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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暢更是臉色都變了。

吳節平靜地看著陸三小姐，拱手道：「三小姐，小生的那個故事寫得還成嗎，可否對你的胃口？」

「一萬字，沒問題，反正每天都會給你一章稿子。」陸胖子哼了一聲，挂念起自己的事情來：「可是，借琴歸借琴，你答應我的卻也要一併計算在內。」

「哦，這樣啊，三小姐你繼續說下去。若說起話本小說，我也讀過不少。」吳節用鼓勵的目光看著陸三小姐。

陸暢不依：「怎麼就沒有了，你再仔細想想。」

陸三小姐越說越激動：「如果說你的書和外面的話本有什麼區別，只一條，外面的書寫的是故事，而你寫的是人。故事寫得再好，沒有能夠讓人記住的人物，總歸是死的，讓人無法信服的。可只要人活了，這書就有勾你讀下去的慾望。」

當年讀大學的時候，導師主修明朝筆記體小說，吳節也在圖書館將明清時的小說通讀過一遍。從四大名著到《聊齋志異》、《子不語》，甚至《綠野仙蹤》，也算是個達人了。

「啊，原來你也喜歡看話本小說啊！」陸三小姐一臉驚喜。

「一般來說，剛入手一本小說，我都會一氣讀完，然後扔到一邊，以後也不會再去碰。你這本書吧，我看了兩章，就走了神。其中還吃了幾片梨，喝了一杯冰糖銀耳羹。然後就不耐煩看了，不是寫得不好，實在是沒什麼抓人的情節。」

陸三小姐陷入了遐想之中，一臉的沉醉。

https://www.hetubook.com.com吳節聽得心中大吃一驚，這個小丫頭的文學素養不錯啊！剛才這席話不就是大學《寫作》課程上的內容嗎？

胖子飽受打擊，氣得將腦袋耷拉下去。

可她的身份擺在那裡，同讀書人交流吧，族中的學子們根本就不讀這種書。同下人討論吧，好象又是不妥。

如今總算碰到吳節這個同好，三小姐頓時感覺自己就好象在茫茫沙漠中看到一片綠洲，立即來了精神。

陸三小姐看得故事書多了，自然想與同道交流。

「不成，各了各事。」小丫頭臉色很難看：「你們借我的琴去做什麼真當我不知道，不就是想去看那個唐不二嗎，她有什麼好呀。你要想那東西，再多寫一章過來。」

只不過，陸家本就不是什麼書香門第，沒那麼多講究。

「兩千字，什麼？」陸三小姐跳了起來，怒喝：「白日做夢，與虎謀皮，痴心妄想，一萬字，少說廢話，否則我……」

話本這種東西實在登不得大雅之堂，看得人都是下里巴人。真正的精英士子，都奔四書無經去了，也沒精力看閑書。

胖子無辜地舉了舉手。

只要將這個小姑娘哄得高興了，明天或許能夠少寫些稿子，隨帶著把她那張古琴也騙了。

說起明清小說，任何一個現代中國人，只要識字，都讀過幾本。

「別扯上啊！」陸暢悲哀地叫了一聲：「三千。」

「什麼陸軒，他配嗎，你再想想www.hetubook.com.com，再想想。」胖子著急了，不住用手指著自己。

而且，陸暢、陸爽這一系根本就不得陸二老爺的歡心。陸二老爺陸煒一年中難得來院子幾次，對兒女的教育也毫不關心。反正陸暢將來有爵位可襲，至於陸爽，到時候嫁人拉倒。

「八千。」

像陸三小姐這種女文青，閱讀狂人他也認識不少，知道該用什麼法子對付。這種讀書狂，你得順著她們的話頭，挑她們喜歡的內容談下去。

陸暢這才恨恨地閉上了嘴巴。

正說著，門被人一腳踹開，陸三小姐旋風一樣衝進來：「想借琴啊，可以，一萬字。」

同一個夜晚，陸府。

都這個時候，他還想著自己，並大包大攬，吳節氣就不打一出來。

這個小姑娘實在刁鑽，總會在你意想不到的時候出現，而且，一出現都不會有好事情。

吳節的古琴技術也不過剛入門的水準，卻肯定地點了點頭：「還成。」

「當時我還以為以後再不會碰這本乏味的小說，可在院子里逛了一圈，滿腦子卻都是你書裏面的人物。寶玉、黛玉、寶釵，這些人都活過來了，在大觀院的那一方天地里哭哭笑笑。讓你忍不住想再去看看，他們現在怎麼樣，又發生了些什麼有趣的事兒。」

「去，怎麼可能是你。」

「嗯，想來想去，倒是陸軒有些像他，很帥氣。只不過，陸軒實在傲氣，心眼又多，整天陰著個臉，不像寶玉純凈通透，水晶一樣的人兒和*圖*書，讓人看了，恨不能捧在手心裏。」

「區別非常大。」陸小姐顯然是對《石頭記》目前的章節非常熟悉，私下也琢磨過很長時間，正色道：「你這書吧，故事很普通，沒懸念，又不懂得抖包袱，平淡得跟水兒一樣，一點都不弔人胃口。第一眼感覺不是太好，覺得你這書寫得實在太真，真實得就好象那裡面的人和事都發生在我們身邊一樣。」

「於是，學堂里那些秀才和陸軒、林廷陳兩個混蛋自持才高，天天抱著琴跑過去彈，跟蒼蠅似的。」陸胖子道：「兩百步，又隔著圍牆，實在太遠，若你就這麼過去，喊破喉嚨裏面的人也聽不到。不如抱張琴過去試試，如果能你的琴聲能夠打動她，或許就能見著面了。還好，我妹子那張琴音色絕美，定能引起她的注意。對了，不知道節哥你的琴藝如何？」

陸爽的母親是個菩薩心腸的女人，又溺愛孩子，女兒要看什麼書，也不過問。

不過，這段話本就是吳節試圖引導她將要說出來的，此刻正中他的下懷。

果然是看的書多了，也就能朦朧地觸到現代文學技巧的門檻。

吳節嘴角微一翹：「三小姐，小生曾聽二公子說你最喜歡看話本演義的了，不說讀書破萬卷，幾千本總是有的。坊間的書都快被你給看盡了，已經到了看無可看的地步。」

他不問還好，一問，陸三小姐就雙目放光：「好，尤其是那個薛寶釵，薛姐姐，舉止大方得體，為人又寬厚隨和-圖-書和，有大家風範，最最讓人喜歡了。還有那個寶玉也不錯啊，細心體貼，知道疼人……哎，我們院子里怎麼就沒有這樣的人呢？如果咱們院子里也有那麼漂亮的人物，著日子多得都有意思啊！」

「四千。」

文學即人學，這陸爽的觀念比古人超前了好幾百年。

實際上，在所謂的豪門望族中，看這種閑書卻是大逆不道的，在家風森嚴的人眼中，這東西多看一眼也是髒了眼睛。

繁體字的筆畫是出了名的複雜，一天一萬字，非把手寫抽筋不可。

吳節苦笑，這二人倒是討價還價起來，忍不住問：「二公子，三小姐，琴的事情怎麼樣？」

「誰說不是呢，我現在是看無可看，都找不到合心意的書了。」陸三小姐嘆息一聲：「這書坊里的書雖然多，一年也出不了幾本。好不容易等到新書付梓，印成書了吧，也就薄薄幾頁，半個時辰就讀完了，還不一定合我心意。實在是悶得無聊了，我也曾把以前的老書翻出來重讀一遍。可說來也怪，那些書當初看的時候，覺得好生精彩，好象這書就是世上寫得最好，別的都比不上。可第二次看的時候，卻味同嚼蠟，怎麼也讀不下去。」

「那就好，咱們走。」

陸三小姐哼了一聲，又同吳節聊開了：「至於你書中所寫的那個林妹妹，心眼實在太小，看得就讓人著急。她明明想著一件事吧，又不明說，反要弄那麼多彎彎繞繞的東西讓別人去猜。別人猜中了，那是應該的。猜不中，ｗww.ｈeｔubｏok•ｃoｍ.ｃｏｍ就是眼中沒她這個人，就要使小性子。偏偏這種女孩子又是你們男人最喜歡的，哼，也不知道你們男人究竟想些什麼？」

「九千。」

吳節微微頷首：「三小小姐，我也是寫話本的。既然寫，肯定讀過不少同樣的故事書，如此才能取長補短。小生冒昧問一句，你覺得我寫的故事同坊間的話本有什麼區別？」

一萬字，開什麼玩笑，又不是在電腦上打字，敲一下鍵盤，分分鐘百余字。這可是要用手一個字一個字地寫出來呀！

「完全不像其他小說，故事離奇曲折，就沒有作者想不到的。」

進得陸暢的屋子之後。

陸爽越想越氣：「條件就是這樣，隨便你們。」

二人沒想到陸爽竟然沖了進來，都同時嚇了一跳。

陸暢正要叫，吳節朝他遞過去一個眼色。示意，反正你那本書有一百多頁，也不急於一時，跟我爭什麼？

吳節點點頭：「三小姐說得有理，我這本書重點是寫人，而不是故事。畫畫中有一句俗話：畫鬼容易畫人難。鬼誰都沒見過，怎麼畫，別人也不敢妄家評論。可人物卻最難畫了，畢竟天天都能見著，畫得稍微不對，就能被人輕易看出來。寫書也是如此，離奇古怪的故事容易編，可要想寫活一個人物，卻得需要真工夫。正因為要寫活一個人物是如此之難，這書註定寫不快。依我的速度，每天也就能寫兩千字左右，再多，就寫渣了。」

大約是知道沒辦法威脅吳節，三小姐只不懷好意地盯著二哥上下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