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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余年

作者: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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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殿前歡 第七十三章 太監也可以改變天下

第六卷 殿前歡

第七十三章 太監也可以改變天下

燕小乙的笑容忽然間變得有些冰冷刺骨,他盯著范閑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這天,並不能遮住我的眼,范閑,你會死在我的手上的。」
「你和燕小乙說了什麼?」大皇子在他身邊壓低聲音問道。
范閑心裏一面盤算著,一面出了宮城,然後並不意外地看到了身邊的大皇子,這位皇族之中唯一的軍方悍將。
「大都督好。」
那商鋪東家跟在後面,只道自己得罪了這位大太監,心裏連連叫苦,暗想不知道這拖上幾日自己也要往這太監身上塞多少銀票。他哪裡知道,洪竹的臉色不善,是因為……他心中害怕,而且興奮。
這日晨間,大內侍衛站在一家大商鋪的外面禁衛,只是卻不停打著呵欠,因為他們相信,沒有人會來找什麼麻煩,鋪子里沒有什麼王公貴族,只有一個太監而已……每每想到自己這些壯武之士,不能隨定州大軍西征,卻要保護區區一個閹人,這些侍衛們的心情就不怎麼好,警惕自然也放鬆了很多。
「誰?」洪竹警惕地轉身,卻沒有將這聲質問喊出口來。
這話洪竹聽著就不高興了,把眼一瞪,陰沉說道:「你給我聽清楚了,這布宮裡什麼時候要,就等看我什麼時候高興……娘娘是什麼身份,哪裡會記得這些小事!」
東家急了,說道:「公公,這是宮裡皇後娘娘急著要的,晚了日子,不止小的,只怕連您也……」
洪竹摳了摳臉上那顆發癢的小痘子,疑惑問道:「這有什麼用處?」
范閑思考少許后,對大皇子認真說道:「燕小乙反志已定,我不認為陛下會看不出來,但你要小心一些。」
洪竹的指尖有些顫抖,明顯心中有些不安,因為他不知道小范大人究竟什麼時候,又怎麼能瞞過侍衛的眼睛耳朵,與自己會面。
只是范閑沒有更多的時間解釋,他聽著樓下傳來的腳步聲,湊到洪竹耳邊叮囑幾句,讓他什麼都不用管,只需要把這三件事情做到位便成,什麼多餘的動作也不要有,千萬要注意自己的安全,不要被牽扯進去了。
燕小乙沉默片刻后說道:「我只是想領教一下范提司的小手段。」
范閑微微一笑,心想這位來的正是時候,自己可不想與燕小乙再進行目光上的衝突。
商鋪的東家恭恭敬敬地進門,詢問這位公公還有什麼吩咐。
洪竹眼光瞥了瞥,有些滿意數目,只是依然不能鬆口,皺著眉說道:「這花色里的黃旦是不是有問題?看著有些偏差……尤其是這幾幅緞子的用線,怎麼就覺得不夠厚實。」
燕小乙卻是緩緩說道:「小范大人一定要保重身hetubook.com.com體。」
傳來幾聲咳嗽的聲音,不是洪老太監,而是一個個頭有些矮,但氣勢凝若東山的人物,驟然出現在了二人身邊。
「下官還有公務在身,這便告辭了。」范閑趁此機會,趕緊脫身。
范閑堆起笑容,和緩地對燕小乙行了一禮。
穿著一身尋常百姓服飾的范閑,揉了揉自己易容后粘得生痛的眉角,對洪竹比了個手勢,然後從懷裡取出一塊玉玦遞了過去。
還有那位王十三郎,殺了燕慎獨之後,便忽然消失無蹤,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葉重也同樣看著范閑的背影,心裏想著,這位年輕人究竟是從哪裡來的自信?已經布置了幾年的安排,千萬不要因為范閑而產生一些自己都意想不到的變化。他心裏這般想著,回頭望著燕小乙卻是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節哀順變。只是在宮裡當心隔牆有耳,他……畢竟不是一般人,他是陛下的兒子。」
「燕都督,范提司,此乃宮禁重地,不要大聲喧嘩。」
便在他百般難受的時節,房間里的光線忽然折了一下,光影產生了某種很細微的變化。
說完這話,他向葉重一拱手,再也不看燕小乙一眼,施施然地朝著宮門口的方向走去。
像這種不從內庫宮中線上走的額外差使,往往是主事太監大撈油水的好機會,單單是回扣和孝敬,只怕都要抵上綉布價格的三成,出一趟宮,輕輕鬆鬆便能收幾千兩銀票進袖中。
箭是用來殺人的,箭意卻不是殺意,只是一種似乎要將人的外衣全部撕碎,露出內里怯懦蒼白肌膚的氣勢。
自己能打贏燕小乙嗎?范閑捫心自問,又不可能在殿上灑毒霧,更不能用弩箭,正面的武道交鋒,自己距離九品上的巔峰強者還是有一段距離。雖然燕小乙在殿上並不可能用他身負盛名的長弓,可是他不會愚蠢到認為,燕小乙一身超凡技藝全部都是在那柄弓上。
好在有言冰雲幫手,所以十五的夜晚,范閑才有可能入宮,看了一眼傳說中的武議。殿上的決鬥果然精彩,慶國的高手確實不少……只是少了燕小乙與范閑的生死拚鬥,眾大臣似乎都提不起什麼興趣。
范閑笑著問道:「葉叔,許久不見,在定州可好?」
洪竹抿了抿嘴唇,說道:「我要怎麼做?」
……
以范閑強大的心神控制和實力,依然被這氣勢壓了一頭,自然說明這名將領的修為實實在在比他要高出一個層次。
他輕拂衣袖,仰臉自信說道:「燕小乙,我敢打賭,你會先死在我的手上,而且會死的無比窩囊。」和圖書
所謂武議,便是由朝廷舉辦的拳擊比賽而已,這便是范閑的認識,而且他也清楚,在這樣一個以戰功,以武力為榮的國度,燕小乙如果真的發了瘋,一點不顧皇帝老子的臉面,在殿上當面挑戰自己……
而對於慶國朝廷而言,民間的歡樂並不能影響到它的肅殺,雖則皇宮的角樓也掛起了大大的宮燈,宮內也準備了一些謎語之類的小玩意供太后皇后及那些貴人們賞玩,即便連監察院那座方正黑灰森嚴的建築,也在范閑的授意下掛起了紅紅的燈籠。
……
……
洪竹是個聰明人,馬上明白了過來,但是還是沒有將這整件事情與廣信宮聯繫起來。
范閑放下心來,這個日期是這些天里王啟年天天蹲守那個宗親府得出的結論。那個宗親府負責往宮中送葯,日期基本上是穩定的。
然後他忽然醒過來,心知小范大人絕對不會是讓自己整頓東宮秩序這般簡單。他看著范閑似笑非笑的臉,顫著聲音問道:「這塊玉玦……怎麼處理?」
「哪裡能夠?」東家在心裏罵了句娘,苦著臉說道:「這是正宗西洋布,三層混紡三十六針,再沒有更好的了。」
……
那將領身上並未穿著甲衣,他的身後也沒有負著那把長弓,但饒是如此,范閑依然微微低下了頭,眯起了雙眼,才足以抵抗住對方身上所傳遞出來的濃濃箭意。
……
征北大都督燕小乙,九品上的絕對強者,世上最有可能挑戰大宗師的那個人。
所以宮中綉局派出了隊伍,去某家商號去接手遠自西洋運過來的綉布,因為東宮皇后並不喜歡去年江南貢上來的綉色,所以提前便請旨另訂了一批。
正月十五,慶國京都無雪無風。入夜後全城彩燈高懸,乾燥了的街道上行人如織,男男女女們藉由美麗燈光的映照,尋找著令自己心動的容顏,躲避著令自己心厭的騷擾。小姐們帶著丫環面帶紅暈地四處遊玩,識禮的年輕男子們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靜靜看著她們遊玩。
洪竹看著空無一人的身邊,忽然間有些失神,片刻后想到范閑的囑咐,皺著眉頭,擠著尖細的嗓子說道:「這布……似乎與當初娘娘指名要的不一樣啊。」
洪竹有些納悶地接過玉玦,看了一眼,覺得這玉玦看著十分陌生,但似乎是宮中的用物,而且這種制式與玉紋總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
「這些小兔崽子好大的膽!」洪竹渾然忘了此時的情形,下意識里回到東宮首領太監的角色,惡狠狠說著。他是大太監,有的是撈錢的地方,自然用不著使這些雞鳴狗盜的手段。
在對和圖書外的時候,慶國總是這樣的團結,在此時此刻,沒有人還記得皇子間的傾軋,范閑的可怕。
他在心裏自嘲笑著,知道不多久以後,當燕小乙來殺自己,或者自己殺燕小乙時,這個天下肯定已經變得十分有趣了,而皇帝陛下打的那桌麻將,想必也會處於胡牌的前夜。
不過只是打聽了一下消息,包括姚公公、侯公公在內的大太監們便停止了活動,因為他們聽說,今年是由東宮首領太監洪竹負責。
燕小乙微微一怔,回首行禮。
正月二十二,朝中宮中因為邊境異動而緊張起來的神經已經漸漸習慣,漸漸放鬆了下來,日子該怎麼過就得怎麼過,該吃飯的時候還得吃飯,該穿衣的時候還得穿衣,總不能讓宮中的貴人們在大年節的時候,沒有幾件新衣裳。
長廊之下,只有范閑與燕小乙相對而立,一股危險的味道油然而生,但范閑清楚,在皇宮之中,燕小乙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出手的,所以並不怎麼擔心,用那雙清亮的眸子平靜地注視著對方。
那東家一愣,心裏直是叫苦,說道:「公公這話說的……咱一個小生意人,哪裡敢矇騙宮裡的貴人。」
「很好,你負責採辦,那就把這批綉布入宮的時間拖一拖。」范閑說道:「把時間算好,要保證東宮賜綉布入廣信宮時,恰好太子也在廣信宮中。」
……
「他兒子死了亂咬人。」范閑笑著應道:「說要殺我。」
因為軍方的調動早在十五之前就開始進行了,征北大都督引親兵歸北,要去滄州燕京一線抵擋北齊那位天下名將鋒利的目光。葉重也歸了定州,朝廷再次向西增兵,由剩餘五路中央軍中抽調精銳,補充至定州一帶,灌注成了一隻足有十萬人的無敵之師。
往年因為二皇子受寵的緣故,這個差使都是由淑貴妃宮中的戴公公辦理,但今年二皇子明顯聖眷不若往年,而戴公公更是因為貪賄和懸空廟刺殺兩案牽連,被禠奪了大部分的權力,所以宮中的大太監們都開始眼紅起來,都開始活動起來,想接替往年老戴的位置。
范閑盯著洪竹的眼睛,說道:「綉布入宮后,按常例,東宮會分發至各處宮中,你應該清楚,皇后如果讓宮女送綉布至廣信宮是什麼時辰。」
走到宮門處,范閑的臉色早已恢復了平靜,燕小乙與自己早就是個你死我活之局,只是需要一個合適的地點時機來實踐,上一次他安排的局被洪公公破了,下一次自己會不會陷入燕小乙的局中?
所以如果一旦武議成為事實,就算老洪最後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可是自己身受重傷是一定https://m•hetubook.com.com的。
燕小乙眯著眼睛看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冷漠至極。
這一夜,春意提前到來,街上不知脫落了多少鞋,那些手不知道摸了多少的柔嫩肌膚。尾隨與偵名,眼波流動與試探,就這樣在夜裡快樂進行著,被荷爾蒙操控著的人們,集體陷入了沒有媒人的相親活動之中。
此時眾人身在皇宮,葉重還在身邊,燕小乙居然狂妄到說出這樣威脅的話語。葉重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但沒有說出話來。
燕小乙會發瘋嗎?范閑當然清楚長公主這一系的人都有些瘋勁兒,尤其是對方獨脈的兒子燕慎獨被自己指使那位可愛的十三郎捅死後。
「一般是第二天的下午。」洪竹有些緊張,不知道這件事情和綉布有什麼關係。
大皇子眉頭一皺,微怒說道:「好囂張的口氣,他也不看看這是在哪裡?」
「放到送綉布入廣信宮的那個宮女屋中。」范閑想了片刻后,嘆息說道:「接著要做的事情很簡單,你讓皇後娘娘想起這塊玉玦,然後會發生什麼?」
洪竹呵呵一笑說道:「是嗎?不過不急,你再回去好好查查,過些日子我再來取。」
可是依然肅殺。
※※※
這塊玉玦,正是前些日子他想了許多辦法,才從河洛幫手中搞到的那塊玉玦。
二樓一個安靜的房間中,洪竹正仔細地端詳著綉布的線數與色暈,雖然是撈回扣的好機會,可是替娘娘辦事,總要上些心。而至於這間東夷商鋪的東家掌柜,則早已被他趕了出去。
范閑也忙碌了好幾天,因為監察院要負責為軍方提供情報,還要負責審核各司送上去的器械與兵器,各種事宜一下子都堆了過來。
范閑沒有回答。洪竹若有所思地看著手中的玉玦,忽然詫異說道:「這……好像是娘娘以前用過的。」
說話間,便是幾張銀票硬塞進了洪竹的衣袖裡。
葉重點了點頭。
范閑也沉默片刻,然後拱手說道:「當此太平盛世,還是少些打打殺殺的好。」
葉重。
葉重執掌京都守備的時候,范閑還沒有生,燕小乙還在山中打獵,他的資歷地位放在這裏,說起話來的份量自然也重了許多。
今日軍情會議,皇帝陛下讓燕小乙提前北歸,這是應了范閑的要求,畢竟他連傷都不想受。可是看此時的情況,燕小乙的失望與憤怒根本掩之不住。
范閑忍不住笑了起來,對著這位軍中的實力派人物溫和笑道:「大都督,我以為你誤會了什麼。」
范閑看著這幕,忍不住搖了搖頭,葉重是二皇子的岳父,如今早已是那邊的人了,只是燕小乙居然在自己面前毫不在意什麼,在這皇宮裡和-圖-書說要殺死皇帝的私生子,果真是囂張瘋狂到了極點。
范閑上了馬車,往府里行去,只是這一路上還在想這個問題,皇帝陛下不會瞧不出來燕小乙洶湧的戰意與殺意,那為什麼還要放虎歸山,還不是將他枯囚京中?
兵者乃大事,雖然只是調動,尚未開戰,可是六部為了處置後勤事宜,早已忙碌了起來,不過好在慶國以兵發家,一應事務早已成為定程,各部間的配合顯得有條不紊,效率十分高。
燕小乙就站在長廊之下,雙眼裡幽深的目光就像泉水一樣沖洗著范閑的臉龐,他聽到范閑的話后並沒有什麼反應,聲音微嘶說道:「本將不日便要歸北,一想到花燈高懸日宮中武議時,不能與提司大人切磋一番,實在很是失望。」
大皇子微微一怔,心想這反字……從何而來?
有了葉重打岔,燕小乙便住嘴不言。葉重也瞧出了燕小乙與范閑之間的問題,他皺著眉頭,心想燕小乙獨子之死一直是個懸案,為什麼燕小乙就認定是范閑做的?
洪竹知道自己與小范大人在做什麼事情,更清楚自己區區一個小太監,也有可能改變慶國歷史的本來面目。他的心不是太監,而是個讀書人,讀書人最想做的就是治國平天下,而時至今日,洪竹終於感覺到,身為一個太監,其實也可以改變這個天下。
……
「這是東宮的東西。」范閑輕聲說道。
洪竹姓洪,深得皇后信任,加上陛下似乎也極喜歡這個靈活的小太監,所以在宮中的地位一日高過一日,便是姚公公這種人,也不願意在洪竹漸放光彩的路上橫亘一筆,所以選擇了退讓。
燕小乙臉色不變,冷漠說道:「我也有兒子。」
待春日初至時,這十萬雄兵便會再往西面進壓二百里,名為彈壓,但若西胡與那些萬里長征南下的北蠻有些異動,這些慶國無敵的兵士們便會覓機突襲,生生地撕下胡人的大片血肉來。
范閑說了一個日期,皺眉說道:「太子每次去廣信宮,應該是這個日子,你在宮中消息多,看看是不是準確的。」
范閑心頭微凜,知道對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心底一股豪情上沖,拱手向天,哈哈笑道:「有上蒼保佑,不需燕大都督操心。」
說完這話,洪竹拂袖下樓而去,臉色大是不善。
「不錯。」范閑認真吩咐道:「是你手下那些小太監偷偷賣出宮來。」
「咳咳。」
很有趣的疑問。
洪竹回憶了一下,又算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門外傳來叩門之聲,范閑一閃身,從這個房間里消失。
……
而也沒有人傻到主動向范閑邀戰,因為他們不是燕小乙,他們不想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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