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香如
紀無咎越發覺得自己這老婆能幹。十八般武器里除了繡花針，別的樣樣精通。
皇上這是要把葉黨打壓到底嗎？
「我還想叫它甄黑，我把這兩個名字給素月他們選，他們都選了甄笨。」
她依言抬起頭來，耷著眼睛不敢向上看。葉蓁蓁向她臉上掃了幾眼，白凈柔婉，雖算不上十分好相貌，卻也是個美人。她又不大明白太后的意思了，若是想給紀無咎床上塞人，怎麼也得挑個能勾住他眼睛的。若是想給他奴才，依著紀無咎對她的防備，也成不了啊。
葉蓁蓁不解地看向紀無咎，卻發現他正用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看著眼前這宮女。他愣了半天神，終於喃喃喚道，「香如？」
葉蓁蓁厚著臉皮生受了這句恭維，「正是呢，只可惜我是個女人。下輩子我一定要托生個男兒，干一番事業。」
正想著，隔壁次間走進來一人。長挑身材，穿一身藕荷色宮裝，低著頭，步履款款，就這麼幾步路，就走出一種婀娜多姿的丰韻來。偏又不是妖妖喬喬的樣子，而完全是一種天然的婉轉風致。
什麼叫跟了她的姓，這種話她也好意思說出口。紀無咎同情地看了那小鷯哥一眼，「怎麼起這麼個名字？」
「不過，」葉蓁蓁把話頭兒繞過來，「我覺得這次方秀清動作有點大，我不知道新政的效果會如何，但他是要站在風口浪尖上了。」
證據之一是方秀清調任吏部尚書，終於把六部之中最重要的一塊陣地收入囊中。這樣一來，本來在吏部任職的葉康樂，便受到壓制。與此同時，戶部尚書一和圖書職空懸，不少人猜測皇上可能會讓葉康樂擔任戶部尚書，以補償葉黨，當了戶部尚書，葉康樂便可入內閣，這樣亦可牽制方黨，兩全其美。
葉蓁蓁坐定，看著太后與紀無咎之間的母子互動，看熱鬧一般。太后偶爾主動與她搭話，她便也很給面子地兜著，一張巧嘴，說貼心話的時候也有模有樣。
太后長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你這些年身邊用得順手的人少，還記掛著得力的老人兒，我心疼兒子，索性多事，給你找來個好奴才。你只要一見她，必定是喜歡的，」說著，抬頭向身邊的宮女道，「讓她過來吧。」
「那可不能夠，」他捉著她的手，「你變成男的，讓我娶誰去？」
葉蓁蓁吸了吸鼻子，「你還記得這種香嗎，我們在遼東買的，叫『有所思』。」
由此可見，這老傢伙的人緣還真的挺不錯，他的聲望並非來自權力的驅使。
這時，素風走進來換香。她把一塊香膏放進香爐里，也不點燃，蓋好蓋子又默默退了出去。
「就它，」她指了指架上的鷯哥，「我給它取的名字，跟了我的姓。」
紀無咎知道葉蓁蓁的意思，他點頭道，「總之我不會虧待他。」
「為什麼呀，怪好聞的。」
紀無咎皺眉道，「這香兆頭不好，你別用了。」
「有負心郎的才用呢，我可不是負心郎，我是有情郎。」他笑著，低頭作勢要吻她。
紀無咎掏出帕子給葉蓁蓁擦嘴角，擦完之後笑道，「你倒是說說，為何葉二哥更適合入閣？」
紀無咎也跟著她吸鼻子和*圖*書，「怎麼不記得，只是……我還是覺得這種香氣有些熟悉。」
外間的素風知道皇上會攔著皇后，因此只空答應著，沖身旁的宮女擠了擠眼睛。
「我爹是個和事佬，面軟心也軟，沒主見。我二哥的臉面隨了我爹，見人三分笑，可是肚子和手腕是隨了我爺爺。你不知道，他打小兒，腸子就比一般人多好幾圈，我哥哥是長子，卻總要讓著這弟弟幾分，遇到事兒，二哥也是最有主意的。你別看他這次只是個治水的，能在那樣的條件下早早地把水庫修好，光會治水肯定不行。」
「對，就是這個，」她點點頭，「講的是一個姑娘罵負心郎的。這個香也叫有所思，會不會是一個被拋棄的姑娘制出來的，想藉著這個名字罵一罵她的負心郎？」
紀無咎點頭笑道，「此言有理。其實你比他們都有雄才大略。」
這個消息一出，葉府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許多故交親友帶著酒來造訪話別。要說葉修名官都要沒了，這會子上趕著巴結談不上，所以這個時候的交情才是真交情。
葉蓁蓁和紀無咎同時一陣惡寒。
本來好好地當著京官，突然要去外地赴任，如此敏感的時間，如此敏感的身份，由不得人不多想。
那聲音，像是從九天之外飄下來的。
葉蓁蓁扭臉一躲，羞道，「甄笨還在呢。」
葉蓁蓁聽到此番話，卻警惕起來，太后無緣無故地來這麼一番高論，真的只是沒話找話嗎？
他撫了撫她的額頭，「那是自然。」
太后聽罷，神色緩和，點頭道，「我這裏確實有些熱，和_圖_書倒難為你了，」說著，又看素風，「倒是個貼心又忠心的奴才，」她轉頭看向紀無咎，「要哀家說呀，這奴才雖多，可想要找個既懂得如何伺候主子，又能夠一心一意伺候主子的，就有些難。再要找個能進主子眼緣的，那就更難了。你說是不是？」
葉蓁蓁正在漫不經心地吃酸奶，聞言答道，「我知道你要做什麼。」
紀無咎未答話，架上鷯哥先受不了了，「哎呀！羞煞人也！」也不知道它是從哪裡學來的哭哭啼啼的細嗓音，閉著眼睛一聽，還真像是個被惡霸調戲的良家小媳婦。
葉蓁蓁把酸奶吃完了，依依不捨地用銀勺刮碗底，一邊低頭答道，「你是做皇帝的，自然最懂用人之術，何需我多嘴，班門弄斧，」颳了兩下，見沒多少，她扭頭沖外間喊道，「素風，再給我來一碗。」
紀無咎點頭道，「母后說得在理。」
於是他笑問道，「何以見得？」
葉蓁蓁堅信這是假象，但又希望太后真的老實下來，永遠不再生事。
紀無咎不在乎別人怎麼想，他就怕葉蓁蓁多想：「蓁蓁，你相信我。」
葉蓁蓁笑道，「那你就變成女的，嫁給我吧，」她說著，伸手託了一下紀無咎的下巴，「美人兒。」
葉蓁蓁更迦納悶，太后如此明目張胆地往皇帝身邊塞人？就不怕他轉頭就開發了她的人？這老太婆到底是個什麼想頭？
「哦？」紀無咎有些好奇，「說來聽聽。」
古往今來變法而治的敗多勝少，但也不是沒有成功案例。總的來說如果法度是合理的，那麼最需要一個穩定的wwｗ.hetｕbｏｏｋ.ｃoｍ•cｏm強權作為後盾去推行，這樣一來成功的概率會非常高。紀無咎和方秀清這對賢臣與強主的組合是千年一遇，而且本朝官員貪墨確實需要整頓一番。
兩人說了回話，便相攜著去慈寧宮看望太后。太后自上次被紀無咎打擊之後，這陣子消停了許多，每天也只安安靜靜的吃齋念佛，真像個佛奶奶一般。母子二人的關係也緩和了不少，紀無咎每天去給她請安問好，她絕口不提許氏之事，每天和紀無咎來段親子互動，母慈子孝，其樂融融。
葉蓁蓁有些好奇，等她走近些，便禁不住說道，「你抬起頭來。」
葉修名一離開，許多人發覺，京城官場的風向要變。
素風忙答道，「回太後娘娘，這帕子不是奴婢用過的，乃是新帕子用薄荷水浸過晾乾了的，用來擦汗，再清涼舒爽不過。奴婢帶了些在身上，防著主子畏熱。」
紀無咎簡直要舒服到骨頭縫裡了。他要做什麼，她都知道。她懂他。
紀無咎看她擠眉弄眼的費勁極了，便幫她背了出來，「『何用問遺君，雙珠瑇瑁簪，用玉紹繚之。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摧燒之，當風揚其灰。從今以往，勿復相思，相思與君絕！雞鳴狗吠，兄嫂當知之。妃呼豨！秋風肅肅晨風颸，東方須臾高知之。』……是這個吧？」
葉修名離京那日，皇帝親率文武百官送行，聲勢浩大。許多京城老百姓得知消息，也自發地前來相送。前來送別的人許多都一肚子墨水，因此紛紛以詩相酬，這些詩被結集印售，一度洛陽紙貴，連葉蓁蓁這提到詩就不自在和-圖-書的人，都跟著收藏了一本。
總之這次新政還是很令人期待的。大家都不容易。
葉蓁蓁火力壯，慈寧宮裡本來就熱，她坐下之後汗還在流。素風掏出手帕遞給她，她接過來擦了擦額頭。
紀無咎顯然沒跟上她的思路，「真……笨？」
葉修名辭官歸鄉，皇上幾度挽留未果。這是近日京城最熱鬧的新聞。
葉蓁蓁說道，「咱們提前把話說清楚，你怎樣對待方秀清那是你們君臣之間的事，方昭儀倘若再敢惹是生非，我可是不留情面的。」
「你想推行方秀清的新政，就不能有人在跟前礙手礙腳。你放心去做好了，我們葉家本來就是外戚，不能風光太過，也是時候該收一收手腳了。我爹是外放，又不是不回來了。況且說到入閣，我倒覺得我二哥比我爹更合適。」
不少人都捏了把汗。
今兒天熱，兩人一路從坤寧宮走到慈寧宮，都出了一頭汗。紀無咎有些後悔頂著日頭把葉蓁蓁拉出來，要是中暑就不好了。太后正坐在炕上捻佛珠，見了他們，十分歡喜，忙命人端上酸梅湯來，還有一些新鮮果品。
太后見狀，不滿道，「好懂規矩的奴才，怎麼讓主子用你用過的帕子？」
「真是一群有眼光的人。」紀無咎贊道，可憐的是跟了這麼個主子……
然而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皇上不僅沒讓葉康樂入閣，反而讓他外放了！
「別吃了，」紀無咎攔著她，「吃多了又要鬧肚子。」
葉蓁蓁說道，「我找到這個名字的出處了。漢代有首樂府詩叫《有所思》。『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