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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侯本無邪

作者:蓬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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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騎虎

第五章 騎虎

兩天之後,大喬依然沒有半點消息,喬平焦急等待兄長答覆之時,東郡濮陽城裡卻不知道怎麼就傳開了消息,說周群風聞喬魏兩家結親,已然悄悄退兵,兗州困解,魏侯的議親使也不日便能抵達。濮陽百姓聽聞兵解,無不雀躍,從早到晚,不斷有男女老少相扶到使君府府邸門前跪拜敬謝。喬平心知不對,急忙找到了長兄,見他與張浦相對坐于案前說話,那張浦見喬平來了,便停了話,起身朝他欠身行了個禮,告退而出。
他心急火燎,說完便不住在原地打轉。
她說的這個,自然是鬼話。丁夫人卻萬萬想不到她會對自己撒謊,聽完,臉一陣紅一陣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喬平苦勸道:「長兄,侄女既找不到,那就退而求其次。為今之計,請由我即刻去往陳留遊說張復,放手一搏,未必沒有出路。」
那邊大房亂成一團,喬平這邊卻是另一番景象。小喬面帶憂戚,終日陪著丁夫人寬解她的煩心。喬慈知道堂姐竟在這關頭私奔了,不怒反喜,立刻催促父親勸諫大伯。喬平等了兩日,眼見大喬一去,猶如泥牛入海,不得半點消息,心知不能再拖延了,找到長兄議事的書房,人到門口,聽見裡頭一陣唉聲嘆氣,進去,見長兄喬平和幕僚張浦相對而坐,兩人都是愁眉不展。
喬越雖也有幾房姬妾,除了大喬,早年也得過另外一兒一女,但俱都夭折,所以大喬是喬越獨女。
他對一雙兒女,尤其是小喬,愛若珍寶,處處唯恐委屈了她。這樣將她嫁去魏家,他心裏實在是不願,只是一個「不」字,此刻卻彷彿重如千鈞。
喬越大聲叫著弟弟的字,猛地從案前座榻上起了身。
「莫非,長兄是想以小喬代嫁?」他遲疑了下,問。
「郡民得知周群退兵,如何歡欣鼓舞,此情此景,二弟你應是看到的!我喬家代天子牧民於此,已有數代,二弟你就真的忍心將我兗州二十萬軍民置於水深火熱?如今不過傳出與魏家聯姻的消息,周群便已退兵!侄女和兗州二十萬軍民,孰輕孰重和圖書,不必為兄的再多說了吧?」
「路安!」
她停了下來。
聯姻之策本就出自張浦,聽到這個消息,張浦駭異之餘,哪敢怠慢,匆匆吩咐下去,一面死令隨從對外不許聲張大喬走失的消息,一邊廣派人手尋找。自然不敢大張搜捕,只暗中派人往二人可能逃往的方向搜尋。
喬平一時怔住。心下終於明白了過來。
相對於喬平的困惑,兗州刺史喬越倒一改之前的慌亂,顯得十分鎮定,道:「這不是好事嗎?能教我兗州軍民免去兵災之禍。」
「前些天我和阿姐出行,也是那個馬奴隨從,我無意看見阿姐和他躲著人說話,見我來了才匆忙分開,阿姐彷彿有些驚慌。當時我也沒多心,如今想想……」
「周群退兵,自然是好事。莫非侄女那裡,長兄有了消息?」
「只說阿梵忽然身染惡疾,無法再行婚姻之事,再派人往魏家多送些賠罪之禮,料魏家也不會怎樣。」喬平早有應對,說道。
喬越搖了搖頭,沉臉道:「何來的消息!往後休再提這不顧廉恥的丫頭了!我喬家沒有這樣的女兒!」
長兄一心求和,許是聽了張浦另外獻策,想到將自己女兒代嫁,又怕自己不應,是以故意將消息提早四處放了出去,造成今日之局,令他騎虎難下。
喬越道:「琅琊世子那邊,照我所見,並無大礙,我會派個能言的使者過去,好生將婚事給退了,再呈上厚禮,料想琅琊那邊也不至過於深責。」
喬越嘆氣:「你說的輕巧!先不說聯合張復能否克難,就說眼下魏家這邊,議婚使都要到了,阿梵人卻不見,如何交待?」
小喬道:「伯母,我方才想了想,怎會這麼巧,阿姐和那個馬奴恰好一塊兒湊堆不見了?我尋思著,阿姐應該不是被惡人擄走……」
喬越見他終於鬆口,暗吁口氣,這才起來,緊緊抓著喬平的手,含淚道:「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二弟,你能體諒為兄之難,為兄實在感激。」
當晚,小喬又在房裡發現了大喬之前留下托她轉交給父母的一封乞罪和圖書書,不敢耽誤,立刻拿了上去。喬越夫婦看完信,確信無疑,女兒確實是和那個綠眸馬奴走了,一個氣的跳腳咒罵不停,一個落淚嗚咽不絕,加上外出尋找的人始終沒有迴音,外人渾然不覺,使君府里實則已經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喬平知道催他不來,無奈告退。回去將經過簡單說與翹首的喬慈,喬慈轉告了小喬。小喬頓時覺得有了希望,叮囑弟弟,一有新的消息,立刻再來告訴自己。喬慈答應。
小喬面露遲疑。
早兩年,小喬剛和劉琰立婚,劉琰繼母之妹,琅琊國陽都夫人來東郡,喬家這馬奴便入了她的眼,開口討要。陽都夫人素有媚名,生性風流,喜養面首,丁夫人也曾風聞。她既開口了,不過一個馬奴,自然也給了。不想幾天後,這馬奴被鞭抽的遍體鱗傷,奄奄一息地給丟在了城外。據說是不馴,惹惱陽都夫人,這才遭了活罪。也算這馬奴命大,這樣竟也活了下來,過了些時候,自己又找回喬家。當時陽都夫人已經走了,喬家便也沒趕他,繼續留下了。
大喬既沒消息,城裡又這麼盛傳婚事,看喬越卻絲毫不見焦急,喬平未免也糊塗了,望著長兄,見他目光炯炯地看著自己,忽然想起方才張浦下去前朝自己投來的似有所含的一瞥,靈光一現,臉色頓時變了。
小喬等的就是她這話,心裏一松,點頭道:「伯母放心,絕不會說出去。」
「伯母,早知道會有今日之事,那會兒我就該告訴你的……怪我當時太過大意……」
小喬早早失母,丁夫人為人善厚,憐她年幼,視她若親,見她自責,忍住傷心,反而勸道:「我兒,不關你的事,你休自己難過。」
丁夫人大驚失色,啊了一聲,「你說他們是私……」
兗州地處中原腹地,靠河南,汶水泗水交匯於此,鍾靈毓秀,不但物饒豐富,人煙阜盛,而且是南下通往徐州、豫州的捷徑。也正因為如此,自古以來,便成為兵家爭奪的重地,喬家先祖為漢天子牧地,世代據守於此,祖父喬圭尚在時,也和_圖_書依舊兵強馬壯,旁人輕易不敢打兗州的主意,及至傳到喬越手上,喬家聲勢已經不及當年,加上喬越生性偏於軟弱,遇事先考慮自保,兗州也就越發衰微了下去,這才有了今日的虎狼圍伺之困。
「什麼事,快快講來!」丁夫人著急催促。
「長兄,你這是何意……」
「二弟!」喬越眼睛含淚,聲情並茂,「我知你不舍將蠻蠻遠嫁幽州。我也只有大喬一個女兒,原本豈會忍心讓她遠離爺娘?只是為今之計,你聽長兄一言,除了求好魏劭,再無別法!若不是阿梵絕情走了,我又怎會奪你蠻蠻?做哥哥的,代兗州這二十萬軍民,求你了!」說罷不顧喬平阻攔,還要再拜。
小喬點了點頭。
「我想著,大約也就只有這個可能了。伯母你想,長生寺佛門凈地,怎會無端潛入擄人的惡賊,這惡賊膽子還這麼大,敢對使君府的女公子下手?恰好阿姐不見,那個馬奴也不見了,不是他二人一起走,還會是什麼?且說起這個,我想起了一件事……」
方才喬越口中的魏劭祖母徐夫人,本是皇室中山國高陽公主之女,封翁主,當年因魏劭祖父抵禦匈奴有功,下嫁到了魏家,精明而能幹。十年前征討李肅時,驟失長子長孫,魏劭當時又只有十二歲,強敵環伺,燕幽基業岌岌可危,也是在徐夫人的主持下才度過危機,據說魏劭對祖母十分敬重,所以,雖然這件婚事並沒有得到過魏劭的親口答應,但徐夫人既然應允了,事情必定就是成了,也難怪長兄如此焦急。
喬平心知事情已定,唯余苦笑,出來后,想著還不知道該怎麼跟毫無防備的女兒開口告訴她這件事,心裏又是難過,又是惶惑,人都到她房門前了,竟自徘徊起來,有些不敢見他嬌嬌女兒的面了。
丁夫人起先以為女兒是被惡賊給擄走,心慌意亂,腦子也漿成了一團,這會兒聽了小喬的分析,越想越覺對。女兒生命應該無虞,心裏終於漸漸有些定下神,回來路上,一邊嗟嘆,一邊垂淚,到了家,自己匆匆便去找丈夫商議。和-圖-書喬越聽夫人抹淚說完,大驚失色,氣的一把掀翻了桌,拔劍拔腳就要出去,被丁夫人一把拽住,垂淚道:「夫君!萬萬使不得!你若大肆張揚四下搜捕,女兒名聲就毀了!」
丁夫人心亂如麻,起先並未將這兩人聯想作一處,回城路上,在馬車裡依然不知所措,只攥著帕子掩面哭個不停。小喬陪她在旁,見伯母傷心成這樣,心下有些不忍,又唯恐伯父真在轄內大肆搜捕的話,他兩人還未走遠,萬一被撞到了不妙,等路行至一半,垂淚自責道:「全是侄女的錯。若不是侄女貪玩,和阿姐一道的話,阿姐想必也不會出事的。」
喬平不住擺手:「長兄,這萬萬不可!蠻蠻與世子早有婚約,兩人又情投意合,如何說退就退?恕愚弟不能答應……」
他語氣慢條斯理,倒在重複先前喬平的話。
喬越忽然走到他的面前,一語不發,朝他跪了下去,眼看竟要以額觸地,喬平大驚失色,慌忙一個箭步上前,攔住了他。
喬越道:「方才得到消息,派去的使者雖未見到魏劭,卻見了魏劭祖母徐夫人,徐夫人已經應允了親事,說選好日子,到時候就著人到兗州來迎親。如今議親使也在路上了,不日便到。這關頭大喬卻走脫,這可如何是好?」
丁夫人攜雙喬去長生寺燒香,不想小憩醒來,大喬竟不見所蹤。慌忙問小喬。小喬說和大喬原本同處一室,因自己午齋多吃了幾口,腹胃鼓漲,想在後寺散步消食,原本邀大喬同行,但大喬稱乏,獨自留下,她便帶了侍女同行,回來已經不見她人,還以為大喬和丁夫人在一起。
丁夫人想起這舊事,心裏越發空落落的,又是後悔又是恨。忽然一凜,猛地抓住了小喬的手,吩咐道:「我兒,此事關乎你阿姐閨譽,再也不許讓第二人知道!」
小喬的聲音低了下去,低頭做出垂淚傷心的模樣。
丁夫人更是慌張,著奴僕和寺里僧人四下尋遍,無果。起初以為大喬被潛入寺里的惡人擄走了,淚流滿面,腿軟的連路都走不動了,慌忙要回城稟告丈夫緝拿惡賊,www.hetubook.com.com這時府里同行的管事報說,馬奴比彘也不見了。
丁夫人怔怔望著她。
喬平道:「長兄,我還是那句話,即便侄女嫁過去了,恐也不是長久之計。如今魏家勢力尚在北方,不過打算以我兗州為跳板,不費一兵一卒,南下深入中原腹地而已。等魏家站穩腳跟,再與我喬家翻臉,到時我等如何應對?侄女又如何自處?魏家對當年之事必定還耿耿於懷。如今聯姻,無異於以身飼虎,之前李肅一族,就是前車之鑒!」
喬平如萬箭攢心,手足更是冰冷,用力托住了兄長,咬牙道:「長兄請起,一切聽憑長兄吩咐便是。」
喬平一怔,望了眼張浦,見他也是眉頭深鎖,想了下,便請張浦先下去了。
喬越皺眉道:「二弟,你思慮過多了。既成親家,魏家如何能說翻臉便翻臉?且如今情勢緊急,先渡過這難關要緊!至於阿梵,她身為喬家長女,兗州勢若累卵,她能為喬家解難,也是應盡的本分。原本事情已經迎刃而解,沒想到她不孝至此!我是白養了這個女兒!」
丁夫人仔細憶及那個馬奴,除了綠眸怪異之外,生的確實引人注目。
「長兄!周群兵退,城裡到處在說魏家親事,怎麼傳出去的?」
她猛地停了下來,用帕子捂住了嘴。
喬平吃了一驚,想都沒想,立刻搖頭道:「這萬萬不妥!長兄莫非忘了,蠻蠻與琅琊世子已經有了婚約,明年就是婚期!如何能再嫁魏儼?」
……
喬越眉頭不展,沉思片刻,長長嘆了一口氣,道:「容我再想想。」
喬越道:「正作這打算。方才想叫二弟來商議,二弟自己便來了。二弟以為如何?」
縱然十一月的天氣,喬平額頭也滲出了汗,憋了半晌,終於為難道,「長兄,不是做弟弟的不知輕重,而是此事實在過於……」
喬越冷靜下來,心知夫人說的有理,何況如今又是和魏家做親的關頭,倘若被人知道大喬和一個馬奴私奔逃走,自己這邊再示好,魏家也斷不可能點頭。略一沉吟,立刻叫了心腹幕僚張浦過來。
小喬便湊到她耳畔,低聲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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