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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節傲然道：「雕蟲小技爾。」

當時，連老三還很奇怪，問皇帝不是住皇宮裡嗎，怎麼住這地兒？

連老三當時好使勁地看了皇宮一眼，心想：這皇帝住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何等的光景，得奢侈到何等的程度。

至於朱熹的《四書注》，自然也在其中。

一問，有個小太監回答說：「真君說了，公子你要參加今年順天府的鄉試，平日間也不可荒廢了功課，讓我等送些書過來，讓你平日間也好溫習功課，免得耽誤了前程。」

黃錦舒了一口氣：「如此就好，萬……萬……真君命你寫一篇青詞，馬上就要。等下晚間時燒祭上蒼，點名要你貼身侍侯。」

黃錦給吳節安排了一個房間，讓他住下，說了一聲白天無事時，自可去書屋看書寫稿，自然有人侍侯，需要什麼，說一聲就是了。就回司禮監在西苑的值房當差，不表。

不過，據在旁邊幫忙校對謄錄的太監說，真君一直在靜室里鍊氣，不得閑。不過，他老人家吩咐過，這邊稿子若是寫好，立即呈過去。

立時，靈台一片清明，心跳緩和下來，呼吸也漸漸平穩。

一整天下來，吳節竟然寫了一萬字。

「這裡是……」連老三抬頭看了一眼，就看到右手邊上巍峨的宮牆。

這一整天，嘉靖並未出現，讓吳節有些小小的失望。

「不需要做準備，上了考場，看了題目，提筆作就是。」吳節隨口回答。

「這裡是西苑，萬……萬歲爺住的地方……wｗw.ｈｅtｕｂｏoｋ.cｏm•cｏｍ」連老三心頭一寒，身體如同觸電一般亂顫起來。

吳節擺頭：「倒沒什麼認識，以前小時候隨母親讀過幾本佛經，有些感悟罷了。其實，無論是禪也好道也罷，歸根結底不過是我們對這世間萬物的一種認識。我思我想，故我存在。任何人，任何教派宗門的修行，其實都是一樣。先是認識世界，掌握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律。然後超脫出來，從無到有，然後歸之於無。悟到了，才得大自在。」

一般讀書人若看到這種東西，自然是欣喜若狂。

嘉靖目光中突然有異彩閃爍：「大有玄理，想來吳節你對道學也頗有研究吧？」

吳節大言不慚地點了點頭：「自然是吳節所作。」

「真君且說。」

嘉靖嘴角一翹，死人臉生動起來：「你倒是有信心。對了，本真君今日來是想問你一件事情。」

可進來的卻是嘉靖，身邊也沒其他太監陪著。

這一日，吳節依舊寫完稿子，坐在書屋裡悠閑地喝著茶。按照往日的情形，這時辰正是黃錦得閑之時，應該過來找自己聊天了。

吃過早飯，喝了杯茶，靜坐養了半天氣，吳節這才慢吞吞磨了墨，提筆寫起《石頭記》來。

「這究竟是怎麼了？」連老三心頭大震，腳步一亂，就看到前面的馬車慢了下來。

玉熙宮不大，卻清涼得緊，有湖風陣陣吹來，住在裏面比在自家宅子里舒服多了。

同這老頭說話，倒有些意ｗwｗ.ｈｅtｕｂook•cｏｍ•ｃom思，算是生活中的一點小小樂趣吧。

朝廷各期會試的卷子也在其中，實在是不錯的參考資料。

即便吳節有一搭無一搭地寫，那個太監還是累得夠戧。

……

那腳夫用看下下人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回答說：「皇宮那地方實在太擠，又鬧，萬歲爺日李萬姬、李千機，什麼機都日，自然要找個安靜的地方。」

見馬車過來，門口的衛士也不阻擋，甚至沒有發出一聲響，就同時朝兩邊閃開，放吳節他們進去。

嘉靖：「你的稿子我已經看到第十七回 大觀園試才題對額榮國府歸省慶元宵。」

連老三前些日子在碼頭上扛活。

又過了一個時辰，黃錦一臉喜色的進來，也不廢話：「吳節，會寫青詞嗎，寫得如何？」

如此又過了五日，嘉靖依舊是那張死人臉，基本不同吳節交流。

「好一個雲在青天水在瓶。」嘉靖身體一震，「卻讓本真君道心動搖心魔來襲，罷，今日就到這裏。且去靜室打坐調息。」

這大概就是那太極拳的妙處吧，內家拳的呼吸吐納還真是神奇。

到下午的時候，實在堅持不下去，又換另外一個人。

且說吳節進了西苑，按照往常那樣，依舊去了嘉靖皇帝居住的玉熙宮。

碼頭自來就是龍蛇混雜，三教九流聚集之處。北京人又是出了名的能侃，熱中於談論政治，談起北京城的政壇秘聞，宮闈傳說來，更是如同親眼見到一樣，活靈活現。在www.hetubook.com.com碼頭混了這些天，即便連老三再老實，聽得同了，對這座城市裡的事情也是了如指掌。

「道觀，這裏真的是道觀嗎？」吳節看著外面的燈海，不覺失笑。

「好，作得真的很好！」嘉靖贊了一聲：「尤其是『寶鼎茶閑煙尚綠，幽窗棋罷指猶涼』一句。那種閒情逸緻之情態，似映入眼帘。深得我心。世人為名為利，終日忙碌，如本真君這般，雖然一心追求長生，卻依舊有羈絆無法剪斷。真想想，如你這句詩意，自在隨意，那才是神仙光景。」

吳節裝著不知道他身份的樣子，欠了欠身子：「見過仙長。」

好幾次，他都機會忍不住要停下來，直接癱軟在地。

通過與黃錦的閑聊，吳節也不是沒有收穫，至少對明朝政府如何運作，和衙門與衙門之間的明規則和潛規則摸了個門清。

實際上，自從武宗皇帝長住於此始，司禮監和內閣的宰相們就都搬到這裏來上班。至於皇城裡的正經衙門那裡，都只剩下普通吏員，他們一月之中也難得去幾次。

一進門，就發現裏面變了模樣，幾個奴僕打扮的太監正來來去去地忙碌著，將不少書籍搬了進來。

他在寫的時候，旁邊自然有一個太監幫著謄錄校對。

按道理，入夜後的北京城應該已經宵禁了，普通老百姓在街上亂跑，早就有順天府的衙役出來捉拿。

這麼大熱天的，雖然是晚上，跟著馬車跑了小半個時辰，身上的汗水如泉水一樣不斷湧出，呼吸也和圖書一陣粗似一陣。

「公子……公子他竟然能隨便出入宮禁。這，這，這，公子這是遇到了什麼樣的大機緣，才能走到萬歲爺的身邊。是的，他肯定是見著萬歲爺了。」

他心中一動，若是能簡在帝心，或許能找個機會替唐小姐求個情。

吳節微一思索，有些吃驚：「我寫這麼多了。」

看起來很悠閑的樣子，其實速度卻是極快。

園林門口都是手拿長刀，挺胸凹腹的甲士。

可說來也怪，每當他呼吸不暢，心跳如擂、力氣耗盡的時候，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力就從丹田處湧上來。

跑了半天，連老三越跑越是心驚。

第二日起來個大早，吳節也無出可去，只得又進了書屋。

倒是黃錦每天都來侍侯嘉靖皇帝，一有空就跑吳節這裏來看看稿子，然後同他聊幾句學問。

若換成以前的連老三，估計也早被跑垮了。

眼前一片燈火通明，乃是一大片園林。

吳節心中得意，知道自己這一番話正中嘉靖心意，算是已經在皇帝面前混了個臉熟。

可從頭到尾，街上都清凈得很，也沒人上來叨擾。

說罷，吳節隨口念道：「證得身形是鶴形，千株松下兩函經。我來問道無餘話，雲在青天水在瓶！」

到中午的時候，已經寫了一個六千字的大章節。

吳節微微一笑：「其實，勞碌也罷，閑適也罷，只需受得心頭空靈，日日都是神仙境界。所謂春百紅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若無閑事掛心頭，便是人間好時節。」

嘉靖一張臉上也hetubook.com.com看不出任何表情：「吳節，好象馬上就要鄉試了，聽人說你好象沒有做任何準備？」

說完，一揮厚重的棉襖袖口，徑直出門。

連老三沒想到吳節坐的這乘馬車居然跑了這麼遠，幾乎橫穿了整個北京城。

嘉靖不覺得宛爾：「你寫得實在太快，看得人酣暢淋漓。對了，本真君看你書中大觀院中的楹聯作得不錯，可是你寫的，還是借用了他人所作？」

前一陣子他正好和幾個腳夫一道送貨來過這一帶，當時一個腳夫就指著這一片院子得意地說這裏就是西苑，萬歲爺歇腳的地方。

到第二天，嘉靖總算過來了。不過，也只在吳節身邊呆了片刻，看了一眼稿子，然後轉身走了，從頭到尾也沒說一句話。

可惜吳節對這東西卻不感冒，隨意看了幾張卷子，就放到了一邊。反正他有題目在手，也用不著費那麼大的窮經皓首地苦讀。

當下也不急，寫幾個字，又從書架上抽下一本書看上兩頁，然後又寫上幾個字。

因為沒有什麼睡意，吳節索性又上了那座假山，抬頭望去，整個中南海燈光亮成一片，竟終夜不熄。這地方除了皇帝的住所，還有司禮監和內閣的值房。

連老三獃獃地站在遠處，只覺得心窩子里像是燃起了一團火，又是驕傲，又是自豪。

吳節隨手翻了幾本書，一看，卻是吃了一驚。這可都是尋常人難得一見的檔案，皆是順天府和北直隸各界鄉試的卷子，都結成了集子。書的扉頁上還蓋著禮部和吏部以及秘書監歸檔時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