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妓院里有不少人是認識水生的，就有不怕事的人喊了一聲：「水大俠威武！」

水生面一紅，心中卻難過起來：「乖乖兒別鬧了，二叔沒用，沒買東西。」

水生大驚，瞪圓了眼急問：「娘怎麼了，可好些？」

水生朝四面拱了拱手：「小意思！」

「該著你命里沒福，怨不得別人。」

家裡斷了糧，晚飯就一碗米湯煮爛菜葉子和一些沒鹽沒味的螃蟹、雜魚，半夜時，他被餓得醒過來，就聽到侄子們小聲的哭號隱約傳來，心中越發地氣悶起來。

「怎麼，不敢，我自去找董大郎。」說完冷笑著拋下杯子，揣了把解耳尖刀去尋董大郎晦氣。

大家面面相覷：「水大哥，你真要去？」

「董爺可還滿意。」水生斜視著他，嘴角帶著邪笑。

老嫂子：「大約是癆病，身上提不起勁，剛才問鄰居要了碗米湯，剛喝了，正在睡覺，應該沒什麼大礙。不過，醫生說若不再吃藥，只怕挨不了幾年。」說著話，眼圈就紅了。

等水生離開，董大郎面色陰沉下去，悶坐了半天，招手讓一個心腹過來：「你去總督衙門找我妹夫羅先生，再封兩百兩銀子過去，就說請他尋個由頭結果了水生這個畜生。老子橫行了這麼多年，如何肯吃這種虧，這個氣，我咽不下去。否則，今後還有誰肯懼我姓董的？還有，水生那老嫂子雖然丑的沒眼睛看，也得給我抓了，直接送進最次的窯子里，讓千人wｗw•hｅｔubook.cｏm•ｃom騎萬人爬！」

董大郎渾身都在亂顫：「來人，雇了車馬，送水大俠回家，再包二十兩銀子給水大俠陪禮。」

見到刀子，董大郎面色發白：「你想幹什麼？」

這人早年若是貧苦，一旦發達，最不願意別人提起往日的潦倒光景，又異常的自尊和敏感。今日水生赤|裸裸地將他羞辱了，卻是觸到了他的逆鱗。

可掏了半天，卻什麼也沒找著。

眾人都笑道：「別說了，都說爛了的事，誰稀罕聽。」

眾人又是大笑：「說什麼胡話呢，郭老三可是自己找死，怨不得人家。再說，董大郎是那麼好惹的，去訛他銀子，嫌命太長？」

「不幹，不幹，二叔，我們餓啊！」兩個孩子翻了半天，一塊糖果也沒，都惱了，小嘴一癟，大聲號哭起來。

門「吱啊！」一聲開了，露出兩張骯髒的小臉，卻正是自己的兩個侄子。見了水生，突然歡喜地跳了出來，猴子一樣攀到他身上，大聲叫：「娘，奶奶，二叔回來了，二叔回來了。」

董大郎財雄勢大，水生不過是一個小混混，如何斗得過人家。

又將家裡的米缸子里裝滿，就有手下弟兄過來祝賀，都伸出大拇指說：「水哥真好漢也！」

董大郎生得白白胖胖，大熱天穿這一件厚繭湖綢長衫，看起來如同一個富家翁。他本身不懂得武藝，見水生如此剽悍，頓時懼了，罵道：「m•ｈeｔuboｏk•ｃoｍ•cｏｍ水生你他媽想幹什麼，前次郭老三自己撞死可不管我的事。你若要在我這裏玩婊子，只要給錢，自然歡迎。可若胡鬧，想訛錢，我也不是好惹的。」

故事雖老，可落到水生耳里，卻是別有一翻滋味：別說一個縣尊，咱可是連翰林院的貴人都見過了，可惜啊……

「二叔，可帶了吃食。」

又撈了兩大碗霉乾菜，十幾個潑皮坐在院子里吃酒說話。談起如今的生活，都同時嘆氣搖頭，說自從厘金局設置關卡以後，水陸各道查得都嚴，日子不好過了。

自然又是一通吃肉吃酒，轉瞬，那二十兩銀子就花了個乾淨。

且說水生深吸了一口氣，突然笑道：「水生啊水生，你好沒出息。男子漢大丈夫，要想出人頭地，得不怕死，敢打敢殺，怎麼想著學那董大郎去攀高枝？」

頓時起了殺心，總督衙門裡那群軍爺可都是上戰場見過血的，要害一個普通人的性命，眼睛都不眨一下。

兩個侄兒見了肉，眼睛都綠了，跟狼崽子似的，水生母親的臉上才有了些笑容。

搖搖頭，將心中的鬱悶甩到一邊：「最近窮死了，可有生髮的路子？」

家裡斷糧已久，現在若再出去當掮客，在江上混生活，顯然是不合適的，得先將家裡安頓好了再說。

就有一個年紀大些的青皮吃得有些醉，突然長嘆一聲說起了酒話：「老子也是時運不濟南，想當年，咱在上元縣衙里當忤和_圖_書作的時候，因為有件事辦得好了，得了縣尊的賞識，說是要提攜於我。縣尊老大人正好要調去天水做知府，問我願不願意做他的長隨，一道過去。可惜啊，老子就捨不得南京這地兒，不肯去西北吃沙子。否則，現在至不濟也能得個馬班差頭，積下一點身家了。卻不想，老縣尊一走，換了新官，就挑了我一個錯趕將出來。哎，一步錯，步步錯。弟兄們啊，機會來了，遇到了貴人，就得抓住啊。咱們爛命一條，若是沒有貴人襄助，這輩子還能翻身嗎？」

水生：「這倒是個法子。」他心中一動，母親病成這樣，如果不弄些錢，只怕不好，無論如何得拼一拼。

這個時候，老嫂子聽到聲音慌忙出來，將兩個兒子拉開，小聲道：「叔叔出去這麼多天，怎麼才回來，娘每天都在念叨，都病倒在床上了。」

兩個熊孩子就伸出手去水生口袋裡亂翻，更有人甚至把他的頭髮都給亂散了。

輕輕埋怨：「叔叔自顧在外面快活，卻將母親忘記了。」

水生衝進房間，見母親已經坐了起來，就跪在地上，只不住磕頭。

「二叔，我餓。」

「你這不肖子，也知道回來，全家老小都要餓死了。」水生娘提拐杖就朝打過去：「不爭氣的東西，平日就說要出人頭地，要得大富貴，好高務遠。你可沒那種命，怎麼就不知道塌實做事，塌實做人。」

鮮血四射，血肉模糊，頓時就將妓|女們嚇得尖叫不止。和-圖-書

他也在發愁，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過啊！

「沒有。」眾人都搖頭。

好在第二日，聽說水生回來，他的手下就買了酒肉找上門來，說是要找水老大吃酒耍子。

好在水生武藝高強，衝進董大郎日常坐鎮的一家青樓，一通胡鬧，裏面的人竟然制他不住，反被撂倒了十幾條好手。這事驚動了董大郎，就帶著大隊人馬殺將過來。

「你賭場的損失，咱賠，可惜我窮得都快當褲子了，也沒錢把你。這樣，大家都是江湖弟兄，沒錢賠就用命來償。今天我就將這條命送給你。」說著話，水生就提地刀子刺進自己左胳膊，然後扯出來，再戳，就這麼一路刺下去：「直到董大郎你滿意了為止。」

水生哈哈一笑掏出尖刀：「董大郎你這兩年攀高枝得意了，看不起我這種窮弟兄。常言道，玉器不可瓦片斗，老子爛命一條，你老身子卻金貴，真惹火了我，大家白刀子見紅，也不值當。」

頓時不依，同聲喊：「二叔，別跟我們開玩笑了，快拿出來。」

這涉及到董大郎在沒發達時的日子，那時候他也是個小混混，就因為膽小經常被人嘲笑和欺負。這兩年，因為靠上了浙直總督府，混得風生水起。

水生一把搶過兩包荷葉里的滷肉，就道，吃酒可以，肉就不用了，便宜我娘和老嫂子，就將肉送去母親房間。

水生如何敢讓，只不住磕頭。

「有你這麼陪禮的嗎？」

「不用，不用，我自己走著回去。」接hｔtps://ｍ.ｈｅｔuｂｏｏk•ｃom.cｏｍ了銀子，水生哈哈一笑，大步朝外面走去，一邊走一邊亂罵：「董爺，我還以為你是個什麼不得了的物，如今家產萬貫了，卻依舊是一個軟蛋廢物，老子的兄弟你也敢碰，真他娘膽兒肥。別說你妹夫是總督府的門房，就算是總督，老子一樣見你一次罵一次！」

「不想幹什麼，我水生雖然不怕事，卻也是個不講道理的人。前次我郭三哥在你場子里搗亂，是我們的不對，水生今天特來陪禮。」

董大郎一想起剛才水生身上標出的熱血，就一陣心驚肉跳，心中生起了無邊恨意：麻拉隔壁，水生你還真拿我是當年在碼頭鬼混的小赤姥，咱現在可是堂堂的董大郎。想當年我還沒起家的時候，你這鳥人可沒少欺負我。今天，就是全盤報復回來的時候了。

水生卻不知道自己正處於危險當中，臨走的時候在妓院里扯了一副窗帘子，裹了傷。又去將一個郎中請到家裡，給母親診了脈，下了葯。

董大郎徹底崩潰，尖叫：「行了行了，別刺了。」

在往常，水生回家時都會給孩子們帶些糖果零食什麼的，他又喜歡同這兩個小傢伙開玩笑，買了吃食都藏得隱秘，非要等孩子們自己去找。然後，一家人笑個不停。

想到這裏，他平靜下來，伸手敲了敲自家的門：「娘、嫂子，水生回來了。」

但一人卻道：「倒有個法子，郭老三不是死在董大郎的賭場里嗎，這事卻不能這麼算了，怎麼也得找回公道，討些銀子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