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歸鄉
春節將至，這次的集市是一月一次的大集，附近幾個村子的人流都集中在了這裏。窄窄的小街被人流堵得水泄不通，攤子一個挨著一個。左邊的攤子賣剛撈上的魚蝦，右邊的攤子賣鞋襪，對面的攤子則是紅彤彤的對聯……從二樓窗戶向下望去，處處都是別樣的繁華。
謝北望：「吃不吃？」
這麼多年過去了, 他永遠記得在那些寂靜的黑夜裡，他是怎麼獨自包紮傷口；也記得那年夏天，那個矮矮小小的、蠢乎乎的小男孩帶給他的光亮。
就在那一秒，奇迹發生了！
江子城：「……」
江子城心中也跟著打鼓：活禽都是會移動的，難度和那些娃娃完全不在一個等級上，若是謝北望十圈扔出去，一圈未中……哎呀呀，這多傷男人的自尊心啊。
江子城堅決不認為自己的記憶會出錯, 高高興興地計劃了行程，特地在春節期間抽出幾天時間, 要去那個村莊瞧瞧。
遊樂攤位內，滿地都是「嘰嘰嘰」「嘎嘎嘎」。
謝北望：「……我認為咱們兩個人之中，一定有一個人記憶出了偏差。」
然而謝北望根本沒受那些閑話影響，他穩穩站在那裡，眯起一隻眼睛，右手向前向後緩緩平移兩次——嗖，塑料圈旋轉著飛了出去，然後pia ji一聲落在了一隻雞腳下。
時間彷彿在這個小村子里停滯了, 明明大城市早就被高樓大廈包圍，這裏卻依舊停留在九十年代。泥地、矮房、農田, 江子城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雪地中, 十分懷疑自己究竟是不是來下鄉改造的。
攤位老闆：「鵝給弄下來了，這不hetubook.com.com算數的。」
江子城望著土坯房牆壁里的稻草桿，有些難受地抱了抱他。
所幸現在是冬天，他們裹好圍巾、帽子、口罩，穿上臃腫的羽絨服，把滿身光華遮住。集市上的鄉親們根本不會注意到，與他們擦肩而過的兩個男人，一個坐擁千億身家，而另一個則是最年輕的三料影帝。
當年謝北望住過的房子，因為年久失修已經塌了。
算來算去，賺了不少。
沒有舞台上耀眼的打光、沒有化妝師的巧手修飾，出現在毛茸茸的帽檐下的這張臉，才是謝北望最愛的模樣。江子城微微側著頭，一雙眼睛好奇地投向自己的愛人。
問題在於他殺價太秀氣了，要價十塊錢一把的小青菜，別人都是對半砍，他卻從十塊錢砍到九塊九，理由是覺得自己賺的多，不差這幾塊錢。
總之, 就是莫奈的田園風光，搭配上雷諾阿的風情萬種, 再點綴上德加的人文氣息……
說完，謝北望把最後一個塑料圈平平扔了出去——江子城雙眼死死盯在圈上，跟隨著那個塑料圈在空中飄啊飄啊飄……
而這一次，那個圈居然真的套在了大白鵝的脖子上！
「好。」謝北望道，「老公給你抓。」
那年春節, 江子城突發奇想, 想去他們小時候初遇的那個村莊去看看。
他買完菜后，都要很鄭重的說聲謝謝，再把菜籃子交給身旁的高大男人去拿。
可惜等他到了那裡后才意識到，記憶居然有這麼大的魔力，會讓一個八歲的小孩子把泥地錯認為遊樂場！
江子城：「！！！！！ｍ.ｈｅtｕｂｏoｋ•coｍ•ｃom！！！」
江子城迷迷糊糊地從床上爬起來，衣服都顧不上穿，裹著被子跌跌撞撞地跑到床邊一看——呀，今天居然是村子里的大集，而集市剛好就在他們窗下。
只見大白鵝伸開雙翅，像是桑巴舞者一樣抖抖翅膀，同時彎腰低頭——那個掛在它長長脖子上的塑料圈，居然就這麼滾下來了！
「擔心什麼？」
江子城委屈道：「這不是擔心嘛……」
謝北望：「……」
兩人來到一個套活禽的攤位前，攤位用木擋板圍出十幾平米的空地。
謝北望牽著江子城的手，到了集市的另一頭。
有圍觀的老太太來勸：「小夥子，你們城裡來的吧？這都是騙人的，套不到的。」
謝北望全無心理壓力，畢竟他十多年不玩這個遊戲，手生是難免的。他是霸道總裁，又不是霸道套圈王，即使十圈都落空，也不會折損他在江子城心中的形象。
他們兩人都已經多年沒有回去過了。在江子城的印象里, 那個村莊充滿浪漫主義情懷, 同時兼顧印象派的詩意。
兩人當晚在那套鄉土小別墅里歇下了，結果第二天天未亮，就被窗戶外的叫賣聲吵醒了。
故事發生在江子城和謝北望在一起之後。
「吃……」江子城口水滴答，「我要吃那隻天王巨鵝！」
「……」江子城一副傻樣，「也、也對哦。」
謝北望從小在鄉村裡長大。雖然十五歲后被親生父親接走，重金請來名師培養，把他從頭到腳包裝成一位風度翩翩的紳士，可他骨子裡依舊是那個在田野里肆意生長的野性少年。
全靠他的一雙拳腳, 和圖書讓他能挺直脊樑走下去。
這種鄉下的大集，除了有賣瓜果蔬菜、日用百貨以外，還有專門的地方設置了遊樂攤位。像是什麼套圈、射擊，這類遊戲全都有。
「怕你十圈都落空，丟面子。」
沒中、沒中、沒中。
男人站在圍欄前，手裡掂著十枚套圈，視線落在那群耀武揚威的禽類上。
謝北望問他：「想吃哪只？」
「哦？」聞言，正磕著瓜子的攤位老闆懶懶看了大白鵝一眼，吹了聲口哨。
兩個人在村子里轉了一圈，可惜麥田全都躺在積雪下，根本沒有江子城記憶里那漫無邊際的金黃波浪。
江子城喃喃自語：「咱們是不是穿越了？」
助理在鄰村給他們租了一套民居，新蓋的兩層小樓，帶著濃濃的「鄉村巴洛克風」，勝在乾淨整潔。
謝北望答：「不會讓你沒肉吃的。」
因為謝北望玩遊戲時很放鬆，反而發揮相當不錯，後面幾圈都碰到了家禽，最接近勝利的一次，那隻塑料圈已經套在了鴨子的嘴巴上，卻被鴨子甩下來了。
人群擁擠，江子城擔心走散，乾脆大大方方地牽起謝北望的手。
「喂……這是什麼陳年老梗。」江子城吐槽，「你當你是賭王啊？」
小攤販們被他的笑容迷得暈暈乎乎，結完賬后還要在菜籃子里又給他塞進去一把。
謝北望在這個小村子里生活了將近十五年, 對這裏的一草一木皆熟悉。他當年被寄養在鄉下的親戚家裡, 沒人知道他父親是誰，母親更是一年見不到一次，他作為一個沒父母管教的「野孩子」, 從小到大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江子城這才發現自己的頭和圖書簾都被汗水打濕了，全都貼在額角，他渾身冒汗，像是剛跑完一千米一樣。
謝北望冷靜回答：「沒有。你看村頭的小賣部, 還可以用微信付款呢。」
「那就直接把鵝買下來。」
比如雞、鴨、鵝。
謝北望沉默地回擁著他，半晌，道：「不用替我難過。三年前瑞慈集團進軍房地產，今年營收就有一百二十個億了。」
江子城得意地翹起尾巴：「怎麼樣，這叫美男計！吃點小虧，賺大錢！」
謝北望看了他一眼，淡淡問：「我都不緊張，你怎麼緊張的滿頭是汗？」
空地內雞鴨四處亂跑，而在這群雞鴨之間，有一隻神氣兮兮的大白鵝，正展開翅膀，邁著端莊的步子，神氣活現地在場內走來走去。
江子城趕忙安慰他：「沒關係沒關係，前幾圈都不會中的。」
「怎麼？」
那隻羽毛豐|滿的大公雞懶懶地看了那隻塑料圈一眼，慢悠悠地踱步移開了。
他一躍而起，手舞足蹈的呼喊起來：「老闆，我們、我們套中了！！！！」
「……？」
江子城：「！！！你也太沒同情心了吧！！」
集市上的瓜果勝在新鮮又便宜，江子城看得心癢，便也學著殺價。
意外的，謝北望伸手拉下他的口罩，露出了江子城那張精緻的面龐。
只是與城裡的高端遊樂場不同，這裏套圈套的不是娃娃，而是活禽。
江子城眼睛一亮：「想想想！」
然後是第二圈、第三圈、第四圈……
他忽然停下動作，轉身看向身旁的青年。
江子城：「……」
嘴裏這麼說著，江子城紅著臉在塑料圈上吹了一下，有點嫌棄又有點羞澀地說：「行啦，扔吧。要和圖書是這次沒套中，咱們今晚就沒肉吃啦！」
轉眼，謝北望手裡只剩下最後一個圈了。
最後這位年輕的大款用九塊九買了一隻西紅柿兩根黃瓜三個雞蛋四顆土豆五把挂面……
江子城急得大呼小叫，雙手撐在木板上，在原地跳來跳去，全然不顧影帝身份。他急得眼眶紅彤彤的，連鼻尖上都是汗水。他看起來是如此鮮活動人，只要有他在身旁，連冬日的寒意都能融化掉。
那些雞啊鴨啊全成了它的小弟，簇擁著它，它走到哪裡，它們就跟到哪裡。那隻大白鵝特別拉風，走位風騷至極。
行叭。
江子城是土生土長的城裡人，哪裡逛過集市。他興高采烈地換好衣服，拉著謝北望下了樓。
江子城搖搖頭，憐憫地說，「你不覺得太殘忍了嗎？我看到它們就想到了自己，你看中間那隻天王巨鵝像不像我，它旁邊那些小雞仔，像不像我的迷弟迷妹？」
謝北望替他拎著沉甸甸的菜籃子，問他：「想不想吃肉？」
「年輕大款」很愛笑，他一笑，睫毛顫啊顫的，眼睛彎成一條漂亮的弧度，眼珠裡帶著光。
謝北望：「這種『走地禽』比養殖廠繁育出來的肉質更嫩，百煮不老，不管是煲湯還是爆炒，口感都很好。」
謝北望把手中最後一個圈舉到他嘴邊，說：「吹一口。」
整個菜市場都知道這裏來了一個年輕的大款，只是這個大款一點不土，光是露在外面的那雙眼睛，笑起來就足夠讓人酥麻。
謝北望臉上掛著謙遜又略帶得意的微笑：）
「……」謝北望轉頭對攤主說，「給我十個圈。」
江子城：「……」
江子城：「……」
「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