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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侯本無邪

作者:蓬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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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魏侯之怒(中)

第十六章 魏侯之怒(中)

陳瑞翻過太守府茅房的那堵牆,趁亂一口氣潛逃出西門,卻見身後火把點點,魏劭士兵人影晃動,知在尋自己,惶惶然如喪家之犬,逃了段路,見到野地長有一片荊棘叢,也不顧棘刺扎身,一頭鑽了進去藏身,想躲過了這陣追捕,等天明之後再尋路逃走。不想運氣敗壞,竟驚動了棘叢里安家的一窩野狸,狸群四下奔逃發出響動,引來了軍士,拿長槍往棘叢里亂刺,陳瑞起先還忍著,不想一個士兵恰好一槍搠中他屁股,哎喲一聲,猛地鑽出來,惡狠狠打翻了那個軍士,奪了一匹馬,跨上去便往西逃竄而去。
將士見主君先不慶功,剛奪城池,便來探望自己這些傷者,無不感激。
魏梁身中火毒,傷實在不輕,面色已如金紙,卻還依舊談笑風生,精神看著還是不錯。
……
剛才公孫羊和軍醫還在時,她一直強忍著,不想有所表露。現在跟前沒人,周圍也安靜了下來,疼的忍不住竟掉下了眼淚。自己默默掉了一會兒的金豆子,也不知道是軍醫給上的葯起了作用,還是哭過後心裏覺得舒服了些,手腕上的疼痛漸漸似也輕了些,面帶殘淚,最後靠在床頭,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魏劭神色如常,目中卻掠過了一道陰影。壓住了魏梁肩膀,叫他安心養傷,又命軍醫盡心治療,不得出任何差池,自己這才起身出來,翻身上馬,徑直出了西門。
這陳瑞雖男生女相,卻一身莽力,小喬當時被他捉小雞似的給反手捆綁放在床上,等他去后,想著魏劭已來攻城,兩方對戰,亂軍之中,不管最後哪一方贏了城牆戰,自己若和圖書這樣一直如同砧板之肉地被關在這裏,斷沒有好下場。焦急之時,忽然想到房裡點著的那兩支喜燭,下床跳到了燭火前,蹭高衣袖后,背對著燭火,忍住被燎的劇痛,燒燒停停,最後燎斷了手腕上的繩索。終於燎斷之時,她本白皙無暇的手腕一片皮膚當場就被燙出了大大小小的燎泡,痛的冷汗不斷,人眼前發黑,幾乎就要暈厥過去,等緩過了神,解開腳上繩索,用燭火引燃房中帳幔,自己拿帕子用茶水蘸濕捂住口鼻,再披了棉被藏身在門后。等房裡火越燒越大,驚動門外僕婦開門時,因煙霧繚繞,那僕婦也看不清裏面到底如何了,驚慌跑走叫人,她才趁了空檔逃了出來。所幸城頭大戰,太守府里不見人影,加上黑夜掩護,最後找到上風口一個偏僻的空馬廄,把自己暫時藏了起來。
公孫羊正在火場附近指揮收拾殘局,忽然看到魏劭來了,忙迎上去向他彙報。
公孫羊應了,想了下又道:「太守府的這把火來的倒是及時,可謂助了攻城一臂之力。只是火起的有些蹊蹺。方才我自作主張隨軍醫一道探視了女君。果然是女君為脫身所放。」
……
……
他也一天一夜沒有合眼了,但精神依然很好,甚至稱得上興奮,簡匯完畢,笑道:「恭喜主公,今日順利攻克石邑,佔有門戶,取晉陽指日可待。」
……
這幾天里,她就沒有合過片刻的眼。被陳瑞弄到這裏后,身旁蹲著個對自己虎視眈眈流著口水的色中餓狼,更是戰戰兢兢,既不敢過於強硬惹怒他,更不能叫他覺得自己容易上手,為了應對https://www•hetubook.com.com陳瑞,叫他不近自己的身,可謂費勁心機,全身上下,就連頭髮絲都是緊繃著的。
魏劭親自帶人追出城郭幾十裡外,過了墳場,片刻便追到那匹馬,見馬背空了,陳瑞不知所蹤,停下來命軍士在近旁搜索,並不見那廝,想到方才道旁有片荒墳場,便命軍士再去搜查。
軍士打著火杖照明,魏劭一路行去,除了身後太守府的方向還有火光跳躍,街道首尾漆黑,兩旁民戶門窗緊閉,宛若一個無人之城,行經一戶人家門前時,忽有小兒啼哭聲傳出,還沒哭完一聲,立刻就消隱了下去,想必是被驚恐的大人給強行捂住嘴巴或是蒙在被褥里了。衙門口,石邑守丞、長史、都郵等大小屬官幾十人此刻都集在柵房前,兵甲怒目相對,屬官個個衣冠不整,面如土色,有的坐地發獃,有的相抱哭泣,忽聽到軍士喊一聲「君侯至」,又行軍禮,齊齊轉頭,看到入口台階上快步登上一個身披甲衣、渾身是血的男子,形容英偉,頗年輕,也就二十來歲的樣子,知道此人就是名動北方的魏劭,無不戰慄,更不敢再出聲,只偷眼看他。
他將經過說了一遍,最後贊道:「看不出來,女君貌似嬌弱,竟能忍痛對自己下這樣的手,過後又借火脫身,也可謂臨危不亂,心有章法。我見她兩個手腕實在被火燎的不輕,布滿了大小燎泡,情狀勘憐,連我見了都於心不忍,軍醫替她診治時,竟也沒抱怨半分,反而寬慰於我,說自己無事。實在令我刮目。」
……
陳瑞知魏劭如今必定恨自己入骨,m.hetubook.com.com若落入他手,生不如死,這樣再跑下去也是無路可逃,一橫心,索性賭上一賭,翻身從馬背上滾落,狠狠踹了馬屁股一腳,催馬繼續前行,自己連滾帶爬地岔進了荒墳堆,撞到一座野墳,背陰處露了個黑漆漆的洞口,看似可以容身,也不顧忌諱,一頭便鑽了進去,拚命蜷起身子,藏好后,又掏了塊石堵住洞口。
這場攻城之戰,實在慘烈,石邑兩萬守軍雖全軍覆沒,但魏劭這邊也損失不輕,不計陣亡者,僅這裏就躺滿了傷者,數十醫士穿插其間忙著為受傷軍士療傷,十分忙碌。
陳滂早先儲備有十幾架的水龍。軍士以水龍壓火。火勢至此終於被撲滅。太守府雖大半被燒,糧倉也稍有波及,但只損了幾百石儲糧而已,餘下安然無恙,火情也沒波及到近旁民房。
魏劭微微笑了笑,道:「先生費心了一夜,天也將明,餘事吩咐下去便可,先生先去歇息。」
……
魏劭沉吟著時,方才那個軍士長匆匆來報,說有士兵在城池西門外數里之地發現了陳瑞,被他搶奪走了一匹軍馬,看似是往樂平方向去了,正在全力追索。
魏劭沉吟了片刻,回望一眼城郭,想到軍士連日在路上急行,又攻城半夜,早已疲累。且石邑剛拿下,城中事務千頭萬緒,雖有公孫羊代為坐鎮,但自己也不好離開過久,遲疑了下,最後望了一眼身畔不遠處外那片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荒墳場,下令收隊回城。
太守府余火未滅,暫時不能入駐,所有傷者都被安置在了東城的六曹衙門裡。
現在安全了,手腕上傳來的陣陣依舊像被火燒著的疼痛卻又www.hetubook•com.com折磨的她根本沒法睡去,只恨不得把腕上那塊皮肉給剝去了才好。
魏梁大怒,坐起來就要翻身下床,牽動了身上傷口,面露痛楚。
魏梁茫然搖頭:「這倒不知。應是正好落入了人眼,故來報訊。」
軍士一個個地回來,報說四處都看遍了,並不見陳瑞。
魏梁因心懷愧疚,攻城作戰奮不顧身,不慎身中數枚火箭,所幸未到要害,軍醫已為他療傷完畢,這會兒正躺在一張床上閉目養歇。見魏劭來探望,掙扎著起身要下地,魏劭將他一把按了下去。
陳瑞眼前登時閃出怨鬼模樣。雖說平日殺人如麻不懼鬼神,但像此刻這樣,三更半夜身處墳洞,四周黑的伸手不見五指,身後衣角被牢牢扯住,又似忽然起了陰風,絲絲地吹過後頸,饒是他平日再膽大,此刻也渾身汗毛倒豎,趴在地上不敢再動,閉眼嘴裏求拜個不停。過了一會兒,見身後似乎並無別的異狀,終於壯膽慢慢伸手到后摸了一下,這才摸出不過是衣角被身後長出來的一片野棘給掛住了而已,用力一扯,便掙脫開來,手腳並用地爬出墳洞,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息,等心神稍定,也不敢在此久留,爬起來環顧四野,見茫茫一片,終於勉強辨清了方向,匆忙往并州方向遁去。
魏劭回城,已是四更多了。
魏劭也沒理睬這些石邑屬官,到了裡頭卸去甲衣,拭了下臉上的血污,便去慰犒今夜攻城受傷的將士。
小喬知道自己終於安全了。
他一陣沒命似的狂奔,身後那些追趕的士兵終於被他漸漸拋遠,方鬆了口氣,見身下馬匹漸漸喘重,腳程也變慢,料是疲累,唯恐跑死www.hetubook.com.com了馬,自己真就沒了腿,加上自己也實在累了,便下來坐地上喘氣,還沒喘兩口,發覺身後來路竟又似有人追了上來。
魏劭問:「你是說,女君先是在驛庭里被人劫走,隨後有人差路人給你報訊,說她落到了陳瑞之手?可知那人什麼來路?」
太守府大半被火殃及,只剩上風處的幾排屋宇完好。小喬此刻被安置在了一間內室里,床榻俱全,也很乾凈。公孫羊離開前,命太守府的兩個僕婦在外隨伺,又留了一隊士兵,通宵把手著通道和前後出入口。
今夜月明星稀,四野空曠,所以依稀辨的出來,這一眾至少有十幾人。陳瑞頓時又出一身冷汗,從地上一骨碌起來,翻身跳上馬背便再次狂奔,不想慌不擇路,最後竟跑進了一大片荒墳場,眼看身後追自己的人越來越近,甚至已能聽到馬蹄踏地發出的聲了。
魏劭慰犒將士完畢,又單獨去探魏梁。
陳瑞縮在黑漆漆的墳洞里,睜眼不見五指,一動也不敢動,只豎著耳朵聽外頭的動靜。起先近旁彷彿有腳步聲過,幸好對方沒留意到這背陰除地異樣,走了過去。許久后,外面一直沒有別的響動了,陳瑞推斷魏劭一行人應該已經走了,終於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這才聞到鼻息里全是腐螢氣味,幾欲作嘔,嘟囔了一聲「晦氣」,推開石塊要爬出去時,身後衣角忽然似是被人牢牢扯住,竟無法鬆脫。
魏劭問他那天在丘集的詳細事發經過,魏梁從頭到尾複述了一遍,最後咬牙切齒地道:「可恨陳瑞賊子,慣使陰謀,竟趁我不備用計劫走女君!那廝實在該死!等我下回找到,定要將他大卸八塊,方可消我心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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