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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衾燦兮

作者:蓬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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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阿玄驚呼一聲。
這日午後,息后睡去,阿玄想起前日有個醫者向自己問病,當時沒有闡述清楚,此刻無事,便換了身衣裳,在春的陪伴之下出了寢宮,經由王宮的側門去往醫館。
當夜,周王在王宮裡設宴款待齊侯、媯頤等數位大國諸侯,躍作陪。
接下來的幾日,醫館幾乎被人踏斷了門檻。
那人一腳跨進門,站定了,隨手一把抹下大氅,便露出一張英俊面龐,兩道劍眉如描似修,眸光沉沉,射向於她。
她更是做夢也沒想到,他竟然冒充隗龍,以這種匪夷所思的方式,入了王宮!
……
侍女們竊竊私語,忽聽到身後起了腳步聲,回頭見阿玄入內,忙站回了原位。
庚敖朝她勾了勾唇,露出半邊臉笑,半邊臉又不笑的一副模樣,神色甚是詭異。
但當時,阿玄乍一聽到,心口卻跳了一下,整個人立刻緊張了起來,以致於連息后似乎都覺察到了她的變色,看了她一眼。
阿玄從息后那裡回來時,天已黑了。
庚敖沒再試圖抱她,站在原地,望了她片刻,神色漸漸又涼了。
阿玄忙跨出路門,迎了上去,喚了一聲阿兄。
庚敖任她捶打,一動不動,這般盯著她,始終一語不發。
侍女知王姬性子溫柔,服侍她的這幾個月里,從沒見她斥責過自己這些人,其中一個膽大些的便道:「王姬,可否點亮玉燈?」
他的神色里,起先似是帶了絲怒氣,慢慢地,那縷怒意消退了,看著她的目光也變得柔和了起來。
因息后從前卧病的緣故,醫士常出入燕寢,阿玄回歸周室,和這些人漸漸地相熟了起來。
當時息后看了她好幾眼,欲言又止的樣子,阿玄怕又勾出她對庚敖的興趣,問自己從前在穆國時的舊事,若無其事地在邊上再陪了片刻,便借口乏了,回了自己的寢宮。
第一種是醫師,執掌醫政,為王室之人看病,同時鑽研藥物,地位最高,相對來說,醫術也最高明。
和*圖*書好,息後接下來又說,她聽聞,使團領人依然是宰夫買,穆國國君庚敖,並未親自來朝。
他一隻手掌張開,幾乎便能罩住她的一張臉,阿玄感到自己兩頰上的肉被他捏的都要變形了,嘴唇想必也成了喇叭花的形狀,又疼,一開始的震驚過去之後,便氣惱了起來,抬起兩隻還能動的手,用力打他,推他,嘴裏發出嗚嗚的含糊聲音。
阿玄兩頰被他掐住,根本不能發聲,一顆心更是跳的幾乎要蹦出了喉嚨。
他們在路上已經走了大半個月, 再行數日,便能抵達洛邑了,雖姍姍來遲, 但應當還是能趕得上參加即將到來的周王臘祭之禮。
阿玄不去看他,只繃著一張小臉:「出。否則我喚人了!」
紅鯉盤旋遊動,攪亂了平靜的池面,幽暗的水面泛動幾圈緩緩漾開的漣漪,月影也隨之破碎,四散化入了水面。
春留在息后的燕寢里,阿玄屏退侍女,獨自坐于蓮池的欄杆之側,有一下沒一下地往水面投著魚食。
息后如今身體漸漸恢復,阿玄先前日常有空,有時便會去王宮旁的醫館走動。
阿玄感到有些心神不寧。
故此刻,消息從宮門傳到她這裏,並不奇怪。
寺人諾聲退下,阿玄在寢殿里等了片刻,忍不住出去,親自來到通往自己寢宮的那扇路門之前,翹首等著隗龍的到來。
水中那十數尾紅鯉,被魚食吸引,聚到了她的腳邊。她低頭望著。
阿玄心口一懸,想也沒想,立刻道:「快請他入宮,帶他來此。」
阿玄便親引隗龍入內,隗龍一語不發,隨她前行,經過蓮池,登上宮階,阿玄引他入了外室,轉頭笑道:「阿兄,方才寺人來傳話,說你在宮門之外,我實是驚訝,你怎突然又回了……」
阿玄聽到這話,繃緊了的神經,才慢慢地重新放鬆了下來。
阿玄在門口等了片刻,不見人來,遲疑著是不是再出去瞧瞧,終於看見路門之外的那條宮和圖書道上來了兩個身影,因光線昏暗,也瞧不大清楚,但前頭是寺人,後頭的那個人,便是隗龍了。
她帶著笑意的聲音戛然而止,雙目驀地圓睜,呆住了。
那些人也不入內,只聚在醫館門前,朝里踮腳探頭,彷彿在找什麼人似的。
醫館門前既被那些慘綠少年給堵住了,阿玄自然不便再去,轉身回宮。
叫她驚訝的是,隗龍怎會如此快的又回了洛邑來尋她?
庚敖置若罔聞,只從袖中取出一方帛帕似的東西,抬手朝著阿玄劈頭蓋臉地擲了過來,那東西徑直甩在了阿玄的面門之上,隨之又掉在了她的腳邊。
最近她漸漸起了個念頭,打算等再過些時日,試著向周王進言,將王宮裡的醫者徹底從巫司里分離出來,並在全國設立更多的醫館。
「汝此為何意?」
難道是他又出了什麼變故?
隗龍前次離開洛邑之後,為防他萬一再有事回來尋自己,她曾特意叮囑過宮門衛士,倘有名為隗龍的人來尋自己,不得慢待,更不得隱瞞,須第一時間來稟告。
齊世子是孟浪無禮,晉世子是不平拔劍, 而於王姬,那日發生的小小意外, 則愈發增其貌美之名。
若是宰夫買率人再入洛邑,倒也無妨,她正好可以派人為上次的事去向他陪個罪。
這自是好事,但隨之而來的另一個消息,卻讓阿玄高興不起來了。
周王雖不喜穆國,但穆人在取得對戎狄的大勝之後,立刻組使團正式來洛邑朝覲,至少從明面上來看,這是對周室的禮敬,自是個令周王樂見的好消息。
穆國使者, 終於還是來了。
阿玄只覺後頸汗毛忽地一豎,下意識地朝後退了一步,隨即反應了過來,張嘴剛要喚寺人入內,庚敖卻已一個箭步到了她的面前,伸手握住她的肩膀,一帶,阿玄站不住腳,身不由己,人便撲到了他的懷裡。
這是方才在息後跟前時,阿玄聽來的消息。
醫館就在王宮側旁,快到的時和_圖_書候,春的腳步忽然停了一停,伸手攔住了阿玄。
…………
庚敖此行既不來,自然也就無事,只是不知為何,此刻阿玄一人獨處,心裏漸漸又感到有點不寧。
這支人馬自西而來, 行在最前的, 是穆國的使臣。
阿玄清楚記得那日隗龍離開時,二人話別的情景。倘若不是出了什麼意外,想來他絕不會突然回頭又來這裏找她。
封在豐邑的邑官立刻以快馬將這個消息送入了王城。
沒想到此刻,突然竟又傳來穆人使團前來的消息。
阿玄低頭,認出是自己之前請宰夫買轉交給他的帛書。
阿玄笑了笑,點頭。侍女面露欣色,忙取來燭火,湊過去正要點亮龍燈,一個寺人入內,躬身稟道:「王姬,宮門之外來了一人,自稱隗龍,有事欲求見王姬。」
沒兩日,又有消息傳開,據說王姬精通醫理,有時會親自現身在王宮近旁的醫館之中為國民看病。
再就是那些由醫師所派的醫者了,負責為國民治療四時癘疾。
穆國剛結束對戎狄的作戰,國事必定繁多,加上庚敖繼位后一向不敬周王,時間又如此的緊,穆國不來,並無絲毫可奇怪之處,何況,這也合她的心意,阿玄的一顆心,原本已經放了下去。
春也聽寺人說過,這兩日常有各國的輕浮少年來醫館,為的就是碰運氣想見到王姬的面,見狀,眉頭蹙了蹙,看向阿玄:「莫若回吧,免得這些人衝撞了王姬。」
寢殿里已掌燭,燈火明亮,阿玄看到幾個侍女正圍在前日周王派人送來的那盞蟠龍玉燈之前,輕聲說著話。
「你怎來了!」
這日, 一隊人馬的身影,漸漸地出現在了進入周國國境的馳道之上。
醫館里的醫者,地位最低,事情最多,每日要面對前來求醫的絡繹不絕的國民,到了周曆年終,還要根據這一年的診病情況考核,分四等,以此確定能夠得到的食糧,若前來求醫的病人里,有十分之四不能診m.hetubook•com.com斷準確,便被定為下等,所得食糧微薄,僅能果腹,故深以為苦。他們沒想到,新近歸來的王姬不但精通醫理,而且有時還親來醫館為國民看病,或向他們傳授一些從前所不知的藥理和醫術,極是感激。
其次,有專門的食醫,執掌王的日常六食六飲六膳,百饈百醬八珍。
寺人知這名為隗龍的男子和王姬交情匪淺,王姬既如此吩咐,豈會悖逆,忙和侍女們一道,全都退在了路門之外。
使臣入了周國邊境的豐邑,過關奉上符節, 自稱奉國君之命前來,一為傳報對戎狄的戰事,二來參加王室的臘祭之禮。
阿玄抬眼,見醫館門前圍了不少的人,那些人看起來卻不是前來求醫的,多都是些少年,服飾雖稍有差異,但無不華美,一看就知,應是這些時日跟隨諸侯聚到了洛邑的各國公族子弟。
「我聽說,只要點亮龍口銜著的燈,鱗便會遊動,滿屋全是星子……」
這對於她來說,絕對不會是個好消息。
「是你!」
……
阿玄抬手揉了揉自己還有點疼的面頰,氣惱地道。
他一隻鐵臂緊緊箍住了她的腰肢,令她無法動彈,另手掐住她下頜,迫她仰起一張小臉,他低頭端詳著她,雙目映著對面的燭火,目光閃閃發亮。
神廟歸來之後, 阿玄便未再外出。但宮外的消息,卻進一步地傳揚開來。
他目光陰沉,一字一字問。
他瞟了眼她被迫嘟起來的唇瓣,鬆了手,改而托住她的臉,慢慢朝她低頭,似要想要親吻她,卻被阿玄一掌給推開了。
路門之側燃了一盞宮燈,許是宮人疏懶,未及時添加耗去的燈油,火有些暗,在地上投出一團黑糊糊的微微晃動的影子,猶如阿玄此刻的心情。
躍這些日十分忙碌,一直伴在周王之側酬酢諸侯。他學識淵博,應對自如,很為周王的臉面增添光彩,雖然不過才十六歲,但聽聞已有好幾個諸侯似乎看中了他,有意將公女嫁入王室。
她沒有想www.hetubook.com.com到,就在今晚片刻之前,息后還剛在她面前提及穆國使團,說再過幾日才能到達,此刻庚敖竟就不聲不響地現身在了她的面前。
阿玄知他入王宮感到拘謹,忙對寺人道:「你等都退去吧,未召勿入。」
她已和躍說過這個想法,躍表示他會支持王姊。
諸侯從四面遠道而來, 停留于洛邑的這些時日里,可能要與曾交惡的敵國國君一堂共飲, 也可利用這種平日難得的機會,和交好或是有意結交的別國國君聯絡交往,故子弟臣屬多有隨行, 內中亦不乏青年之輩,聽聞消息,愈發嚮往即將到來的臘祭之日,因那日,周王祭祀天地神明之後,將於太廟舉行饗禮,到時王姬可能露面,人人都想親眼見到王姬,看她究竟美到何等程度,才會令晉齊兩國世子竟為她當眾起了衝突。
上古巫醫不分,到了如今,醫正慢慢地從巫的範疇里分離出來,王庭有專門的醫官,但依舊歸於巫司管轄,而且,醫也有著嚴格的分類和等級的劃分。
「真想看看呀……等下我們求求王姬,准許點燈,瞧瞧到底是何模樣……」
阿玄一愣。
……
天氣寒冷,隗龍身罩一件男子騎馬時常罩于外的大氅,蓋住了半邊的頭臉,他並未應聲,只靜靜地站在道旁,身影隱於樹影之下。
宰夫買前次被晉人毆傷,周國門人也加以輕慢,等阿玄聽聞消息派人去往舍館看望之時,他已於多日前離去了,當時阿玄心裏很是過意不去,如今時間過去了幾個月,事情慢慢地淡去,這月逢周朝臘祭之禮,那些有意來朝覲的國家,差不多都已到齊,當中不見穆國。
方才宮道上光線昏暗,他和隗龍的個頭差不多高,又身罩大氅,她一時沒有防備,竟完全沒有覺察到異樣!
息后說,穆國使團也來了,正在趕往洛邑的路上,想必再過數日便能抵達了。
她出神了片刻,將手中的最後一點魚食投入池中,在紅鯉爭相跳躍爭食發出的啪啪擊水聲中,轉身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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