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眾人士紳紛紛站起來上前告辭，吳節喝多些酒，腦袋也有發暈，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對自己拉拉扯扯，好象在往自己袖子里塞著東西。

說起來忙了這許多天，題目該怎麼出，書什麼，吳節和王屋還沒商量過。

「割搭」什麼意思？就是取四書某章節的半句，再取某章節的另半句，兩句連起來，湊出個古怪的生僻句子，有才華的考生破題破得獨特，八股做得流暢，就能被薦卷。「試帖詩」那是取古人詩詞中一個句子，以句子中某個平聲字為韻，作一首五言八韻詩，也是八股的形式。

吳節抽了一口冷氣：這日子，真是收錢收到手軟啊，難怪人人都爭著要下地方上來當考官。

吃完飯回家后，睡了一覺，起床時一換衣裳，卻掉下來一堆錢票，多是三百兩五百兩的，最少也是一百兩，估計人人都有所表示。

吳節熱得難受，只覺得精神有些恍惚，吃過午飯之後，道了一聲困了，就不在應酬。

水生大喜：「有大老爺一句話，小人自然是不怕的。老爺你等下要出去嗎，去哪裡？」

詩作得好，也是容易考中的因素，吳節乃是詩壇宗師，對八股文興趣不大，倒是想在試帖詩中看能不能選幾個得用的卷子。

「不用，就這樣吧。」

接下來，吳節免不了在王屋的斡旋下同許多希奇古怪的士紳吃飯說話。已經進入盛夏，天氣熱得厲害，應酬了一個中午，大家都熱hｔｔｐs://www.hｅtｕｂｏｏｋ.ｃｏｍ•ｃom得渾身汗水。官員們胸口上的補子也水淋淋的，如同落湯雞一樣。

這人有一副俠義心腸，更兼武藝高強。再則自己這次來江南督促對倭用兵，戰場肯定是要上的，有兩個高手傍身，人身安全也有了保障。且，這水生是個地頭蛇，對江浙各地水陸碼頭也熟。

吳節從小就讀過這本書，也曾經崇拜過書中的武松、魯智深等人，如今有這麼一個人物就站在自己面前，心中不覺有些喜歡。

吳節：「好，請王大人稍等片刻，本官這就隨他出去。」

就換了新吉服，紅彤彤地帶著水生出去了。

說來也是奇怪，每次吳節同士紳門見面，黃東的父親都有出席。

這說起來，這個水生卻有幾分《水滸傳》中的好漢的風采。

吳節嘆息一聲：「以後再去尋吧，下來之後我派人留意一下這事。」

吳節最煩這種應酬，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卻將氣氛弄得有些僵硬。

正說著話，就有隨從來報告，說是王屋王大人來請老爺去與地方上的士紳見面說話。

吳節現在的老家雖然是南京，可前世卻是一個北方人，頓時覺得忍無可忍。汗水就沒停過，一身都好象是從酸菜罈子里撈出來一樣，又餿又臭。

心中就有些疑惑，這個王大人在搞什麼呀？

水生：「怕個何來？」

聽水生說完這一切，吳節抽了一口冷氣。又和*圖*書低頭看了一眼這個小子，他在來南京的路上就知道這傢伙性格剽悍，卻沒想到殺性如此之重，竟然一口氣屠了二十多人，當真是條敢作敢為的漢子。

這個時候，吳節這才明白過來，這些人是來探自己口風的，看能不能從自己嘴巴里尋到題路，通些關節。

家中一下子多了幾人，還有兩個孩子，頓時熱鬧起來。

「那小人究竟該做些什麼呀？」水生有些急了。

王屋早已經到了人在外面等著，正副兩個主考官再加上一群知縣、外簾官威風八面地自去會客。

當夜，蛾子自派人去將水生的母親、老嫂和侄子接進家裡。

接下來幾日，依舊是亂七八糟的請吃，依舊是許多士紳圍著自己說些不著四六的話兒。

吳節：「很好，我身邊的人可不是誰都能抓去的，羅龍文也不成。他能夠找人證明你在兇案現場，我也能找人證明你昨夜一直呆在我身邊，只需大胆地同我出去就是了，不用怕人。」

吳節不敢想象自己若是失去了蛾子，將來的日子該怎麼過。

蛾子一想起連老三，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個老連看起來如此粗鄙的一個漢子，可一看到強兒，卻變得婆婆媽媽，比她這個娘對孩子還著緊，一刻也不肯離開孩子的身邊。弄到現在老爺身邊也沒個貼心的人，偏偏老爺又是一個喜歡到處亂轉的人，是需要一個武藝高強且忠心的護衛在旁邊跟著。

又過了一ｗww.hｅｔuｂｏoｋ•com•coｍ會兒，水生又過來問：「老爺，茶水需不需要換，早飯什麼時候用？」又拿起棉巾笨手笨腳地到處擦。

他微笑著看著蛾子：「蛾子，事情我已知道了，不就是殺幾個人而已，等過上幾年事情淡下去，未必不能將水生的案底給消了。只是水生背負了血案，卻要好生維護，你欠了水生的恩情，你說這事該怎麼辦吧？」

今天來這裏的都是南京八縣一府地方上的頭面人物。這裏面的許多人，水生以前只聽過名字，卻根本不是他能見到的。如今見這麼多人在自家大老爺面前誠惶城恐，生怕說錯了話，水生心中更是得意，暗道：丞相家人七品官，老爺將來若是做了大官，我水生也不知道是何等的風光。

說來也巧，今天黃東的父親也來了。本來，以他的身份是沒資格來這裏的，卻沒想到卻接到了貢院的請貼，同這麼多有身份的人做在一席，頓時歡喜得身體都發起飄來。

第二日，吳節早早就被兩個孩子的玩鬧聲吵醒，一笑批衣起床，洗完臉，就坐在書房裡看書。水生則躡手躡腳地端著一杯茶過來：「老爺，孩子們實在太吵，要不要去將他們趕走？」

等到蛾子剛要帶著水生下去，吳節突然想起一事，問：「蛾子，可見著你的父親和哥哥了。還有，先前你先水生上了轎子，怎麼反比他回來得遲？」

他不問還好，一問，蛾子眼睛有些濕了：「老爺，蛾子脫和圖書險之後，本該徑直回來的。可因為挂念父親和哥哥，索性就過去看看。卻不想……妾身以前住的那地方早已經換了人，父親和哥哥卻不見了。一問，鄰居說，他們早失蹤了一年多了，說是出門討生活，卻是撲了一個空。」

水生什麼時候見過這麼多大老爺，只覺得自己的眼睛都看花了。

吳節點點頭：「好，就這樣吧，水生你就留在我身邊。你為夫人背了這麼大的案子，本官無論如何不能讓你沒有好下場。對了，我家中也沒多少人口，叫你的家眷也一道搬過來吧。」

水生心中得意：殺個把人又如何，老子現在跟了貴人，誰敢來找我的不自在？

吳節看得好笑：「罷了，水生，我用你用的是你的忠義和武藝，這種侍侯人的事兒可不適合你。以後這種端茶送水的事讓別人干就是了，隨便點。」

按規矩，主考是要出四書三道題的，副主考出五經五道題。一般的八股制義，秀才們基本熟爛在心，關鍵是「割搭」和「試帖詩」上分下下。

水生有些靦腆：「這些活兒還不是老連讓乾的。」

他也是眼尖，自然能夠發現有不少探子在遠遠地跟著，估計也是發現了自己，卻不敢靠攏過來。

吳節：「連老三為人沉穩，心也細，你和他不同。」

自己欠了他這麼大一個人情，自然要好生提攜。

說罷，就看著吳節，道：「老爺，以前都是連老三跟在你身邊的。現在，強兒纏老連得緊，也沒www.hetubook.com.com辦法侍侯你，不如讓他給你跑個腿兒什麼的，做個長隨。」

南京這地方說起來夏天的氣溫和北京差別不大，可因為靠著長江，悶熱得緊，是有名的火爐。

忍不住就將胸膛挺了起來，用兇狠的目光看著那些探子。

蛾子一笑：「水生，既然你叫我一聲嫂子，那麼你這個兄弟我蛾子認了。且不用擔心，老爺身邊也要用人，就留下吧。只要在我們吳家，也沒人敢動你。」

回想了一下，今天出席酒宴的沒有三十也有五十。

水生眼睛一熱，淚水就流了下來。

好在午飯是在南京織造局的一個皇商的院子里吃，屋中也放滿了冰塊，讓人精神一振。

水生立即插嘴：「大老爺，夫人是什麼身份，水生潑皮一個，如何敢在夫人面前枉說恩義。」

「撲通！」一聲跪在吳節面前，不住磕頭：「大老爺如此厚恩，日後若有用得著小人的地方，只需說一聲，水裡水裡去得，火里火里去得。」

這飯總算吃出了些滋味，就是士紳們的話實在太多，先是上來自報家門，說些仰慕的話兒，然後就不著四六地扯些沒邊的話。

吳節：「等等吧，等下估計我要出門一趟，你隨我去就是了。」又看了水生一眼：「你身上背著案子，總督衙門正滿城找你，可敢同我一道出去？」

吳節哈哈一笑，右手虛虛一扶：「夜了，下去吧。蛾子，讓水生寫封信帶回家去，然後將他的家眷取過來，免得浙直總督府的對他們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