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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萬萬沒想到徐階卻在這個時候跑類給吳節出頭，這就像是在熱油鍋里遞進去一滴冷水，讓趙文華更加來勁。

可吳節剛才卻演出退考一幕，這已經徹底將趙文化給得罪了，自然要整治得他求死不得求生不能，怎麼著也得革了他的功名才解氣。

他回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幾個同考官，道：「好好，當年搜查本相的衙役倒也知道分寸。不過，各位之中，肯定有人碰到過粗魯的卑賤小人。都是讀書人，都有斯文體統。剛才看到那士子落於衙役之後，難道就沒有感同身受嗎？」

說到這裏，他嘆息一聲：「我們都是科舉出身，當年也進過考場，也同樣被搜過身。一回想起來，當年種種依舊曆歷在目。回想起來，當真是千般滋味。」

以徐閣老溫和的性子，也不能解決。

兩個書辦笑了笑：「領了號，進場去吧。」

……

忙回到耳房，吃了幾粒丸藥，才感覺好了些。但心裏卻有一團邪氣頂得難受。回想起來，自己著幾天一直沒什麼胃口，就喝了幾碗粥，可肚子里卻還是撐得難受，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先前那書吏忙道：「徐閣老，屬下願意代勞。」

其他考官也同是點頭說是。

想到這裏，趙文華用挑釁的目光炯炯地盯著徐階。

黃錦是知道嘉靖生活習慣的，萬歲爺打坐之後，多半會靜上片刻，整理好思緒才能議事。就不再打攪，而是先給香爐換了點沉和-圖-書香，又提起浮塵趕了趕空中的蚊子，這才道：「萬歲，可以開櫃了。」

趙文華一窒，憋得滿面通紅，狠狠一甩袖子：「徐階，你是內閣的相爺，又是總裁，官大一級壓死人，你說怎麼就怎麼好了。今天這一幕我必寫在條陳上，等會試一結束，就上報禮部，讓禮部的大人們評理。」

進了籤押房，吳節在兩個有秀才功名的書辦注視下將衣服一件件脫下來，又一件件穿回去，算是走了個程序。

讓他嘗點本官的滋味也好，點到為止即可。

嘉靖看了看四周，卻沒忙著去開柜子，而是將目光穿過門窗，落到外面的月色中。

玉熙宮精舍。

「滿著。」徐階依舊是笑著擺手。

可國家科舉制度擺在那裡，卻沒有任何辦法。

他喜歡看著那風從外面吹進來，吹拂著垂在屋中的帷幔。

半夜的時候起了微風，門窗都大開著。這陣子天氣暖和起來，一連十多天艷陽，也沒有風，弄得嘉靖都不知道該穿棉襖還是該穿薄衫。

趙文華打蛇附棍上，叫道：「對，閣老說得對，來人啦，搜查吳節，給本官仔細一點！」

徐階：「要不這樣，讓吳節去一個僻靜的地方，除了衣衫，仔細檢查檢查就好。當然，也不能讓衙役搜查，去兩個書吏。你看，這樣好不好？」

「哼！」趙文華怒氣沖沖地轉身走了。

徐階：「無須趙大人動筆，徐階自會記錄在案。https://m.hetubook.com.com」

徐階：「制度上可沒有說一定要讓衙役動手這一條，再說了，難道有功名在身的書吏還比不上粗鄙的衙役。鄉試也就罷了，我看這會試還真的要讓有功名的書吏來代替衙役的某些職責。都是讀聖賢書的，知道體恤，懂得道理，豈不比粗人更好？」

大半夜的，屋中卻站滿了人，都是穿著官服，顯得精神。

這些人當中有宮裡的內侍，也有外庭的官員，都是來等著皇帝發考題的。

還好徐階一擺手：「慢著。」

徐階和氣地朝吳節點了點頭：「考生吳節，你進前面的籤押房裡搜身吧。其他考生也同時處置。」

眾同考官都同時點頭，甚至有人長嘆一聲，一臉的黯然。

趙文華哈哈大笑：「那還說什麼呀，來人啦！」

他心中突然一動：這可是一個立威的好機會啊！

明朝的讀書人以天下為己任，身份尊貴，乃是統治階級，自以為高人一等。可進了考場，卻要被人像畜生一樣剝得精光，讓被人瞧不起的衙役在千金之軀上亂摸亂戳，簡直就是一種極大的侮辱。

趙文華心中一涼，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已病得厲害。剛才一動氣，竟發作了。

一時間，群情洶湧。

一會兒說搜，一會兒又說不搜，究竟想幹什麼？

「什麼時辰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收了功，盤膝坐在蒲團上的嘉靖猛地睜開眼睛問。

「掌印官上前用印和圖書，監印官上前督察。」

先前之所以要給吳節找點麻煩，也不過是順手給景王出一口惡氣。對於吳節此人，卻不怎麼放在心上。這些年，天子身邊的弄臣、方士不知道換了幾茬。皇帝對你好的時候，能將你捧到天上去，可他卻不是個有長性的人，也許過不了幾天，吳節就失寵了也說不一定，這種人物也不怕得罪。

這次會試的總裁是內閣次輔徐階，徐閣老在朝堂中的職位排在嚴嵩之後，乃是大明朝當仁不讓的第三人，若是能借這個機會讓他吃憋，正好讓天下人都知道我趙文華的手段，知道景王一系的能量。

「果然要到了，還好沒有錯過時辰。」嘉靖點點頭，站了起來。

其他考生也動是一臉的感激。

「好。」嘉靖收回目光，打開背後的金櫃，從裏面捧著一個大錦盒。又拿出一大卷稿子，仔細地看了兩回，這才放進盒子，用一把銅鎖鎖了，將鑰匙遞給一個官員。

到這個時候，天已經黑盡，出了一天太陽。天氣好得出奇，星星只三兩顆，但月亮卻大得驚人，近乎滿月，就如同直接掛在明遠樓上一樣。

「彌封！」在黃錦的吆喝聲中，一個官員快步上前，為盒子貼上封條。

地上一片銀光，亮如白晝。

可走不了幾步，卻覺得一口氣又接不上來。用手捂住胸口，頭一低，卻將幾點猩紅色的液體吐了出來。

眾同考官同時點頭：「此法甚善，難不成趙大人寧可ｈｅtuｂｏｏｋ.com•ｃｏm相信卑賤的隸帛，也不肯相信我們讀書人？」

他今天是居了心要給吳節一個厲害瞧瞧，本來，趙文化也知道吳節和景王有過節，也知道吳節是天子近臣。

官員們都被咬得厲害，偏偏又不敢伸手去拍。

在皇帝沒有打開背後那隻金櫃之前，沒有人知道這一期會試的題目究竟是什麼？

果然，徐階換上了那副讓天下人都看熟了的與人無害的笑容：「趙大人說得對啊，吳節還是要搜的。」

已經熱起來，靠著南海和中海的那一汪湖水，蚊蟲也開始出現，尤其是見到這裏的燈光，更是爭先恐後飛來。

徐階和氣地說：「趙大人剛才搜查那個舉人時的情形，本相和各位同仁在樓上已經看到。扒個精光不說，連隱私處也查個底掉。畢竟是有功名的讀書人，都中舉人了，如果不來參加會試，也有資格做我大明朝的官員。如今卻落於隸帛手，遭受非人羞辱。傳將出去，朝廷顏面不存，百姓不敬，以後還如何代天子牧民。」

立即就有一個尚寶監的太監上前給封條蓋上大印，另外一個文官則虎視眈眈地在旁邊盯著。

他眼神里全是得意，用怨毒的目光看過去：吳節你鬧了半天，繞了一圈，還不是要落到我的手裡。本官好歹也是帶過兵的，有的是手段，等下就要讓你看看我的厲害！

等趙文華走遠。

「回萬歲爺的話，已經亥時。」黃錦小心地看了看沙漏，回答說。

趙文華大m.hetubook.com.com怒：「依照大明朝的制度，得讓衙役搜身。」

見徐階喝停衙役，趙文華冷笑道：「閣老此舉本官看不明白，你剛才還說科舉場上，卻沒有從權一說，該搜檢就搜檢，怎麼此刻又變卦了。我等都是讀聖賢書的，當知言必行，行必果的道理。心口合一，才是執身處世的道理。」

眼見著自己就要被如狼似虎的衙役按住，剝得精光，吳節心中一跳。

如此，這回是絕對不能退讓的。

「徐相這又是怎麼了？」趙文華有點惱火了。

若是我趙文華能夠壓徐閣老一頭，別人就會以為景王已經從新得勢，自然是順風倒來。

嘉靖難得地笑了一笑：「朕在位四十年，從嘉靖一年的恩科開始，迄今已經理過十三屆會試、殿試，經歷得多了，自然知道時辰。」

聽到這一句話，吳節才鬆了一口氣。

徐階又和氣地對趙文華道：「趙大人，本相的意思是，搜還是要搜的，但不能動粗，也不能如先前那樣有辱斯文。特別是像吳節這樣的名士，本就是天下士林的風向，若連他也受了羞辱，讓其他讀書人做何感想，豈不視科舉為畏途。若科舉的意義就是讓讀書人顏面掃地，卻也有違我朝科舉取士的初衷。趙大人，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我看，這科舉制度中也有不妥當的地方，也有必要改一改。」

官場里的人心極為微妙，所謂見微知著，以一斑窺全豹。

黃錦道：「萬歲爺真是神通，這點拿捏得不差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