟車勞頓，很快睡著了。劉崑崙睡得淺，每隔半小時就醒過來一次。他是經歷過無數次生死考驗的人，對於危險有種敏銳的嗅覺，這地方就透著不安。

「四姐，崑崙哥，我媽病重，我得回老家一趟。崑崙哥你就住這兒，讓四姐給你送飯。」春韭一邊說一邊收拾行李，她拿了個旅行包，往裡面塞衣服，又拿了存摺和一些現金。

大媽鄙夷道：「那是縣領導來時住的地方，不對外。」

春韭瞬間淚奔，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母親，沒想到那年一別，再見就是永訣。她立刻做了決定，回家！

「床位是啥樣的？」春韭問。

春韭驚喜不已，沒有推辭，沒有客氣，只說咱們今天就得走。

劉崑崙問：「你這個名字是老師幫你取的吧？」

劉沂蒙和春韭情同姐妹，接到電話立刻趕過來，春韭說姐啊我得回老家一趟，家裡鑰匙你幫我拿著，有事情也好照應一下。劉沂蒙說行，於是跟春韭回家，敲開門，就看到劉崑崙站在門內。

鎮上只有一個招待所，就在鎮政府隔壁，一大一小兩座樓，一個大院子，沒有前台，只有窗口。宛如八十年代賣電影票的拱形小窗口內是負責住宿登記的工作人員，一位披著棉襖，面容嚴肅的大媽。

「三叔，我收拾收拾東西這就回去。」春韭臨危不亂，有條不紊。她先拿了五百塊錢給三叔，然後打電話讓學徒回來看店，又給劉沂蒙打電話讓她過來一趟，有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