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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侯本無邪

作者:蓬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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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零七章

但這些天里,他卻實實在在感受到了公孫羊的人格魅力。如同見到當年深受羌人敬重的李公。
醒來之後,原旺雖不至於如他身邊之人那樣,遷怒恨不能將公孫羊戮之而與漢人徹底決裂,卻無論如何,也是不能繼續再與他商談下去了,這才變臉要將他驅逐。
當時一幕記憶猶新。誰知才不過一年多過去,如今的君侯,變得讓公孫羊都吃驚了。
……
直到現在,公孫羊作為魏劭的使者,被派遣來到了他的領地。
當晚距離君侯大帳最近的,就是自己和李崇、張儉。
出於禁窺伺防竊聽的目的,紮營之時,主帥大帳周圍歷來要空出至少十丈見方的空地。
雖然中間已經隔了十丈之遠,但因為夜深人靜,公孫羊還是聽到了些不合他聽的發自君侯的雜音。
也怪自己考慮不周。只想讓君侯安心留下養傷,才將女君請來作陪。卻忘了君侯正當血氣方剛,如何禁得住「小別重逢勝新婚」?
不知同入耳的李崇張儉那晚上是怎麼睡過去的。反正他後來是不睡覺了,起來點燈,坐看鬼谷子兵書十四篇。
是真的吃驚。
公孫羊抵達這裏已有多日。
賈偲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一番,最後道:「別的也罷了,我甘領君侯之責,責過便也罷了。唯因我疏忽,放了陳瑞回到晉陽,他借從前所知的一條水下暗道于深夜潛入衙署,意圖劫持女君……」
卻沒有想到,一早忽然來了雕莫的使者,向他轉達了一個令他聽聞之後幾乎心肝摧斷的噩耗。
尤其昨夜,他再次與公孫羊秉燭夜談。回去之後,和族中幾位長老商議。
第二回,君侯又提回去。再被他勸住。
賈偲開口便道:「求軍師在君侯面前為我說話!否則我無顏再見君侯之面!」
半個月後,魏劭與馮招會戰于上郡的離陰。
原旺曾聽說過他做下的一件事。
最後三人不約而同,打著哈哈,掩飾了過去。
原旺訝異之餘,和*圖*書再不猶豫,這才匆忙返身,向公孫羊表了締約之意。
……
唯一愛孫,竟被漢人劫掠,死於漢地!
公孫羊的頭皮發麻,后脖頸唰的豎起了一層汗毛:「女君可出事了?」
他於半年前失蹤的唯一的孫兒爰,先是被漢人擄掠到了晉陽販賣為奴,繼又落入陳翔之子的手裡,如今料已遇害。
……
以他當時的身體,自然不宜長途奔走。公孫羊起先照舊,勸他打消主意。
到了第三回,公孫羊勸的時候,分明就感覺出來了,君侯盯著自己的那兩道目光,大約就是類似於「你為何如此多管閑事惹人生厭」的意思。
對此他有些驚訝。
公孫羊只好把女君給請來了。
原旺聽說過一些有關這個并州新領主的行事。這幾年,這個北方大軍閥看似與陳翔不大相同,但原旺一向對漢人就不抱幻想。
馮招軍中數萬羌兵,于大戰前人心思變,不願再被馮招驅使作戰。
使者又轉達了雕莫的一封來信。在信中,雕莫稱,馮招魏劭,俱是惡狼。馮招結交羌人豪族,是為收買驅使羌兵為其賣命。至於魏劭,更是狼子野心,不足為信。力勸原旺勿輕信漢人之諾。稱自己如今雖與馮招有往來,卻是利用馮招魏劭二人之間矛盾,藉以奪回上郡那片曾是羌人世代棲息,如今卻被漢人搶佔的土地而已。
但君侯一向以身作則,尤其是營中最易生出齷蹉的「禁女」一條,他更從無越界。
長老里雖依舊有猶疑的聲音,但原旺下了決心,決定歸附。
但從賈偲那裡聽來的陳瑞夜闖衙署一事,當時卻沒說。
這些羌兵,全都是好戰逞勇之徒,本就對現狀不滿,人心騷亂,又豈會被馮招殺人給震懾住,反而群情涌動。到了大戰前夕,雙方匯合,開戰之時,被驅在最前的羌兵忽然起了嘩變,倒戈殺向馮招。馮招陣腳大亂,雖奮力抵抗,卻如何抵得住趁勢大舉和圖書而上的魏劭軍隊的全力攻擊?潰不成軍。
馮招怒,殺了一批領頭之人。
正因為是無意乃至於情難自控,所以才更顯如今這位女君對於君侯的特殊之處。
他暴躁、易怒、少仁慈,卻也知錯便改。隨著年歲漸長,克制力愈發堅定,人也變的愈發深沉。
公孫羊從湟水回來的當天,就把女君救了原旺之孫,助自己最後順利結成盟約的事告訴了魏劭。
公孫羊本就不清狀況,被他來了這麼一出,更是一頭霧水。道:「到底出了何事?女君怎會對族長之孫有救命之恩?你這話又是何意?」
君侯對娶的喬家這個女兒的態度轉變之大,這一年多來,再沒有人比公孫羊更是清楚了。
公孫羊是個很有人格魅力的人,儒雅,口才非凡。他與人侃侃而談,絕不咄咄逼人施加強迫,而是宛若潺潺泉流,娓娓入心,不知不覺,便能讓對方接納他的觀點,繼而心悅誠服。
而且,君侯嘴上雖沒說,但從他的話里話外,公孫羊分明聽了出來,他所以這麼急著要回晉陽,大約就是為了要去見他那個已經抵達晉陽的女君。
公孫羊輔魏劭多年。本以為對君侯的脾性,摸的差不多了。
據說他早年,將因戰而結下的殺父仇人凌遲,千刀死後,猶不解恨,剁為糜泥。
馮招大敗,最後領了一支數百人的殘兵南下逃到弘農,方穩住了陣腳。無奈派人去向洛陽幸遜請罪,等待后示。
「軍師!你當時為何不說與我?」
公孫羊脫身,覷了個空,尋了賈偲問究竟。
雖傳言大多誇大,但既有此說,此人戾氣之重,可見一斑,令人不寒而慄。
公孫羊記得當初一開始,君侯不願意娶,還是自己得了徐夫人的授意,在他旁邊好說歹說,最後總算將他勸的點了頭。
所以去年,雖然他也第一時間知悉了魏劭對羌人懷招撫之意,但不相信,一直保持著謹慎的態度。既不和燒當羌聯合,也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接納魏劭招撫。
他直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女君到了大營的次日早,他打著哈欠從自己的帳中出來,與同出的李崇張儉,三人相遇于君侯大帳外的時候,各自那副分明心照不宣,卻又要作出若無其事的表情的尷尬一幕。
幾十年前的護羌校尉李公雖然例外。但李公卻非真正手握生殺之權的軍閥。而且,李公最後也是死於這些軍閥的排擠和打壓。
原旺漸漸也有些被他說動了。
他說完,便看著魏劭。見他臉色驟然變得僵硬,目光也似露出猙獰之色,忙道:「君侯放心,據賈將軍所言,女君安然……」
繼而連帶的,也慢慢消除了一些此前對於魏劭的忌憚之心。
賈偲忙搖頭:「所幸無事。陳瑞也被當場射死。」
他若願意,便是在大帳中夜夜笙歌,也無人會覺不應該。
公孫羊其實還有點沒反應過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如何就又牽扯上了女君。但原旺既然自己回心轉意,他正求之不得,豈有不應的道理?立刻接納。原旺出帳,向圍攏而來的族人宣布部族將與燕侯結盟締約,從此休兵止戈。
魏劭忽打斷了他的話,聲音也和他臉色一樣,十分的僵硬。
他並未親眼見過魏劭,對這個名聲如雷貫耳的北方大軍閥的所有印象,此前都是來自於道聽途說。
新婚夜后,他就把喬女給送走了,當時甚至還不願送她出城,又是自己費了一番口舌,他才勉為其難地送她出了信陽。
……
公孫羊方放下了心。見賈偲說完,望著自己,便笑道:「賈將軍放心。女君既然都不怪你了,君侯那裡,自然也是無事。」
公孫羊一驚,解釋道:「君侯勿動怒。當時大戰在即,我是生怕君侯分心……」
公孫羊至今還記得,三年前,在一次出征的路上,魏劭得知有軍官往輜重車內私藏女子一路同行,當即命人將所有女子搜出,當場殺死,幾個涉事軍和_圖_書官也遭鞭笞,受責后還被降級。
公孫羊亦宣君侯約法。
倘若萬一女君折于陳瑞之手,公孫羊沒法想象君侯會是如何反應。
魏劭本坐于案后,不等他說完,大怒,一下便直立而起,不顧公孫羊在後呼喚,一語不發,大步朝外走去。
離陰之戰大勝。魏劭忙碌了兩天,將戰後之事一一交待,打算先回晉陽一趟。
如此滿帶戾氣的一個人,和陳翔之流又有什麼區別?
此人不但將陳氏家族統治了幾十年的并州佔為己有,而且,原旺知道,這個漢人接下來的舉動,也必將影響包括自己族人在內的所有這些生活在湟水的羌人的命運。
何況是像君侯這樣地位的主帥?
自此無人敢再犯令。
爰又對祖父說,他經歷了這一番生死,雖親身體味了漢人對羌人的虐蔑,卻也知漢人中亦不乏善慧之眾。便如羌人,良莠不齊,同為出戰,有保家衛地,也有寇略郡縣,不能以偏概全。
公孫羊當然裝作不知。
直到此刻,才一邊看他臉色,一邊慢吞吞地說了出來。
終於翻到第七篇的時候,耳邊才徹底安靜了下來。
不久前君侯受傷,才三天過去,他人剛下地能走路,就惦著要回晉陽了。
雕莫幼年時候,他的父親被迫將他以人質身份送到了并州,被圈禁數年,后才以大量財帛牛馬為交換,得以釋放歸鄉。雕莫有大志,又驍勇堅毅,原旺一向將他視為子侄。一早方才聽到失蹤半年,幾乎日日牽挂的孫兒的消息,言之鑿鑿,如何不信,悲怒交加,當場暈厥過去。
起先他以為很快就過去。故充耳不聞。不想斷斷續續,每次當他以為就要好了,預備安心入睡的時候,君侯的那種不可說的雜音就又鑽進他的耳朵,聽的他一把年紀了竟也心浮氣躁,沒法入睡。
萬幸,有驚無險。
卻不料峰迴路轉柳暗花明,今早以為死去的孫兒,竟又活生生地出現了自己的面前。得知他竟是被魏劭夫人所救,和_圖_書派人一路護送歸家,大悲轉為大喜,情緒稍定后,卻又想起一事,忍不住問了聲爰,那魏劭夫人是否要他回來勸說歸附。不想爰卻不知,說夫人送他走之前,未在他面前提過半句,他分毫不知。
但這些規矩,都是針對軍士和下級軍官而設。軍銜越高,享的特權便也越多。
第一次的時候,君侯被他順利勸住,最後打消了念頭。但公孫羊卻看得出來,他答應的很是勉強。
這其實也是他對魏劭去年的招撫心存顧慮的一個原因。
這樣的一個君侯,如今竟會在大營里弄出這麼大的動靜,自然不會是有意為之。
從燕侯魏劭成為并州新主的第一天起,卑禾頭領原旺就開始關注他了。
原旺執頭領權杖幾十年,威望極高,深得族人的愛戴。況且,誰又不想過上安穩平定的日子?聽到他宣布消息,無不歡呼。當下兩方于神壇前歃血締約,儀式過後,殺羊屠牛,大擺慶宴,載歌載舞,熱鬧情景不亞於羌歷節年。
這也是公孫羊方才聽到賈偲說陳瑞夜闖衙署之時,頭皮立刻發麻的原因。
羌兵在馮招軍中毫無地位,動輒剋扣伙食軍餉,作戰被驅趕在前,平日也不得空閑,修路築房,開礦採鹽,無所不用,十分辛勞,升遷更是艱難,早就心懷不滿。此次大戰前夕,羌兵里私下開始傳話,說原旺率部歸附魏劭后,湟水一帶的另些部族也紛紛效仿。魏劭與羌人約法。不但如此,魏軍也願招自願投軍的羌人,允諾一旦入伍,待遇升遷與漢人無二,諸如此類,消息越滾越大。
公孫羊仍不放心,又再三追問。最後得知女君別的無大礙,但受了不小的驚嚇,小病了一場。好在賈偲出發前,她精神看著便已恢復如初了,這才慢慢地鬆了一口氣。
軍營是個地地道道的肅殺之地,規矩多如牛毛,便是喧嘩奔走、回頭妄視,也有可能要遭受責罰。
次日,公孫羊結束了此次湟中之行,被原旺領人,親自送出了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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