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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夢壓星河

作者:蓬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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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紅塵深處(二十三)

第六十五章 紅塵深處(二十三)

徐致深點了點頭:「沒大事就好。剛才我跟管事的說了,明天掛牌出去,換人唱你的場,你好好休息吧。」
徐致深睜開了眼睛,眉頭皺了起來,神色詫異。
徐致深兩隻眼睛盯著她,加快腳步到了她的面前,一把抱起她,關了門,把她壓在門后,低頭就是一陣親熱。
「金老闆怎麼樣了?還在唱?」
「嗯,說吧。」
……
甄朱躺在他卧室的床上,睡不著覺,乾脆去他書房拿了本厚厚的世界書局出版的現在最權威的漢英辭典,趴在床上,一邊翻著消磨時間,一邊豎著耳朵聽外面聲音。
他轉身,開門而去。
徐致深示意她躺回去,她不肯,就靠坐在了床沿邊上。
辭典其實也是甄朱故意留在床頭柜上的,就用英語說道:「我愛你。」
他的手改而撫她後背,閉上了眼睛。
「前天就來了,晚上也是和你前腳後步……」她的嗓子有點沙啞,「中醫西醫都瞧了,就知道說我身體虛,乏力,叫我多休息。」
徐致深微微蹙了蹙眉,加快了腳步。
甄朱躲開他的手:「我有件事,想和你說。」
「還有……」
「徐長官!」茶房滿臉陪笑,點頭哈腰,「金老闆這幾天的堂會,長官人雖沒去,花籃卻早早到了,擺那裡人人看的見,金老闆叫我向長官代她道謝。」
徐致深進來的時候,她已經除了妝,換了身素凈的軟綢家常衣,躺在床上,烏溜溜的頭髮披散在絳錦底面的筒枕上,襯的一張臉更加蒼白,神色憔悴,一動不動,伴隨著腳步聲,聽女傭說徐長官來了,慢慢睜開眼睛,白白的一張臉上露出欣喜笑容,被女傭扶著,掙紮起身,趿了雙軟底繡花鞋下地,要來迎他。
徐致深從塘沽回城, 天剛擦黑, 吩咐司機:「去馬場道石督辦府。」
到了十一點半,聽到樓下彷彿起了動靜,急忙下床出去,打開門,看見徐致深上了樓梯,正朝卧室走來,就靠著門,雙手背後,笑眯眯地等在那裡。
和_圖_書甄朱沒辦法,撅著嘴,只好照他意思趴在那裡,被他從后弄的快要虛脫了,最後可算躺平了下去,他把她抱在胳膊里,閉著眼睛,懶洋洋地說道:「千字文學完了?又開始學洋文了?」
石夫人點頭:「可不是嗎,汪家小姐我見過,確實大家閨秀,知書明理,長的也好,偏經綸這孩子,連面都不肯見就一口回絕了,落了汪家老大一個沒面子……」
徐致深看向車外,認出是大升戲院的茶房。
甄朱抱住他的腰,下巴頦支在他的胸膛上,望著他英俊的臉龐,說道:「我今天去約翰遜醫生那裡,得知英商公會要招一個中方工作人員,類似於面向國民的一個簡單崗位,對英文要求不高,簡單的日常聽說就可以了,我很有興趣,就請醫生推薦我,醫生幫了我很大的忙,那邊看在醫生的面上,也同意用我了……」
他朝她點了點頭,轉身朝那扇門走去。
徐致深微微一笑:「我老早就不抽這牌子了。往後不必給我留。」
徐致深嗤的一笑,睜開一雙因為剛剛得到了極度的滿足而顯得神采奕奕的眼睛,瞥了她一眼,擰了下她紅撲撲水潤潤的面頰:「小丫頭片子,哪裡學來的,和我來這套?學那麼多幹什麼,想爬我頭上去?」
石督辦前幾天回的天津, 今晚石府宴客,他是座上之賓, 因與石督辦關係一直不錯, 可算是忘年之交, 自然不會落他的面子。到了石府, 石夫人聽說他來了,笑容滿面,親自來到廳口迎他。
戲院佔地很大,前頭營業,後頭連著一個大院子,裡頭有個單獨的清靜院落,是小金花獨自所用,只是她平常並不住這裏,這裏只是她登台時,用作歇息和化妝的地方。
石夫人姓柳,年近四旬,因為養尊處優,看起來也就三十四五的樣子。她其實並不是石督辦的原配, 石經綸管她叫小媽。他自己的親母,也就是石督辦的原配夫人多年前就生病去世了, 原https://m.hetubook.com.com配沒了后,石督辦原本有意續娶柳氏, 但她以自己出身不夠為由, 不肯上位,於是這麼多年,石府正房空設。她早年出身低微, 有傳言據說伶行,但卻頗有見識,進了石家后, 無論是持家還是對外,均獨當一面,十分能幹,因此無論在石家還是在外頭,柳氏都被人稱為石夫人,其實也就是正室了。
甄朱心裏鬱悶,只是對著他這樣軟硬兼施的態度,她也實在沒法強行不顧他的反對堅持去做事,怏怏了片刻,轉念一想,這次機會放棄了,雖然有點可惜,但以後也不是沒別的機會了。既然他這麼強烈反對,要麼先不去做事也好,先給自己的「英文」水平來個緩衝時間,以後要是再有用到的地方,至少不會太過突兀。
戲院里戲還沒散,前頭燈火通明,鑼鼓鏗鏘,似乎正在上演一出武生戲,司機停車,徐致深讓他在車裡等著,不必下來,自己到了戲院門口,管事看見他來了,面露喜色,急忙迎了上來:「徐長官,您來了?可好久沒見著您了!」
她一邊說,一邊偷偷看他臉色。
「票都賣出去了,人衝著金老闆來的,金老闆說,就是唱死在台上,也不能叫票友奔空。這不,連著熬了兩晚了,今晚硬還是上了台,剛才才下來,立馬就昏了過去,不省人事,這會兒在後頭躺著呢。」
他想了下,又說道:「這些天我忙塘沽的事,過兩天又是督軍五十大壽,確實沒多餘時間陪你,知道你沒意思,等過了這陣子的忙,我要去趟上海,到時候帶你一起去玩兒,怎麼樣?」
甄朱急忙抬手,撫摸他的眉頭:「你聽我說。我父親是前清的進士,你應該也知道的。我小時候,他在北京做官,從事的就是洋務,他思想也開放,嚮往西方制度,就是因為這樣,後來才被同僚陷害,扣上和變法黨私通的罪名給下了獄。我跟我父親在北平住的那幾年,家裡曾請過洋人教過我hetubook.com•com哥哥英文和格致,我哥哥不感興趣,我那時卻很感興趣,在旁聽記,學了些,我記性好,到現在還沒忘,加上前段時間,從訓練我語言的醫生那裡也學了不少,他都誇我有語言的天賦,不但說話恢復的快,學英文也進步快,我想著,你整天那麼忙,我在這裏也沒事,不如就去那裡做做事,既能學東西,長見識,也算是打發……」
茶房從懷裡取了封信出來,雙手遞了上來,行了個躬,轉身跑了。
徐致深接了過來,取出信,看了一眼,沉吟了下,讓司機改道,去大升戲院。
石夫人將禮物接過,遞給邊上的管事,自己領著徐致深入廳,苦笑道:「前些日子,我陪督辦出了趟天津,回來后,督辦就說給他定親,娶汪家的小姐,經綸不肯,和他爹鬧了起來,督辦氣不過,就把他關了禁閉,經綸也是倔,不肯向他爹認錯,已經幾天了,督辦就不讓他出門,更不許見客,今晚我想著人多,就勸督辦,先讓經綸出來見客,免得旁人問長問短,督辦正在氣頭,還是不聽,這事原本也不好說出去的,只是督辦對你一向欣賞,我向來也沒把你當外人,你要是方便,見了他兩父子,各自幫我勸勸,父子這麼頂著,誰也不讓,事情還怎麼解決?」
「致深……你就不能留下,陪我一晚嗎……我知道以前是我錯了,我不該妄想自己不能想的。但是這些年,你雖然不要我了,我身子卻一直都是乾乾淨淨的。我了解你,我知道你是個重情重義的漢子,否則你早可以棄我于不顧了。我也不求別的什麼了,日後你要是娶妻,我絕不會給你添任何的麻煩,我只求你有空,能偶爾來我這裏看看我就好……我真的愛你……」
今晚已經十一點多了,他還沒回,也沒往公館打電話交待什麼。
說著入內。徐致深和出來的石督辦以及一眾相熟之人寒暄,隨後開席,一番觥籌應酬,結束后被送出石家,大門外他上了車,取懷錶m.hetubook•com•com看了眼時間,十點多了,叫司機徑回公館,路邊有個茶房打扮的人,攏袖縮肩地站在那裡,翹首望著,看起來已經在門外等了有些時候,見徐致深出來上車了,飛快跑上前,叫了聲「徐長官」。
女傭送上茶後退了出去,將門帶上,依稀能聽到前頭傳來的鏘鏘之聲,顯得房裡越加靜了。
這幾個晚上,徐致深最遲也不會超過十點回來。
小金花定定地望著他的背影,忽然快步朝他走了過去,從后緊緊地抱住了他,將臉貼在了他的後背之上,閉上了眼睛。
「不行!你找什麼工作?我養不了你?」
「身體不好,還撐著唱什麼?怎麼樣了?醫生來看過了嗎?」徐致深站在屋子中間,兩道視線投向她,語氣溫和。
甄朱還沒講完精心準備的遊說之辭,徐致深就斷然否決了,一臉的不快。
甄朱其實也料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只是沒想到他比想象中還要不客氣,咬了咬唇,拿開他摟住自己的那條胳膊,轉過了身,躺下去背對著他。
他雙手插|進了褲兜里,「這裏也清靜,既然你身體沒大礙,那就最好,你早些休息吧,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徐致深跟著管事一邊往裡,一邊問。
徐致深「哦」了一聲:「原來這樣。父母安排的婚事,自然是為子女考慮居多。經綸這就不對了。下回有機會我會勸他。」
眼淚從她的面頰上滾落,聲音顫抖。
甄朱吃吃地低聲笑,扭著身子,躲不開,被他直接弄到了浴室里,陪著他又洗了自己今晚上的第二個澡,再被他抱回到了床上,放下她,拍了拍她的屁股。
小金花凝視了他片刻,手扶著床欄,慢慢站了起來,來到靠牆的一隻金漆彩繪五斗櫥櫃前,取出一個放著雪茄的煙盒,打開,遞到徐致深的面前:「抽吧。我知道你喜好這牌子,就存了一盒在這裏,這是新的,前些時日剛買的。」
小金花一怔,托著煙盒的手,在半空停了一停,慢慢地放了下去。
「你的仰慕者不hetubook•com.com少,要是有合適的,你還是儘早為自己的終身考慮為好,不必再在我這裏蹉跎光陰了。你休息吧,我走了。」
「那怎麼成!」小金花搖頭,「那麼多老票友,就是衝著我的戲來的,都還買了票……」
徐致深顯然非常滿意,摸了摸她的腦袋,親了親她嫣紅的小嘴:「乖。以後想要什麼,跟我說就行了。不疼你,我疼誰?」
在他目光注視之下,她終於垂下眼睛,輕輕嗯了一聲。
小金花怔怔立著,嘴唇微微顫抖,半晌,身影一動不動。
油亮長發順著小金花一側隆起的胸口垂到了腰間,電燈黃懨懨的光在她頭頂斜斜照了下來,白白的一張病臉,卻憑添了幾分平時鮮活時沒有的楚楚可憐之感。
「石督辦回津,府里今晚貴賓雲集,石公子去陪客了?」他隨口般地問了一聲。
他看了眼屋子裡擺著的幾簇鮮花。
「沒別的,金老闆就叫我替她傳個信。」
「有勞石夫人了。」徐致深遞上帶來的隨手禮,下意識地看了眼四周,廳里並不見石經綸。
徐致深停了一停,拿開了她圈住自己腰身的手,轉過了身,神色平淡:「你既然了解我,那就應該知道,我向來最是容不得人設計拿捏我的,無論在哪方面。之所以還顧你到現在,是因為當初並無交情,你卻冒著被清廷視為同黨的危險掩護過我。剛才不像是你應該說的話,我知道你很明理的,所以,希望這是最後一次聽到你在我面前說這種話了。」
「你身體要緊。不樂意的讓他們退票,戲院的損失,我來補。」
徐致深不置可否,唔了一聲:「還有事?」
徐致深轉臉,看了眼她朝著自己的一片雪背,靠過去啃了一口,甄朱躲開,不讓他碰,他想了下,將她強行抱到了自己胸膛上,語氣放緩了,哄道:「外面那麼亂,你一個小丫頭,什麼都不懂,我怎麼放心讓你出去做什麼事?我事情本就多了,整天焦頭爛額,你總不想我還要為你提心弔膽吧?聽我的,別想這些,在家待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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