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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萬福

作者:蓬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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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

「右安……」蕭列閉了閉目。
蕭列呆住了,定定地望著裴右安,淚光閃爍,半晌,點頭道:「你罵的是,朕禽獸不如。朕這些年,每每想起當初做下的禽獸之舉,便痛悔不已,倘若不是朕的過錯,你母也不會早早而去。如今文璟已去,朕再無法彌補虧欠她的,幸而還有你。右安,你不知,朕是何等希望……」
嘉芙命同車的檀香將自己包袱取來,從里拿出那日楊雲轉來的信,從裏面抽出信瓤,盯著又看了一遍,從中慢慢撕成兩片,四片,八片,一直不停,正在檀香驚詫的目光注視之下,將那紙撕的成了碎片,最後伸手出了車窗,鬆開五指。
眼見馬車越去越遠,楊雲無可奈何,只得護送,便翻身上馬,追了上去。
馬車上了驛道,疾馳而去,身後揚出一片漫卷黃塵。
嘉芙盯著他:「我問你,前些日我家船塢里挖出的那東西,是不是你安排的?」
蕭列對上裴右安投來的兩道目光,沉默了許久,轉頭,再次望向那面蓮位。
裴右安的目光驀然凝住了。
李元貴慌忙從暗處現身,入內扶住了皇帝,不敢發聲。
蕭列再追了兩步,慢慢停下,望著前方,呼吸粗重,整個人都在微微打著哆嗦。
「右安,朕知你一時必定難以接受此事,只怪造化弄人。你可還記得你十六歲那年,朕將你從死人堆里找出時的一幕?朕那時欣喜若狂,唯一所想,便是上https://m.hetubook•com.com天終究還是厚待了朕。文璟雖去了,卻為朕留了你這一點骨血,朕要好好待你,有你在朕身邊,便如同你母……」
嘉芙聽到消息之後,立刻便猜到,應是裴右安的安排,心中愈發忐忑,如何還能留的住?
「那是因你沒有資格再褻瀆於她!」裴右安驀地厲聲說道。
「你為何不說話?」
「你母裴文璟,你父乃是朕,此千真萬確。你要信朕。」
嘉芙探頭出去,見楊雲攔在車前,迅速走來,見禮道:「夫人,大人先前有話,留夫人在泉州,請夫人聽從大人之言,也勿為難卑職。」
裴右安眼底慢慢地綳出了幾縷血絲,咬牙道。
「萬歲怕是醉酒未醒。罪臣告退。」
他突然說道,唇角緊抿,隨即掉頭,轉身大步要去。
「我父裴顯!大魏上柱國一等公衛國公裴顯!萬歲慎言,罪臣告退!」
裴右安面龐神色漸漸冰冷。
蕭列黯然更甚。
蕭列一個箭步上前,按住了門。
她說完,便放下了窗帘子,命管事繼續前行。
裴右安再次出聲,打斷了蕭列。
「當時朕亦不在她身邊。你祖母去世之前,朕曾去見她,聽你祖母之言,你出世后,她出血不止……」
「父皇駕崩不久,朕便去了雲南,從此再沒見過你母之面,本以為今生再不得見了,後來,卻聽聞京中時疫泛濫,你母也不幸染病,被獨自和_圖_書送到了此處養病,性命垂危,朕得知消息,焦心如焚,帶了土人之葯,從雲南潛來此處,暗伴她半年,她病好后,朕不得不走,卻萬萬沒有想到,她隨後就生下了你……」
「右安!你聽朕說!朕和你母青梅竹馬,此事,前次和你在此相遇之時,朕也講過。她蕙質蘭心,才勘詠絮,朕愛她至深,曾自誓,倘這輩子有幸能娶她為妻,此生必獨對她一人。那年朕十七,她十五,行了及笄之禮,朕正要向父皇提親,恰關外胡人來犯,朕那時少年血性,一心建功,想立了功勛,回來再提親也是不遲,便請命隨裴老將軍赴關外作戰,那時衛國公也在軍中,與朕並肩作戰,二人同袍,情同兄弟。那仗打的異常艱難,為奪河套,胡人傾巢而出,出動三十萬騎兵,陸續打了一年多,因天降大雪,胡人糧草不繼,方退了回去,那時朕人在關外,突得知消息,父皇病重,朕的長兄太子向父皇提親,父皇做主,賜婚了他和你母,父皇許也知自己時日不久,考慮國不可無母,賜婚不久,太子便大婚,待朕不顧一切趕回之際,她已成人婦,父皇也撒手賓天,臨終之前,封朕為雲中王,為朕亦安排了婚事,指了大族之女……」
蕭列停了下來,神色黯然,目光落向桌上的那尊蓮台。
字字句句,從他齒間迸出,道完,轉頭而去,出了那扇院門,身影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m.hetubook.com.com,再無半點回頭。
蕭列被扶著,在漆黑夜色下的孤院里,站了許久。
人上了馬車,嘉芙面上的笑容,便消失不見,出起了神。馬車漸漸出了城門,上往驛道,忽然卻停了下來,管事說有人攔。
裴右安突然打斷了他,問。
她問完,見楊雲不語,冷笑道:「你們家大人都幹了什麼好事,他不和我說,想來我問你,你也不會說的,我索性也不問,免得為難了你。只是這路,也不是你家大人造的,這趟京城,我是回定了!他既不讓我去,你就叫他親自來攔。他不來,我便去!」
蕭列一愣,隨即目露焦色:「右安,你聽朕解釋!朕當初來時,全無半點旁念,只一心盼上天可憐,能叫她病體痊癒,只是那夜,分別在即,朕一時……」
「你母不幸過世后,你就被你舅父抱養。朕知道有你之時,當時你已是衛國公府長子了,朕再也沒法將你接到身邊,只能暗中關注於你。右安,你的容貌,和你母親極是相像,你的才情也是出自於她。你不知道,當年你還是個少年之時,名滿京城,朕雖不能靠近於你,但心中卻是何等驕傲,又何等遺憾。朕極是羡慕你的舅父,能得你朝夕相對,對你言傳身教……」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停了下來。
裴右安冷冷地道,繞過了蕭列,來到那張供桌之前,凝望蓮台片刻,下跪,叩了三叩,隨即起身,開門而去。
燈火昏暗和*圖*書,香頭煙柱緩緩升空,如絲如縷,在蓮位前凝成了一團糾纏的白霧,又慢慢散開,消失不見。
「所以你便以情之由而越大防?你任性之時,可曾替我姑姑想過半分?她一個女子,以她當時心境,如何強行拒絕於你?莫說是你迫她在先,即便她被你感動,心甘情願,你若真如你所言珍愛於她,明知此為不當之舉,你又怎忍心如此待她?」
……
蕭列追了上去,沖他背影道:「右安!朕對不起你的母親,朕也對不起你,朕今夜告訴你這些,是盼你我父子同心!朕乃你父!你母當初既拚死生下了你,想來也不願看到你我父子今日成如此局面,朕已經想好了,朕的這個江山,日後……」
「我再問你。當初是她心甘情願,還是你強迫於她?」
裴右安眼角泛紅,聲音亦是微微顫抖。
「我問你,我姑母,她既然不是染疫而死,她是如何死的?」
「以母之命,換我之命,我寧願不曾生於世上!」
良久,裴右安便只望著對面那人,身影一動不動,也不曾開口。
嘉芙做出這個決定,告知家人之時,甄家上下,還沉浸在剛挖出天降祥瑞的喜氣里。孟夫人突然聽女兒提出要回京城,又是意外,又是不舍,勸她說女婿如今人也不在京中,況且先前走時,也特意叮囑過的,叫她安心留在泉州,如今大可不必這麼早就回去,但嘉芙以服侍婆母為由,堅持要走,孟夫人也就不好阻攔,m.hetubook.com.com安排她的返京之事。甄耀庭本要親自送妹妹回京,卻被嘉芙以家中需他支撐為由給勸下了,最後擇了信靠管事護送嘉芙上路,方才孟氏,甄耀庭、玉珠等人相送,一一告別。
蕭列猝然停住,竟不敢再發一聲。
小紙片被驛道上的大風吹的瞬間四下翻飛,如蝴蝶般狂舞,消散在了田野之中。
蕭列話音落下,屋裡便陷入了死靜。
他停下。
裴右安驀地停住了腳步,轉過頭,盯著追上的蕭列,眸底宛若滲出一層淡淡血痕。
「人之所以為人,乃是知敬畏,知羞恥,知克制。否則,和禽獸又有何異?」
「血崩而死?」
蕭列朝裴右安走了一步,伸手似要抓住他的手臂。
蕭列凝視著面龐仿似也微微扭曲的裴右安,眼底漸漸泛出一層淚光。
前些時日,甄家船塢里被做事的人挖出了一面玉璽,最後說是已經匿蹤數年的傳國玉璽,轟動全城,甄家人也是不敢置信,全家欣喜若狂。
蕭列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望向始終神色緊繃,更是一語不發的裴右安。
天漸漸明了。遠在千里之外的泉州,這日一早,甄家上下忙碌,送嘉芙踏上了返京之路。
「右安,此事,今生今世,朕原本是不欲叫你得知的,只是如今情勢不同,朕思前想後,想著還是叫你知曉為好,免得你我父子誤會加深,心結難解,故今夜將你喚來……」
「朕不敢褻瀆你母芳魂……一切都是朕的過錯。那夜是朕越了大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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