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心動
星安是星城心內科最權威的醫院，但它是私立，收費很貴，學校之前沒考慮過，不過現在人家家屬都要求送星安了，他們自然沒什麼可說，況且，星安比市三更近。
他回神，拇指指腹刮過下唇，若無其事又說：「算了，上車，我送你。」
周尤覺得自己說得太多，又止住話題，回到疏離的狀態，「不管怎麼樣，今天都很謝謝你，江總。」
他沉聲問：「哪家醫院？突然暈倒，是有心臟病嗎？」
地板投射的影子里，一長一短兩條重合，纏在一起。
周尤怔了怔，一雙清澈的眼睛望向他，很是意外。
她忽然說：「江總，我是不是話太多了，對不起啊，我不應該跟你說這些的。」
有人將某當紅小生送百萬豪車給女友當生日禮物的新聞轉到群里，大家一陣艷羡，順便還討論了下小生女朋友的黑歷史。
江徹心裏有點煩悶，下意識想拿煙，摸到煙盒的瞬間，又想起這是醫院。
周尤身體弱，但每每體檢，也沒發現什麼問題，就是單純的體質不好。
有時他在做實驗監測，陳星宇在旁邊摸魚，一下午能說三十次，他恨不得反手一隻皮鞋砸死這位年輕的行業領袖。
就江徹聽到這句話的頻率而言，陳星宇起碼對三百八十個美女心動過了。
「沒有，」周尤下意識反駁，「我……江總，你可能不太明白我們這些普通上班族的處事原則， 也不是普通上班族……」
江徹沒說話，只將手腕伸到她面前。
秋日的風在黃昏時分就已捎帶涼意，習習吹來，清清冷冷。
其實他也搞不清楚自己hetubook.com.com在想什麼，總之就是……好像特別在意這個女人的一舉一動，特別在意她用一種怎麼態度來對待自己。
考慮到周尤的小心翼翼，江徹把車停在嘉柏斜對面的寫字樓外。
江徹本來就不是特別感性的人，說話做事，某些時候相當直男。這話一說出口，他自己就感覺不太對勁，好像有點官方，又有點冷漠。
「其實我妹妹很活潑，她從小就是班上的文娛委員，經常組織大家唱歌跳舞。
見周尤那張小臉唰地慘白，什麼話都說不出，江徹當機立斷，從她手裡拿過手機。
城區四處限速，江徹這跑車也開得索然無味，十分鐘的路程在這個午後被紅綠燈硬生生拖成了二十多分鐘。
周尤動了動手指，意識慢慢回籠。
鼻尖有淺淡的尤加利香，這味道，給了她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江徹掛斷電話后，周尤仍然慘白著一張臉，處於恍惚狀態。
江徹等得不耐，拿著襯衫，生硬地從她身後披上去。
「她站在最前面，動脖子動得特別好，笑得也很漂亮。雖然那會兒沒有相機，但我一直都記得她笑起來的樣子。
她的手白而纖長，在陽光下更是呈現出一種通透的白， 淡青色經絡順著微屈指節一路延伸至脈搏處， 腕骨分明。
直到坐上江徹的新車，周尤還在想：這手錶是他們江星出的新品嗎？鑰匙藏在手錶里……功能不錯，挺炫技的，如果全面上市的話，應該可以策劃出一些比較有意思的落地活動。
「給。」
周尤搖頭，「沒事，沒事。」
江徹盯著她的手看了幾秒和_圖_書，又不動聲色移開目光，「你做公關， 這都不知道怎麼應付？」
臨近假期，工作群里也放飛不少。
周尤穿的裙子，手臂光裸在外，風吹來的時候，她忍不住瑟縮了下。
就是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力而已。
在她戳下的瞬間，不遠處路邊一輛白色跑車忽然亮起雙閃。
果然，他說完這句，周尤就安靜了。
「我記得她上小學的時候，跳《西遊記》裏面那個天竺少女，然後表演那天我們學校又不放假，她非要我去看，和我撒嬌。
等待紅綠燈的間歇，江徹轉頭看了看她，見她一副出神的樣子，他問：「周小姐，你又怎麼了？」
江徹對她的回答不太滿意，於是就順口接了句，「怎麼謝？」
周琪患有先天性心臟病。
周尤察覺到這一點，心裏有些感激，她解開安全帶，正想道謝，手機忽然嗚嗚響起震動——
江徹也不再等，稍稍往周尤的方向傾身，單手撐在副駕靠背上，拉過鬆緊帶，在她腰側扣上。
「我們準備去市三，這是最近的公立醫院了，大概還需要十分鐘。周琪她是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的，你不知道嗎？你是……」
不知道是不是日光太烈，周尤感覺眼前忽然黑了下，心臟「咚咚」地，像是在往無底深淵墜落。
平日閑暇的時候，陳星宇喜歡抱著手機看美女們的小視頻，時不時來上一句，「糟糕！是心動的感覺。」
夕陽的靈金色光束間，細小塵埃被溫柔地籠罩著，靜止不動。
「沒有， 我應該謝謝江總才對。」周尤客氣地說， 「我和那女生有些過節，剛剛確實有點…m.hetubook.com.com不知道該怎麼應付了。」
已是黃昏，蜜桔色夕陽投進走廊，在地板上留下窗格光影，兩人並排的身影也投射在地上，一長一短。
周尤不明所以，看了看他腕間騷包的機械表，又抬頭看他。
江徹偏頭，「不要應付就好了，不要和她一起吃飯， 也不用搭理她， 她不是你上司，也不是你未來婆婆， 難道你還要討她歡心嗎？
「市三？那離星安很近，送去星安醫院，我們馬上到。」
現在這時候，她也沒心情去思考江徹幫她請假是用的什麼理由，公司的人會不會誤會他們倆之間的關係了。
此前周琪一直沒犯過病，就偶爾會覺得心慌氣短，跑完步會很悶，心跳很快，還有點痛。
「又或者， 你是為了那個男生， 才願意和自己不喜歡的人維持表面的和平？」
「系安全帶。」
周尤：「……」
語氣還有點兒沖。
很快有人回答，「Zoe，你說的那是阿斯頓馬丁吧，那手錶是積家專門定製的，好幾十萬一塊呢，車也比這個貴多了。」
有一瞬間，她陷入一種失聲的狀態，明明想應一聲「好」， 可就是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們姐妹出生在農村，父母往上數三代都是典型貧農，她們出生的年代，農村婦女也沒有很強的定期產檢意識和產檢條件，兩姐妹相差四歲，都是在鎮衛生院生下來的。
江徹：「按一下。」
可周琪卻在初三中考那年，被檢查出了先天性心臟病。
陽光太過耀眼，周尤眯著眼仍然受不住，只好微拱著手遮在額前。
「那是我第一次www.hetubook.com.com向老師撒謊，我說肚子疼，想請半天假，其實就是偷偷溜到我妹妹學校，去看她跳舞了。
車內本就安靜，女老師也沒心思控制音量，這通電話，江徹聽得一清二楚。
回嘉柏大概要十多分鐘，周尤低頭，看微信。
好像又把天聊死了。
周尤稍頓。
是個星城本地的陌生號碼，響了好幾聲都沒斷。
他沒話找話，「對了，嘉柏那邊我已經幫你請過假了，你放心。」
電話那頭，女老師又緊張又著急，語速也很快。
周尤跟不上他跳躍的思維，有點受驚，手擺成了招財貓，「不用了江總，我自己回去就行，真的不用了。」
周尤點點頭，又是一聲很輕的謝謝。
周尤彷彿喪失了五感知覺，江徹的提醒也置若罔聞。
江徹：「手錶，八點的位置。」
周尤目光微閃，看他遞來的襯衫，不知道在想什麼，沒接，也沒有反應。
周尤硬著頭皮繼續拒絕，「江總，你那個車太顯眼了，如果被同事看到，可能會誤會。」
「可上高中之前她被檢查出先心，我什麼都不敢讓她做了，老師也什麼都不敢讓她做，同學怕刺|激到她，也會下意識和她拉開一點距離。她一直不說，但我總覺得，上高中后，她沒有以前那麼開心了。」
周尤還手足無措地看著他。
周尤想了想，「江總， 我們的生活環境其實不太一樣。很多時候可能都是別人在逢迎你，你也不需要勉強去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不需要在意別人的眼光。但我…顧慮會多一點……」
「喂，你好。」
周尤猶疑，見他眉峰打摺，也不敢多問，試探性地伸www.hetubook.com.com出一根手指，在他手錶上戳了下。
江徹站在她身邊，也抵著牆，雙手鬆松地環抱在胸前，腦袋微低。
明明上一秒她還有敞露心扉的跡象，這一秒，她就像膽小的蝸牛，又安靜地縮回自己的保護殼。
安靜半晌，周尤睜開眼，望向急救室未歇的紅燈。
江徹示意她往前走，「我換車了，周小姐你不用擔心。」
可現在，他腦海中忽然也冒出了這句話。
「剛好順路，我要去城東電子孵化園。」
「我妹妹被檢查出先心那天，我腦袋…整個都是空白的，就和今天一樣。
江徹心下微動，他今天穿的白T，出門時有點冷，正好罩了件厚點兒的襯衫外套，他稍稍站直，然後若無其事地開始脫衣服。
還帶一點點體溫。
周尤：「什麼？」
「喂，請問是周琪的姐姐周尤嗎？我是周琪的輔導員閔燕，周琪同學在宿舍和人發生口角，可能受了點刺|激，突然暈倒了！現在我們正趕往醫院，還要請你馬上趕過來一趟！」
醫院走廊里很安靜，只有周尤閉著眼，靠在牆上，輕聲回憶。
小孩子大多不愛跑步，跑步后心跳加速本也是正常反應，所以沒人在意過這件事，也沒有人想到過，她會患有先天性心臟病。
「沒事，」江徹伸手，想拍拍她的腦袋，在半空中停頓片刻，又往下，拍了拍她的肩，「你妹妹會沒事的，這是星城最權威的心內科醫生。」
不期然對上周尤迷茫的視線，江徹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周尤眼盲，覺得新聞里的白色跑車和江徹這輛差不多，於是在群里問了句，「這車的鑰匙是不是手錶？」
然後還有人直接甩出張車的價格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