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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侯本無邪

作者:蓬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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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轉眼次年正月,天寒地凍,劉通被囚在此也數月了,病的形銷骨立,外界消息一概不知。這日和近侍宋慶相對垂淚,忽聽殿外傳來一陣雜亂呼喝,中間夾雜刀戟相交之聲,以為幸遜派人要來殺自己了,嚇的瑟瑟發抖,近侍宋慶背他往後花園逃去,沒逃幾步路,聽到身後傳來追趕之聲,兩人摔倒在地,閉目等著刀劍相戮時候,卻聽有聲音喊道:「陛下勿怕!我等是來救陛下逃出牢籠!」
董成兩年前起,暗中便成為了劉琰的死士。
許健哭泣之時,董成面帶焦慮,左顧右盼,似在等著什麼人。
「擬旨,封袁赭為大司馬、大將軍,金印紫綬,速來勤王。」
如今隔著黃河故道,各自安營紮寨,遙相兩望,等著天氣好轉,也等著可以抓住能給予對方致命一擊的機會。
那些隨同許健追來的南宮衛士,眼見許健被射死,斜旁里又殺出這樣一支人馬,抵擋一陣,便紛紛逃走。
董成看罷,先是狂喜,復又擔憂,道:「陛下,袁赭前來投效,恐怕另有所圖,陛下不得不防。」
王霸大喜。那邊董成也起來拜見劉琰。幾人匆忙商議。
劉通睜眼,認出來人是左都侯王霸、長丞董成二人。
……
王霸怎麼也沒想到,琅琊王劉琰竟這般宛若天神橫空降世,救自己一干人于危難。
魏劭淡淡道:「這有何不解。劉琰此時若發兵攻洛陽,幸遜必定回兵自救,如此豈不是給我以可乘之機?他所想的,不過是我與幸遜樂正功先兩敗俱傷,他再圖漁翁之利罷了。」
王霸董成護著劉通沿野徑往西逃亡,逃出才數十里,身後追兵已至。王霸隨行衛士雖拚死抵抗,奈何寡不敵眾,最後被堵在了荒野地里,眼見無路可逃,許健提刀,殺氣騰騰而來,王霸倒也不懼,將嚎啕大哭的劉通護在身後,怒斥許健甘為走狗,又泣道:「我漢室四百年江山,竟如此亡于老賊之手!今日我雖命喪於此,也算是全了一片孤臣之心!」
家國之恨、奪妻之辱,還有那張每每徹夜難眠之時,便會從心底里浮現而出的心愛女子對著自己說往事不可再追的和-圖-書絕情面龐,在這一刻,彷彿齊齊地化作一團烈火,從他的心底里開始燃燒,燒的他血脈賁張,靈魂幾欲成灰。
既然如此,他為什麼不用?
王霸竇武等人極力主張,趁著幸遜正在大戰魏劭,儘早出兵,光復洛陽。
至於到了最後,鹿死誰手,那就看個人的本事了。
王霸董成二人跪地拜道:「幸遜老賊逆天倒行,人神共憤!獲悉老賊要害陛下,趁次機會,殺來救陛下出牢籠,可先去往雍地投奔宗室,再發檄文召天下諸侯勤王,護我漢室江山!」
他緩緩地轉身,用平靜的語調,說道。
才酉時,天便開始黑了。
就在這片距離朝歌不過七十里地的地方,曾有過白旄黃鉞,赤鳥流屋的傳說。
回來后,他的神色沉重,低聲道:「已經死了。」
魏劭足靴踩著厚及小腿的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在雪地里留下一個一個深深的足印。
當下定琅琊暫為陪都,祭皇天,設省台,發詔書,公告天下。
消息傳出,附近牟平、東萊、下密等地太守紛紛來投。洛陽朝廷當中,趁著幸遜舉兵未歸,又有太史竇武、大夫鄧勛等共計二十餘人,陸續投奔琅琊,擁戴劉琰稱帝。
他為了這一天,已經隱忍等待了許久。
董成沉吟了下,道:「老賊本就以五十萬對三十萬,兵力佔優,如今更邀得樂正功聯合出戰,獠牙大盛,大軍又過黃河,以我之見,魏劭並無多大勝算。我所愁煩者,乃此獠若得勝班師,必定引大軍來攻陛下,以陛下如今之勢,恐怕難以抵擋。」
幸遜去歲篡位稱帝,屠刀大舉,王霸敢怒不敢言,只能隨眾俯首臣稱。隨後又知廢帝被囚禁于烏燕宮,身邊只剩三兩近侍,朝不保夕,心中更是抑鬱。他與長丞董成一向交好。數日前獲董成秘約,二人見面,董成稱己獲悉,幸遜不日便要戕廢帝,涕淚交加,懇求王霸救出廢帝,以保漢室微光。王霸遂下決心,暗地悄悄先遣散了家人,今日領了忠於自己的數十衛士,闖入冷宮,殺了冷宮看守,前來救駕。
這是幾十年難遇的一個寒冷嚴和_圖_書冬。
劉琰沉吟不語。忽問:「袁赭那邊,可有消息?」
見他進來,話未開口,先又咳了幾聲,便道:「天氣嚴寒,先生有事,著人傳個話,我去先生營帳便可。」
琅琊所立之小朝廷,一時被天下視為漢室正統,洛陽淪為逆都。
劉琰道:「左都侯為漢室折衝之臣,我雖偏居琅琊,卻也早有耳聞。勿折煞我了。我本只想苟且偷安,奈何幸遜逆天倒行,民怨沸騰。我又得知陛下被囚禁冷宮,實是悲憤,身為漢室子弟,焉能視而不見!趁這機會前來救駕,老天有眼,竟這般相遇在此!」
他停了下來。疾步走至案前,取筷往酒樽蘸了酒,于案面劃出一道痕迹,又從中一截兩斷。
他從黃河故道巡察地形回來。快入轅門,藉著最後僅存的一點天光,遠遠看到一個士兵筆直地靠站在營寨柵牆的角落裡,手裡抓著一根長槍,一動不動。
可憐漢帝劉通,七歲起被扶上傀儡帝位,至今未得一天安心。從前迫於幸遜淫|威,終日戰戰兢兢。如今被逼禪位,又轉到了這冷宮,知幸遜還留著己命,不過是做給世人看的一個幌子,遲早要對自己痛下殺手,和身邊幾個僅存的近侍終日惶惶,愁雲慘霧,來這裏后沒多久便病倒,又何來問醫請葯?不過是自生自滅罷了。
是以上一次高唐大戰之後,雙方便沒有再進行過大規模的正面交戰。
惡劣的天氣,令戰事的進度受到了嚴重的阻滯。
如今圍繞在他身邊擁他為帝的這麼多人,哪一個又不是各自懷了自己的心思?
但這又有什麼關係?
道:「王霸竇武,不過是在逞口舌之能。陛下如今雖有各處太守來投,只都是些小股勢力,當不得大用。陛下手頭能用之兵力,實為有限。即便光復洛陽,萬一幸遜回兵,如何抵擋?陛下不可聽!」
只是陸續打了幾場不痛不癢的遭遇戰。
忙上前拜見。
他絕對不會放掉這樣一個一旦錯過,或許終此一生也不可能會第二次降臨的機會。
劉琰沉吟,道:「老賊于洛陽留有守兵。知陛下逃走,必定還會追來。此地不宜久留,不若和-圖-書隨我速速上路,先去琅琊落腳,再從長計議。」
劉琰口頭應承,安撫眾人。
他握于窗欞之上的雙手,卻漸漸地抓緊,越抓越緊。骨節泛白,青筋畢露。
雖然時令已經入春,進了二月,但天氣卻絲毫沒有轉暖跡象。
衛權道:「主公所言有理。如今天氣雖嚴寒,但一旦止住暴風雪,便可開戰,料最多不遲于月底。劉琰袁赭之流,不足為懼,主公當先全力應戰幸遜樂正功聯軍才是。」
魏劭注目那個站著死去了的士兵,沉默片刻,轉身入轅門。
公孫羊最近咳嗽又厲害了。
舉哀過後,眾人一番商議,一致推舉劉琰繼位。
劉琰走到窗前,眺望窗外遠處,背影看似淡然,一動不動。
隨後天氣惡劣,遭遇幾十年一遇的暴風大雪,雙方士兵軍馬,凍斃無數,暫時停了正面交戰,雙方于牧野,各自構建陣營,如今正在對峙。
每天都有士兵和戰馬凍斃的消息報上來。
劉琰稱帝不久,便遣人去往青州面見袁赭。
袁赭前年敗於幸遜后,名聲掃地,一直韜光養晦。
當時雙方大戰高唐。魏劭審時度勢,將防線退至牧野,隨後反攻,利用先前構築的犄角防線,壓制住了聯軍氣勢洶洶的攻擊。
現在他接受了自己的遊說,願意前來投靠,必定另有所圖,他心裏自然清楚。
如他此刻的內心,掀出了一片驚濤駭浪。
這樣的狀況,令魏劭無法再順利組織起對幸遜樂正功聯軍的正面作戰。
困擾著他的問題,也同樣困擾了幸遜樂正功。
袁赭迄今並無回復。
……
劉通本就病了許久,又一番驚嚇,上路后便病勢沉重。
公孫羊和衛權對望一眼,道:「幸遜得樂正功之助力,如今人馬遠勝於我,兵驕將傲。此一陣仗,更非奪城,強攻絕非上策。」
凍傷者更是不計其數。
陽都令梁濟,祖父輩起,便是漢室忠臣,聽聞消息,亦趕來奔喪。
說到激動之處,個個涕淚交加。
那人下馬,朝著王霸董成大步而來。
劉琰出神片刻,問:「幸遜與魏劭此一戰,卿如何看勝負?」
王霸本以為今日命喪於此,忽又遇轉機,和圖書看見斜向殺出來一隊不打旗號的兵馬,當先一人,二十四五的年紀,頭戴一頂紅纓盔,身穿八寶駝龍鎧,身下一匹健馬,面若冠玉,神采英拔,朝這方向疾馳而來。不禁呆住了。
這日終於到了陽都,離琅琊不過數日之程了,一早,劉琰王霸董成等在房外等著劉通起身上路,久等不出,入內才見幼帝昨夜不知何時,呼吸斷絕,已經死去。
劉琰看完,目光微動,將信轉給董成。
「幸遜能和樂正功聯合,我便要他二人離心!」
他急需袁赭,就像袁赭如今需要借用他的身份重拾威望一樣。
未想沒出一箭之地,洛陽方向便來了追兵。竟是消息被走漏出去,北宮衛士丞許健親領追兵兩百,前來追趕。
洛陽西郊冷邸名烏燕宮,乃從前一處皇家別苑,如今早已敗落。宮裡荒煙蔓草,蛛絲塵網。
而今天寒地凍。
許健哪裡管那麼多,提刀便上,捉住了王霸衣領,舉刀下落之時,身後忽然射來一支燕翎羽箭,正中了許健后心,許健當場倒地斃亡。
袁赭在信中稱,袁家歷代深受皇恩,向來恨思報無門。如今漢室另起中興之帝,欣然以致涕淚,願領麾下二十萬軍馬投效,聽憑驅策,匡複社稷。
魏劭端坐于案后,身影未動,只是一雙眼眸,微微眯了一下。
董成正要搖頭,忽劉扇疾步入內,手捧一封信筒,跪稱袁赭使者已到,正在殿外等待陛下接見。
公孫羊擺了擺手,道:「白日來了個消息,廢帝駕崩,劉琰被王霸董成等人擁戴稱帝,袁赭投效,被封為大司馬。」
牧野的荒原之上,北風呼嘯,大雪紛飛,扎于軍營帳頂上方的旄旗,被狂風吹的搖搖欲墜,猶如下一刻就要掙脫而去。
眾人驚駭,面面相覷,嚎啕大哭。
一望無際,入目皆是皚皚白雪。
劉通才不過一個十歲少年,此刻手腳發軟,哪裡還走的動路,更無什麼自己的主意,被王霸背負出了冷宮,見地上橫七豎八倒著十幾具看守自己的宮衛屍首,血腥撲鼻,知王霸董成是漢室忠臣,確在保著自己,心方稍稍定了些。
衛權撫掌笑道:「主公英明!我與軍師hetubook.com.com來見主公,也正是為此。聽聞樂正功得了一個名叫竺增的謀士,頗受他器重,此人從前卻是幸遜幕僚。這個竺增,大有文章可做!」
魏劭從座榻上起身,于中軍大帳內踱步片刻,停下道:「如今對戰之局,先生和長史有何見解?」
王霸死裡逃生,猶不敢置信,更不認得此人,驚疑不定。見那青年將軍到了近前,對還癱坐地上的劉通行跪拜之禮,道:「臣琅琊劉琰,救駕來遲!令陛下受驚,罪該萬死!」
劉琰接信,匆匆瀏覽一遍。
劉琰起先拒不接受,稱無德不能坐此尊位。王霸董成梁濟等人紛紛下跪,苦苦懇求,劉琰方無奈首肯。
這樣的對峙,已經持續了大半個月。
去年底,幸遜兩敗之後,得到樂正功發兵助力。年初趁著黃河封凍,聯軍大舉過河。
他入了中軍大帳,剛脫下沾滿積雪的兜鍪和大氅,聽到帳外一陣腳步聲,公孫羊和衛權來了。
等人都去了,留下董成問:「卿有何見解?」
雷炎飛快地跑過去。
誰也不再輕易主動發起進攻,但也不願就此後退。
這日群臣見劉琰,商議征討幸遜之事。
他的頭盔和肩膀上,落了一層落落的積雪。
魏劭停下了腳步。
衛權道:「按理說,劉琰稱帝,既得到袁赭二十萬兵馬助力,當趁此機會發兵占洛陽才合乎常理。只是探子回報,他卻並無動靜,似乎無意攻佔洛陽。」
但即便如此,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如今的實力,依舊是自己再如何苦心經營,也遠遠無法比及的。
或者為了博一個千古忠烈之名,或者為了榮華富貴,更少不了見風使舵、依草附木之徒。
王霸董成無不應允,負起劉通,一行人匆忙往東而去。一路喬裝打扮,躲避追兵,又餐風宿露,迂迴改道,免不了諸多的辛苦。
魏劭怕他捱不住嚴寒,特意吩咐往他營帳里多加可一倍的取暖炭薪。
魏劭沉吟,道:「先生所想,與我不謀而合。今日我去黃河故道,登高遠眺對面敵營。幸遜與樂正功兩軍軍帳,雖密布遍野,卻壁壘分明,中隔藩籬。又探子消息,數日之前,還曾出了兩軍軍士鬥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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