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卷
第205章 昆崙山下
甘孜草原，寧瑪扎西又看到了那個叫香巴的蓋當娃，這回他還帶了一個徒弟。好客的寧瑪扎西用奶茶和煮羊肉招待老朋友，香巴不吃肉，他只吃青稞麵糰，奶茶倒是喝了一壺，那個年輕人卻什麼都不吃。
寧瑪扎西問樹人為什麼不吃東西，樹人微笑著不回答。香巴說他不需要吃飯，曬太陽就能活，淋點水就更好了。
邵教授不解。
邵教授鎮定自若，先打發保姆回去，關上了門，回到客廳請客人坐下，沏上茶，這才問道：「香巴，你沒死？」
與此同時，邵文淵教授家裡迎來兩位客人，邵教授老了，他八十多歲了，腿腳不如以前便利了，也不太去學校坐班，整天在家裡養花種草，頤養天年。門鈴響的時候，老人家還在陽台洒水，保姆將客人迎進客廳，說老爺子您的老戰友來了。
寧瑪扎西有兩個兒子，大的叫丹增，小的叫歐珠，兩人都在近江讀到中學，修完九年義務教育才回到草原幫父親幹活。現在丹增開大貨車，歐珠在家放羊，根本用不到身份證。
「這是崑崙。」香巴指著少年說，「是小央宗種在昆崙山下的樹人。」
他們繼續向東走，路上修行者教崑崙說話。這個愚鈍的傢伙空有好看的皮囊，幾天都學不會一句話，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叫崑崙。
香巴說不用了，還沒到團聚的時刻。
香巴說：「我帶崑崙去中土，他需要一個身份，你兒子的身份可以用。」
一個修行者來到這裏，從樹下挖出大團的根系，他將沾滿泥土的根系投入湖水中洗濯，根系舒
https://m.hetubook.com.com展開來，浮在水面上，呈現出人類的頭顱身軀和四肢。這是一個頎長的美男子，皮膚白的晶瑩透亮，隱約能看見皮下綠色的血管，一頭烏髮。當長長的睫毛下的眸子張開時，最美的少女都會為之瘋狂。那是一雙深邃憂鬱的眼睛，藏著世間一切美好和憂傷。
但是上了高中之後，情況發生了變化，倆孩子上的是原近江第一中學高中部分出來的民辦私立高中，叫做樹人高中，軟硬體都比一中強，教學理念更是先進。坊間有說法稱，進了樹人中學就等於一隻腳邁進了大學門檻，而且不是那種野雞學大學，而是正兒八經的雙一流大學。
「那不就是草么，光合作用。」寧瑪扎西哈哈大笑。
但對於春韭來說，選擇私立中學最重要的原因有兩點。一是離家近，一中高中部在城郊，需要住校，而樹人中學就在市區。二是學雜費全免，連校服都是免費的。學校當然不會對全體學生免費，就是因為木孜、塔格是中考狀元，是高考上線的保證，所以才以優厚條件錄取。
邵教授不和他爭這些，拿起手機說：「我把李海軍叫來，咱們青海四友團聚一下，喝兩盅。這傢伙也十幾年沒見了，不知道號碼還管用么。」
香巴很嚴肅地說：「不是草，是樹，他是一棵樹，名字叫崑崙。」
但是上了樹人高中之後，倆孩子都發生了變化，先是塔格的成績一落千丈，從班裡排名靠前變成了墊底的。隨後木孜也有了情況，隔三差五就有男生來找hｔtｐs://ｗｗｗ•ｈeｔuｂook•com•ｃoｍ。春韭心急如焚，她知道女兒早戀了，木孜不但成績優秀，長得也好看，招蜂引蝶在預料之中。因為家裡沒有男人，孩子沒有父親，塔格缺少父愛，男孩子在青春期更容易叛逆。春韭擔驚受怕，生怕兒子學壞。
香巴感謝了寧瑪扎西，帶著樹人崑崙啟程了。他們走後，寧瑪扎西發現一個禮物，是香巴留給自己的玉石，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羊脂玉。
香巴說：「這世間許許多多的人是沒有靈魂的。」
「我沒當過兵，哪來的老戰友。」滿頭銀髮的邵教授走進客廳，發現兩個人站在面前，高的是個英俊少年，矮的四五十歲模樣，短髮寸頭，瘦削有力。雖然歲月變遷，他還是一眼認出，這個人是當年青海農場服刑時的獄友活佛香巴。
春韭雖然沒看到什麼，但她不傻，這分明是和人打架了。她忍不住訓斥了兒子幾句，塔格委屈得不行，當即離家出走。
邵教授急道：「當年分株分出去三盆，要緊么？」
「就把歐珠的證件借給你用。」寧瑪扎西從抽屜里拿出小兒子的身份證，證件上的少年和樹人崑崙大相徑庭。香巴看了一會兒說有刀子么，寧瑪扎西拿出一柄鋒利的藏刀來。香巴接了刀子在樹人崑崙臉上刻畫起來，削下來一些皮肉，修正了輪廓，看起來和歐珠有些接近了。寧瑪扎西看得驚心動魄，但尚在他的心理承受範圍之內，蓋當娃做什麼他都不會驚訝。
在各種版本的古代神話乃至武俠小說中，昆崙山都是一個神奇的地方。這和-圖-書兒是萬山之祖，中華龍脈，是無數隱者高人隱居之所，是一切神怪靈異的發源地。但這隻是傳說，昆崙山並沒有那麼神奇，這裡是人跡罕至的高原無人區，是動植物難以存活的冰川凍土地帶。沒有日月精華，沒有靈丹異草，只有永恆的寂靜。
香巴說：「聊勝於無。」手掌在虛空中一扇，樹人崑崙一怔，彷彿入定般，眼睛閉上片刻，再睜開時神韻就與剛才不同了。
香巴只看了一眼，說道：「三魂七魄去了大半，不全。」
邵教授趕忙攔住他：「送佛送到西，你可別忙著走，這孩子連靈魂都沒有，怎麼活啊？」
近江，菜市場一條街，春韭眼角已經生了細密的皺紋，兩個孩子上高二，正是叛逆的年齡。她已經有些力不從心，管不住這一雙兒女了。
……
邵教授頓時想到了那盆君子蘭，附著南裴晨靈魂的君子蘭。當年林蕊教授被陷害冤獄，雖然最終判三緩三，沒有真正在獄中服刑，但也傷透了心，從此離開中國，現在在哈佛大學醫學院客座。她擔心君子蘭到了國外水土不服就沒帶走，至今還放在邵教授家陽台上。
十年後，枯木樁已經變成一棵大樹，亭亭如蓋。如果有植物學家看見這一幕定然會詫異萬分，海拔高的區域是不可能有樹的。
香巴淡淡搖頭：「那是你們的說法。」
「那叫精神疾病，人格不健全，或者染色體缺失。」邵教授說，他是文科教授，對這些不甚了解，但理解得沒錯。
「他沒有靈魂，只是一具軀體。」香巴說，「我來，就是給他尋找靈魂。」
「什麼事，我能幫忙么？」邵教授嚴肅起來，他知道香巴不是凡人，多年不見，突然造訪，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也許就和這個英俊得不像話的少年有關。
香巴深入淺出地給邵教授講解了一下，道理和費天來的雷同，但更加精確。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渾渾噩噩的人，像牲畜一樣活著，雖然也能上學讀書，也結婚生育，但根本不是完整的人，他們的靈魂缺失，所以會幹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例如殺人虐人絲毫沒有愧疚之心。
說完，他飄然而去，連聲再見都沒說。
「現在他是誰了？」邵教授小心翼翼問道。
邵教授和崑崙打了個招呼，但沒有得到回應，只是淡淡的微笑。
「你跟著我走。」修行者說，招招手向前走，樹人緊隨其後。修行者走得很快，尋常人跟不上他的步伐，但樹人可以。兩人就這樣用了一天一夜走出了可可西里，在五道梁鎮，修行者用一塊蜜蠟從進藏旅遊者那裡換來一套衝鋒衣和一雙登山靴。
寧瑪扎西說：「有意思，這名字和我小舅子一樣。」
斗轉星移，匆匆數年，無名湖泊周邊綠草茵茵，偶爾有白唇和-圖-書鹿群來湖邊飲水，劉沂蒙種下的枯木樁上發出一棵新芽。
樹人穿上衣服鞋子，看起來像個大城市來的人，修行者說你需要一個名字，既然是長在昆崙山，就叫崑崙吧。
……
修行者伸出手，拉出美男子，樹人的個頭很高，大約在一米九，但是並不給人壓迫之感。他通體一絲未掛，修行者便從樹上摘下葉子串起來做個圍裙，讓他穿上。
有些事情春韭不知道，小白楊卻看得清楚，塔格似乎招惹了什麼不該得罪的人，放學都繞著路走。但是千防萬防還是被人在家門口堵到，挨了一頓胖揍，自行車也被扎了胎，回家只敢說騎車不小心滑倒了。
「有些人是不死的。」香巴說，「我來此地，有些事情要辦。」
「他依然沒有靈魂，但是有了一些南兄的記憶片段，你就留下當個孫子養吧。」香巴起身欲走。
劉沂蒙種下的是希望，至於收穫的是什麼，她已經不在乎了，她已經盡了最大努力，剩下的交給上蒼安排就行。
這些年來，小白楊一直默默陪伴著母子三人，倆孩子從小學到初中一直成績很好。因為成績優異，在民工小學出類拔萃，校長親自帶著多方奔走，加上國家新的人口普查，終於上了戶口。倆孩子不負眾望，小升初上的是近江最好的初中，初中升高中更是一鳴驚人，木孜中考成績全市第一，塔格緊隨其後，僅僅差了零點五分，還是因為卷面整潔度的原因。這倆孩子是春韭的驕傲，更是她對生活的信心。
……
距離南裴晨被奪舍已經四十余年了，邵教授唏噓不已，去陽台端了君子蘭來，請香巴施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