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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衾燦兮

作者:蓬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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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回營

第八章 回營

阿玄看了眼隸人手中的女子衣物:「可否告知要帶我去往何處?」
隗龍摸了摸臉,不以為意:「無妨。我怕被人認出,索性挖去了一小塊皮肉,早已好了。」
「阿兄!」
隗龍點頭:「我知道,我會小心。」
「我實是不解,以你俘隸之身,有今日這樣的機會,只要好生服侍君上,日後不定另有造化,你竟……」
困意一下消散。阿玄猛地睜開眼睛,扯下衣裳,看到一個黑色身影半蹲半跪在自己的面前。
就在此時,阿玄聽到氈帳的方向忽然傳來一陣喧嘩的聲音,彷彿有人高聲在喚著自己,聲音聽起來帶著焦急,和隗龍對視一眼,忙道:「阿兄你自己小心,我去看看。」
隗龍注視著阿玄,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閃動著歡喜的光芒。
昨日的短暫整休,並沒有加快行進的速度。或許是在路上走的太久,到了此刻,幾乎所有人都已到了疲乏的臨界,龐大的隊伍拖拖拉拉,這個白天竟只行了統共三四十里的路,比平常還要慢上許多。成足考慮到狄道的換防期限快要到了,便抽了一半軍士疾行,以先期抵達,剩一半由自己領著繼續監押秭人上路。
老寺人斬釘截鐵。
「阿兄何處此言?」阿玄道,「阿姆如我親母,你不在,我若還不看顧她,誰來看顧?」
「阿玄,是我!」
茅公忙到他近前,低聲道:「確實是老奴自作主張了。因回和-圖-書去丘陽,路上還有些日子,老奴見這秭女手腳還算利索,便想著讓她同行,一路也好替老奴搭把手……」
「阿兄,你的臉怎的了……」
「孤何時說過,要你將她留孤身邊?」
阿玄低頭不語。一旁茅公目送庚敖身影消失,方來到阿玄身旁,盯了她一眼,神色里交織著不快和無奈:「罷了,君上既發話,你回去便是了。將昨夜那葯和方子留下。」
阿玄支起氈帳過夜。
阿玄示意他噤聲,領他悄悄來到近旁一處避開瞭夜士兵視線的角落。
這是自從踏上北遷之旅后的這幾個月中,她睡過的最為舒適的地方了。身下不再是潮濕堅硬的地面,也沒有蚊蟲滋擾耳畔,但她卻輾轉難眠,閉著眼睛醒到了天亮。
阿玄鬆了口氣,點頭應允。
茅公何等的眼力,眉頭一皺,命身旁的隸人退下,語氣變得不快了:「你莫不識好歹!若不是看在你有一技之長,怎能有此好事落你頭上?怎的,比起服侍君上,你倒更願發往狄道充邊?」
「阿兄放心,阿姆還好,正在帳里睡著。你怎突然到了這裏?」
「傻阿兄,這天下,哪裡又有什麼真正清靜的地方?」阿玄微笑道,「好在那個穆人將軍已經答應了,等到了狄道,許我繼續行醫,不會勉強我婚配,到了那裡,再慢慢想以後的事吧。只是阿兄你……」
他被秭王強行征去參与那場對穆戰www.hetubook.com•com爭,戰敗隨眾被俘,隨後被押往北方修築抵禦北狄的長城,因為記掛隗嫫和阿玄,想方設法於半道逃脫了出來,歷盡千辛萬苦,終於回到了赤葭,卻發現家園不復存在,聽聞有數萬秭人被遷往狄道,便又追了上來,數日前追上了隊伍,趁夜潛入,隨後四處打聽阿玄的消息,終於在今天得知了她的下落。
他問,語氣平靜,喜怒莫辨。
她嚇了一跳,坐直身體,那人輕輕「噓」了一聲。
退一步說,即便如今沒有隗嫫需她照顧,從她本心來講,她也實在不願被帶去穆宮。
她忽然留意到隗龍一側面頰上竟似活生生地少了一小塊皮肉,有些吃驚。
藉著月光,阿玄又見他赤著一隻腳,另腳上的那隻草屐也破的露出了腳趾,想他死裡逃生餐風宿露一路終於追到此處的艱難,心中感到微微酸楚。
穆國君出行在外,身邊怎可能缺她這麼一個服侍的人,茅公話雖這麼說,但言下之意,阿玄自然明白,必是怕他萬一又發頭疼之症,便道:「我能服侍君上,本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只是北遷秭人里,有一年邁老媼需我照應,她雖非我生母,待我之情分卻絲毫不遜生母,她年邁體弱,身旁更無別人可以依靠,此刻若我棄她于不顧,實在於心不忍……」
倘若隗龍真的還沒死,他遲早一定會來狄道找她們的。
「誰准你隨孤同行?」
hetubook.com.com了防止戰爭中俘獲的被用以勞役的他國士兵逃走,戰勝的一方,往往會他們的臉上打了用以辨認的烙印。
她驚喜萬分,脫口而出,隨即捂住了嘴,看了下四周。
阿玄立刻就認出了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
「阿玄,我母親應還和你一起吧?我……」
「幸而有你一路扶持,否則阿母必定早就已經沒了。你的大恩大德,叫我如何回報才好……」
茅公吩咐完本已轉身要走了,聽她在身後發問,似乎略感驚訝,停下腳步,回過頭,一雙花白眉毛動了動。
「阿玄,我在路上,無時不刻都在擔心你和阿母,此刻終於找到了你,我……」
庚敖未再看阿玄一眼,邁步從她身邊越過,行出去了十來步路,忽又停住,轉頭道:「吩咐成足一聲,至狄道后,她有任何訴求,一概滿足便是。」說完大步而去,再未回頭。
「阿玄,」隗龍情不自禁,抬手緊緊地握住她兩邊肩膀,「我再也不和你們分開了。等我尋機會,我帶你和阿母逃走,我們尋個清靜的地方,我能養活你和阿母!」
阿玄抬頭,對上老寺人投向自己的兩道審視目光,恭謹地道:「怎會作如此想?只是有一事,我不敢瞞。太宦您方才亦說了,全是因我之技,我才得以被擇選服侍君上。但不相瞞,我于醫道其實不過粗通皮毛而已,平日也以醫治疔瘡體熱居多,昨夜實屬僥倖,且真正有所m.hetubook.com.com助力的,非我醫技,乃我所用之葯。葯是我義父生前所傳,有止痛安神的奇效。我可將方子連同剩餘之葯一併獻上……」
……
身後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他長身鶴立,精神奕奕,無半點昨夜曾發病的跡象,盯了她片刻,目光轉向老寺人。
阿玄之前曾請求成足,等到了狄道后免她婚配,容她繼續充當軍醫。成足當時也答應了她。
隗龍難以抑制自己的激動,聲音微微哽咽。
「叫你同行,你遵照便是,何來的疑問?」瞥了她一眼,終還是道:「回往國都路途尚有半月,我精力有些不濟了,君上身邊還少個服侍的人。」
天氣越發炎熱,曠野里蟲蛇遍地,尤其是毒蚊,更是瘋狂襲人,今晚來求入帳過夜的人橫七豎八躺滿了一地,連個多餘的落腳之處都沒有。阿玄將自己睡覺的地方讓給一個已有七八個月身孕的婦人,自己靠坐在帳外的地上過夜。
月漸上中天。阿玄用衣服將頭臉蒙住,以避開蚊蟲的叮咬,漸漸昏昏欲睡的時候,忽然感覺有人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不必了,孤的身邊,不缺她。」
野地上橫七豎八地躺了許多的秭人。遠處,有負責看守的守夜穆人士兵手執長戈,三三兩兩地來回走動著。
茅公搖了搖頭,拂袖而去。
「不必多說了,這就去換衣裳,等著上路!」
話都說到了這地步,阿玄心知再無轉圜餘地,更不可能抗命,無可奈何和-圖-書,只好道:「既如此,我聽太宦安排就是了。只是懇求太宦,務必叫人好生替我照料隗嫫……」
「昨夜那葯的方子,你自然是要獻上的,除此,你人也要同行!」
「阿兄,白天你若混在隊伍里同行,小心不要惹人注意。」
那種地方,比起苦寒狄道,或許更加吃人不吐骨頭。
這夜,阿玄睡在傳舍內。
阿玄回頭,看見庚敖從身後走道的那個拐角處現身,旋即停住了腳步,兩道目光淡淡地投向自己。
阿玄有一種感覺,隗龍應當沒有死。既然得到了成足的應允,阿玄原本計劃,等到了狄道,一邊當軍醫照顧隗嫫,一邊等著隗龍。
隗龍吁出一口氣,便低聲將自己此前的經歷向阿玄說了一遍。
她忽然明白了。
她起身後,便留意到庚敖一行人似乎是要動身離開了,便站在庭前的一條通道側等候。果然,沒片刻,茅公來了,命隨行的傳舍隸人遞來一套女子衣物,吩咐道:「你且換上衣裳,頭臉收拾整齊,到大門外候著,稍後隨我上路。」
當夜,秭人和剩下的軍士,宿在了一片曠野里。
當日,這支北遷的隊伍便被驅策著繼續上路了,再這樣走個十來日,便是此行的目的地狄道。
阿玄回了秭人宿地,隗嫫見她一夜不歸,正在擔心著,此刻她終於回了,十分歡喜不提。
她遲疑著,既不應是,也未搖頭。
「這好辦,」茅公打斷了她的話,「我吩咐人,代你好生照應她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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