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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夢壓星河

作者:蓬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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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紅塵深處(二十五)

第六十七章 紅塵深處(二十五)

「那你跑過來推拒,又是什麼意思?」張效年露出困惑的表情,「哦!」他拍了下大腿,「你是怕我女兒長的丑?放心放心,我有她照片,我給你看,怪我粗心,沒想到這個……」
徐致深微微一笑:「督軍誤會了。人言於我,從無顧忌。」
她看著他,笑吟吟地捉住了他的手,一個指頭一個指頭地掰開他的手掌,伸出她一隻白|嫩的指,用指尖,在他寬大的掌心裏,一下一下地寫畫著。
「督軍對我一片栽培之心,甚至要將掌上明珠許我為妻,我原本應當甘之如飴,但考慮過後,還是不敢應下督軍的這片美意,懇請督軍收回成命。」
「噯,徐先生,這麼早……」
他的聲音不輕也不重,十分沉穩。
手掌里什麼都沒有,但夢中那種被她指尖塗畫時彷彿沁入骨子裡的划觸之感,此刻卻彷彿依然在停留在皮膚之上。
「壞O」。
她原本以為他正在書房裡忙碌,卻沒有想到,他就靠在那張椅子里,兩條腿高高地翹在書桌桌沿上,閉著眼睛,彷彿在沉思,又彷彿睡了過去,但他其實還是沒睡的,聽到了門被打開的聲音,睜開眼睛,放下了腳。
咽了一口乾燥疼痛的彷彿就要冒火的喉嚨,他起身來到開了一夜的窗前,站了片刻,忽然,樓下傳來一陣輕微的開門聲和清著嗓子的走路聲。
張效年起先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我還以為是什麼事,原來如此!這有什麼難的!www.hetubook•com•com那個女人,既然是你家人給你定的,這次對你我也有恩,你將她好好送回去,多給她些補償,不就完了?」
徐致深微微一笑。
「此話怎樣?」
昨夜他就沒有回來,甄朱等到很晚,熬不住困了,睡了過去,今早醒來,也不見他人,下樓才聽德嫂說,一早天蒙蒙亮就看先生出去了,叫他他彷彿沒聽到。甄朱不解,回到樓上,彷徨了許久,完全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想找他,才發現除非他自己回家,否則她連怎麼找到他人的方式都沒有。後來在小廳里,看見空了的煙盒和滿滿一煙灰缸的煙蒂,才疑心他昨夜是在這裏度過的。
席散了。
……
天快亮了。
他回來的時候,要是她醒著,她會下床跑向他。要是回來晚, 她睡著了,再被他發出的動靜弄醒,她就會坐起來揉著眼睛, 嘴裏嘟囔著幾點了。
黑暗中,紅色煙頭明明滅滅,天快亮的時候,徐致深頭靠在沙發背上,朦朦朧朧,閉上了眼睛。
……
他的手就這樣停在了門把上,一個人,在沒有開燈的黑漆漆的走廊里,立了許久,終於還是沒有進去,轉過身,慢慢的踱到大樓梯對過去的那個小廳,脫下上衣外套,撕開緊緊箍了他脖頸一晚上幾乎讓他透不出氣的衣領口子,坐了下去。
張效年直到中午才睡醒,被一個姨太太服侍著起了身,叫人都出去后,仰在太師椅上,兩www.hetubook.com.com手揉著印堂,睜著還帶宿醉的眼睛,看向對面的徐致深,目光裡帶著慈愛:「致深啊,他們說你一早就來了,等了已經半天了,什麼事這麼急啊,非要立刻見我?」
張效年起先是不敢相信的,盯了他片刻,眉頭皺了起來,拍了拍自己油光光的腦門,彷彿突然明白了,指著徐致深:「哦,我明白了!你是怕做了我張效年的女婿,被人在背後指點,說你是靠裙帶發達,是不是?」
他的話是意味深長的,拍了拍徐致深的肩膀,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徐致深猛地打了個激靈,一下睜開布著血絲的眼睛,坐直了身體,飛快地看了眼窗外。
他知道她此刻應該就在裏面的那張大床上在等著他。
他進了書房,接著,樓下客廳的燈也滅了,房子里安靜了下來。
徐致深回到公館,已是深夜。
張效年停住,慢慢地轉頭,打量了徐致深一眼。漸漸地,他的目光變得閃爍,並且,帶出了一絲狐疑般的神色。
門是虛掩的。
他立刻說道:「督軍放心,督軍對我有知遇之恩,在致深眼裡,說如師如父也不為過,縱然做不成女婿,致深也絕不是那種首鼠兩端,忘恩負義之人。」
張效年面露微笑,拍了拍他肩膀:「看你說的,你是我什麼人,幾次拿命救我,我懷疑誰都不會懷疑你!」
他立刻就猜到了他此刻在想什麼。
他上樓, 來到卧室的門前,無聲無和*圖*書息地轉了下門把。
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顯然是想結束這場談話了:「你還年輕,我也年輕過,知道年輕人做事,有時難免總是帶了點衝動。我一向對你如何,你應該是清楚的。我也不逼你,但你完全沒必要立刻就回絕我的好意。我給你時間,多久都行,等你考慮好了,你來找我!希望你不要辜負我對你的一番期待!」
見徐致深似乎要開口,張效年又道:「丈夫偉業,怎能因女人而拘步不前?致深,你既然把話說到這裏了,我就告訴你,我欣賞你,要讓你成為我的接班人,所以才將我的女兒嫁你!你要是不娶她,我怎麼把你真正當成自己的人?至於女人,簡單的很,大丈夫三妻四妾,你那個原配,你要是實在放心不下,有空回去看,乃至生兒育女,都是無妨!至於別的紅顏知己,從前怎樣,往後繼續就是,男人嘛,逢場作戲,天經地義,我絕不會多說什麼!」
他顯得有點氣惱。「我呸!誰他娘的敢要是這麼說你一聲,被老子知道,立刻槍斃!致深,你完全不必顧慮,你的本事,有眼睛都能看得見!就算當年沒有我張效年,你也絕不會混的比今天要差!不必擔心!大丈夫行的正坐得直,怕什麼!」
他忍不住用力捏了一捏手掌,從已經坐了半夜的沙發上起來,手伸向面前的煙盒,想再抽一根煙,發現煙盒裡面空了。
他感到自己心臟砰砰地跳的厲害,手心裏全是汗。
hetubook.com.com徐致深急忙站了起來:「督軍誤會了。」
中間雖然被譚青麟的不請自來打斷, 譚家的示弱, 也未必就真能就此化解張效年和譚家恩怨, 但至少,在這個他五十大壽的夜裡, 張效年的臉面是增光的, 就像老曹說的, 他今晚算是三喜, 最後喝的酩酊,不省睡去。
片刻后,他不動聲色,慢慢地喝了一口淺綠色的龍井,將茶盞放了下去,才開口。
徐致深在張效年手下做事多年,對他的了解,甚至要多餘對自己的了解。
夜最深沉,夢也最酣的時刻。
徐致深身上衣物已經整整齊齊,領口也扣的嚴嚴實實,在張效年的目光注視之下,說道:「督軍,昨晚督軍宣布的事,還請收回成命。」
德嫂聽到客廳的腳步聲,出來就看見他朝外走去的背影,驚訝地叫了他一聲。
他說著,起身就要去拿。
徐致深遲疑了下,慢慢吐出一口氣,說道:「不敢欺瞞督軍,這次我回川西老家,才知道家裡已經給我娶了一房太太,我已經把她帶過來了。前次法華飯店給我報信的人,其實就是她。既然已經有了糟糠,又怎麼敢另攀督軍高枝?昨晚賓客滿堂,自然不便相告,今天特意前來,好叫督軍知道。」
今天整個白天,他依舊沒有半點消息,更沒打個電話回來,天黑后,甄朱就一直在等他,等到現在深夜了,終於聽到樓下起了輕微的動靜,似乎是他和德嫂在輕聲說話。
早起的德嫂已經和_圖_書起來,進了廚房。
徐致深沒有停頓,徑直出了客廳大門,朝外大步而去。
「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張效年坐起了身,正用茶壺蓋捋著新泡好的還浮在茶水上頭的幾撇茶葉,手一停,視線透過手背,看向對面的徐致深。
並不十分應景,模模糊糊地,在他的心裏,浮出了這麼一句話。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你到底是為了什麼,不肯做我張效年的女婿?」
很快,她也就要醒了。
和他好了后, 她就應他的要求,搬到了他的房間里, 每天晚上都乖乖地在那張大床上, 等著他回來。
甄朱朝他慢慢走了過去,來到他的面前,端詳了下他顯然不是很好看的臉色,帶著擔憂,輕聲問道:「你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他下意識地攤開那隻手掌,低頭看了一眼。
徐致深無疑是當晚最受矚目的人。席散后,他終於徹底擺脫旁人的包圍,回到徐公館的時候,已是凌晨兩點多了。
車開在空蕩蕩看不到一個人的黎明前的街道上,迎著湧進車窗里的已經帶了初秋涼意的晨風,他去往昨夜他剛回來的那個地方。
張效年看似粗枝大葉,實則疑心病重,老曹和他套近乎,有意拉攏他,必定有人早就報到了他那裡。
徐致深閉了閉目,長長吐出一口氣,忽然轉身,彎腰抄起沙發上的外套,快步下了樓梯。
甄朱滿心費解,猶豫了下,輕輕下來,到了書房門前,輕輕敲了敲,隨後推門進去,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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