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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攸入座，雙手撫膝，向曹操行了一禮，卻不說話，只是皺著眉，不住的嘆氣。

曹操苦笑。

何顒搖搖頭。「子遠啊，你與孟德相交三十年了吧。他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他有才能，但是他的出身太差，所有人都能容，唯獨不能容輕視他的人。如今他貴為蜀王，你還當他是本初鞍前馬後的少年嗎？」

「雖不能戰，降卻也不是易事。之前蔣干曾來，便是條件沒談攏。這次孫策請伯求出面，或許真有誠意。子遠，你走一趟吧，問問伯求，孫策究竟能答應什麼樣的條件。」

「伯求，你信不過孟德，難道還信不過我？」

何顒沉吟片刻。「你是想說，孟德能不能保留王位吧？」

「子遠，為何如此？」曹操調侃道：「相識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你如此沮喪。」

「古往今來，豈有刺客能救將亡之國？」許攸冷笑一聲，又道：「再說了，你殺婁圭、孫翊，就不怕孫策一怒之下斬殺你的妻妾兒女，以為報復？」

許攸迎著曹操的目光看了很久，忽然笑了。「我有些疑問，在心中盤旋很久，你能否為我解疑？」

兩人一個練，一個看，相安無事。

許攸拍著大腿，幾次欲言又止。良久，他苦笑道：「孟德，何伯求不是衛覬，你不能總這麼關著他。」

曹操苦笑。他知道曹昂與何顒感情很深，一直軟禁著何顒肯定不合適，但他也沒有別的辦法可想。讓何顒四處遊說，還是直接趕他走，又和圖書或者聽他的勸，投降孫策？哪條路都不合適，只能先將他滯留在驛舍里，限制他的行動。

「上次見你當面稱呼孟德，我便覺得奇怪。這兩天也打聽了一下，聽說你在蜀國與眾不同，人前人後都直呼孟德之字。這可不是為臣之道。」

曹操笑道：「子遠以為可行否？」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許攸深吸一口氣，又緩緩的吐出來。「孟德，如今該是決斷的時候了。是戰是降，皆當早作決斷。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原本打算出兵江陵，誘孫策主力來戰，如今孫策駐汝陽，召天下賢良議政，無意迎戰甚明。論兵力，論形勢，正面作戰你都沒什麼勝算，那就是用奇了。法正坐鎮扜關，莫非是你們有什麼謀划，想出奇制勝，又或者欲行公孫述故技，行刺客手段，殺婁圭、孫翊？」

曹操眼神閃爍，卻不說話。

曹操心中不忍，示意侍者為許攸設座。

「怎麼，我不能來看看你？」許攸哼了一聲。

何顒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這狂生，倒是越老火氣越旺，一點長進也沒有。」

曹操不置可否，只是盯著許攸。

曹操眉頭緊皺，沉吟良久，挪了挪身子。「子遠，孤問你，如果孫策死了，誰最有可能成為吳國之主？」

曹操眼神微閃。「子遠，孤沒有關著他……」

「那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不可能。」

許攸眼神微縮。「你想刺殺的是孫策？我可聽說，他為人最和-圖-書為謹慎，想刺殺他怕是不易。」

何顒也不看他，慢悠悠的喝著茶。許攸走到廊沿，穿上鞋，一隻腳下了台階，見何顒還是沒反應，心中越發不快，轉身看著何顒，厲聲道：「何伯求，你忍心看著子修虛度此生嗎？」

曹操眨了眨眼睛。「子遠以為，當戰當降？」

許攸形容憔悴，原本還不太明顯的眼袋明顯大了一圈，黑了不少。

許攸揚揚眉，沒說什麼，拱手告辭。

「只說條件沒談攏，具體是什麼條件，他沒說。」

「雖不中，亦不遠。」

許攸負手佩劍，緩緩而至，打量了何顒兩眼，笑了一聲。「這是華元化的五禽戲吧？」

想起袁紹偏愛幼子袁尚的事，許攸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許攸不以為然。「那又如何？孟德不介意即可。至於其他人，我有必要在乎他們嗎？」

何顒也不急，淡淡地說道：「你與子修共事幾年，子修才幹如何，你想必也清楚。若不是被孟德拖累，當初便降，今日便不說是大都督，至少不弱於顯思。你問我能給他什麼見面禮，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何顒在堂上伸展身體，其形如猿，左顧右盼。

曹操知道，許攸這兩天很煎熬。何顒的到來讓他焦慮了。

……

「當初是當初，如今已然錯過，說也無益。還是說現在吧，他還有機會嗎？」

何顒眼皮一挑，打量了許攸片刻，忽然笑了。「子遠，你是蜀國之臣嗎？」

陳宮笑道：「既和_圖_書然如此，不妨將計就計，看看孫策的誠意。若真能封王，降也並非絕對不可。」

「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了。」許攸作色，長身而起，向外走去。

許攸眼神微縮，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那又如何，大不了，我離開成都，去漢中便是了。再不行，就和你一樣去隱居。你不是說在鹿門山很孤單嗎，我去陪你。」他抬起手，示意何顒不要岔開話題。「我們說正事，孫策能答應什麼樣的條件？」

許攸作色道：「我問你能給子修什麼見面禮，與孟德何干？」

「是子修要回來了嗎？應該沒這麼快吧。」

曹操沉吟片刻。「孤聽說，孫策許諾公路子伯陽，將來封他為王。當初公路留給孫策的不過南陽一郡，如今我父子據有益州，封個王應該不為過吧？伯陽是他內弟，子修還是他妹夫呢。」

何顒一招一式的練完，侍者奉上布巾，何顒擦了擦額頭的微汗，揮手示意侍者退下，坐在許攸對面，提起茶壺，為何顒續了些水，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淺淺的呷了一口。

何顒輕輕地放下茶杯，十指交叉，置於腹前。「這要看孟德有沒有誠意，要看你說的機會是什麼樣的機會。子遠，你我是多年的朋友，我也不瞞你。我能出現在這裏，就是天子的誠意，就是你們最後的機會。這一次如果還像上一次一樣，就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何顒笑出聲來。「孟德認輸了？」

許攸問道：「你有什麼樣的條件？」

許攸m.hetubook.com.com撫著鬍鬚，看看曹操，眉頭緊鎖，思索良久。「吳國……怕是會亂一陣子，僅此而已。公路女為皇后，深得文武擁護，眼下雖無嫡子，卻有孕在身，若能誕下一子，必是嗣君無疑。縱使所產為女，其姊尚誕有一子，聽說品性尚可，若孫策遺詔立為嗣君，也不會有人反對。」

許攸的臉色有些難看。很顯然，曹操騙了他，輕描淡寫的說什麼條件沒談攏，背後的細節卻一點風也不透，卻讓他來試何顒的底細。他心中惱怒，卻又不肯承認，只能擺擺手。

何顒、許攸是同齡人，也是最早隨袁紹奔走的人，深得袁紹器重。相比之下，曹操不僅是後來者，也沒真正進入袁紹奔走之友的核心圈子。

曹操嘆了一口氣，撓撓頭。「是啊，孫策思慮深遠，全無破綻可尋。相比之下，本初不及。」

「上一次？」許攸有些疑惑。他知道蔣干曾來成都，但是很快就走了，具體談了什麼，怎麼談的，他並不清楚，還是剛才聽曹操說是條件沒談攏。「上一次究竟談了些什麼？」

「孟德沒對你說？」

「一派胡言！」許攸大怒，一甩袖子，揚長而去。

何顒看看他，也不說話，繼續練習。許攸脫了鞋，上了堂，徑自入席，提起案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靠在憑几上，看著何顒練習。

何顒笑而不語，有滋有味的品著茶。許攸覺得無趣，乾咳了一聲。「子修如果收到消息，一定會趕回來。到時候，你這heｔｕbｏok•com•coｍ個做長輩的，可有什麼見面禮？」

許攸接著說道：「交兵十年，本初父子先後敗亡，天子一戰而潰，劉備死於河東。如今唯有益州獨存。孟德以為是孫策之敵乎？」

許攸抬手打斷了曹操。「不管你有沒有關著他，他都不能一直這樣留在驛舍里。用不了多久，子修就會知道，說不定會親自趕到成都來，屆時你們父子怕是不好交待。」

陳宮從後面走了出來，看了一眼遠處許攸匆匆的背影，向曹操施了一禮。曹操一手撫額，一手示意陳宮入座，神情無奈。「公台，孫策這一手高明啊，毋須何伯求置一詞，我蜀國便士氣渙散，人人思歸了。」

一晃十年，袁紹走了，袁譚降了，當年聲振天下的黨人已經煙消雲散，意氣風發的少壯派如此也成了鬚髮花白的老人，而他們為之奮鬥了大半生的事業也越發縹緲。何顒心灰意冷，隱居鹿門山，許攸又豈能無動於衷。

「虛度總比死了好。」何顒呷了一口茶，慢條斯理地說道：「子修本非好勇鬥狠之人，就算什麼官爵也沒有，做個布衣，有孫公主的食邑養著，他也能盡天年。倒是孟德不知足，有可能斷送了他的前程，到時候就怨不得別人了。子遠，你既不在局中，又何必操心這些事？還是隨我去鹿門山吧，那裡更適合你。」

何顒眉梢輕揚，哼了一聲。「這個孟德啊，看來還沒死心。還是等子修回來吧。我相信他。」

「此話怎講？」

曹操的眉心跳了跳。「你有何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