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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派出所，把你姐夫接出來。」劉沂蒙說。

收拾完家裡，韋康就到麵館里幫忙，生意火爆的時候劉崑崙和春韭主廚，他和另一個小丫頭負責傳菜收錢擦桌子刷碗，不忙的時候，就抓一把葵花子坐門口和隔壁遲大姐聊天。

韋康還戴著手銬，臉頰紅腫，一隻耳朵流血。但這些相對於他受過的刑訊，簡直是小兒科，只是心理上的挫折令人不快。

「你媽了個隔壁的，是你點的炮吧，老逼養的。」為首一個留炮子頭的傢伙身高一米八五以上，一臉的暴戾，抬手就扇了韋康一個耳光。

她轉向接警台：「你們知道他是誰么，他是國家功臣，緝毒英雄，是你們的前輩和楷模。他一定受傷了，請送他去醫院就診。」

「明天再說吧，我需要去一下醫院。」韋康說。

韋康苦笑，腦海中閃現出這些年來經歷的人和事：毒梟、軍閥、政客、槍戰、刑訊、屠殺、活埋、背叛，無盡的腥風血雨和爾虞我詐他都過來了，沒想到在家鄉卻被宵小之輩纏上。

誰也沒注意他在說什麼，另外倆小子被這一幕嚇破了膽，撒丫子就跑，挨揍的小子依然在地上滾動著，所到之處，血流成河。

韋康打了電話叫救護車和警察。

「老戰友，實在抱歉。」副所長上前打開韋康的手銬，退後兩步，舉手至額角，敬了一禮。

遲大姐是個熱心人，打聽完韋康的基本情況后就要給他介紹工作，她說只要四肢健全，還能餓死么，俺那口子在派出所工作，熟人多，回頭幫你問問能幹啥https://www.hetubook.com.com。

副所長仔細看了看韋康，以他從警二十五年的經驗來看，這個大哥所言不虛，他就是自己從警伊始時最為崇拜的偶像。二十三年前那場規模好大的葬禮，他也在送葬的隊列中。

……

「那你現在可以說說么。」副所長更感興趣了。

傷人者是個五十二歲的雲南籍男子，沒有案底，沒有背景，底子乾淨得不像話，但是他近江口音很正，據家屬說還有另一個身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副所長決定親自去問一下。

「你知道我是誰么？」韋康掙扎著問了一句。

交換手環的年輕人各自穿了衣服出門，走不遠就被警察按倒了，從身上搜出一小袋藥丸子來，原來真的是散貨的小嘍啰。這點分量不夠判刑的，被警察拉回去也不知道怎麼處理。

但是沒那麼好接，派出所接警台的民警告訴劉沂蒙，韋少康因為故意傷人，已經被刑事拘留。

警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要按劉沂蒙的話做。正巧值班副所長下樓了，見狀詢問，得知情況後有些犯嘀咕。這是一起平常的互毆案件，按常理來說就是各打五十大板，傷重的佔便宜，至於鬥毆的起因是無所謂的。

「統統給我住嘴！」劉沂蒙忽然爆發，連她身旁站著的劉崑崙都嚇了一跳，感覺到一股看不見的氣浪從四姐身邊蔓延開去，派出所所有的玻璃窗都在微微的共振，桌上的茶杯也晃動著，杯子里的水蕩漾著。

遲大姐說：「澡堂子給人搓澡，願意不和_圖_書，熱天可能生意差點，冬天生意好，一天能搓好幾十個，一個月下來，勤快的能掙五六千，多了上萬都有可能。」

韋康說大姐別回頭啊，現在就問吧。於是遲大姐打了一通電話，完了說確實有個工作，就怕你不願意干。韋康說只要不是犯法，我就能幹。

日子總要繼續，四姐跟了韋康，是要踏實過日子了，她還計劃著生個孩子呢。可是以韋康現在的狀態，怕是很難維持起一個小家庭來，不過他心態很好，來到就沒閑著，把家裡打掃得乾乾淨淨，崔素娥收集多年的廢紙殼子塑料袋都被他拿去賣了，樓道里恢復了整潔，居委會差點給他發錦旗哩。

韋康手裡捏著一枚鋒利的單面刀片，平靜地說道：「我是韋康，敦皇的韋康。」

副所長駕駛著警車，告訴韋康要當心王金磊家的報復。這家人有點錢，還擅長胡攪蠻纏，遊走在法律邊緣，很難對付。

……

緊跟著襠部又挨了一記膝撞，這下比剛才那一下更疼，疼得他佝僂著身體躺在地上打滾。

韋康說工作沒有高低貴賤，我願意干。

但這一巴掌沒能打下來，因為挨打的人動作更快。韋康手一動，炮子頭停下動作，覺得有些不對勁，臉上涼颼颼的，繼而發現兩個同伴露出驚恐的神色，身手一摸自己臉上，血淋淋一片，嘴巴開叉到了腮幫子上。

接警台的另一側，烏壓壓聚攏著一幫人，聽到這邊是兇手家屬，呼啦都圍上來了，有男有女，氣勢洶洶。七嘴八舌一通嚷嚷，好歹聽明白了。被康哥傷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的倒霉蛋叫王金磊，整張臉都讓劃開了，現在正手術縫合呢，估計縫上也得破相。他們群情激奮，唾沫星子亂飛，手指都快點到劉沂蒙臉上了，污言穢語撲面而來。

「有話說話，別打人。」韋康覺得臉頰熱辣辣的，一股怒火衝到頭頂，但是瞬間就熄滅。他評估了一下形勢，以自己的現在的體格，怕是打不過這幾個小子。

三十年前的敦皇娛樂總匯至今還在影響著近江的江湖，不止一家以敦皇命名的洗浴中心或者夜總會，但是會冠以新或老。這家老敦皇是個傳統型的大眾浴室，不提供異性按摩，只有搓背修腳和滾燙的大池子。

劉沂蒙在微微顫抖，她知道韋康的為人，絕對不會無緣無故下這麼狠的手，看這幫人的做派也能猜想出王金磊是什麼人。面對這幫人渣，佛曰，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警察說受害者家屬也在，你們自己先協商一下治療和賠償的問題吧。

「我現在用的身份是組織上給的隱蔽用假身份，是為了防止追殺報復的。我的真實身份你可以明天白天向雲南省安全廳詢問，就這樣。」韋康很淡定。

於是韋康就有了一份新工作，遲姐夫的朋友的朋友介紹的活兒，在一個叫老敦皇的澡堂子給人搓背。工作地點有些遠，坐地鐵還要倒公交，為了通勤方便，韋康還買了一輛二手電筒動車。

「打的就是你，點炮是吧，我讓你點！」又是一記耳光。

或許是因為閱歷頗豐，韋康立刻就接受了奪舍重生這些概念。但劉崑崙和_圖_書卻接受不了另一個事實，那就是四姐並沒有辦法將他的軀殼再換回來，奪回軀體唯一的辦法就是解鈴還須繫鈴人，可是又怎麼能讓王海昆乖乖交出軀殼呢，一時間誰也想不出辦法。

「我本來叫韋康，2003年從武警轉業到地方，在刑偵支隊做偵察員，歸當時的副支隊長詹樹森領導。2004年破獲張彥斌毒品工廠案，也受了重傷。組織上給我辦了場葬禮，然後把我派到雲南去了。我和緝毒工作打了一輩子交道，最見不得的就是毒。今天我在澡堂子看到有人交易，就報警了，所以他們來堵我，我不出手的話，怕是已經躺在停屍房了。」

……

劉沂蒙一直沒等到韋康歸來，打電話也沒人接，這絕不是韋康的作風，她判斷大概出事了，叫上劉崑崙去老敦皇找人，被告知你家那口子被派出所抓走了。

第四天上，出事了。韋康搓背的時候注意到有兩個年輕人交換了手環，手環是開更衣室柜子的鑰匙，澡堂子里沒有監控，在這裏進行交易是最合適的。他下意識地想到毒品交易，不禁有些猶豫，出去抽了支煙，還是拿了手機，打了報警電話。

「為什麼明天再說？」副所長很不解。

「王金磊威脅我康哥的生命安全，這是正當防衛，正當防衛懂么，殺了他都是合法合理合情的，還敢在我面前叫囂！是誰給你們的膽量！」劉沂蒙並不是怒吼著說出這番話，而是以平靜徐緩的口吻，聲調也不高，但不怒自威，無形的威壓讓那些人全都啞口無言，心臟悸動渾身出虛汗。

這地和*圖*書方的顧客以中老年居多，偶爾也有來洗個素澡的年輕人，短短三天下來，韋康就混熟了，人情世故他比誰懂得都多，大家也都喜歡這個勤快樸實的大哥。

二十三年過去了，昔日的青年成了中年，沒有工作，沒有房子，沒有存款，只有一張改了名字的身份證和一輛老舊的越野車，以及不離不棄的愛人。

韋康是副所長送出來的，直接用警車送往醫院治療。這案子的性質也迅速扭轉，從互毆導致的故意傷害案變成了正當防衛。

「姓名，籍貫，年齡……」副所長問道。

韋康和其他搓背師傅一樣，只穿了條寬大的運動短褲，坐在澡堂子角落裡。洗澡的客人大喊一聲來個搓背的，他們就走上去服務，前前後後搓個乾淨，把赤條條一個人搓得渾身泛紅才算結束，是個力氣活，也挺能掙錢。

虎落平陽。

……

「我他媽管你是誰！」巴掌再次高高揚起，旁邊兩人抱著膀子冷眼旁觀。

劉沂蒙說：「刑事拘留？搞清楚什麼事了么，他絕對不會無故傷人的，他不是惹事的人。」

夜裡下班的時候，韋康從澡堂子後門出去，推電動車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再想走已經晚了。三個虎背熊腰的漢子把他圍住了，推推搡搡，擠到牆角。

韋康始終沒有告訴任何人，他這些年來究竟去了哪裡，執行了什麼任務，這一身的傷病又是因何而來。他祭掃了自己的墓，以這種黑色荒誕的方式宣告了回歸。

韋康覺得耳朵里有一口鐘在鳴響，嗡嗡的，以至於頭腦都不太清楚了，耳朵里有熱乎乎的液體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