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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直總督就是胡宗憲，總督衙門的總部在杭州，可胡大人一年中有一大半呆在南京。因此，在南京城中另有一座官邸。

不得不說，黃家的宅子看起來雖然不大，但卻寬敞，用別有洞天來形容也不為過。十多個人做在裏面，還顯得有些空。

來之前，吳節已經派人將黃東的家境打聽得清楚。這個往日的老同學在南京城中也算得上一中上人家，黃東的父親以前在順天府衙門做過幾年書辦，認識不少人。黃東也就是一個普通讀書人，科舉入試可能性不大。估計他家裡打算先讓他考個秀才，將來也好在衙門裡謀個小吏的職位。

黃東臉上的得意終於掩飾不住了，故意淡淡道：「小弟同浙直衙門羅先生有些交情，羅先生你是知道的，京城羅龍文大人的堂弟。羅龍文大人這幾日正好到了南京，總督府派了車馬迎接。今日這車用不上，小弟就借出來使使。」

「羅龍文，是不是中書舍人羅含章羅龍文，他來南京了？」吳節眉頭一皺，這個羅龍文可是個不得了的人物。

他羞愧道：「也是我少年衝動，結果，倒壞了名聲，落了個蘆花雞的名號。」

吳節自然不同他生氣，隨意答了一聲。

這年頭坐轎子不希奇，可能夠有一輛馬車，卻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徵。中原地區本就不產馬，一匹好馬，價值不菲。馬兒吃得又多，食糧抵得上七條大漢。而且，並不是光喂些草就可以的。和_圖_書

像吳節這種對他的將來毫無用處的同學，即便是親戚，自然是懶得搭理。

「哎喲，黃兄竟然認識浙直衙門的人！」付楊驚愕地張大了嘴。

黃東聽到他的恭維，心中微微有些得意，用眼角看了吳節一眼，估計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不過是一輛普通馬車而已，今天良宵會，為了方便接送往日同窗，特意從浙直總督衙門借來的。」

朱茂：「這還沒完，我又在對比中胡亂寫道『其為公雞耶，其為母雞耶？其為不公不母之雞耶』，主考官大人的批語更簡單，就兩個字『閹雞』。」

吳節被朱茂的熱情弄得有些抵受不住，只得拱手還禮：「原來是朱兄，多年不見了，可好？」

往日的記憶泛上心頭，這十多人都是幼年時的同窗，很多人吳節都是六七年未見了，猛然見著，竟然連名字都想不起來。

推讓了半天，付楊終究還是上了車。

「是啊。」付楊忙道：「過年以後，一直在家中讀書，準備應付今年的院試。家嚴管束甚嚴，已經三個月沒出過門了。若不是今天聽說黃兄設了個文會，還真出不了門。」

這種隨意的一問，語氣中的輕視清晰可感。這年頭能夠讀書的，再怎麼也有些家產。今天的同學會，除了幾個自己看重的同窗親自乘車去接外。其他人多是作轎過來的，像吳節這種安步已當車的情形，還真不多見。

馬車揚長和*圖*書而去的一剎那，吳節就聽到黃東用略帶責備的語氣對付楊說：「付兄，你理睬那個傻子做什麼？咱們讀書人參加科舉，將來是要入仕的，就算不做官，也要在場面上走動。這結交友人也得有所選擇……總歸要對自己有所幫助才是……尋常粗鄙之人……也不須……」

吳節有些不解，那朱茂漲得滿面通紅，對吳節道：「吳兄，此事乃是我鬧的一個笑話。大前年院試的時候，我有幾道題目作得極差，覺得這科已經無望。十年寒窗，結果卻落得到這個地步，難免有憤慨之心。恰好最後一題以《雞》為題，我就一時衝動，混亂地作了起來。中比的時候，其中有一句是這麼寫的『其為白雞耶，其為黑雞耶？其為不黑不白之雞耶？』，結果，考官大人也是直接，判了三個字『蘆花雞』」

吳節朝他笑了笑：「付楊你上車去吧，我喜歡走路。」

黃東家不大，也就一座三進的院子。但地處南京內城最繁華的地段，想必地價不低，黃東父親早年在順天府衙門當差的時候，應該是撈了不少好處的。

要知道，羅龍文在嚴黨中可謂是個智囊式的人物。吳節這次領了密旨意南下督促東南軍事，這羅龍文跟來，難道也是為了這事？

他掛了個從七品的中書舍人的職位，其實卻是嚴嵩的首席幕僚，須臾不離左右。這次吳節前腳來到南京，這傢伙後腳就跟了過來。

因此，這傢hｔｔｐs://m.ｈｅtｕｂｏok•com.coｍ伙為人處世，難免有些功利和虛榮。

「……黃兄教訓得是……畢竟同學……」

吳節頓時樂了，忍不住大聲笑起來：「朱兄真是個妙人。」他算是明白了，這個朱茂這是在惡搞，其人倒有些後世網上馬親王的風采（祥瑞御免）。

黃東聽到吳節準確地叫出羅龍文的字型大小，一呆，旋即又是一臉不屑，這才將目光落到吳節身上：「吳傻子，你走路過來的？」

吳節也忍不住微微一笑：「朱兄倒是性情中人。」

堂屋中已經擺滿了酒食，個人都高舉這杯子，暢快飲著。

吳節正猶豫著是否上前報住自己名字，跟大家打個招呼。

這人大熱天得還穿著冬裝，估計是家裡窮得緊，沒有換洗衣服。

突然間，一個顯得孤寒的書生叫住吳節：「吳節，你真的是吳節，這麼多年沒見了，還以為你回四川去了，卻不想任在南京。」

就不再生氣，一身輕鬆地攜著蛾子在街上慢慢地走了二十分鐘模樣，就到了黃東家。

這也可以理解，在任何年代，總有那麼一些人活得比其他人現實。對此，別人也不好說些什麼。

吳節還沒說話，黃東的面上就帶著不耐煩：「付楊你生什麼事，前面還有幾個同窗要接呢，怕是坐不下，你快上車，咱們走吧。」

再看看在座的其他同學去，卻都是滿身綢緞，錦帶束腰，顧盼自傲。

因此，在明朝能夠有一匹馬，有輛馬車，相當於https://www.hetubook.com.com現代社會擁有一輛勞斯萊斯或者瑪莎拉蒂，乘出去，白馬配金鞍，想不引人注目都難。

所以，即便在京城的三四品大員中，也有不少人沒有養馬，出門在外，全靠轎子。

這些同學都是成年人了，不復往日孩童模樣。大家正談得熱烈，好象在討論今科的應天府院試，一個個顯得意氣風發。

還沒等朱茂說話，旁邊就有一個同學撲哧一聲笑起來：「自然安好，說起來，朱兄如今在南京城中可是小有名氣的，蘆花雞也！」

馬車囂張地走得遠了。

「這人，真是勢利！」蛾子氣得柳眉倒豎。

「哈哈！」接著就是一通鬨笑，有人竟將口中的酒液噴了出來。

吳節定睛看去，這人身上穿得甚是破爛，一件厚實的棉布袍，都洗得脫色了，領子和袖口上補了密密麻麻的補丁，但顯得非常整潔。他面容清瘦，身上帶著一股讀書人特有的酸氣。

聽到這事，吳節忍不住叫了一聲。

吳節和這個朱茂立即顯得另類起來，就有人忍不住朝這邊看了一眼，然後輕蔑地將頭轉到一邊。

語氣中帶著一絲恭維，他驚訝地打量著黃東所乘的那輛馬車，道：「黃兄，這車不錯啊。尤其是這匹好馬，甚為神駿。況且，內城之中可不是什麼人都能策馬的。」

每頓都需大豆、麥麩和，必要的時候還需補充動物蛋白。養一年下來，比養十個家人的支出還大。

那丫鬟口快，又道，今天少爺同窗聚會，學堂同https://www.hetubook.com.com學有不少帶了家眷，正好在後花院擺了一桌，夫人們正好說說話兒。

付楊聽出黃東語氣中的輕視，一笑：「吳傻子腦子糊塗，家道也中落了，也算不得讀書人，不過同學一場，見了他，小弟心中也有些歡喜。吳節，今天難得黃東的馬車來接，咱們就上車去吧，也享受一下總督府的車駕。」

況且，馬兒買回家，還需雇傭專門的馬夫照顧。需要建馬廄，每日還得騎出跑一跑，如此才不至於將馬養成豬。

進了院子，報上了自己姓名來歷之後，很快，就有個丫鬟欣喜地將蛾子接到後院，不住說：「夫人早就念叨說娘家的表哥要過來，讓奴婢早早地在這裏等著，說只要嫂子一到，就接到後面去見面。」

「吳節兄，吳節兄，你真忘記我了。我是朱茂啊，你忘記了。當年在學堂里，最矮最瘦的那個。」朱茂不住地提醒吳節。

說著就連連朝吳節拱手，面上的歡喜顯得非常真誠。

蛾子走後，吳節就在一個家人的帶領下去了大廳堂。

黃東並沒有看吳節，只朝付楊點點頭，笑道：「付兄，可有一陣子沒見面了，別來無恙啊？」

先前不管是黃東還是付楊見了吳節，都是「傻子，傻子」地喊，弄得吳節都有些習慣了。這時，突然被人喊名字，吳節一時回不過神來。

付楊：「這個……」

就目前的吳節來說，他對黃東這個所謂的親戚，也不過有些不屑，有些厭煩，還談不上其他。

他一身棉泡，吳節一身棉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