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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他來說，這絕對是個壞消息。

抽象化應該在細緻的工作之後，但決不是在解決它之前。

「看得出來，你心情不是很好。」

查爾斯轉過身來，心平氣和地笑了笑，似乎胸有成竹，慢條斯理地說道：「你說的是對的，但你信不信，即便我寫錯了這一步，我依然能得出同樣的結論。」

他可以通過計算預測出特徵峰的出現，但卻無法通過單純的計算證明某個粒子的存在。他所能做的僅僅是不斷完善物理模型，然後等待CERN驗證他的理論。

正如莫麗娜說的，他「被甩了」，物理將他拋在了一邊。

從薇拉的信件中，陸舟忽然領悟到的，自己在鑽研哥德巴赫猜想的時候，忽視了一些「眾所周知」的東西。

靜悄悄地從後門走進了教室，陸舟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在教室的最後一排找了個空位坐下。

那位學生愣住了，教室里也響起了陣陣竊竊私語。

當他返回公寓的時候，已經是晚上，正好碰見了剛剛晚跑歸來的莫麗娜。此時此刻，她正穿著一件黑色運動衣，金色的發梢被汗水濕潤著，散發著和平時的端莊典雅截然不同的魅力。

至少，群構法的完善已經進行到了最後一步，或許這份暫時的沮喪能化作動力，幫他尋找到湊齊屠龍寶刀上的最後一塊拼圖。

當天下午，他便開車從紐約返回了普林https://m.hetubook.com.com斯頓。

並且，他不止一次提到，他的理想計劃是退休以後到美國東部一個小的常春藤學院教物理，寫一本書，其中包含物理學中所有的難點，而這些難點常常被諸如「眾所周知」這樣的詞語掩蓋過去。

然後，過幾年更新了實驗設備，終於能驗證百位以上的數字，發現「實驗誤差」的統計學置信度終於超過了閾值，再也不能用實驗誤差去解釋，於是又把這個理論打上補丁，重新定義百位數以上的物理。

而陸舟的收穫，僅僅是兩篇和弗蘭克教授以及他的博士生共同署名的期刊論文。

很明顯，這位教授對於過程的熟悉已經到了瞭然於心的程度。

講到了素數定理的證明，背對著教室的查爾斯，剛剛寫下第二十行算式，教室里便有人舉手。

當然，值得關注的點並不在這裏。

否則，如何解釋ATLAS和CMS探測器上同時出現的誤差？

他通過嚴謹的計算，預測到了特徵峰的出現，雖然不知它因何故而消失，但他絕對不相信那裡什麼也不存在。

挖掘750GeV的特徵峰需要強子對撞機，需要亮度更高的探測器，需要很多很多東西……

莫麗娜眉毛挑了挑，笑容有些幸災樂禍：「被甩了？」

OK，實驗做的夠多了，奇數都是素數，完美！

和_圖_書去浴室洗了個澡，陸舟早早便睡下了。

那本書是楊振濘老先生的自傳，其中有一整章，是關於一代大師費米的回憶。

陸舟敷衍地回答了一句，掏出鑰匙開門，回去了自己的屋裡。

陸舟這會兒也沒想到什麼更好的辦法，只能在數學的懷抱中尋求安慰。

「算是吧。」

而楊老先生本人，對費米最大的印象，便是他很喜歡與學生交流，不但熱衷於講課，甚至親自組織討論班，甚至因此帶出過六個諾貝爾獎。

那同時這兩個探測器觀測到的漲落，未免也太大了點。

但事實上，理論物理學的本質，就是這麼一種欠缺數學美感的東西。

原本打算在紐約玩兩天的，但因為這件事情，陸舟也沒了心情。

顯然，有人已經預習過了素數定理的各種證明。

莫麗娜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看著關上的門，過了好半天，才小聲喃喃自語了句。

不過，陸舟並沒有打算就此放棄。

普林斯頓水平高的不只是教室，學生也是大神輩出，這裏聚集著IMO競賽的強者，以及來自全美乃至世界各地的天才。

數學界有個很有名的段子，是用來調侃物理學家的，講的是物理學家是如何運用實驗證明「奇數都是素數的」。

「教授，Φ（s）函數的值應該是2，而不是3！」

陸舟甚至懷疑，他是故意寫錯的，拿這些小菜鳥們尋開和-圖-書心。

聽起來，這似乎有點像相對論的進化史。

「是的。」

在普林斯頓大學的所有建築中，數學系的大樓是最高的建築，同時也象徵著數學系在這裏的地位超凡脫俗。

不過陸舟沒有吭聲，而是等待著這位教授把所有過程寫完。

說著，查爾斯笑了笑，輕輕擦掉了那個Φ（s）等號後面的那個3，將它改成了2繼續說道，「當然，這隻是我對錯誤的詭辯。我們的史密斯同學說的是對的，這裏的計算結果確實是2。只不過無論是2還是3，都滿足我們通過函數ζ（x）定義的區間。」

「素數定理的證明方法，就我自己研究過的，大概便有十種以上。對計算的嚴謹非常重要，但當我們對前沿領域進行探索的時候，更重要的是邏輯上的自洽，這一點不只是數學的基礎，而是所有科學的基礎。至於為什麼我能得出同樣的結論，因為我在嘗試過許多方法之後，發現很多方法其實是殊途同歸的……」

「殊途同歸嗎……」

他尋找的那塊拼圖，已經握在了他的手中……

漸漸地，他的眼睛明亮了起來。

給這些天才們講課，顯然不像一般大學講課那麼好糊弄。

講課的教授是現任數學系主任查爾斯·費佛曼——傳說中12歲學完微積分，20歲已經拿到了普林斯頓博士，22歲任教芝加哥大學正教授的外掛一般的超級m.ｈeｔｕｂook•ｃｏm•cｏｍ天才。

……

即便弗蘭克教授選擇了放棄，他也會將這個課題繼續下去。

首先開始實驗，1根據定義不用證明，3是素數，5是素數，7是素數，9是誤差，11是素數，13是素數……

還真被他給算出來了！

但遺憾的是，似乎大多數人都已經對750這個數字失去了信心。

他對計算嚴謹的苛求是最高的，哪怕有時候思路走進了死胡同，也一定不會在計算上出錯。

不過，來到這裏的陸舟，聽的並不是什麼深奧的講座，只不過是一堂面向本科生的初等數論。

陸舟希望通過回憶一些基本的東西，將那些自己遠離太久的東西撿起來從新審視，說不準能給自己帶來一些啟發。

在他的自傳中提到，費米曾勸告他不要在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待太久，因為那裡就像修道院。

在會面的最後，弗蘭克教授解散了課題組。

「還真是被甩了……」

視線從陸舟的臉上掃過，似乎看出來些什麼，莫麗娜用揶揄的口吻調侃道。

僅僅是量子漲落而已？

隱隱約約之中，陸舟忽然感覺到。

查爾斯抬頭看了眼教室，視線在陸舟的臉上停留了兩秒，顯然是認出了他，但並沒有說什麼，而是如往常一樣，一邊在白板上板書，一邊用他那慢條斯理的聲音講課。

尤其是那個站起來指出錯誤的學生，滿臉都是懷疑人生的表情。

數學和*圖*書是上帝的語言，陸舟雖然不信上帝，但卻相信數學是不會騙人的。

不只是這些學生，陸舟自己也有點這種感覺。

第二天起了個早床，他重新打起了精神，帶著從網上下載列印出來的講義，去了數學系大樓。

查爾斯也不說話，轉過身去，背對著教室繼續板書。

那個錯誤明明就在擺在那裡，可最終……

很遺憾的是，哪怕是升級之後的強子對撞機，所能做到的工作也只是類似於「檢索百位數以下的奇數」而已。

赫爾夫戈特的論文具有很大的啟發性，但其本身的跳躍性太強了。雖然對於陸舟而言，那些被跳過的東西都是「顯然」的，但很多細節正是遺漏在了這些「顯然」中。

至於身為柯爾數論獎得主的他，為什麼要坐在這裏花時間去聽這些基礎的東西，蓋因昨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時，突然回想起在金陵大學圖書館自習時，閑暇之餘看過的一本書。

從那小聲討論的聲音中，陸舟便能感覺到這些學生們的難以置信。

反覆咀嚼著這句話，陸舟陷入了沉思。

十五分鐘過去，當他寫下了最後一行算式的時候，教室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750GeV的特徵峰所處在的位置，大概就類似於「奇數中的9」，當它重複出現多次，那它就是「跡象」，甚至是「發現」。可當它突然消失，那麼它變成了誤差。

尤其是對於那些經常犯馬虎的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