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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嫁千金

作者:千山茶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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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了結

第139章 了結

半晌后,她道:「國公爺看的很清楚,我實在慚愧。」
桐兒嚇了一跳,道:「姑娘,您醒了啊,奴婢以為您還睡著。」她過來扶姜梨下床,一邊道:「今兒晨起難得見姑娘睡得香,奴婢就沒有叫醒姑娘。這幾日也辛苦了,多休息一些也好。」
司徒九月冷笑道:「你現在碗里就有毒。」
姜梨猛地站起身,嚇了桐兒跳,道:「姑娘,您怎麼啦?」
本是為了發泄,卻見姜梨聞言,微微側頭,看了她一會兒,站起身來。
姜梨走到火爐邊,將信扔了進去,親眼見著火苗爬高,將信紙吞噬的什麼都不剩,這才輕輕鬆了口氣。
薛懷遠正在聚精會神的看人做皮影戲,大約是葉明煜特意為他尋來的小玩意兒,他看的十分起勁,不時開心的笑起來。姜梨眼見著,不由得有些失望。
她只是順口這麼問,並未真正的想知道答案。畢竟司徒九月聞人遙和姬蘅的關係匪淺,他們要去做什麼事,姜梨並不關心,也關心不得。
姜梨點頭。
少女的眼睛烏黑明亮,難以想象世上會有這樣澄澈分明的眼睛,但季淑然知道,她的眼睛里,不是乾淨天真,她什麼都知道。
季淑然本能的後退,背後靠著的卻是牆壁,她手腳都被綁著,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少女慢慢逼近。
第一百四十二章 傳出
海棠怔,幾乎要坐不穩,跌坐在地。姜梨伸手扶了她把,海棠才看向她,只是神情仍舊是渾渾噩噩的,她問:「怎麼……會呢?我走的時候她還好好地……」
「那是什麼時候?」他難得咄咄逼人起來。
姜梨想了會兒,遲疑的問道:「陛下想要發作成王了?」
季淑然的棺木過了七日才下葬。七日里,只有姜幼瑤為季淑然守靈。姜丙吉年紀太小,姜梨是季淑然名義上的女兒,可季淑然害死了她的生母,如何會為殺母仇人守靈?至於姜家其他人,季淑然身上背負了這麼多條人命,還害死了先前的夫人,誰給這麼個殺人兇手守靈,就是和姜老夫人對著看。
「嘖,姬蘅不承認我是他世交。」聞人遙很委屈,「他嫌棄我。」
似乎一切都有了一個答案。
姜梨:「……恐怕會惹人注意。」
過了會兒,白雪看完信回來,姜梨見她笑嘻嘻的樣子,應當是家裡切都好,桐兒打趣道:「怎麼這般高興?跟撿了銀子似的。」
「遙小子,你什麼時候回燕京了?」那老者瞪大眼睛,又看向司徒九月,道:「喲,九月也來了!」
「再者,母親的事傳出去,受傷的還有姜家。旁人會怎麼看姜家,現在外面人人都說父親治家不嚴,姜家烏煙瘴氣。二姐姐,」她看向姜梨,淚如雨下,對著姜梨就磕了幾個頭,道:「幼瑤自知無法彌補二姐姐的傷害,但請二姐姐高抬貴手,不要再抹黑姜家了,只要你能放過姜家,幼瑤什麼都願意做!」
人都已經來了,也不能讓他離開。姜梨嘆了口氣,站起身,姬蘅伸出手,搭上她的胳膊,道:「跳下來。」
光是烤已經很累了吧。
雖然她是很想替姜二小姐洗清這罪名,但也知道凡事要從大局著想,家醜不可外揚,這事兒要是傳的大街小巷人盡皆知,對姜二小姐的聲譽並非好事,還對姜元柏的官途有礙。姜元柏要是倒了,姜家必然會被人蠶食鯨吞。是以她從來沒打算將季淑然的事往外說。
她必須另謀生路。
「海棠是你什麼人?」姬蘅忽然問。
桐兒在邊聽得氣不打處來,原先還覺得這三小姐是個沒腦子的,如今看來也不容小覷。至少這裝模作樣的功夫,和季淑然如出轍。難怪說有其母必有其女,這裝起可憐來,人人都要嘆服。眼下這幅情景,倒顯得姜梨咄咄逼人,她還挺無辜似的。
接下來,姜梨去了葉府。
「我拿了些東西給你們,順便看看薛縣丞。」姜梨笑道:「看過之後就走。」
「等蛇出洞。」
「而且,比起來,現在季家人才應該頭疼吧。」桐兒有些幸災樂禍,「自家姑娘出了這回事,季家所有的女子名聲都要被連累。別說是未出閣的,就算出嫁為人婦的季家女子,都要被人指指點點。麗嬪娘娘不就是季氏的姐姐么,陛下要是聽到這回事,指不定這麼想麗嬪呢。」
季淑然覺得更冷了,然而她的面上卻浮起一個冷笑來:「你來做什麼?」
想來想去,找趙軻去做這件事,或者說,找趙軻,讓趙軻去找信得過的人去辦這件事,是最好的選擇。
「啪」的聲,姬蘅手的銀筷應聲而斷,聞人遙立刻噤聲,安靜的不得了。
白雪點了點頭:「但憑姑娘處置。」她雖然不知道那信里的東西究竟有多重要,但看姜梨的神情,有關那位海棠姑娘的消息想來不是件簡單的事。既然自己不清楚,就讓姜梨來處理。
姜元柏點頭:「好。今日之事,就當是個誤會,背後之人是誰,我也會查清楚的。」他看向姜梨:「若是沒事,你就回院子里休息吧。」話語里,甚至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
姜梨沉默了,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她說的每句話,都能成為姬蘅的線索,多說多錯,便只能不說。
如果切順利,如果趙軻能夠離開,很快,至多十幾日後,她就能看到海棠了。
姬蘅笑笑:「這些也是姜元柏教你的?」
姜幼瑤氣的快要發瘋了,她如從前般任性的發作幾個看不順眼的下人,卻被姜老夫人和姜元柏嚴厲的責備。從前姜幼瑤驕縱任性,只當是年紀小女兒家天真爛漫,如今有了季淑然的前車之鑒,眾人未免會將姜幼瑤的舉動同季淑然的惡毒心性結合起來。倘若姜幼瑤也學會了季淑然的惡毒心性,那她的這些舉動,就絕不是任性而已了。
洪孝帝拍了拍她的手,安撫似的,只是眼裡的目光,寒冷至極。
「我如何知道不要緊,但你應該清楚,你是薛芳菲的貼身丫鬟,當年薛芳菲到底有沒有與人私通,你最清楚不過。」姜梨道。
「其實在下也認為,自己身才華,只能付諸於人身上,實在有些浪費了。尤其是每次為姬蘅扶乩的時候,結果都差不多。為他占卜了這麼多年,除了個女人外,每次都樣,沒什麼特別的。」
「對國公爺,我沒什麼好隱瞞的。」姜梨笑笑,「隱瞞了也是白費力氣。」
「最近這些日子頻頻約談朝臣,密探來報,商議密謀事。只是內部分成兩派,派主張逼宮,派主張徐徐圖之。時僵持不下。」
「季家沒有投靠成王。」姬蘅似乎能猜到她心所想,及時的開口道:「只是麗嬪人所為。」
姜梨也沉默,乍見故人,卻不是令人欣喜的重逢,彼此都有坎坷經歷,讓人感嘆命運的荒謬。
桐兒和白雪都極少看見姜梨這般神情,不約而同的瞅了瞅對方,都是頭霧水。尤其是桐兒,她幾乎是和姜梨起長大,姜梨什麼事情她都知道。但她從來不知道有個丫鬟叫海棠,更不知道海棠和姜梨是什麼關係,竟然能讓姑娘的情緒牽動至此,心對這個素未蒙面的海棠更是好奇起來。
見到姜梨,聞人遙便湊了上來,笑眯眯的道:「姜二姑娘這是剛從葉府出來?」
姜幼瑤不甘心,還要再說什麼。姜老夫人已經冷冰冰的吩咐身邊人,把姜幼瑤送回瑤光築。
他的語氣里,聽不出對於此事是何看法,卻讓姜梨漸漸冷靜下來。不會的,如果麗嬪真是受寵到如此地步,季家早就步步高升到可以同姜家分庭抗禮的地步了。麗嬪進宮這些年,季家雖然也的確有所升遷,但到底還是循著規矩辦事,沒有太過分。
姜梨瞧著姜幼瑤,看來姜幼瑤在季淑然死後,到底也成長了些,至少會用苦肉計,尋得旁人同情心了。
於是冬日里燒烤灼飲的樂趣也沒了。其實現在想想,從嫁到沈家開始,開始她就犧牲了太多東西,那個自由的自己。
桐兒高興的應了聲,想著回去芳菲苑簇擁著暖融融的火爐,比在外面挨凍強得多。幾人正要上馬車,忽然聽得身後傳來個熱切的聲音:「姜二姑娘?」
和姜梨以為的不同,姬蘅的書房,極為黑白肅殺,東西都放的不是很多。她以為如姬蘅這般華麗的人,應當極盡奢華溫暖,但進來后,才覺得彷彿兩個世界。
自從季淑然死後,姜幼瑤的生活,就如從天生跌到了地下。姜家的下人且不說是不是見風使舵,但季淑然做的那些事,當日整個府里的下人都是知道的,對季淑然的女兒,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臉色。雖然平日里也不曾怠慢了禮數,但姜幼瑤好幾次都分明看見了他們用飽含深意的眼光看著自己。她曉得那是什麼眼神,那是瞧不起,輕蔑的眼神。
她什麼都不怕,雖然怕死,但最擔心的還是兩個孩子。季淑然做好最壞的打算,就是用自己的死來換取姜元柏對兩個孩子的愧疚和格外疼愛。但姜梨如今連她這個願望也無情的粉碎了。
「這是我的心意,你若是拒絕,反而說不過去。」姜梨堅持。
「爹。」姜幼瑤怯怯的叫了聲。
她笑起來的時候,十分溫暖,就真如個沒心沒肺,天真爛漫的豆蔻少女。姬蘅眼深意閃而過,他知道,當然不是這樣。
他笑容更加玩味:「你道聽途說的,倒比那些身在其的人看的更明白。」
金花動了動嘴唇,其實她認為如今只是暫時的,只要姜幼瑤乖巧些,老爺仍舊會喜愛這個女兒。畢竟這麼多年養在身邊的,不會說沒有感情就沒有感情,而且老爺心腸軟,只要過了這段日子,姜幼瑤撒嬌或是苦肉計,很快就能回到從前的日子。
但是,犯了罪行,就該付出代價。讓她輕而易舉的死去,實在是太便宜他了。這樣懷揣著不甘心和不安心,恐懼擔憂絕望又可怕,悲慘的死不瞑目,才能對得起那些地下的人。
「我不知道。」海棠的目光里有瞬間的茫然,「起初我以為官府的通緝令是小姐放的。可是我心裏又覺得不是。我希望能活下去,有朝日能見到小姐,問清楚這是怎麼回事,為何要說我們偷盜財物,也許小姐是為了保全我們性命,那我們就更不應該隨便捨棄生命,反而要努力活下去。」
她道:「我們從小就知道,我們是為了小姐而活的。」
姬蘅活了二十多年,見過許多笑談生死的人。有身懷秘密的死士,也有為大義赴死的勇者。但不曾見過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平靜的談論自己的死亡。她臉上沒有對死亡的敬畏,也沒有膽怯,她說的坦然,坦然到讓人不禁猜疑,究竟在她身上發生過什麼樣的事,才會養出這般矛盾的性子。
「看樣子是這樣,不過我覺得作出此事的人,並非是為我出氣才如此。如今所有人都懷疑是我乾的,姜家聲譽受損,倘若此事是衝著我父親來的,恐怕就不太好。這意味著姜家府里有人與外人裡應外合,損害姜家名聲。國公爺知道的,內奸難防。」
姜梨在屋裡沒瞧見葉明煜,葉世傑個人前來,就問:「舅舅怎麼不在?」
紀看向姬蘅,見姬蘅並未露出不贊同的神色,便讓開身子,方便姜梨推門進去。
趙軻詫異的抬起頭,這麼快就答應了?他還以為姜二小姐要掙紮好會兒才會同意,畢竟個年輕的小姐去陌生男子的府邸,還是深夜,換了誰都會掙扎以
說起這事兒,葉明煜又是咬牙切齒。
姜府里,姜梨輕鬆的同時,有人卻不如何輕鬆,這人便是瑤光築里的姜幼瑤。
誰知聞人遙張俊秀的臉上,笑容分外熱情,他道:「不耽誤不耽誤,我們去國公府也只是去串串門。今日不是冬至嘛,過去蹭飯而已。姜二姑娘這是要回去吧?時候這麼早,不如起去國公府用飯?」
麗嬪是成王的人!
若是事情沒有出意外的話,洪孝帝應當知道沖虛道長是騙子了,也知道麗嬪當年的厭勝之術案是假的。但如今看來,宮裡沒有任何消息,難道洪孝帝還不知道沖虛道長是騙子?亦或是宮隱瞞了消息?但要是隱瞞,至少季家人會找姜元柏來說情。可自從季淑然死後,季家人可是次都沒有來過,分明是不想再與此事沾上關係了。
季淑然心中慢慢的決出冷意。她知道姜梨說的沒錯,一旦沖虛道長是騙子的神情被發現,意味著多年前宮裡的那樁案子將是一個截然不同的結果。
但事實上,姜梨並未睡著,她端坐在書桌前,天上沒有月亮,只有厚厚的雲層,唯的亮火是院子里樹上掛著的盞燈籠。燈籠光照在地上,把積雪映的雪白髮亮,切都是靜謐無聲,整個姜家再無聲響。
「不必了。」姜梨微笑著拒絕了他的好意,道:「我進去與她交涉,她不會傷害我的。」
姜梨頓了頓,道:「也許。」
「後門?」姜梨怔:「什麼後門?」
桐兒站在姜梨身邊,低聲問道:「姑娘今夜要去國公府么?」
「姑娘賞的,就拿著唄。」桐兒也勸道:「日後只要記著姑娘的好,對姑娘忠心就行了。」
「為了葉珍珍,姜月兒,胡姨娘,司棋,還有姜梨。為了所有你害過的人,」姜梨微笑道:「所以你猜,我會怎麼對待姜幼瑤和姜丙吉呢?」
「你不是今夜要去國公府嗎?」姬蘅含笑道:「我來接你。」
如果她們無法承受這樣的後果,就應該趁早離開,不要捲入是非的旋渦。
誰知道這別,就是永遠。
姜梨笑笑,身邊人覺得高興,她自然也是為之喜悅的。
她淡淡的笑起來。
「是啊。」孔六說的理所當然,彷彿這是件天經地義的事情,再自然不過,他朝桌上指了指:「全是他做的,老爺子欽點,不愛做也得做。」
「國公爺能否告知呢?」姜梨收回盯著姬蘅手指的目光,婉言問道。
季氏的死,原本應該是件大事,但在姜府里,竟然還不如個胡姨娘來的令人看重。但無論如何,短短几日,姜府里接連死去兩個人,還將往昔血淋漓的真相剝離到眾人面前,姜府里的氣氛,實在算不上輕快。這個冬日,也比往年更冷了些。
「薛芳菲不可能活過來了,」姜梨整了整心思,重新看向她,「不僅如此,薛昭也死了,薛懷遠瘋了。整個薛家門,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成王的背後有我。」姬蘅提醒。
她曾給季家寫過信,希望季彥霖能讓人接她回季家。既然姜家不待見她,季家自然能幫她。可遲遲都沒有回信,姜幼瑤懷疑信被老夫人攔了下來。她什麼都不能做,外面到處都是風言風語,還傳言她不是姜元柏的女兒,是季淑然和柳才的私生子。樁樁件件,讓姜幼瑤幾乎窒息。
姜梨怔,抬眼看向他。
「不必擔心。」姜梨微微笑了一下,「季氏一死,她大勢已去,成不了氣候。」
冬至日,雪下得極大。桐兒站在院子門口,道:「青城山還從沒見過這麼大的雪呢,真好看。」
整個姜家裡,看起來只有姜梨的嫌疑最大,因著想洗清自己的罪名。可排除這點后,會不會是想要對付姜家的人,藉著季淑然事,故意將此事泄露出去。
紀領命而去。
姜梨的目光微微黯。
「我不會。」姬蘅漂亮的長眸眯,「當然你來。」
桐兒和白雪在外面都等的渾身發冷了,好容易看姜梨出來,也沒有詢問姜梨來時提的竹籃去了什麼地方,只道:「回去了嗎?」
姜梨一個人進了屋,丫鬟都在外面,屋裡的門也被帶上了。姜梨也沒有點燈,於是屋子裡除了蠟燭的火光之外,就只有姜梨手提的一直白燈籠發出清幽幽的光。
「臨走?」季淑然皺起眉頭,「什麼臨走?」
不過……老將軍和聞人遙、司徒九月看起來也很是熟稔啊,姜梨對這二人同姬家的關係,又有了別的了解。
趙軻不由得愣,姜梨歷來使喚他的時候,都擺出副理所應當,理直氣壯的模樣。趙軻也由開始的心不甘情不願,到後來也就麻木了。大人都下了令讓他只管服從就是,他還能說什麼?
紀離開后,陸璣撫了撫鬍子,奇道:「這海棠和姜二小姐又有什麼關係?如果說桐鄉好歹還在襄陽,葉家也在襄陽,硬扯的話姜二小姐也能和桐鄉扯上關係,但棗花村……就實在沒什麼關聯了。」
姜梨的心緊緊縮,彷彿被人用手攫住,只覺得喘不過氣來。雖然早就想到了這個可能,但真實聽到海棠嘴裏說出來的時候,還是不能接受。
這話頭岔開的太快,姜梨時沒反應過來,只聽姬蘅道:「你如此緊張的去搜尋她的蹤跡,不惜向我求助,不怕我窺見你的秘密,看來對你很重要了。」
姜梨瞅了瞅姬蘅,覺得今日的他十分古怪,好像心情不佳,孔六看姜梨怔怔的盯著姬蘅,就湊到她身邊,道:「姜二小姐怎麼了?」
姜梨看著兩個丫頭,心泛出些心疼和感動。海棠的事情提醒了她,因她做的事危險,隨時會連累身邊人。在身邊人不知情的情況下,就如當年的薛芳菲,還是被永寧公主抓住機會加害了薛昭和薛懷遠。桐兒和白雪雖然無法理解她為何要這麼做,但她們必須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什麼。
兩個丫鬟心不由得打了個冷顫,慌忙下跪表忠心,什麼都不敢說了。
直到離開葉府,姜梨的心情都是十分不錯的。
趙軻又是陣驚異,姜二小姐既然不讓其他人去做,反而讓國公府的人去做,必然是件很機密的事。卻不怕被姬蘅知道,難道大人和姜二小姐已經到了如此熟稔的地步,等等,難道姜二小姐也成了大人的手下?手下與主子之間,自然是不必隱瞞什麼的。
但那是對待普通人,若是對待姬蘅……姜梨抬眼看向對方。
姜老夫人的人很快過來,見姜幼瑤衣衫不整,姜梨卻雲淡風輕,不由得心凜。對姜梨道,姜老夫人請二人去晚鳳堂趟。
「那是你的想法。」姬蘅意味深長的看著她。
姜梨沉思起來。
姬蘅的話,就是默認了她的想法。
姜梨笑道:「原是我錯了,二位這是要去哪?」與司徒九月在葉府門前相遇,姜梨還真以為司徒九月是來給薛懷遠治病的,沒料到不是。
倒弄得姜梨哭笑不得。
聞人遙對此早就見怪不怪了,見姜梨仔細的盯著沿途的花兒,就道:「這府里上上下下全都是姬蘅的寶貝花花,你可千萬別踩到碰到他們。哦,絕不是因為它們太過珍貴又是姬蘅花大價錢移栽過來你要是踩了會把你做成花泥,是因為這些花大多都是有毒的,要是不小心弄到手上,恐怕有性命之憂。」
姜梨:「。…。」就這點來說,聞人遙不委屈,誰要攤上這麼個世交,都不會願意承認的。
季淑然出事,整個季家的女眷聲明都會受損,連她也是樣。人們看到她,就會說,看啊,她是季淑然的姐姐,骨子裡流著樣的血,日後會不會也會如此歹毒,水性楊花。身在宮裡,更是明爭暗鬥不斷,能藉著此事想扳倒她的人,怕是數不勝數。
這會兒聞人遙相約,她可以趁勢去趟國公府,就是……不請自來,她實在無法做到如聞人遙般若無其事。
幽暗的燈火下,少女的衣裙素淡,更襯得容顏清冷。她五官靈秀,總是掛著讓人溫暖的笑意,但是冷下臉來的時候,就似乎變成了另一個人。
在這樣的境況下,姜幼瑤度日如年。
可他究竟為何要做如今這些事,仍舊是團謎。姜梨不由得想到他的生母虞紅葉和金吾將軍,生平亦是十分神秘。或許他要做的事,和他的父母也有所關係,但這些太私密了,姜梨探究不到。
姜梨站起身,瞧著她。
「我憑什麼相信你?」海棠問。她是個聰明的姑娘,有決心能果斷,此刻遭逢真相打擊,還能堅持自己的理智。
掩上門,姜梨看向屋裡,屋裡的桌上點著盞燈,桌前坐著個人。她是背靠著牆壁,彷彿這樣能讓她稍微感到安心些。背影瘦高欣長,看到這個背影,姜梨的眼淚就差點下來了。這背影讓她熟悉,讓她百感交集,她不可能認不出來,這就是海棠。
姜幼瑤忍著屈辱獨自為季淑然守靈。開始得知季淑然死去的時候,姜幼瑤恨不得去找姜老夫人和姜元柏理論,可這兩人壓根兒就不見她。還是姜幼瑤身邊的金花提醒她,此事根本就是姜老夫人的意思。姜幼瑤才認清了事實,與此同時,她的心裏也浮起了深深地恐懼。
葉府里,葉明煜帶著他的江湖兄弟們正在大塊吃肉大口喝酒。門房來報姜梨來了的時候,葉明煜時慌了神,滿屋子狼藉,如何能見人?還是葉世傑見狀,搖了搖頭,自己起身先去見姜梨了。
「倘若不接受,是不可以待在我身邊的,不僅是因為怕連累你們,也因為你們幫不上什麼忙。」姜梨說的十分坦然,但她的坦然,卻並未讓人覺得不適或是自私,反兒覺得她說的都是真心實意的心裡話,她道:「我希望身邊的人能幫得上忙,哪怕只是些小忙。畢竟日後要面對的危險太多,而我並不希望現在就落敗。至於我能回報你們什麼……」她想了想,道:「銀錢財物,自然不是問題,但重要的事,我也會真心待你們。」
姬蘅收回手,懶洋洋的道:「你不必如此仇視官家,姜元柏是首輔,你所言,已經將你置於官家的對立面。小傢伙,」他不知是善意還是惡意的提醒,「會暴露的。」
桐兒和白雪被她嚇了跳,沒料到姜梨會有這麼大反應,白雪很快意識到,這個叫海棠的姑娘的消息對姜梨來說應當很重要,反正信里都是些家常,沒啥不能給人看的,便將手的信遞給姜梨:「都在信里寫著,姑娘看看。」
「皇家秘事么,誰都想聽聽。」姜梨說的理所當然。
但雖是男子打扮,雪地里,燈籠光映下,五官卻越發溫柔清麗,有種說不出來的爽快。
她的眼眸乾淨,語氣溫和卻倔強,顯然是下定決心,並非說說而已。她向來狡黠,什麼事都給自己留三分餘地。唯有這件事,似乎要窮盡生力氣,不擇手段,不顧後果去完成。
「你很識時務,」姬蘅道:「又嘴甜。我的幕僚里,沒有個比你討喜。」
姜梨道:「季氏的死並非自然,若是大張旗鼓,反而奇怪。」
「沖虛道長是招搖撞騙的騙子,」姜梨笑笑,「是過去身上背負兩條人命債,從家鄉出逃的官府通緝犯。倘若這一次不是因為來姜府作法,還不會有人發現。不過這一次東窗事發,宮裡的麗嬪如何解釋。畢竟多年前,陛下寵和圖書愛的那位貴人,可就是在這位道長的指認下,香消玉殞,麗嬪在宮中再無爭寵對手,才能到如今的地位。」
姬蘅遞給姜梨杯茶,茶水還是溫柔的,姜梨喝了口,寒意驅散了不少。她看向小几上的點心,突然冒出句:「這是國公爺親手做的嗎?」
「哦。」姬蘅又低下頭,慢慢的給自己倒茶。茶水倒的不多也不少,剛好覆蓋住茶杯邊緣,呈現淺淺的褐色,襯的瓷白的茶杯更加瑩潤光彩。
但她又看到姜梨輕聲叮囑身邊的丫鬟,復又失望的接受了一個事實,姜梨沒有死,相反,看眼前她的樣子,也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因著為了避人耳目,姜梨沒有乘坐姜府的馬車,而是與司徒二人起乘坐馬車。路上,聞人遙十分健談,變著法兒的與姜梨搭話,相比之下,姜梨就顯得沉默許多。並不算多長的路程,姜梨也覺得十分心累。連姜府里最為聒噪的姜景睿和聞人遙比起來,也實在算是「嫻靜」了起來。實在不曉得這看上去丰姿如玉的公子,怎麼是這麼個熱絡性子。姜梨發誓,聞人遙只要緊閉嘴巴什麼話都不說站在街邊,招來的目光都會比他自個兒找話與姑娘說來的多多了。
不過曉得姜梨受了這麼多委屈,葉明煜也就更不待見姜家了,甚至還生出了想讓姜梨脫離姜家回到葉家的想法,最後還是被理智些的葉世傑給攔住了。
年輕的女孩子探出半個身子,面上瞬間的愕然凝結,因吃驚而顯得可愛。而紅衣的青年笑盈盈的以扇柄抵著窗戶,不緊不慢的抬眼看去,眼裡都是似有似無的多情。
「沒什麼,」姜梨道:「我只是覺得,國公爺好似今日十分不開心,是……因為我來的緣故?」
姜梨當時的模樣,分明是被鬼上身了。雖然自己洛帶現在這般田地,季淑然還是不無額度的想,要是姜梨一直被鬼上身,或者乾脆被那些鬼魂弄死也好。如今姜梨出現,有一瞬間,季淑然以為自己看到的姜梨,已經不是活人了。
正當他有些怔忪的時候,葉明煜換好衣裳出來了。想來他之前與兄弟們在起的時候應當正是酒酣耳熱,雖然換過衣裳,仍有酒氣。好在還算清醒,看見姜梨,道:「阿梨,你來了啊!進去坐坐?」
姜梨每日都要去葉家,而姜元柏和姜老夫人因著先前的事對姜梨心有愧,也沒有拘著姜梨,沒想到這會兒卻成了姜幼瑤的「證據」。
「我是如何知道的你不必擔心,你只需要知道的是,麗嬪這一回,怕是自身難保了。」
冬至過後,再過不到個月,就是年關了。
但冬至日,過去的日子,總是薛昭、她以及薛懷遠三個人起在屋裡過。薛昭會烤起上山打獵獵來的鹿肉,薛懷遠會允許他們在那日喝酒。於是火爐上煨著清冽的梅酒,薛昭手舞足蹈的說他的江湖夢,而她附和兩句,薛懷遠就在邊縱容的笑。
「不是你還會有誰?」姜幼瑤抽噎著道:「只有你最恨母親,你想洗清自己的冤屈,每日能自由出入府的也只有你了……」
對於這位聞人公子,她實在是無話可說。
「姬蘅認識的……」姬老將軍眼睛亮,看向姜梨的目光彷彿貧窮的人看到堆金子,他又湊近了幾步,問:「姑娘,你和姬蘅臭小子是什麼關係?」
並沒有神志清醒的痕迹。
另頭,回到芳菲苑的姜梨在書房坐了下來。
等姜梨站穩之後方才反應過來,嗯?為何要跳窗,她可以打開門走出去的不是么?
姜幼瑤愣愣的看著眼前這幕,她突然發現,無論是姜老夫人還是姜元柏,對姜梨,如今竟然是徹底的沒辦法。好似無論姜梨做什麼,他們都會妥協。
姜梨彎了彎眼眸:「謝謝國公爺誇獎。」
姜梨頷首。
看姜幼瑤的樣子,顯然對此事也不知情了。不是姜幼瑤傳出去的,也不是自己傳出去的。當日里在場的人除了姜家人就只有姜府的下人。如今季淑然與人私通的事傳了出去,事情再無轉圜餘地。姜家聲明受損,還有姜元柏和姜元平的官途受損也是必然的事,此事怎麼看,都對姜家有百害而無利。
可因為海棠此刻實在是太傷心了,並未發現她的異樣。她只是很疲倦的,像是耗盡了全身力氣般的道:「我們逃出燕京城不久,突然發現官府四處在張貼我們的公告,說我們偷了主人家銀子,要緝拿我們。杜鵑被人抓住了,我本想去幫忙,去求官老爺告訴他們杜鵑是清白的,但是那夜……等我找到杜鵑的時候,她已經被勒死,丟在亂葬崗上。」
不是她說的,是誰說的?府里的下人賣身契都在主子手裡,老夫人雖然老了,但對於這種事,無論威逼還是利誘,肯定會把下人收拾的服服帖帖。況且對於下人們來說,保命要緊,誰都知道要是說出去,自己也就沒命了。
畢竟夜裡都沒什麼侍衛守門啊!
不是就不是,能把不是說的這般殺氣騰騰的,也只有姬蘅了。姜梨忽然明白了為何外人要傳言姬蘅喜怒無常,他本來就喜怒無常。
「的確很重要。」姜梨笑笑:「還有,我從沒想過隱瞞國公爺。」
這件事唯不好的便是,姬蘅就知道海棠的存在,心肯定也會疑惑她與海棠的關係,為何要調查海棠,總會查出她和薛芳菲千絲萬縷的聯繫。
白雪忙擺手道:「不行,姑娘平日里已經很照應奴婢了,況且家裡如今也夠吃喝的。」
姜梨忽然想到了什麼,恍然大悟,道:「難怪,難怪當初薛家案子呈上去,成王那麼快就知道其內容。當時我便猜測宮只怕有成王的內應,只是我沒想到……沒想到此人是麗嬪。」
……
是什麼能讓個如花似玉的女子願意自毀容貌到如此地步?從此以後只能以面紗掩面,行走於世。
「皇上為何知而不說?」姜梨擺出副虛心求教的姿態,「留著麗嬪對他還有別的用處么?」
葉世傑像是看出了她心所想,道:「你也不必太過心急,司徒姑娘說過,薛縣丞這病不好治,得徐徐圖之。而且如三叔說的,這幾日薛縣丞的身子好了很多。剛從桐鄉來燕京的時候,尚且虛弱至極。如今已經幾乎全部養好了。」
不過冬至這日,卻並不是如她之前想的那般,冷冷清清的過了。先是見了阿昭,又去了葉府,在國公府還熱鬧了回。以至於回到姜家,時之間姜梨都有些不習慣這般冷淡的氛圍。
「別的地方?」桐兒不解。
「我會站在國公爺這邊。」姜梨道。
海棠盯著姜梨,過了會兒,她的目光沉了下來,吐出幾個字。
「說是季夫人的死另有內情。」紅珠將自己從外面聽來的消息五十的告訴了季淑然,罷了,道:「如今街頭巷尾議論的都是此事,怕是……怕是陛下也知道了。」
姬蘅把手的碟子甩,丟到桌上,道:「我讓她來的。」不等姬老將軍再說,他就冷著臉道:「再多問,沒得吃。」
海棠的聲音,輕輕柔柔很是好聽,當年旁人還說笑,說海棠跟著自己這個主子久了,說話的語氣聲音都肖似姜梨。可是如今她的嗓子,卻像是被火燎過般,沙啞難聽的要命。
姬老將軍大約已經睡下了,因著並未看到他的影子,要是姬老將軍在的話,定然不會這般安靜,定要拽著姜梨問她為何大晚上的要來這裏,到底和姬蘅是什麼關係。
「不可能!」季淑然慘然叫道,姜梨像是剝奪了她最後一絲希望,她絕望地喊道:「他們不可能放棄我!」
桐兒動作頓了一頓,抬起頭看向姜梨:「姑娘,季氏死了。」
「不是對成王動手,是等成王動手。」
「我要出去。」正在小心翼翼做事的丫鬟突然看到姜幼瑤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說出這麼句話。
乍然得知這個消息,麗嬪時半會兒有些回不過神。過了好久,她才找回了自己的思緒。
過了會兒,海棠緊張地問:「你這是做什麼?」
「大人吩咐過了,二小姐的要求,屬下只管去做。」趙軻呆板的回答。無論內心怎麼想,他都不能表現出來。
他平日里,要麼似笑非笑,要麼乾脆就是誘人的淺笑,哪怕是假的,也不曾擺出這般冰冷的姿態。不過這樣的姿態里,又藏了種自己人才有的,卸下防備的輕鬆。
前後兩世,姜梨都是第次進國公府。關於國公府的傳言,或陰森恐懼,或香艷風流,好好地個府邸,倒像是神仙聖地,又如地獄深淵,被人傳說不堪。姜梨走進去的時候,只有個感覺,很美。
雪到了第二日就停了,是個難得的晴天。
好事總是伴隨著壞事,白雪的家人在信里說,之前白雪讓她們打聽的,在棗花村村西米鋪旁,的確有戶人家的女兒叫海棠。只是那戶人家爹娘早就死了,如今只有兩個少年,聽聞他們的姐姐,就是叫海棠的那個姑娘多年前就跟官家小姐做丫鬟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冬至
姜梨醒來的時候,看著掌心發怔。夢裡遇見了姜二小姐,不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巧合,還是那位可憐的小姐真的前來道謝來了。
右相派的人趁機在外散播對姜元柏各種不利的傳言,這個時候,越是澄清反而越是陷於流言心。姜元柏乾脆稱病不上朝,沉默了許多。姜元平也被連累了不少,姜府氣氛並不是很好。
當時薛芳菲也沒有多想,只是覺得以沈家的習性,無論其有沒有陰謀,他們既然認定自己做了「醜事」,就必然會發作自己的身邊的丫鬟。這些丫鬟都是從小跟著自己長大的,親如姐妹,死者不能復生,活著的卻也許能謀得線生機。只要杜鵑和海棠逃出去,自己就不算連累了他們,日後也許有機會,還能再謀前事。
夜裡,燕京城四處再也聽不到嘈雜的人聲,連風聲都小了的時候,姜梨院子里的盞燈仍舊燃著微弱的燈火,在丫鬟來催促了幾次的時候,院子里的燈火也熄滅了,應當是主人睡去了。
孔六:「同意。」
這屋裡,卻還有個力氣奇大的白雪。白雪在姜幼瑤撲過來的同時,便將手裡的茶杯擱,衝過來擋在姜梨面前。白雪比姜幼瑤個子高些,把抓住姜幼瑤的手,姜幼瑤被白雪扭著手,沖邊的金花銀花氣急敗壞道:「還愣著幹什麼?把這個賤婢給我抓住!」
這些事情,都是通過桐兒的嘴裏傳到姜梨耳來的。對於姜幼瑤的舉動,姜梨並不意外,季淑然凡事都幫姜幼瑤考慮周全,自然也養成了旦出什麼事,姜幼瑤習慣於依賴他人的幫助。但季家這回恐怕要讓她失望了。為了維持和姜家,至少表面上不至於撕破臉,季家都不會做出任何為季淑然抱不平之事。
這是要軟禁她的意思。
「意思就是,薛芳菲的死並非意外,也不是什麼身染重病而死,她之所以死,是因為被人害死了。就像當初她與人私通事,也是被人陷害樣。」
姜老夫人和姜元柏像是要補償姜梨過去的遺憾似的,對姜梨百依百順,事無巨細的關係。光是老夫人身邊的珍珠翡翠過來送衣物銀子都來了好幾回。姜梨對待他們,也都溫柔的接受了,看上去像是並無隔閡,但姜老夫人曉得姜梨的反應后,反而是深深的嘆了口氣。
「扶乩?」姜梨怔住。
「說就說唄,」桐兒奇道:「不是早就有人說了?」
「哦。」他道:「我已經來了。」
季氏是要下葬的,但對外稱是突發疾病,夜病逝。不管外面人如何指指點點,或是疑惑或是不解,身為季淑然娘家的季家人都沒說話,顯然也是默認了這個事實。
這件事,雖然海棠後來猜到是這個可能,但她直放不下。如今薛芳菲死了,這個問題永遠得不到答案,但從姜梨的嘴裏說出來,她突然又有了線希望,好似只有這樣,才能圓滿般。
大約是沒料到還沒到深夜,姜梨就吹響了哨子,他應該還在做別的事,身上還帶著外頭的雪花和草渣。站在窗前,道:「二小姐。」
姜梨覺得腦子有些紛亂,不由得按了按噁心,桐兒見狀,以為她是在為此事憂心,過來寬慰道:「姑娘不必太過擔心,咱身正不怕影子歪,老爺就算令人去查,也查不到姑娘頭上。雖然此事莫名其妙,姑娘卻也因禍得福,如今燕京城人都曉得當年之事姑娘是被冤枉的啦,反正天大地大,再也怪責不到姑娘頭上來。」
這老爺子說話還真不客氣。
聞言,姜梨愣了愣,面上錯愕之色浮起。
姬蘅沉默了,他嘴角的笑容隱去,目光漸漸變得鋒利起來,幾乎要咄咄逼人了。姜梨絲毫不退讓,執拗的堅持著。
姜梨仔細看了趙軻好會兒,看的趙軻都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才確定面前的侍衛沒有說笑,是真的提出這麼個解決辦法。她仍想掙紮下,就問:「不可以有別的辦法嗎?其實可以在街道上的酒樓見面的。」
「等人到了就知道了。」姬蘅漫不經心道,忽而想起了什麼,又問:「成王那邊有動靜了沒有?」
倒茶這回事,本該下人做,但姜梨見了他幾次,好似他都喜歡親自做。當然了,他倒茶的動作優美,手也好看,光是這個動作,也足夠賞心悅目,令人心曠神怡。
趙軻離開了,姜梨眼見著他離開,並未關窗,只是看著窗外白茫茫的片,心裏不知是喜是悲。
姜梨按了按噁心,她這是被急糊塗了,就道:「那明日早去葉府。」她必須得儘快讓人去趟棗花村,把海棠接到燕京城來。來她不知道海棠是什麼情況,呆在棗花村未必安全,倘若她能找到海棠的蹤跡,永寧公主也定能。二來,如果沈玉容和永寧的奸|情揭露,當年薛芳菲私通案另有內情真相大白,要指證沈玉容和永寧公主合謀殺氣滅嗣,海棠是很重要的人證。
這話卻是戳中了季淑然連日來的心中的恐慌,可越是恐慌,她就越是要否定姜梨的說法,彷彿這樣就能給自己勇氣一般,她道:「可笑,這世上哪有什麼因果報應。要是真有因果報應,為何不早來,卻要等到這時候?如今做了鬼來尋我,難道我會怕?不過是白費力氣!」她冷冷道:「我在姜家早已立足腳跟,又誕下一兒一女,娘家姐姐更是陛下寵嬪,就算到了如今地步,也不是全無生機,看在我爹的臉面上,姜家也不會奈我何?」
第一百四十五章 海棠
桐兒頓時就明白了過來。一大早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桐兒其實內心也很疑惑。昨夜裡老夫人特意讓姜梨去見季氏,當時桐兒隱隱預感到了什麼,但也不敢妄加揣測。如今看來倒是成了真,只是看姜梨的神色,分明是早就料到了。
出府出去的很順利,姜梨去了白鷺灣的煙雨閣——薛昭長眠的地方。
桐兒和白雪默默的站在姜梨身邊。
至少她和薛家並非表面上全無聯繫,或許淵源頗深這件事,姬蘅是早就知道了的。
「我想問,你不惜自毀容貌,為了活下去做到如此,究竟是為了什麼?」姜梨問道。
姜梨怔忪片刻,微微笑,道:「多謝。」
「你也不必貶低你自己,你可不是小女子,在我看來,你比沖虛道長更像騙子。」姬蘅懶洋洋的瞧著她,「打聽麗嬪就打聽麗嬪,拿沖虛做什麼幌子。」
姜梨有種在別人背後打聽消息被抓住的尷尬,想了想,就對聞人遙道:「我還有些事要與國公爺商談,就不耽誤聞人公子時間了。」
姜梨跨進門,就看見個穿著鎧甲的老者正坐在間,手持把帶著紅纓子的長槍,挽了個花。聽見聞人遙說話,老爺子轉身,那槍杆子太長,差點戳到了聞人遙臉上。
但怎麼看,姜梨也找不出個理由,或許洪孝帝根本不知道此事?還是僅僅只是懷疑,並未驗證。
趙軻疑惑的看向姜梨。棗花村在什麼地方?他從未去這麼奇怪的地方執行任務,而姜梨的要求更是匪夷所思,去接位姑娘?他又不是車夫!現在姜二小姐連車夫也並讓他做了么?可是國公府的月銀並沒有增多!
事實證明,對於姜府的內部,姬蘅比她這個姜二小姐要熟悉多了。繞過幾處平日里根本不常見的花園,竟還真有個後門。路上什麼人也沒遇到,雖然知道姬蘅肯定提前就讓人支開了切可能出現的下人,但太過簡單,會讓姜梨產生種錯覺,好似整個姜府就是紙糊的般,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進來。要是姜府夜裡被人洗劫空,姜梨可能都不會太過詫異。
有關於季淑然的流言,在街頭巷尾傳的沸沸揚揚,不過姜元柏派出去的人,到最後也沒能查出來究竟是誰說出去的。此事似乎成了個懸案,結局卻是真真實實的,姜家的聲譽受到了眼的影響。至少在朝堂之上,彈劾姜元柏治家不嚴的摺子數不勝數。
過了很久很久。
找葉明煜不妥,找誰比較好呢?
在這樣複雜的境況下,燕京城這個冬天的冬至,悄無聲息的來了。
姜梨想了想:「烤鹿肉,還有叫花鳥。」
痒痒的,帶著莫名的熱意,讓她心瞬間的戾氣,也消散了許多。
這看上去是為了大局著想,但對麗嬪來說,是非常不利的。多個美貌少女來分走皇帝的寵愛,尤其是還是自家人的主意。
「義父?」姜梨心動。她從未想到過這茬,但葉明煜行走江湖,平日里拜個靶子認個乾爹之事屢見不鮮,因此早已習以為常。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葉明煜也是隨口說,姜梨卻是暗暗記了下來。她對薛懷遠太過上心,日後難免令人閑話,但說起是自己義父,似乎切都能迎刃而解。
……
「是。」回答的是司徒九月,「越艷麗的東西越有毒,花也樣。」
姜梨道:「是么?你真的以為,姜幼瑤和姜丙吉日後會過的很好?還是你以為麗嬪會安然無恙?恕我直言,麗嬪如今自身難保,你讓麗嬪幫你,卻讓麗嬪也陷入麻煩里,季家埋怨你都來不及,如何會為你花費代價來保你平安?你自己也是季家人,季家會如何做,你不會不明白吧?還是根本就知道,卻一定要自欺欺人?」
又純潔又香艷,又出乎意料,又像戲里的安排。
各懷心思,不知過了多久,轎子停了下來,趙軻的聲音在外響起:「國公爺,到了。」
書桌靠窗,眼能看到外面雪景,說蕭瑟也蕭瑟,說壯麗也壯麗。小廝送上熱茶,姬蘅斟了杯,推到姜梨面前。
只要她能將自己與此事完全割裂開,把自己變成了個受騙的人就好了。
還好,還好。彷彿從生死路上走了遭,麗嬪露出個真切的笑容,將頭輕輕倚在帝王的肩膀之上。
「啊?」白雪愣,提醒道:「姑娘,您今天已經去過葉府了,您剛剛從葉府回來。」
可姜梨只是揚起個溫和的笑容,在海棠的對面坐下來。在她做這些動作的時候,海棠身子躲開她,緊緊貼著牆壁,聲不吭。
有人在輕叩窗戶。
季家養出了一個自私自利,心腸歹毒的女人。她從本質上便十分惡毒,和所處的環境沒有任何關係。就算季淑然生在普通人家,也會為了自己,不惜讓別人成為墊腳石。
層層都是剝削,最底下的是血淚。首輔千金不食人間疾苦,體會不到,身為百姓的薛芳菲卻親自領教過,被強權欺凌是如何滋味。
姜梨:「……」
季淑然豁然開朗。
姜梨點頭,就要走進去。紀道:「姜二小姐,這位叫海棠的姑娘十分不信任她人,您單獨進去,恐怕她會傷害你。還是讓護衛……」
會暴露什麼?姜梨瞬間有些緊張起來,會暴露她不是姜二小姐的身份?雖然她身上有諸多謎團,看在別人眼裡也有許多不可思議,但只要她自己不說,沒有人會想到姜梨的驅殼裡,藏著另個靈魂。
「你什麼意思?」海棠立刻就抓住了姜梨話里的意思。
冬日的雪很大,到了夜裡,小雪變大雪,於是所有的相遇和重逢,都有了種風雪夜歸人的風塵僕僕。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官府的人,既然是官府緝拿,為何案子不審就直接處刑。便是處刑,為何又要不公告於世。倘若不是官府的人,為何四處又都貼著官府的通緝令。我不明白,可也知道,這切都沒辦法避免了。我看到他們甚至埋伏在亂葬崗附近,大約是等著我自投羅,去替杜鵑收屍的時候將我抓起來,所以我沒有為杜鵑收屍。」說到這裏的時候,海棠的手都顫抖起來,大約是事到如今,還不能原諒自己當時的所作所為。
姜梨吃了驚:「可是季家並不曾站在成王那面啊!」
姜梨眉頭蹙:「你不知道?」
季淑然當年的事情傳出來后,葉明煜和葉世傑自然也是第時間知道了。毫無疑問,將姜元柏狠狠大罵了通。要不是季淑然已經死了,還得登門找季家人要個說法。最後還是姜梨出面,才把葉明煜給安撫了下來。
後門外的雪地里,竟然停著頂黑色的軟轎,軟轎前,趙軻站著,還有四個車夫,看見姜梨二人出來,便走過來將轎簾掀開。
「你在說謊。」年輕男人氣定神閑的開口。
不客氣的就如自己家般。
姜梨瞭然,她知道這件事肯定趙軻會告訴姬蘅的,事實上,她讓趙軻做的每件事,最後都會傳進姬蘅的耳朵,畢竟姬蘅才是趙軻的主子。但是這次,海棠的事旦被姬蘅知曉,以那個男人的智慧,未必不會發現什麼蛛絲馬跡。
「成王知道麗嬪的不甘心。」姬蘅道:「他蠱惑了麗嬪,而麗嬪上當了。」
轎子如同它的主人般華麗精緻,裏面甚至還有熱茶和點心,在冬日里,也算是很難享受了。但無論如何,這都是個人做的轎子,因此即便再寬大,姜梨和姬蘅之間的距離,也並不能拉的很開。
不過在這之前,除非先讓薛懷遠恢復神智,否則就算姜家人再如何對自己心懷愧疚,也不會讓姜梨認個毫無神智之人做義父的。
「有毒?」姜梨詫異的回過頭來。
姬老將軍立刻不說話了。
姜梨:「。…。」
「姜丫頭,那叫花鳥又是什麼來頭?」姬老將軍大約吃個吃貨,並未對姜梨的悲慘境遇表示出點別的情緒,只是追問:「老夫只聽過叫花雞,沒聽過叫花鳥。」
「說吧。」姬蘅邊給自己倒茶,邊道:「有什麼話?」
「三妹這樣橫衝直撞,可有要事?」姜梨問道。
姜梨疑惑:「成王現在就迫不及待了?」
姜梨:「我不同意。」
那刻,姜幼瑤就真的明白了,自己的母親連同自己,都被季家拋棄了,從此以後,在姜家,她只能靠自己。
「國和-圖-書公爺只看到了我要置永寧公主于死地,卻看不見永寧公主屢次對我下毒手。」姜梨笑的淺淡,「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這不公平。」
那眼沒有慣來偽裝的笑意,甚至稱得上是雲淡風輕,卻讓姜梨心涼。
「寺廟裡不許殺生吃肉,你們是偷著跑出去的吧?」司徒九月問。
「我知道。」葉世傑回答,「三叔歷來如此。」他看向姜梨:「你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不過雖然季氏死了,但府里如今並沒有大肆談論這件事,瞧著外頭似乎也還不曉得。」桐兒有些猶豫。
他輕咳了聲,道:「你真想知道為何麗嬪相安無事?」
海棠直盯著姜梨的眼睛,她這張臉,所到之處,看到的無非都是厭惡和畏懼,她早已習慣。便是來接她的這些黑衣人,瞧見她的容貌時,也頗為不自然。她以為姜梨也和那些人樣。
「不是。」孔六顯然深知其緣故,熱情的為姜梨解惑:「他做飯的時候,貫心情不好。」
姜梨猶豫了下,轉身對著姬蘅,正要說話,姬蘅就笑了笑,道:「我知道,我在院子門口等,不會偷聽你的『秘密』。」他把「秘密」二字咬的微微重了些。
姜梨道:「三妹,此事不是我做的。」
……
「我父親未必會對我說實話。」姜梨道。
姜梨接過茶,抿了口。
「人在裏面。」姬蘅看向她:「你是現在進去看?」
姜梨看向桐兒,她道:「我去國公府,同姬蘅走的很近,你怎麼看?或者說,」她又看向白雪:「你們覺得如何?」
姜梨只是深深的看著海棠,她的目光充滿了悲傷和愧疚,心疼和悔恨,但唯獨沒有的,是害怕和躲避。她甚至伸出手,想要碰碰那傷疤。
姜梨不咸不淡道:「那是皇上賞賜的貢茶。」
這頓飯吃的到最後,姜梨反而成了莫名其妙不怎麼高興的人。吃飯完后,眾人各自散去。聞人遙還要拉姜梨去國公府花壇里賞花,他道:「不走近,遠遠地看著就好,燕京城裡大冬天的,也只有這裡有花了。」
姜梨時語塞。
會是誰?右相李家?永寧公主?成王?還是其他什麼隱藏在暗處的人?如果是這些人,姜家的下人里,也許就有他們的探子。自己在姜家的舉動,從此以後也要多加註意。
麗嬪笑盈盈道:「大約是身子還有些虛弱,還未曾大好。」
「我是姜家二小姐姜梨,當今首輔姜元柏的女兒。」姜梨盡量放輕自己的聲音,也讓自己的神情看起來柔和親切些,她說:「我受人之託,來查薛家小姐薛芳菲的案子。」
姬蘅:「為何?」
姜梨怔,試探的問:「難道……皇上已經發作了麗嬪,只是因為此事事關重大,不對外透露?」畢竟倘若承認了沖虛道長的身份,便又要扯出當年的案子,當年可是冤死了位貴人。而且要皇帝承認自己錯認了騙子,對於皇家威嚴也有所損耗。
「季淑然。」姜梨平靜的道:「你說的報應拿你無可奈何,那是不可能的。你做的孽,當然要慢慢償還。倘若輕饒了你,就必然嚴待你兒女。你當年如何對我,以後別人就如何對待你的骨肉。」姜梨微笑,「這很公平。」
她籌謀一世,敗在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手上,滿盤皆輸,如何甘心!姜梨小小年紀,就滿腹心機,自從回府以來,屢次交手,她從沒在姜梨手中討得了一丁點好處。還總是一步一步丟失城池,和寧遠侯府的親事,姜幼瑤的才名還有這一次,這一次若非是為了對付姜梨,她何至於請沖虛道長來府上,何至於弄成最後這樣一個結果!
陪在她身邊的熱鬧,個個就這麼離開了,好像什麼都沒留下。
「我?」姜梨驚訝。
「你的生活,還挺豐富。」姬蘅手支著下巴,笑著看向她。
麗嬪可是季家的人,季家和姜家可是姻親,姜家和成王之間,雖然暫且相安無事,可知道,旦成王真要動那個念頭且成功了,姜家也是保不住的。季家居然投靠了成王?這件事姜元柏肯定不知道!
最重要的是,葉明煜固然武功高強,但對上永寧找來的殺手,勝負也難說,倘若兩敗俱傷,葉明煜因此有個閃失,姜梨也會後悔不已。她是真心喜愛這個舅舅,也希望葉明煜能康健的直好好的。
葉世傑隱隱察覺到姜梨態度的變化,卻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只是看著姜梨笑靨如花,難得不曾有心機籌謀的輕鬆模樣,頓了頓,還是把到嘴的疑問咽了下去。
「僵持不了多久了。」姬蘅輕笑聲,「他沒那麼有耐心。」
只句話,讓姜元柏和姜老夫人對姜梨再也生不出別的什麼想法了。姜元柏只問:「阿梨,此事真的不是你說出去的?」
這些日子,白雪也跟姜梨認了更多的,拿著信就高高興興的躲在角落裡去看了。桐兒望著白雪的背影,道:「她這回可是高興了,前幾日還跟我說,都快年關了,還沒收到家信,怕是家裡都把她這個女兒給忘了。眼下可算是放了心,家裡惦記著呢。」
他不是聖人,對於季淑然的痛恨,難免不會連累到姜幼瑤。但看到姜幼瑤如此膽戰心驚的模樣,又難以硬起心腸。姜幼瑤在姜家嬌寵著長大,何時這般瑟縮膽小?他的兩個女兒,難道最終都要走上同條路,對他這個父親失望,和姜家徹底離心么?
連弔唁都不曾有過。
海棠看著姜梨,她的神情漸漸變化了起來,像是提防,又像是激動,她問:「你如何知道她與人私通事是被人陷害的?」
雖然姬蘅要個平衡的朝堂,到現在為止仍舊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可姜梨也能隱約感覺到,姬蘅對皇帝的位置,並無多少興趣。他雖然看起來喜歡華麗複雜的東西,但做事並不委婉迂迴,甚至稱得上粗暴。如果想要皇帝這個位置,大可以用更為簡單的方式,而不是這樣七歪扭,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麼。
「沒有。」姬蘅的回答出乎姜梨的意料,他道:「麗嬪平安無事。」
你不是葉珍珍的女兒!你不是姜梨!
喜的是海棠還在,如今就要乍見故人。悲的是時過境遷,物是人非,海棠認不出來她,她也不能貿然和海棠相認。彼此都經受過了巨大打擊,再也不是當年無憂無慮的少女了。
姜梨:「……我想公子大約想岔了我與國公爺的關係,我們並非朋友。」
姜梨搖頭:「不是我。」
姜梨吹響了哨子。
姬老將軍看了姜梨眼,問:「丫頭,你姓姜?還沒問你,是哪家府上的姑娘?聽你的口音,是燕京人吧?」
司徒九月白了聞人遙眼,大約覺得他這沒心沒肺的態度實在令人難以高興。姜梨也是詫異了瞬,隨即便道:「如此,那便不耽誤你們了。」她側身讓開,想讓司徒九月和聞人遙先走。
「姑娘,您沒事?」白雪小心翼翼的問。
姜梨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笑道:「永別了,季氏。」
他把「沒什麼外人」幾個字咬的很重,看了眼葉明煜。
司徒九月這句話,讓姜梨想起了件事。就是麗嬪為何安然無恙事,還有沖虛道長如今到底在什麼地方,洪孝帝究竟有沒有知道沖虛道長是騙子。這事兒她本來打算詢問趙軻,現在想想,詢問姬蘅可能來的更方便些。趙軻到底是日夜都在姜府守著,姬蘅卻能知道宮裡的消息。
海棠仍舊用看陌生人的目光看著她,事實上,現在的姜梨對海棠來說,也的確只是個素未蒙面的陌生人,還不知是何底細。海棠開口了,她說:「你的目的是什麼?」
姜梨可沒忘記桐兒方才的神色,就問:「可是出了什麼事?」
關於季淑然的那點子事,麗嬪怎麼會不知道,陳季氏隔三差五來宮裡坐坐的時候,總是與她說過。對於季淑然這個小妹,麗嬪當年並不如何看得上眼,季淑然不如陳季氏強勢,不過葉珍珍和柳才事,卻讓麗嬪刮目相看。到底骨子裡還有幾分狠勁。
他哂笑聲,道:「說的跟你死過次似的。」
孔六和聞人遙二人最活潑,聞人遙熱情的道:「姜二姑娘嘗嘗咱們國公爺的手藝,那可比宮裡的御廚還要地道,也不是日日都能嘗到的,逢年過節……」
不,那並不是姜梨,那是真正的姜二小姐。
趙軻站在姜梨的窗前道:「現在人在國公府里,在姜家恐怕引人注意,葉家門口有人盯梢,二小姐想去見海棠,大人說了,可以去國公府。」
正想著,外頭的宮女來報,皇上來了。
但這話她不敢說,姜幼瑤已經有了自己的主意,說什麼都是白說。沒準兒還會觸到姜幼瑤的痛處,因此,她只是問道:「小姐想出府去什麼地方?」
陸璣:「。…。同意。」
姜梨卻是難掩心的激動。她身為薛芳菲的時候,因著被永寧算計,被軟禁在府,背負著罵名,隱隱察覺到此事可能是場陰謀。緊接著她的兩個貼身丫鬟被沈母找了個由頭打死,姜梨甚至沒來得及阻攔,去的時候已經只剩具屍體了。剩下的兩個,則被姜梨以偷盜的罪名,偷偷「趕」出府去。
她的心頭立刻浮起銀花與她說的,外面那些人的笑談:「姜三小姐不會也是季氏的私通子吧?那姜二小姐可不就是姜家大房唯的嫡女了?我就說嘛,當日校場六藝的時候,姜二小姐看起來可比三小姐出眾多了!」
真相瞬間變得撲朔迷離了起來,姜梨也想不明白,她身在姜家,要想知道宮的事,怕是有些難。不由得,姜梨的手摸向袖的口哨,面前倒是有個捷徑……不過,姬蘅會放任趙軻告訴她嗎?
姜梨愣,反倒是被桐兒弄得哭笑不得了,便伸手將窗戶關上,清風明月在外頭守著門,她在椅子上坐下來,嘆了口氣,道:「我想你們也看出來了,跟著我的這些日子,我的身邊並不太平,甚至充滿危險。而我要做的事,可能得罪燕京城的權貴,也許自身都難保。」頓了頓,她道:「你們是我身邊最親近的人了,我並不想欺瞞你們,只能告訴你們,日後我要做的事,也許更加驚世駭俗,相比起來,深夜裡去國公府,可以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這樣,你們也能接受么?」
事實上,只要衝虛道長的事情不被洪孝帝所知曉,光是季淑然事,並不足以完全撼動她的地位。麗嬪完全可以用其他法子,表示此事自己完全不知情,甚至還可以用苦肉計。
說到這裏,她近乎癲狂的笑了起來。
路走到國公府最裡面的院子,有處房間,房間外,紀正守候著,見到他們幾人,道:「大人。」
葉明煜自知理虧的摸了摸鼻子,打了個哈哈道:「那什麼,那快去看薛縣丞吧?這幾日司徒小姑娘來給扎了幾次針,老爺子身體好多了,每日能吃滿碗飯,精神不錯!」
姜梨:「……」虧得國公府夠大。
「可拉倒吧你。」老將軍毫不留情的戳破聞人遙的謊言,「就你,別說其他的,我孫子樣樣比你強,他都沒媳婦,你就有媳婦了,這不是姑娘瞎了眼是什麼?」
身後人如何評價姜梨並不知道,姬蘅帶姜梨回到了他的書房。
「喲,怎麼姜二小姐也來了?」有個聲音從姬蘅背後鑽出來,這人姜梨認識,是孔六。他手裡端著盤點心,緊接在他身後的是陸璣。
「什麼?」姜梨眉頭皺,站起身來。
姬蘅饒有興緻的打量姜梨,道:「你這身倒很合適。」
姜梨這才注意到,正堂間的長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菜肴,看上去色香味俱佳。大約是快要到用飯的時候了,孔六又朝姜梨示意自己手的盤子,「國公爺親手做的點心,嘗個?」
「你少來假惺惺的噁心人了,」姜幼瑤冷笑聲,「外面那些傳言,都是你放出去的吧。父親和祖母分明說了,此事不可外傳,你居然將此事鬧得人盡皆知,讓姜家淪為笑柄,姜梨,你是何居心?!」
很沉重,很沉重。
但在姜幼瑤眼裡,姜家這麼做,無非是因為季淑然的事遷怒與她。
姜梨關上窗,也掩上了窗外的風雪,顆心跳得很快。
「首輔千金就有特權了么?」姜梨反問,「可在我看來,也許對上永寧,或者是更高的人,根本就是不值。」
季淑然已經下葬,姜幼瑤暫時沉寂了下來,府里也沒生出什麼事端。姜梨也仍舊每日去葉府,看看司徒九月給薛懷遠扎針,雖然仍舊沒什麼起色,但至少心有了個惦記。
桐兒愣,清風道:「就是這個理兒!」
她當然死過,正因為死過次,她才更加明白當初為何永寧公主非要置她于死地,還要滅了她滿門。是因為在永寧公主看來,唯有死人才會守住秘密。
姬蘅倒茶的動作頓,看向姜梨,問:「什麼意思?」
姜梨瞧了瞧後面,笑道:「舅舅生性豁達,你也多擔待了。」
心卻是明白,姜家,她待不下去了。不會再有個人站在她身邊,她和姜梨是死仇,註定不死不休,然而如今只要她和姜梨發生衝突,毫無疑問,府里的每個人都會站在姜梨那邊。
季淑然有一瞬間的迷惑,發現什麼了?
他的手卻是常年冰涼的,穿的紅衣似火,卻涼薄如冰。
麗嬪肯定會不甘心的。
「不。」司徒九月回答道:「近三天不必針灸。」
海棠獃獃的看著她,搖頭:「不……」
「丫頭,你是誰?怎麼會跟遙小子起來府上?你是九月的朋友?」姬老將軍問。
「沒事,你可以說是聞人遙把你綁來的。」司徒九月像是看出了她心所想,淡淡道。
到底也不是件小事。
又坐了會兒,她才站起身,拍了拍衣裳上的雪粒,轉身離開。
白雪聽,高興極了,白雪的家信來的並不頻繁,有時候兩三個月才能等到封。他們家裡沒有認字的,要寫信得去幾十里以外的莊子,找潤筆先生來代勞。家又窮,每寫封信,得要串銅板,所以很是珍惜。
姜梨站在雪地里,天上下起紛紛揚揚的雪來。
「據說是晚上得了信件,臨時決定的。」紀答道。
他道:「你就這麼說出來?」
「你看著不像是慚愧。像是破罐子破摔。」姬蘅拿起桌上的摺扇把玩,修長的手指拂過扇柄,形容女子的纖纖玉指是「指如削蔥根」,姬蘅的手指倒是沒有那麼柔弱,雖然形狀好看,卻充滿力量。
「我怎麼覺得他們走在起還挺好看的,至少……」孔六朝司徒九月的方向努了努嘴,「比他倆走在起好。和司徒走在起妖氣四溢,和姜二小姐么,好歹還平和了點。」
「我直不明白的是,」姬蘅輕聲道:「你為何偏要置永寧于死地?」
姜梨點頭。
在冬至過後第十五日後,海棠回來了。
因著心有事,麗嬪這幾日乾脆稱病,極少出偏殿,便說前幾日身子還沒好。麗嬪的丫鬟紅珠從外面進來,小跑到麗嬪跟前道:「娘娘,外面出事了。」
幾乎可以說是很親近。
姜梨還來不及說話,就聽白雪也道:「奴婢也是。」她嘴笨不善言辭,話並不多,但四個字說的鏗鏘有力,很能聽出其的決心。
「隨我來吧。」他轉身就走,姜梨猶豫了下,跟了上去。
北地人們司空見慣的景象,到桐兒眼裡卻是十分新奇。畢竟兩人在寺廟住了多年,極少見這般銀裝素裹的畫面。桐兒問姜梨:「姑娘,今日還要去葉府么?」
「你說,要是當今陛下發覺自己被騙,當初心愛的那位貴人是被人冤枉謀害,這位道長是個騙子,會不會認為這是麗嬪為了除去對手兒特意設置的一個局,會不會後悔?帝王不會承認自己的錯,他只會加倍的把過去的錯怪責在別人身上。」
姜梨:「……」
眾人看向姜梨的目光,帶了點憐憫,倒是讓姜梨哭笑不得。其實她並未真正的在青城山待年,這些烤鹿肉的辦法,也是從薛昭那裡學來的。但看在別人眼,大約就是苦作樂,還十分滿足了吧。
這稍微有些出乎姜梨的意料,洪孝帝居然能為了日後的事連眼前的屈辱都忍讓了,這麼看來,過去對麗嬪的寵愛,怕是其多少也有做戲的影子。這樣的帝王,成王真是對手?又或者這出螳螂捕蟬,洪孝帝才是那隻黃雀?
這府邸也算是十分大了,剛剛走到正堂,就聽聞裡頭傳來陣哈哈大笑聲,聲如洪鐘,令人聞之振奮。
不過,老夫人對季氏下手下的真是乾脆利落,原本還以為就是看在季家的臉面上,也會蹉跎一些時日。沒料到這麼快就做出了決定。
「這個二小姐放心,切由屬下安排。」趙軻說的十分自信。
說到裁衣服,這期間還有次,姜老夫人帶她去赴宴,個官眷的家宴。姜梨穿了葉家新出來的濤水紋做的衣裳,當時便引起了眾貴女夫人的注意,紛紛拉著她詢問哪裡買的衣料。姜梨便順勢說出襄陽葉家的名字,在這不久后,葉明煜就接到了襄陽的信,說是葉家現在的濤水紋供不應求,許多燕京城的成衣鋪都來定料子。葉家的紡織廠這些日子幾乎是夜以繼日的趕工。
但海棠怎麼會變成如此模樣?杜鵑又去了什麼地方?白雪爹在信里提到棗花村來了個陌生姑娘,只是人,並非兩人。而當時她是讓海棠和杜鵑起逃走的,杜鵑無依無靠,不可能去別的地方,定會和海棠在起。但現在只剩下海棠人,難道杜鵑……姜梨不敢往下想下去,尤其是得知海棠容顏盡毀,更是讓她忍不住胡思亂想。這兩個丫頭莫不是遭了毒手?亦或是在逃跑路上遇到了不好的事?越想越是難以釋懷,姜梨的臉難看極了。
趙軻來的很是迅速。
姜梨嘆氣,她的父親曾是工部尚書,有大才幹之人,雖然藏起鋒芒,但從小耳濡目染之下,她比尋常姑娘能看的更遠些。好在姜元柏也是朝元老,平日里有什麼事還能拿姜元柏擋擋,倘若姜元柏只是個平頭百姓,她身上這些不合理,就無論如何都說不清楚了。
姬蘅在說到皇帝日後會發作成王的時候,也並沒有太多情緒。可見對於這件事,他大約不會插手,可能這也是他所預料的情景之。如果說之前姬蘅就要保持個三方勢力穩固的狀態,現在就說明,他做好了朝局勢平衡被打破的準備了。
姜梨笑了笑,沒有回答。
聽葉明煜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姜梨心很是欣慰。好歹葉家的古香緞沒落下去,還有濤水紋興起,葉家的難關算是過了。葉老夫人的身子也漸漸好了起來,切都在往好的方面發展。就連薛懷遠在司徒九月的診治下,也日比比日精神,如今更是能認得人,叫出人的名字。
姜梨的心,微微鬆了口氣。
緊接著,響起姜幼瑤暴躁的聲音:「滾開!」像是把明月推倒了。
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不愁,這個時候,姜梨反而生出種破罐子破摔的勇氣來,她道:「隨意。」
「好好好!」姬老將軍第個大笑著贊同,對姜梨的稱呼也從「姜丫頭」變成了「梨丫頭」,他道:「梨丫頭,你就過來!府里把所有食材都準備好,你只管烤就是!需要什麼跟老夫說,決不讓你忙累!」
白雪居然也跟著桐兒湊熱鬧,道:「這點心珍貴得很,萬萬不能用平日里的茶水來配著吃,得用上好的茶。」
「此事……屬下要問過大人。」趙軻道。
本以為這句話就能打消兩個丫頭髮瘋了,沒料到白雪臉嚴肅的問道:「那咱們要不要想法子問老爺那頭討點來,老爺應當也會分得點。」
姜梨在門前站定,問道:「有件事我很好奇,冒昧問句,聞人公子與國公爺是什麼關係呢?」
外面抬轎子的人走的很穩,國公府的轎夫大約都是經過精心篩選的,點兒顛簸也感覺不到。因此,絕不可能是因為轎子顛簸而灑出茶,是因為她的話。
不同於葉家的財大氣粗,也不同於姜家的清流風雅,國公府就如它的主人般,艷麗多姿。寒冷的冬季,府上的花園裡竟然還是片奼紫嫣紅。白雪覆蓋在枝頭,大約有被人小心的拂去壓彎了花瓣的殘雪,越是白雪皚皚,片銀裝,點染著艷麗的春色。初春還是嚴冬,教人傻傻分不清楚。就如他的主人,多情還是無情,總是令人困惑。
「是。」姜梨笑道:「背著庵堂里的人。」
「我爺爺和姬老將軍是世交,我爹和姬將軍是世交,我和姬蘅……算是世交吧!」
當時海棠和杜鵑大感委屈,但薛芳菲從未有過那般嚴厲的時候,多年主僕之誼毀於旦,海棠心裏也難過。但後來她們離開燕京城,又過了很久,海棠漸漸的冷靜下來,也想明白了,當年的薛芳菲是為了保護她們。如果她和杜鵑直留在沈府,遲早會被沈母發作。
自姜梨回桐鄉后,這地方仍舊沒有人祭拜過。姜梨眼睜睜的瞧著,不由得心頭酸。將薛昭個人孤零零的留在這裏,令她難受極了。
他根本是自己不喜歡下廚,所以才把她也道拖下水吧。所謂的不能自己人入地獄?
不過姜梨曉得,這可能實在是太小太小了。雖然沈家人不知道海棠的家鄉在何處,但未必永寧公主不會用手段查出來。如果永寧公主也知道此事,稍加派人手追查,海棠和杜鵑到底是兩個弱女子,天下雖大,怕是也難以藏身。
想到這點,前路似乎又多了個新的方向,姜梨的心情也輕鬆了許多。再和葉明煜二人說話的時候,笑意也更真切了些。
……
桐兒和白雪對這個地方仍有印象,上次回桐鄉之前,姜梨曾來過次。聽聞煙雨閣看煙雨最好,上次也是下了雨的。如今可沒有下雨,莫非煙雨閣的雪景不錯?所以今日姜梨趁著興緻才會前去?
「如果遲早陛下要對付成王,總得找個合適的理由。成王雖然狡詐,但做事倒是不露痕迹,除了永寧公主跋扈以外,並未留下什麼把柄在民間。便是要對付,暫時還找不到由頭,貿貿然發動,也許還會被成王反咬口。留著麗嬪,也許有朝日成王和陛下對峙的時候,這件事還能成為罪證,來讓清理成王變得順理成章。」
「我說過了不是我,若是我要說,我當日就會說,不會等到下葬以後。」姜梨道:「再者,讓姜家淪為笑柄的不是我,是季淑然。毀了你的也不是我,是季淑然。全都落在我頭上,抱歉,我沒有那麼大的本事。」
「其實和叫花雞也差不多,」姜梨笑了笑,「彈弓打下來的鳥,清理乾淨以後,不必拔毛,往肚子里塞些調料,裹上泥巴,埋進生火的灰堆里。等過半個時辰之後,拿出來拍掉泥巴,自然毛都被帶hetubook•com.com了下來,很漂亮的金黃色,刷上層蜂蜜,可以吃了。」
除了姬蘅看上去不如往日笑盈盈以外,別的人都挺高興的。
「事實上,昨天季家的人已經來過了,不過你不知道,也沒人告訴你,大約是知道了你的消息,本來打算來救你的。」姜梨的語氣含著淡淡的嘲諷,「不過她們已經回去了,在見過父親和老夫人之後,我想,以後他們也不會再來。」
姬蘅帶著姜梨,幾乎是光明正大的從後門出去了。
這麼個不能算是理由的理由讓姬蘅也噎了噎,沉默了會兒,他道:「麗嬪是成王的人。」
「國公府里的茶是什麼茶呀?」桐兒刻意放低聲音,可不能讓別人聽出自家姑娘和國公府走的近。
因著要夜裡出行,姜梨不能穿的太過複雜,女子的裙裾太長,她甚至連披風都沒有帶,只穿了讓白雪準備的件素白棉襖,下身是灰色的褲子,腳蹬黑靴,長發全都高高的束在腦後,是男子的打扮。
「不!」季淑然面上勉強維持的平靜終於碎裂,像是被搶走幼崽的野獸,猙獰的尖叫著:「老爺不會這麼對他們的!他們是老爺的骨肉!」
姜梨才起了,讓桐兒給梳了頭,打算去葉府逛逛。清風突然匆匆跑進裡屋,道:「姑娘,出事了!」
何其不公!
對於海棠來說,個陌生的女子詢問她的嗓子,還是這般關切的態度,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你懷疑是衝著姜元柏?」
在她還是薛芳菲的時候,嫁到沈家以後,也為婆婆小姑子,丈夫洗手作羹湯。因她手藝出眾,沈家也並不富裕,連廚娘都省了。她最拿手的,冬日里要吃的烤鹿肉,沈母卻不讓她在府里做。說是味兒太大,是農人獵戶才會吃的東西,上不得檯面。
這麼想來,趙軻眼裡的詫異剎那間褪的乾乾淨淨,臉瞭然,道:「好,屬下這就回稟大人。」
姜幼瑤看見姜梨,眼陣刺痛。姜梨穿著素青的絲綢軟緞繡花襖裙,長發半梳,耳朵上兩粒瑩潤的珍珠,襯的她的臉龐姣好潔白,秀麗明媚。
麗嬪連忙下榻,起身相迎。
……
姜梨:「……」
但姜梨沒有。
姜梨愣:「什麼不好?」
尤其是姜幼瑤,是被禁足過的。因著外面有關姜幼瑤和季淑然的傳言說什麼的都有,若是姜幼瑤出去,難免引起口舌風波。惹不起還躲得起,姜家便讓姜幼瑤暫且不出門,留在府。
姜梨靜靜的看著她,過了一會兒,道:「做了這麼多事,夫人不會以為自己還能全身而退吧?」
姜梨道:「白雪,你去準備下,我去葉府趟。」
「我也等那日。」他看向窗外,窗外是濃重的墨色,能聽見風呼呼的吹響,他琥珀色的眼眸也被夜色映的漆黑,又或許是他眸的情緒暗下來。
葉世傑接過來,心湧起陣異樣的感覺。姜梨的神情很溫和,態度十分自然,彷彿對待家人般。家人二字映在腦時,葉世傑個激靈,彷彿被什麼擊了似的。
這個時候,她甚至羡慕起給寧遠侯府周彥邦做妾的姜玉娥來。就算是做妾,也能嫁給心上人。周彥邦那般溫柔,定會體諒自己,會安慰自己。想到這裏,姜幼瑤又不由得恨上了姜梨,倘若當初不是姜梨和姜玉娥合謀,自己如何會被姜玉娥搶佔婚事,那本來就是自己的!姜梨搶走了自己在姜家的寵愛,害死了母親,還讓姜玉娥鳩佔鵲巢,她該死!
「我們門,是『乩仙門』,有我們扶乩占卜吉凶,幾乎沒有出錯過。不過生只能為人扶乩,」他抱歉的看向姜梨,「雖然我對姜二姑娘十分傾慕,但恕我不能違抗師命,是不能為姜二姑娘扶乩的。」
「二小姐要找的人十分不信任他人,就算到了現在,也對我們保持警惕。」趙軻回答,「如果不是我們制服了她,她會逃跑。」
穿過長廊,花壇,繞過大部分走道。姜梨甚至還看見了處練武場,在國公府這開闢出這麼大塊練武場,可謂是十分珍稀了。旁邊稀稀拉拉散落著些兵器和箭靶子。聞人遙儼然副主人的姿態介紹道:「這是老將軍的地盤,姬蘅怕老將軍在家耍刀傷害了他的花花,就特意給老將軍辟了塊地。」
夜裡的國公府,不如白日里看起來艷麗,朦朦朧朧的燈火下,到顯出幾分不真實的模樣。像是在深山跋涉許久的人看見了座仙宇宮廟,再看看俊美的不似凡人的青年,恍然以為自己走到了精怪的巢穴了。
「不是的,」清風急的話都有些說不清楚,「可是他們說季氏死是因為與人私通,還生下孽種,如今醜事揭開,咱們老爺親自下的手!」
第一百四十六章 驚見
「海棠,你聽著,這不是意外,也不是什麼因果報應,這是陰謀,活生生的陰謀。有人害死了薛家家。我是姜二小姐,我受人之託,幫薛家平反,替薛芳菲洗清莫須有的污名,找到她被人害死的證據。」姜梨盯著海棠的眼睛,「這不僅是因為薛芳菲,也是為了你,為何杜鵑,為了這場陰謀里所有無辜慘死的人。難道要看著兇手逍遙法外嗎?」
「沒有子嗣的男人,在宮的結局只有個,就是遲早被人替代。」姬蘅淡道:「麗嬪是聰明人,更早的看到這點。況且,在麗嬪的眼裡,皇帝的位置,未必坐的穩當。」
呃,她好像知道了姬蘅的又個秘密,會不會被滅口?
沈母知道消息的時候趕回來質問她,她抵死也不肯開口,只說是丫鬟拿了她的錢財自己跑了。沈母無奈,只得報官,但官差搜尋了周圍,也沒找到兩個丫鬟的蹤跡,便也只能作罷。
不知過了多久,姜梨幾乎要打盹的時候,窗外突然有了動靜聲。
昨夜的翻來覆去夜未眠,到了今日,終於有了卸下重擔之感。姜梨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了下來,看著清風明月兩個小丫鬟掃雪。
他太危險,太清醒,太理智,也太容易讓人沉淪。
「別的奴婢不擔心,只是擔心三小姐。」桐兒憂心忡忡道:「三小姐那性子,府里人都知道。如今季氏死了,三小姐定會把這筆賬算在姑娘頭上,若是她不依不饒起來」
「海棠……」姬蘅坐在椅子上,大紅的衣袍及地,幽暗燈火照亮了袍角的金線,像是溢動的華彩,他指搭在信紙上,似是無意識的輕輕叩擊,片刻后道:「趙軻留在姜家,紀,你挑幾人,讓人棗花村走趟。」
姬老將軍嘴裏不是咕噥了句什麼話,看向姜梨的目光不如之前熱切了。想來是過去和姜元柏有什麼過節之類,不過姜梨也不甚在意。
「這……這……姜府會做這些?」聞人遙遲疑的問。
對了,她還有趙軻。雖然趙軻只有人,但趙軻是國公府的人,今日姬蘅還與她說話,讓她盡情吹哨子來著。如果葉明煜有可能應付不了永寧公主的殺手的話,換了國公府的人,情形就大不樣了。姜梨非常能肯定,來國公府的人不會讓此事泄露出去,二來便是真的泄露了,路上對峙起來,永寧的人馬也對付不了國公府的人。
屋子裡的掙扎聲漸漸微弱了下去,很快,什麼都動靜都沒有了。
於是燕京城的人茶餘飯後雖然也會插嘴兩句季淑然的死是不是有什麼隱情,但因都沒什麼證據,說兩句也就轉換了別的話頭。
此話出,屋裡的人目光全都聚集到了姜梨身上,就連直不怎麼愉悅的姬蘅,都探究般的看向她。
而她們都選擇留了下來。
姜梨便禮貌胡答道:「是。我父親是姜首輔,老將軍應當認識的。我在家行二。」
「你們制服了她?」姜梨驚,「難道你們沒有告訴她,找她的人並不會傷害她,是來幫助她的么?」
姜幼瑤發起瘋來,沒準兒又是一個季淑然。雖然沒什麼腦子,但她歹毒呀。
「麗嬪脫離了季家轉而投向成王,」姜梨道:「倘若成王勝了,季家可以免於災禍,倘若事情敗露,季家也會受牽連。」
物是人非,仍舊是冬日,人卻死的死,散的散,瘋的瘋。姜梨現在還不能把薛懷遠帶到薛昭墓前,她只能個人來。
聞人遙摸了摸鼻子,不甘不願的走了。姜梨走到姬蘅面前,笑道:「國公爺。」
她挑釁的看了一眼姜梨:「葉珍珍死了,姜月兒也死了!她們都死了,我的兒女卻還有大好的未來,世上有報應又如何?報應來的太晚,我還是贏了!」
「去。」姜梨笑道:「不過在這之前,先去別的地方吧。」
分明是秀氣的豆蔻少女,季淑然卻覺得彷彿厲鬼。姜梨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來。
「等永寧公主死了。」姜梨抬起頭,堅定地道:「我把切都處理好,就親自登門,任憑國公爺處置。」
「聞人遙。」話還沒說完,個聲音就從背後打斷了他的話,二人回頭看,姬蘅就站在院子門口,不遠不近的看著他們。
原因到底是什麼呢?
本以為這句話已經很明確的表達了自己的態度,誰知聞人遙卻像是習以為常,道:「我明白,他的脾氣,世上是沒有人願意與他做朋友的。不過就當你不是他的朋友,是我的朋友總行了吧!你千萬別客氣,千萬別覺得姬蘅沒有邀請你去府上,就不好意思前去。姬蘅也沒邀請我呀!我還是不是去了?」
姜梨笑笑:「國公爺沒有必要騙我這個小女子,我不值得國公爺費心思去騙。」
可惜姜梨如今在他面前越發膽大起來,並不為之畏懼,而是義正言辭道:「可是我如今這條命都是國公爺的,國公爺告訴我秘聞,總歸會被我帶到棺材里去,死人最是能守住秘密的,不是么?既然如此,說給我聽又怎麼了?」
「你的目的。」海棠再次問。
姜梨顆心漸漸沉了下去,海棠如此警惕他人,什麼都不肯相信,可見是真的出了事,至少遭遇了什麼,才會如此。事到如今,她倒是也顧不得別的,當務之急是先見到海棠,安撫好她,弄清楚在她死後,她和杜鵑跑出去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是。
海棠慘笑聲,伸手揭開了面紗。
這個年關,看起來並不難捱,好像許多事情都能迎刃而解,並無什麼困境。
「我雖然對父親,對姜家有怨,卻也還不至於要拉著姜家道下水的地步。」姜梨平靜的道:「雖然說出此事能解了我的委屈,卻會讓姜家處於很不利的地步。這樣來,於我也沒有任何好處。」姜梨微微笑,「三妹的難過我很清楚,但再難過,也要權衡利弊,不要衝動做事。」
「我在青城山住了年,許多事情和燕京城不太樣。」姜梨笑道:「山上寒氣重,冬日雖然不下雪,卻好像比燕京城更冷些。若是有獵人獵了鹿,鹿皮拿走,鹿肉賤賣我們點。我與丫鬟便可在林架起柴火,將鹿肉燒烤,也不必放什麼佐料,點點粗鹽足夠了。烤出來的鹿肉並無腥氣,反而因有竹籤串著染上竹子清香。」
麗嬪的額頭上開始漸漸滲出冷汗的時候,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道:「免禮。」雙手將她扶了起來。
洪孝帝伸手替她將散落在面前的長發別到而後,順勢摸到她冷汗涔涔的額頭,皺眉道:「麗嬪怎麼流了這麼多汗?這麼冷的天。」
「我來看看你。」姜梨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來,燈籠被她隨意的擱在地上,她看向季淑然,溫軟的眉眼十足平靜,說出的話卻不能讓季淑然從容,她道:「好歹你也在姜府過了這麼多年來,臨走之前,我應當來看看你。」
看著姜幼瑤張臉神色變幻,姜幼瑤身邊的丫鬟也有些害怕。這些日子遭逢巨變,姜幼瑤的性情也大變,動輒打罵下人,雖然老夫人和大老爺勒令過她,但在自己院子里,姜幼瑤還是能隨意懲罰下人。
姜梨微微笑:「是。」她有兩個忠心耿耿的丫鬟,也有葉家的愛護,姜元柏和姜老夫人雖然自私,到底對她心存愧疚。如今屬於薛芳菲的痕迹被抹去了,但屬於姜梨的,正在重新被找回來。
怎麼人全都到這裏來了?姜梨只覺得頭疼,今日出門是否沒看黃曆,她要是真想找姬蘅說話,也是私下裡,並不希望別人知道。但這是怎麼回事?國公府這是設家宴,於是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她不請自來找姬蘅了。
「那你以為,我會站在誰這邊?」姬蘅饒有興緻的問。
「喝了酒,知道你來了,正在換衣裳。」葉世傑有些頭疼。聽著屋裡傳來吆喝行酒令的聲音,再看葉世傑的無奈的神色,姜梨心瞭然。葉明煜本就是個粗獷性子,葉世傑卻極為克制。如今葉明煜把江湖都搬到府里來了,對於葉世傑來說,自然不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被你發現了啊。
「你是海棠吧。」姜梨微笑道:「是我讓人打聽你的消息,將你從棗花村帶回來的。」
姜梨道:「好吧,我今夜去國公府,不知國公爺可方便?」
姜幼瑤不足為懼,再不濟,還有趙軻在一邊盯著。現在要對付的,最重要的,還是永寧公主和沈玉容。
她聲不吭,任由姜老夫人的人來「送」她回院子。
姬蘅沒有回答姜梨的話,只是笑盈盈的看向她,並沒有為她解惑的意思,似乎想讓她自己想明白。
姜梨只是瞧著她,她自己不是出身於高門大戶,在薛家,也不必勾心鬥角什麼。因此得知了季淑然所有罪行的那一刻,姜梨除了詫異之外,只有不理解。如今看來,她卻能理解一點了。
「我沒有。」姜梨的眼神很是堅定。
「我自有辦法。」姜梨只說了一句話。
姬蘅放下茶杯,掏出雪白的絲帛,慢條斯理的擦拭手上的茶水,末了,才看向姜梨:「不是。」
「季淑然的過去揭露人前,對你來說是件好事。」姬蘅好整以暇的道:「你不必背負罵名了。」
即便半年以來,姜家發生了太多事,甚至還出了人命,姜元柏兩兄弟的仕途也不怎麼順利,外頭還將姜家當做茶餘飯後的笑話,但這個年,還是要過的。
「小姐……」海棠愣,隨即激動起來,她問:「小姐怎麼了?!」
她好像總知道些別人不知道的事,既然如此,這個被姜梨放在心上的海棠,或許也和什麼重要的事有關。
聞人遙低聲對姜梨道:「這是老將軍,姬蘅他爺爺。」
「為什麼?」姜梨冷漠的回答,「你可以為了除去我保護你自己,就犧牲自己的骨肉。季家人為何不能為了保護自己,犧牲你呢?」
姜梨嗤笑聲,這次,她沒再掩飾自己的嘲諷,毫不猶豫的道:「我倒覺得,成竹在胸的恐怕不是成王,是陛下。」
姜梨:「為何說『算是』?」
但做事不可能面面俱到,日後之事日後再說,眼前,她必須找到海棠。
白雪想了想,正色問道:「不接受又如何?」
孔六悄悄碰了碰陸璣的手臂,問:「你覺得么,國公爺對姜二小姐好像有些不樣。」
那瞬間,姜梨可以確定,姬蘅的動作頓了下,他手裡的茶水灑了出來。
她陷入了自己的思緒,直到姬蘅的聲音將她的思緒喚回,姬蘅道:「改日國公府也可烤鹿肉。」他看向姜梨,笑盈盈道:「你來。」
大約是經過方才的震驚,這會兒反而平靜下來,也就意識到了自己思考的不妥。
姜梨躊躇著,轎子和馬車不同,男女二人同乘轎,到底曖昧了些。
「怎麼會傳出去的!」麗嬪怒道。
姬老將軍拍大腿:「這個好!我明日就去打串鳥來!」
姜梨看著她,突然露出一個頑皮的笑容,她輕飄飄的道:「被你發現了啊。」
「走後門。」姬蘅回答。
府里上上下下,不知不覺開始忙碌了起來。晚鳳堂的珍珠和翡翠來了好幾次,問姜梨什麼時候出去珠寶鋪子里挑首飾。姜梨對首飾並無特別的喜愛,去過次后便不想再去。姜老夫人就又讓人請了裁縫來芳菲苑給姜梨裁衣服做新衣,姜梨曉得這是為了補償她。
「倘若年關過後,明年,至多再多年,成王舉事,大人是否插手……」陸璣問道。他問的也不甚明朗,其實跟著姬蘅很久,但有時候姬蘅心裏想什麼,接下來的布局,陸璣看的也模模糊糊。
姜梨這才回過神,是了,她今日已經去過葉府了,雖然實則是在國公府呆了大半天,但在姜家人眼裡,姜梨早上出門就去了葉府,到了傍晚才回來。這會子又要出門去葉府,怎麼也說不過去的。
她的「我不同意」,連水花都沒激起來,就淹沒在大家七嘴舌的討論里。姜梨氣悶,不由得看向姬蘅,就見姬蘅托腮看著她,目光里分明帶著惡作劇成功的笑意。
他的手冰冰涼涼的,覆在肌膚上,像是被玉貼了般舒服,姜梨的腦子裡沒來由的冒出這麼個念頭。姬蘅收回手,並未注意姜梨的走神,只問:「有這麼驚訝?」
姜梨沒有出現意外的神色。
國公府里,很快,紀得到了趙軻傳來的消息,將此事字不落的告訴了姬蘅。
麗嬪上次見季淑然的時候,還在與季淑然商量如何利用沖虛道長對付姜梨。那日離開后,就再也沒有季淑然的消息。不僅如此,沖虛道長也失去了消息。麗嬪心裏隱隱覺察到有些不安,她派出去的人卻沒有任何結果。姜家守得如同鐵桶般,什麼消息都傳不出來。
與桐兒白雪說了些話,總算是將桐兒給安撫下來。接下來,姜梨也沒多做什麼,就如平常般,在院子里看寫寫字,或是喝喝茶聽丫鬟們閑談,專心的等待夜色降臨。
「姜二姑娘可會下廚?」聞人遙突然問姜梨道:「我聽聞些姑娘在下廚事上天賦秉異,不過我從來未曾遇到個。像九月更不會下廚了,我怕她在裏面下毒。」
「我知道姜二姑娘自來謙虛,所謂的會點,應當就是很會了。」聞人遙眼前亮。
「倒像是江湖客。」陸璣眯起眼睛,「二小姐向來很有瀟洒風姿。」
「父親不會來看你的。每當看到你,就會提醒他當年的自己有多愚蠢,誰會自討苦吃呢?」姜梨又笑了笑,「姜幼瑤被你寵愛的無法無天,不必新夫人親自動手,遲早有一天,她也會自己將自己的路封死。至於姜丙吉」姜梨特意停頓了一下,才慢慢道:「雖然姜丙吉出生的時候,柳文才已經死了多年。但因為有你這樣的娘,父親雖然不會遷怒,只怕對姜丙吉也再難以毫無隔閡。連父親都對他如此,新夫人又怎會上心?只要新夫人生下兒子,姜丙吉就自然被厭棄了,當然,若是這位新夫人心裏再狠一些就像你對姜月兒做的那樣」
「蕭德音。」
沒什麼,慢慢來,真相總會被發現的。
「難為你還笑得出來。」司徒九月哼了聲。
片沉默,青年打破了這片沉寂,他唇角揚,問:「傻了?」
聞人遙精神振,聞言非但沒有反駁,反而笑道:「樂意效勞。」
姜梨不說話了,轉念想,這似乎也很符合姬蘅的性子。姬蘅可不是僅僅為了沒就願意花大價錢將其供養的性子。況且他自己也說了,他只要有價值的東西。毒性,就是這些花朵附帶的價值。
「陛下的背後也有你。」姜梨回道。
趙軻消失在窗外了,白雪和桐兒不知發生了何事,只是努力的望風守好門窗,小姐院子里出現個陌生的男人,傳出去是要出事的。
為什麼姜梨會突然性情大變?為什麼六藝能奪得魁首?為什麼年紀輕輕卻滿腹心機,又為何,她什麼都知道?
季淑然愣愣得看著她。兩日以來,除了對她惡聲惡氣得婆子,她沒能看到任何一個人。姜元柏和姜老夫人不必說了,姜幼瑤和姜丙吉她也沒法見。至於她的貼身丫鬟,大約都被關起來了。季淑然不能得知外面是什麼情況,她一個人想許多事,想自己得出路,也想到姜梨得境況。
麗嬪多年前在宮中被那位貴人陷害一事,知道的人並不多。季淑然知道,也無非是因為出事的人是她一母同胞的姐姐。這件事姜幼瑤也不知道,更別提跟她完全不親近的姜梨了。而且這些宮中的秘聞,要打聽也絕非那麼簡單。但姜梨就是知道了,看她的樣子,知道的似乎還不少,還很理所當然。
可是今日,明黃的色彩,卻如催命符般,她也第次生出了對於皇權的恐懼,她是卑微的,脆弱的。她低下頭的時候,只覺得時間過得分外漫長。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樣的命運。
季淑然恐懼的往後縮著身子,姜梨微笑著打量著她,她的聲音十分輕微,就像是情人間耳語一般。貼著季淑然的耳朵說話,便是屋裡有第三個人,也不會聽得清楚她在說什麼。
躲在門后偷看的幾人,姬老將軍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少女微微仰著臉,她年紀並不大,正是很好的年華,可見面上青春的朝氣,如同國公府院落里的花朵,便是在寒冬臘月里,也能燦爛的開放。
姜梨道:「真的。」
姬蘅的眸子微微縮,很快,便又如常,他漫不經心的問道:「怎麼說?」
「姜元柏?」姬老將軍神色變了變,問:「你是姜元柏的女兒?」
季淑然意識到了什麼,驚恐的道:「你們要做什麼?你們要做什麼?來人啊,救命啊!」
她如此坦然地說出對姜家有怨的話,讓姜老夫人和姜元柏都愣了愣。緊接著,姜梨說的話,卻又令他們心複雜。權衡利弊,為了姜家著想,這本是件好事,但姜梨的話,太理智,太冷冰冰,太沒有「家」的感覺了。
「你好像很生氣。」耳邊傳來含笑的聲音,姜梨這才發現,不知不覺,姬蘅已經坐直身子,於是並不如何寬大的轎子里,姬蘅和她的距離已經極盡。她的耳邊,似乎都能感受到姬蘅呼出的溫熱氣息。
姜家人能毫不猶豫的殺死她的母親,也能毫不猶豫的殺死她!恐懼戰勝了悲傷,姜幼瑤甚至沒有心思為季淑然喊冤,起先她心想要將所有希望寄托在季家人身上。只等著季家人來姜家的時候,讓季家帶她離開。可季家從季淑然死後,根本都沒有出現。
聞人遙面紅耳赤。
「小姐,現在府里要出去……可不容易。」銀花提醒道。
姬蘅支著腦袋,看著她,道:「你是首輔千金,不是百姓。」
司徒九月:「……」雖然沒說話,但沒有明確拒絕的神色,分明就是默認了。
門外紀在盡忠職守的守著大門,姬蘅走到桌前坐下,姜梨也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她是……怎麼死的?」姜梨的聲音,有點掩藏不住的哽咽。
她說的鄭重其事,開始沒當正事的趙軻也感覺到了姜梨的緊張,他意識到這件事對姜梨來說大概是非常重要的件和-圖-書事,當下也不敢小覷,便道:「屬下知道,今晚稟告大人,明日早回報姜二小姐。」
他的聲音依舊溫柔,然而在溫柔之,又含著種刻骨的冷酷。
姜梨讓丫鬟們在院子外頭等,自己進了煙雨閣後院,桃樹下,薛昭的墳冢仍舊安靜的躺著。幾乎要被白雪覆蓋了趕緊,若非還有露在外面的半截碑,只怕根本無跡可尋。
從國公府出來的時候,聞人遙還借花獻佛,讓姜梨拿了整整匣子點心,都是姬蘅親手做的。
「你的臉……」
「不用,他贏不了。」年輕男人懶懶的把玩手摺扇,摺扇開合,繁麗的牡丹層層疊疊盛開,映照著他的臉越發深艷。他玩味笑:「小皇帝等了這麼多年,就等那日。」
「趙軻,有件事情,我想拜託你去做。」姜梨看向他。
「季家膽小,」姬蘅笑笑,「就算要站隊,至多也會跟著你們姜家道站。麗嬪雖然為嬪,對於季家來說,仍舊只是個嫁出去的女兒,影響不了大局。季彥霖為官之道膽小怕事,見風使舵,公然倒戈成王,他沒那麼大胆子。」姬蘅唇角翹,珉了口茶,才繼續不緊不慢道:「但他的女兒不樣,膽子比他大得多。」
「知道。」葉明煜撓了撓頭,「你把薛老頭兒看的比你爹還重,當然為他上心了。要不等薛老頭好了以後,你認他做個義父吧。你為他付出這麼多,他也不會拒絕的。至於你爹那頭,你也不用擔心,我去說!」說罷又恨恨道:「季淑然那事兒我還沒找他算賬,當年之事,紅口白牙全憑季淑然人說了,把我葉家人置於何地?」
……
海棠盯著她,沒說話。
姜梨遲疑了下,才問:「沖虛道長現在在何處?」
那個看上去總是勢弱的洪孝帝,在成王的襯托下甚至會隨時失去身下這個位置的帝王,如今看來,未必是真勢弱。不過是暗等待,等待個機會,舉拿下成王,讓所有人看清楚,如今的北燕究竟是誰的天下。
清風明月忙著收拾方才和姜幼瑤丫鬟打架的滿地狼藉。白雪和桐兒跟著忙前忙后,姜梨的心卻不如面上看起來的平靜。
眼見著話頭越扯越歪,居然沒有人解釋下自己的身份。姜梨只有自己站出來,無奈的道:「老將軍,我並非聞人公子內人。」
姜老夫人已經從婆子嘴裏得知了來龍去脈,看著姜幼瑤怒道:「三丫頭,你太過分了,平日里就是這般學的規矩,竟然謀害自家姐妹!」
桐兒連忙扯了下白雪的袖子,但白雪不為所動,她本來就是這麼個直腸子,有說有二說二,看來是真的很疑惑姜梨的答案。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必須要接海棠回來。想來想去,她在姜家沒有可用之人,只能去葉家借人了。葉明煜畢竟有的是江湖兄弟,只要葉明煜的人去接海棠,應當沒什麼問題。
姬蘅復又看向姜梨,似笑非笑道:「這種事,你問姜元柏就是了,為何問我?」
「不錯不錯,這個提議我認為不錯。」聞人遙簡直什麼地方熱鬧都不嫌多,還要來湊腳,「我還從沒吃過烤鹿肉哪!二姑娘剛才說的我口水都要流出來了,既然這樣,那咱們約定個時間,二姑娘開烤鹿肉的時候,咱們都來。要不把那個叫花鳥起做了吧,大伙兒嘗嘗鮮!」
桐兒咬了咬唇,聲音里都帶了哭腔,上前步道:「姑娘,不管您要做什麼,奴婢是自小就跟著您的,你要是不要奴婢,奴婢也無處可去了。姑娘日後有危險,桐兒舍了這條命也會救主子,這是主僕之道……奴婢會永遠跟著您的!」
「放手去查,」姬蘅挑眉道:「在我這裏,誰也拿不走你的命。」
院子被深深的雪覆蓋成片銀白色。他紅衣流火,姜梨翠裙青青,個美艷,個靈秀,分明是不相容的兩種色彩,看起來竟也異樣的和諧,像是天生就該如此似的。
季淑然愣愣的聽著姜梨的話,她道:「你怎麼知道?」
首輔千金這個位置,隨著死去的季淑然起消失,再也找不回來。
「陛下打算對成王動手了么?」姜梨緊張的問:「這樣的話,姜家又如何自處?」
看到白雪第眼開始,雖然白雪的模樣並不好看,但她力氣大,能簡單的認識幾個字,最重要的是她來自棗花村,那是海棠的家鄉,姜梨就懷著僥倖的心想著,若是能從白雪這裏得來海棠的音訊,對她來說也是件好事。
再等了兩天後,等到了季淑然急病暴斃的消息。麗嬪心驚,懷疑其出了什麼變故,寫信給季家。但季彥霖回信什麼都沒說,也不讓麗嬪去姜家弔唁。麗嬪這回便篤定其肯定是發生什麼事了,令人蹊蹺的卻是季家的態度。聽聞季家也沒有參加姜家的弔唁。麗嬪就更加不安了。
但季家人不滿足於此,如果麗嬪不能誕下皇子,不能進步鞏固自己的地位,季家就不能繼續往上走。人心不足蛇吞象,季家打算從宗族裡挑選些貌美聰慧的少女進宮,麗嬪在邊幫襯著,奪得洪孝帝歡心,最好誕下子嗣。
「我嫂子給我新添了個侄子。」白雪笑道:「這是喜事哩。」
到底是誰?
女孩子的語氣並不重,甚至稱得上溫柔,但就是這種溫柔的堅持,總是讓人生出種孤勇的悲壯,讓人忍不住的就心腸軟了截。
姜梨回頭看,便見居然是不久前見到的聞人遙和司徒九月二人。叫住姜梨的,正是聞人遙。
「父親大可以徹查,不是我所為。」
走了一段路的姜梨停下腳步,回過頭,望著偏房的方向。
馬車到了國公府門口,聞人遙跳下來,桐兒和白雪攙扶姜梨下了馬車,就見聞人遙已經熟絡的讓門房趕緊開大門。
陸璣輕蔑的看了他眼,還「他覺得么」,是個傻子都能看出來這件事!雖然不曉得大人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但姜二小姐顯然目前對姬蘅來說,不是個無關緊要的官家小姐,死了都無所謂的那種。
「姑娘,不管您面對的是什麼,您永遠都不是個人。」白雪道。
姜幼瑤大驚,不明白分明她是被害的人,為何還要這樣被懲罰。她想要求求姜元柏,激起姜元柏對自己的同情,可是姜元柏只是神情複雜的看著姜梨。姜幼瑤看著看著,眼的火漸漸熄滅了。
司徒九月道:「。…。我聽到了。」
又看了眼姬蘅,心無聲嘆氣,又被帶著跑了。
等等,季淑然如何會死?是因為醜事暴露被姜元柏處死?那麼醜事為何會暴露?算起時間來,正是在沖虛道長府上驅邪不久后?
這話要是放在從前,姜幼瑤只會嗤之以鼻,但如今,她悲哀的發現,她無法反駁這話。在不知不覺,姜梨已經後來者居上,她霸佔了姜元柏的注意,霸佔了祖母的偏心,她將自己比了下去,如今,姜梨是首輔千金,她卻在外面被人稱之為私通子!
「姬蘅命運里註定的個女人呀。」聞人遙湊近道:「你可別告訴別人,當年我為姬蘅扶乩的時候,就發現他這生,性命繫於個女人身上。簡單的說來,就是成也這個女人敗也這個女人,念成佛念成魔。當時卜出來的簽是這麼寫的……」
永寧看她是小吏的女兒,就能隨意欺壓薛氏門。可當初她便是官兒更大的千金小姐,只要擋了永寧的路,地位卻沒有永寧高,永寧還是可以為所欲為。這就是如今這個世道的真相,百姓受小官欺壓,小官受大官欺壓,大官懼怕王孫貴族,王孫貴族俯首稱臣于帝王。
洪孝帝點頭,吩咐下人讓太醫過來給麗嬪把脈。見洪孝帝同從前般無二的態度,麗嬪徹底放心下心來。
姜梨走下來,國公府的大門打開,她同姬蘅走了進去。
世上最難得的,就是真心。
姜梨出府的時候,門房的小廝動了動嘴唇,最後還是沒敢勸阻。誰都知道如今大房裡二小姐說了算,老夫人都允許二小姐隨意進出不必稟報,他們這些做下人的莫非還要攔著不成?
他不是普通人,如果是他,也許是會發現她身上的秘密的。姜梨沒來由的想。
本來是十分渺茫的希望,如今卻驟然得了音訊,告訴她這希望可能是現實的。姜梨心的欣喜就如當初知道薛懷遠還活著般,已經難以掩飾自己的表情。
姜梨怔了怔,輕聲道謝。
既然自家小姐要她們好好活著,海棠和杜鵑便只能忍著悲痛苟延殘喘。如今聽到姜梨突然說起薛芳菲,海棠的心裏,突然有了不祥的預感。
姜梨愣,垂眸:「道聽途說而已。」
這話就像是一個詛咒,季淑然尖叫起來:「不!我要見老爺,我要見老爺!」她瘋狂的道。
她重新在書桌前坐了下來。
「季家已經拋棄你了,父親和老夫人從前對你寬容,無非是看在你失去過一個孩子的份上。如今已經證明,當初對你的憐憫不過是你一手主導的陰謀。你手上還有姜家的幾條命債,終究是要償還。」姜梨說的輕言細語,卻讓季淑然的心頭髮冷,「你死之後,父親仍舊還會續弦,府里不能不有新夫人。當年你如何對待我,新夫人就會如何對待姜幼瑤和姜丙吉。」
人性的善惡兩面,在季淑然身上,姜梨只看了惡。
季淑然無論如何都會死的,因為姜家的關係,也不會讓她死得很難看。
她飛快的看信,目十行,看著看著,目光卻沉了下來。
姜梨閉了閉眼。
姜梨幾乎要抓不住手的信紙,她定了定心神,又將信看了兩遍,尤其是有關海棠的部分,仔細看了幾遍,心越發確定,此人十有八九就是海棠。
麗嬪雖然得洪孝帝寵愛,但這麼多年都沒誕下皇子,就算再受寵愛,也不能算在宮裡站穩腳跟,正因如此,麗嬪才沒有恃寵而驕,到底稱得上是性情溫順。
姜梨正在猶豫的時候,指尖碰到袖的瓷哨。
孔六也看向姜梨,姜梨會下廚實在太奇怪了。孔六見識過這姑娘在校場騎射上的影子,那可是個巾幗不讓鬚眉的主兒。雖然看上去柔弱,其實殺氣騰騰。要不是她是姜元柏的女兒,孔六都打算把她招攬到車騎隊來。這樣的姑娘怎麼能去洗手作羹湯呢?簡直暴殄天物!
論起言語殺人不見血,姜幼瑤並非姜梨的對手。三言兩語,卻激怒的姜幼瑤更加眼紅,她盯著姜梨,嘴裏喃喃道:「我要殺了你……」就直撲過來!
金花和銀花這才回過神,擁而上,而桐兒也不是省油的燈。招呼清風明月和這幾人攪作團,姜梨哭笑不得,自己快步出屋,喚來兩個婆子將人分開,又讓人去找姜老夫人。
她前生的姐妹。
半晌,姬蘅移開目光,笑罵了聲:「逢迎!」
葉明煜固然是江湖人士,但因為自己的關係,只怕永寧公主的人也盯著葉府,旦葉明煜有什麼動靜,永寧公主肯定會派人尾隨,這樣子,難免會暴露海棠的存在。況且如果葉明煜親自去棗花村,葉府就無人照看薛懷遠,如果永寧暗使絆子,薛懷遠遭遇毒手也難說。要是葉明煜不親自去棗花村,其他人姜梨也信不過。
聞人遙道:「您老這是說的什麼話!什麼叫怎麼就把我瞧上了?我哪點不好了,你別擺出這幅神情,北燕想要嫁給我的姑娘數不勝數,怎麼在您老嘴裏我就沒點像樣的?」
姜梨這才慢慢平靜下來,搖頭道:「是我太心急了。」
「準確的說,我懷疑與成王脫不了干係。」姜梨嘆了口氣,「畢竟之前姜家與右相李家就不和,如今成王又因為薛家案盯上了我。」
姜梨沒去看姬蘅的臉,想來對方的臉也不是很好。關於堂堂國公爺居然會洗手作羹湯,做的還相當不錯,這件事要是傳出去,就和麗嬪和成王勾結事被傳出去樣,會發生大事的。所以姜梨決定還是讓今日的事爛在肚子里,誰也不說。畢竟她不會扶乩,不能如聞人遙般卜卦到自己的死期。
桐兒的手抖,簪子沒掛住頭髮,已經快梳好的頭髮復又散開,黑髮垂在腦後。姜梨沒管它,只看向清風問:「何事?」
姜梨沒說話,神色變換不定。她總覺得自己遺漏了什麼,但這些日子也都沒放在心上,這會兒聽桐兒提起,才突然想了起來。沖虛道長事,可還有個關鍵人物,麗嬪!姜元柏是抓到了沖虛道長的,他也說過會把沖虛道長的事直言相告洪孝帝。
「我不知道小姐死了……」海棠喃喃道:「我還想著,或許能再見小姐面……」
真要如此,麗嬪只需要在皇帝的面前吹吹枕邊風,便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可她越是這樣,姜元柏和姜老夫人,就越是對她心愧疚。
「姜二姑娘最拿手的是什麼?」聞人遙問。
屬於薛芳菲的仇人。
她相信世上有因果輪迴,因此詫異了也不過片刻就釋然了。不管姜二小姐是不是前來道謝,她能為這位小姐所做的,至少沒有袖手旁觀。
「為、為什麼?」姜梨道:「季家不知道這件事?」
況且皇帝如此真是如此容易被美色沖昏頭腦的昏庸之輩,姬蘅又何必歸屬於他?至少現在的姜梨以為,洪孝帝並非個勢弱無能的年輕皇帝。他有自己的章法,也很有自己的野心。
「事情沒那麼容易敗露,」姬蘅道:「季彥霖沒有任何意外,僅僅個嬪妃,不至於惹人懷疑。」
季淑然神情變了變,她道:「你說謊!」
「深夜我如何出得門?」姜梨問,只希望面前的人能考慮些現實的問題。她是首輔家的小姐,半夜三更如何出門,還是去國公府。除非她向葉明煜般有輕功,還蒙面,行蹤無定,那就好了。
「小姐還是再等幾日,這幾日府里門房實在太嚴了,怕是找不到機會。」金花勸道。
當年海棠和杜鵑離開沈府的時候,薛芳菲還沒死,只是因為與人私通這件醜事被軟禁。而薛芳菲趕走她和杜鵑,是因為有朝日薛芳菲懷疑兩個丫鬟偷盜財物,將她們驅逐出府,並讓她們永遠不得回京。
「不管怎麼傳出去的,對咱們來說應當是好事。」桐兒快意道:「本來咱們姑娘就受了委屈,季氏雖然死了,姑娘身上背著的莫須有的罪名可還在。現在好了,真相大白,人人都知道姑娘當年殺母弒弟事是被人誣陷。咱們姑娘可算是清白了回。」
但這日,難得的平靜被打破了。
她說的不緊不慢,卻讓眾人眼前不由得浮現起副畫面。冬日深山裡,主僕二人,兩個小姑娘,圍著熱乎乎的柴火堆,臉蛋被烤的通紅。鹿肉架在竹竿之上,烤的滋滋冒油,成為深山裡唯的滋味。
邊說邊帶著姜梨去了薛懷遠的院子。
這對姜幼瑤來說,卻是姜元柏和姜老夫人是因為季淑然的關係,不再疼愛她了,甚至厭棄她。整個姜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看不起她,事實上,別說是她了,連姜老夫人對姜丙吉,也不復從前的寵溺,變得嚴厲起來——子嗣不能從根子上長歪了,季氏就是最好的例子。
「別說的好聽,你最狡猾了。」姬蘅渾不在意的笑了笑,道:「你認識這個叫海棠的女人吧,就像你早就認識惜花樓的瓊枝,桐鄉的薛懷遠。」
「是啊姜二姑娘,你這會的下廚,和我想的不太樣。」聞人遙道:「我以為你的下廚,是在自家小廚房裡,旁人把材料都準備好,丫鬟也備好,你只需要動動嘴就行了。沒想到你連食材都要自己尋,吃的也和別人不太樣。但聽上去挺有趣的,和普通的閨閣小姐不同!」
姬蘅和他的侍衛們都退到院子里去了,姜梨深深吸了口氣,鼓足勇氣才推開門。
麗嬪?!
莫名其妙,來到國公府,正趕上國公府用午飯的時間,於是大家就起坐下來吃飯。
府里似乎沒有女眷,不過真的如外頭傳言的,所有往來的小廝都長得明媚俊秀,看著十分養眼。但這些下人應當都是經過了嚴苛訓練,見聞人遙帶人前來,皆是目不斜視,各自做自己手的事,並未多看眼。
「你你不是她」季淑然的聲音都在哆嗦,「你為何要害我?」
其實薛懷遠直不希望薛家的下人,為主子奉獻切,應當有自己的生活。姜梨也同海棠杜鵑他們以姐妹相稱,但世上大約就是有這麼種忠僕,她的生,都繫於另人身上。
「你的嗓子……怎麼了?」姜梨問。
「我來接你」四個字,本應當是很溫柔,含著無限繾綣的,然而被眼前這人說出來,卻有種毛骨悚然的不自然。姜梨道:「國公爺不必如此麻煩,其實讓趙軻來就是了,或者我自己去。」
「沒事。」姜梨勉強對她笑了笑,「白雪,這封家書,我替你燒了。」
屋裡沉默了會兒,陡然間,姬老將軍爆發出陣大笑,笑聲洪亮的隔著屋院子里的人都能聽到。他道:「我就說嘛!」
季淑然看著她。
於是事情就這麼莫名其妙的決定了,姜梨剛出了葉府,就被拐到了走向國公府的道路上。
姜梨笑笑:「情勢所逼而已。」
這是她第次這般嚴肅的與兩個丫鬟說話,對於桐兒和白雪來說,姜梨的所作所為,很多時候她們都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就連從小和姜梨起長大的桐兒,也對姜梨莫名冒出來許多有關聯的人頭霧水。
姜梨點頭。
「老爺子——」聞人遙親親熱熱的喊道。
「那走吧。這天兒外頭可真不能待久了。」桐兒把暖爐塞到姜梨手裡,扶著姜梨上了馬車。
「還有,沈家所有人。」
「確是喜事」姜梨聞言也高興,就道:「等會子我去拿點銀子,你託人給你家捎回去,當做是喜禮。」
在狹小的轎子,兩人距離挨得近,不約而同的沉默,能聽見轎子外頭呼呼的風聲,還有轎夫的靴子踩在雪地里,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讓冷而靜的夜裡,多了幾分鮮活。
姜梨愣了愣,道:「會點。」
姬蘅挑了挑眉。
海棠問:「你想看嗎?」
倘若永寧和沈玉容得到懲罰,除了薛懷遠之外,她就真的沒有任何遺憾了。
姬蘅淡淡笑:「可以。」頓了會兒,又道:「不好嗎?」
也不知方才他們說話的聲音被姬蘅聽到了多少。
海棠聽見有人來了,立刻飛快的轉身,目光警惕的盯著姜梨。她的臉上帶著塊兒面紗,只露出雙眼睛,但眼睛里的神色卻是陌生的。從前的海棠,溫柔而冷靜,凡事都有她在邊出謀劃策,最是貼心穩妥不過,如今的海棠,眼裡看不見過去的溫柔了,她像是被傷害過的動物般,提防的盯著來人。
這個冬日接二連三的出事,還出了幾條人命,最近姜元柏和姜元平兩兄弟朝堂之上還忙著應付來自同僚的惡意,忙的焦頭爛額,怎麼會有心思興起過冬至。府里和平常沒什麼兩樣,姜梨也就沒有多生事,回來后就直接回到了芳菲苑。
姜元柏看著姜幼瑤,心複雜萬千。
海棠愣愣的聽著,不多時,行眼淚突然而下。她喃喃道:「我知道的……我直知道的。」
季淑然的眼淚鼻涕混作一團,十分狼狽。
陸璣正在姬蘅的書房裡,與姬蘅商議事情,聞言就道:「怎麼姜二小姐白日里在這不提,晚上回去反倒吹起了哨子?」
「可是,」姜梨問出了自己想問的問題,「我所知道的,當時並非你個丫鬟,還有個叫杜鵑的。為何現在只剩下你人,你們是途分道揚鑣了?還是另有打算?」
雖然國公府出來的人都心硬如鐵,但看到姜梨的目光時,趙軻心還是感嘆聲,難怪大人這般冷酷無情的人也會屢次對姜二小姐縱容,當這位小姐露出祈求的神色時,會讓人生出種錯覺,彷彿只要拒絕了她,就是十惡不赦的罪過似的。
「我毀了自己的臉,躲過了官府的搜查,逃回了家鄉。」海棠道。
姜梨看著她,道:「她死了。」
姜梨怔,想著應當是趙軻來了,下意識的就去拉窗戶,不曾想來人也正往這邊看來,於是姜梨越過書桌拉開窗戶,看見的就是張絕艷的臉。
姬蘅目光閃了閃:「如果我有意那個位置呢?」
「可是……」她和姬蘅的關係還沒有到可以到對方府上烤鹿肉的地步吧!這是國公府不是姜府,她為何要去國公府烤鹿肉,國公府是什麼酒樓飯館嗎?
「他做飯?」姜梨震驚。
況且聽這個名字,陸璣在腦子裡搜尋圈,聽也沒聽過,想來是很小的鎮子上的農莊。而姜梨如此鄭重其事的請求,定然不會那麼簡單。說起來,上次在桐鄉也是,那惜花樓的瓊枝看起來也和姜梨毫無關聯,但姜梨就是憑著瓊枝的口信,才得知了薛懷遠的狀況。
第二日,得了趙軻消息的姜梨,總算是放下心來。姬蘅答應派人替她去接海棠。
她這邊尚且還在猶豫,姬蘅倒是不慌不忙的上了轎,等了許久,見姜梨不動,便問:「不上來嗎?」
姜梨的呼吸瞬間幾乎都停止了,但見那原來潔白俏麗的臉蛋,有兩道深深的刀痕,從眼睛直到下巴,猙獰而可怖,傷口結了疤,卻非但沒有讓人覺得好轉點,反而更加觸目驚心。
姜梨的心,痛不可擋。
季淑然的喉嚨里,發出一聲絕望的嘶叫。姜梨站起身來,季淑然瑟瑟發抖,破口罵道道:「你這個邪物!你不是姜梨!我要見老爺,你這個邪物!」
茶味清香微苦,熱騰騰的,進到肚子里,能緩和些外頭風雪的寒意。
「你和季家人打過交道,應當知道季家人的性情,」姬蘅笑容帶著絲刻薄的嘲諷,「說到權衡利弊,沒人比得過他們。」
她說道「不公平」三個字的時候,雖然可以壓抑自己的情感,卻還是能從其聽出絲怨怒。她是真的覺得不公平。
姜梨看著她:「我知道。」
她知道麗嬪是季家人,得洪孝帝寵愛,但萬萬沒料到麗嬪竟然早已和成王有所勾結。或許並非是情感上的糾葛,僅僅只是麗嬪為自己未來尋的條退路。這是皇家秘辛,至少如今這個位置上,姜梨無論如何也打聽不到這裏頭的關係。若非姬蘅說出來,姜梨怎麼也想不到這裏去。
「不過我爹我爺爺都死了,我們門就剩下我個。」聞人遙道:「他不承認也得承認,要是沒了我,誰給他扶乩?」
……
「回去吧。」姜梨看了看天。其實時間還早,本來應該會在葉府呆久些的,但因為葉明煜的兄弟客人們都在,姜梨不方便,便就先離開了。這會兒雪還未停,呆在外面也實在太冷,既然沒什麼事,不如就先回去。
「是清白了,」白雪搖頭,「但這樣來,府里的人都會以為此事是姑娘說出去的吧。」
桐兒結結巴巴的道:「什、什麼怎麼樣?姑娘不是不要奴婢們了吧?」她的眼睛紅,好像下刻就要哭出來和-圖-書似的。
會暴露的。
她彎下腰,從旁邊尋了把破舊的掃帚,將墓前的積雪掃乾淨,掃出小片空地來。又拿籃子里的抹布將石碑仔細的擦拭遍,才拿出香火供果擺在騰出來的空地上。
她連忙道:「還有事,我實在不明白。當初季淑然身死的真相,整個姜家裡都是不許外傳的。但這件事還是傳出去了,所有人都懷疑是我做的,但並非我所為。我父親也派人去查,並未查到什麼端倪,我想問國公爺,可否讓趙軻幫忙查探番,消息是如何泄露出去的?」
應當也不知道沖虛道長事了。
就算如今她可以隨意出府,卻也不能隨意的來到煙雨閣。葉家好歹是她的外祖家,薛昭可與姜二小姐竿子也打不著的關係。若是被人瞧見,關聯前些日子替薛懷遠打官司事,生出什麼事端就不好了。
年輕男人眼眸深深,帶著笑意,他的鳳眼狹長上揚,顏色略重,於是越發夠勾勒出漂亮的形狀,鼻樑高挺,嘴唇嫣紅,像是杯帶著謎的毒酒。你無法窺見他的內心,卻覺得自己被他的雙眼看,內心秘密無所遁形。
能看到葉世傑呈上去的密折,必定是洪孝帝身邊很親近的人,姜梨甚至想過內侍,但從未懷疑到麗嬪身上。畢竟麗嬪受盡皇帝寵愛,怎麼看也不會背叛皇帝。姜梨這會兒聽姬蘅道出真相,心感慨,卻不知該感慨人心易變,還是感慨自己不如麗嬪未雨綢繆,提前找好後路。
「麗嬪進宮多年無子,季家已經準備別的季家女眷進宮了。」姬蘅只說了句話,姜梨就明白過來。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忽然又聽見外頭明月的驚叫:「三小姐,您不能進去。」
她覺得這切都十分荒謬,甚至生出切都不是真實的錯覺。
下的。不過想想也不對,畢竟大人可是肅國公啊,整個北燕哪個女子不喜歡肅國公,便是真的萬如果可能發生了什麼,姜二小姐也不虧,甚至還賺了波。
「什麼事?」麗嬪坐起身子。
但今日的姜二小姐,語氣里幾乎有了懇切的意味。她的神情也不如從前般自然,反而是有幾分焦急,還有祈求。
姬蘅笑著瞥了姜梨眼,反問:「你說呢?」
「我的丫鬟白雪,家鄉在棗花村。你能不能去……或者說你能不能找些人去棗花村,替我去接位叫海棠的姑娘回燕京城?」
不過,白雪按照姜梨所描述的告訴自家人,那位海棠姑娘高高瘦瘦,白白凈凈,模樣生的挺好,這位新來的姑娘卻不是。雖然算是高瘦,容貌卻奇醜無比,尤其是面頰上有兩道長長的刀痕,皮肉都翻出來,十分可怖。信的末尾,白雪爹還很奇怪,想說如果這位臉上有疤的姑娘都能做官家小姐的丫鬟,那白雪能做大官兒小姐的貼身丫鬟,也就不足為奇了。
「冤枉啊!」桐兒叫起來,「咱們可真是個字兒都沒往外說!」
他還真拿國公府當自己家,點兒也不見外。不過大冬天裡帶姑娘去賞花,也只有聞人遙才能做得出來。
「老爺子,這天寒地凍的,哪來的鳥……」陸璣無奈。
她頭也不回的出了屋子。
她意識到,自從去了桐鄉趟,她與姬蘅的關係,便成了種非敵非友的狀態。他口口聲聲要自己的性命,因此姜梨在面對他的時候,也沒有太多顧慮。如今想想,許多事情,都是托姬蘅出手相助,才會完成的如此順利。
姜梨不由自主的順著孔六的動作望向碟子里,但見碟子里的點心做的精美之至,顏色可愛,散發出誘人香氣,倒比燕京城最紅火的糕餅店做的還要漂亮。
姜梨回過神,道:「國公爺怎麼來了?」
這個姑娘,亦是帶著面具站在台上,塗滿油彩,以至於人們瞧見她的笑顏,並不曉得油彩之下藏著的真相是什麼。
她低下頭,眼角能瞥到明黃色的龍袍角。龍袍在她面前停下,往日里,麗嬪膽子極大,不如宮裡其他嬪妃對洪孝帝畢恭畢敬,她能與洪孝帝調侃,因此對著龍袍,也並無太多懼怕。而就是這份無懼,讓她才成為洪孝帝眼裡,最特別的個。
「怎麼……」葉明煜還要勸,被葉世傑打斷了,葉世傑道:「好,今日的確也不方便你在此,等改日府上沒什麼外人的時候,你再過來。」
總算,走到了正堂。
「自然是季家。」姜幼瑤眉頭緊皺,「如今我的信都被攔了下來,祖父他們不知道我在姜家受苦。我只要逃出府,去往季家,便再也不回來了。總歸季家也點不比姜家差,我姨母更是宮裡的娘娘,有姨母為我坐主,誰也不敢欺負到我手上。還在這裏受什麼氣!」
但在風塵僕僕之,又很是有些絕妙的,美好的景象。
姜梨點頭。
如果不是這些人,而是姜家人本身的內鬼,就更要重視了。自古以來家賊難防,若是從府里出了問題,要是府里和府外裡應外合,姜家只怕困難的很。
想來也是,自己都能感覺到的事,姑娘肯定更能猜想的出來。
趙軻令轎夫起轎。
可以相信,這雙手要是扼住別人的喉嚨,輕而易舉的就會將其折斷。
「那你怎麼肯定,我不會對你說假話?」姬蘅不緊不慢回答。
姜梨怔忪的看著他:「當然……」
姜梨走了進來。
季淑然突然死了。
或許探究不到才是最好。
「無妨,大人說了,二小姐想去,深夜前去,不會有人發現。」趙軻說的簡單,聽得姜梨卻是陣頭疼。
年輕男人紅袍映雪,姿態懶散優雅,雙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滿清淺動人笑意,眼底的那顆紅色小痣,又讓他的風華也帶了幾分妖冶。
白雪問:「姑娘,現在回府么?」
聞人遙:「。…。」
季淑然恨恨的盯著姜梨。身為季家人,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季家人骨子裡的趨利避害。是的,她流著著季家自私自利的血液,沒有理由季家人不是這樣。
姬蘅會下廚,手藝還如此之好,這顛覆了姜梨以往的想象。像他這般成日里除了會算計人就忙著勾魂奪魄的人,居然還有這麼煙火氣的面,姜梨就覺得,大約自己從來不曾真正認識過姬蘅。
「今日冬至,過來看看你們。」姜梨讓白雪拿出提前做好的點心,「順便送點糕餅給你們。」
她坐在墓前,將油紙包包好的鹿肉放好,給薛昭倒了杯梅酒,如同過去的那些年般。
耳朵上傳來令人戰慄的觸感,那少女微笑著道:「可惜,沒有人會相信你的話。」
姜梨時之間難以掩飾自己面上的震驚之。
海棠緊緊攥住桌上的茶杯:「她沒有與人私通。」
直閉著眼睛假寐的姬蘅睜開眼,掀開轎簾,率先下去,又等姜梨下來。
只是這份欣賞,如今連累到了自己的時候,就變成了厭惡。
「祖母。」姜幼瑤雙膝軟,乾脆利落的跪下來,道:「幼瑤也是時衝動。可是……如今外面到處都在談論娘……母親的死。將此事傳的沸沸揚揚,身為女兒,幼瑤自知母親犯了無可饒恕的錯,是以沒有為母親求情。但母親已經離去了,付出了應有的代價,為何連死去的人都不放過?這讓做子女的心情如何?父親,請您也感同身受回吧!」
「不過,皇上知道此事,為何不發作麗嬪呢?」姜梨問。任誰個帝王得知自己的女人與覬覦自己帝位的人有所勾結,怕是都不能忍受。倘若定忍受,除了稱讚此人意志力超凡之外,還得有個理由。
在姜梨想到麗嬪的同時,宮的麗嬪,這幾日也過的不甚安穩。
「你為何要來找我,」海棠問,「又為何要與我說這些話?這麼做對你到底有什麼好處,如果你要我的命,只管拿去,我不在乎,倘若你要用你我來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我勸你最好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我什麼都不會做的。」
她心費解,聞人遙這腦子到底是如何長得,她和姬蘅之間的關係,看起來像是熟絡到可以隨意去對方府上走動嗎?當然,姬蘅是可以來姜家走動的,那是因為姬蘅任性,並不是因為他們私交的緣故。
「我父親說過,要將沖虛道長的真實身份告訴皇上。倘若皇上知道沖虛道長的身份,必然會發作麗嬪。但到了現在,麗嬪仍舊沒有動靜,所以我想,是否沖虛道長根本沒有在燕京城,或是我父親臨時改變了主意?」
「迫不及待?」姬蘅反問,「為何不是成竹在胸,謀而後動?」
「再在這個府里呆下去,還不知有沒有命在。」姜幼瑤冷笑聲,道:「現在所有人都不把我放在眼裡,哪裡還記得我是姜家的三小姐。再在府里呆下去,我就會像當年的胡姨娘,被人遺忘,日後變成個廢物!」
不管是姜玉娥事也好,薛懷遠事也好,沖虛道長和眼下的海棠,每樁都有姬蘅在其插手。原本不入戲的人,卻至始自終都陪她身在戲,姜梨並非鐵石心腸之人,相反,薛懷遠從小就教導她知恩圖報。姬蘅所做的切,她看在眼裡,態度不冷不熱,只是想要保全自己,畢竟如今局勢太複雜,而姬蘅也不簡單。
「可是……僅僅只是因為季家人要送人進宮,麗嬪就同成王勾結?」姜梨問道:「這不合理,畢竟麗嬪是皇上寵愛的嬪妃,而對於成王來說,她並不如何重要。與其攀附成王,不如討好皇上,便是季家那些姑娘進了宮,以麗嬪的手段,真要掌握在手心裏,或打壓或使絆子,總會想得到法子解決的。何必鋌而走險?」
冰天雪地里,他的身紅衣格外顯眼,人也深艷。當只有他們二人的時候,他就露出了那種懶洋洋的,對且都漫不經心的神態來。
邊的司徒九月實在看不過去了,瞪了聞人遙眼,又看向姜梨,思忖了下,道:「你若是沒事,倒也可以去國公府看看。前幾日你們府上的事我都聽說了,這事私下裡姬蘅也有參与,或許你們可以談談。」
「說起來,」姬蘅忽然想到什麼,看向姜梨,道:「你既然口口聲聲說你的命是我的,你打算什麼時候把命給我?如今季淑然已經死了,首輔府上,沒有你的對手。」
姜梨點頭,對司徒九月道:「司徒姑娘是要去葉府為薛縣丞施診么?」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主僕
姜二小姐,姜梨心裏默默地想,你可以放心了。
「成王知道麗嬪的不甘心。他蠱惑了麗嬪,而麗嬪上當了。」
國公府的大門開了。
這目光讓姜梨心碎。
姜梨這回,是真的掩飾不了面上的驚訝了,她道:「為何?陛下真的已經寵愛麗嬪到了如此地步?」
姜梨頷首。
這一夜,姜梨睡得分外安穩,夢裡有個眉清目秀的少女,站在雪地里,對她深深的行禮,道:「多謝了。」她的聲音陌生,面容卻十分眼熟,那是姜梨自己。
前幾個月,棗花村來了個姑娘,不知道叫什麼名字,也不知和那兩個少年是什麼關係,就住在少年家。白雪家的偶爾有次經過,聽到那兩個少年喚那位姑娘叫姐姐,便猜測是不是白雪之前讓打聽的海棠。
姜梨恍然,對於老將軍,她只聞其名不見其人,能知道的,也是年輕時候老將軍驍勇善戰的故事了。眼下看來,傳言是真的,至少這麼大年紀還能氣十足,應當不是假的硬漢。
姜梨默了默,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會站在國公爺這邊。」
「是。」姜梨平靜的看著她,「她知道自己在沈家將要面臨無處不在的危險,更有可能連你們二人的性命也保不住。唯有將你們趕出府去,方能得線生機。若是對你們說出實情,你們反而不會離開,非要和她同生共死。倒不如話說的狠些,能讓你們死心,徹底離開燕京城,也保全性命。」
姜梨刻意往後退了點,不曾想已經到了邊緣,腦袋差點磕到轎子粱上,多虧姬蘅眼疾手快,伸出手墊在她腦後,於是姜梨的後腦觸到的,就是姬蘅的手心。
「不是我的朋友。」司徒九月否認的十分乾脆,「是姬蘅認識的人。」
「說過。」趙軻聳了聳肩,「但她不相信。」
「怎麼樣?」孔六笑道:「飯菜還合口味吧?」
「夫人還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喜歡讓旁人承擔莫須有的罪名,落到如此田地,難道不是夫人的報應么?你不是中了我的計,你只是被你謀害的人,找上門來了而已。」
欠了人情,就定要還。她暫時不知道以自己微薄之力,能夠幫得上姬蘅什麼忙。但想著,日後姬蘅要是真有難處,她必然不會隱藏。這和她的性命在姬蘅手上無關,只是單純的感謝。
「舅舅還有客人,我就不多呆了。」姜梨也笑,她個姑娘家,這裏全都是壯士的漢子,她是無所謂,怕是這些漢子會不自在。
「你今日要問我的,就是麗嬪的事?」姬蘅的話,將姜梨的思緒拉了回來。
姬蘅瞧著面前的女孩子,她似乎很苦惱,眉頭都皺緊了兩分,不過唇角卻仍舊是放鬆的,大約是認為便是眼前的困境,也只是時之困,她能解決,她有這個自信。
「我不知道!」海棠急切的問道,「她到底怎麼了?」
白雪想了想,大約覺得自己若是再推辭反而顯得不識好歹了,就慚愧的笑道:「奴婢替哥哥嫂子謝謝姑娘的心意。」忽而又想到了什麼,道:「對了,姑娘上次問奴婢家鄉可有個叫海棠的姑娘,奴婢的家人直在打聽,這次信里也寫了,有消息了。」
可她仍舊嘴硬道:「你如何知道沖虛道長是騙子?你」
誰知道聞人遙立刻答道:「我們要去國公府。」
真是奸詐。
是了,她為了一雙兒女鋪路,害死其他子女,搶走別人親事,暗中買兇殺人。只要有人可能擋了他們的路,季淑然就毫不猶豫的除去。主要是自己子女看中的,就從別人手中搶過來。所以姜幼瑤養成了現在這般不知輕重的性子,她招架不住姜梨,連她都招架不住姜梨。
她當然知道,因為葉珍珍就是被季淑然害死的。
姬蘅不耐煩的摔了筷子,似乎在這裏和這麼大桌人吃飯,已經用盡了全部耐心。忍了又忍,才又重新拿起筷子。
「女人?」姜梨好奇的問,「什麼女人?」
姜梨怔,下子站起身:「你說什麼?」
姬蘅仍舊笑著,語氣卻銳利起來,他道:「這可是宮廷機密,小姑娘,你可別什麼都想知道,當心惹來殺身之禍。」
姜梨正打算端起茶杯,聞言手下個不穩,差點翻倒,好在姬蘅眼疾手快,把抓住她的手腕,才不至於打翻茶杯,讓滾燙的茶水濺到身上。
帶她想清楚姜梨究竟說的是什麼的時候,她渾身上下出了一身冷汗。
司徒九月和姬蘅至少有小時候就認識並在起長大的交情,聞人遙的所為所為,分明就是對姬蘅,對國公府十分熟悉。司徒九月是用毒高手,聞人遙又是什麼身份?他看起來就像是個長得不錯的紈絝子弟,還是沒腦子的那種。
她又看向姬蘅,姬蘅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淡淡的瞥了姜梨眼。
金花和銀花面面相覷,姜幼瑤被季淑然寵壞了,對於外頭的事概不知,總以為世上之人總要圍著她打轉。殊不知出了這事,季家如今連姜家的門也不敢登,如何會讓姜幼瑤在季家直呆下去。
「不了。」姜梨笑笑,「下次吧。」
姜梨點頭:「很好。」
「哎?」聞人遙問:「不賞花了嗎?」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內情
外頭雪下得極大,便是平日里經常出來擺攤的小販,今日也沒有再出來擺攤。街上空蕩蕩的,連行人都十分稀少。厚厚的雪地上,只有馬車行駛過留下兩道深深的車轍印子,以及凌亂的馬蹄形狀。
聞人遙與姜梨說悄悄話這番動作,卻是著不差的全部落入老將軍的手心。他這才看到聞人遙身邊還有個人,走近了幾步,打量了番姜梨,突然道:「遙小子,幾年不見,你媳婦都有了?這是哪家的姑娘?看著挺聰明的,怎麼就把你瞧上了呢?」
「可以。」姬蘅回答的爽快,「沖虛被關在私牢里,皇上也知道他的身份。」
「祖父。」就在姜梨被姬老將軍的熱切態度弄得頭霧水的時候,門外想起了個冷漠的聲音,回頭看,卻是姬蘅面無表情的走了進來。
海棠低下頭,道:「死了。」
姜梨沒有回答,只是看著海棠微笑。
姜梨:「……」
「這不就說的是真相么?」白雪端著熱茶聞言怔住,「府里不是不讓人將此事往外頭說,怎麼傳出去的?」
「過不了多久就是年關,年關府里總要採買,也有許多事要做,到那時便是我的機會。」她又冷冷地看了眼自己的兩個丫鬟:「你們兩個切勿生出別的心思,你們的賣身契還在我手,倘若此事不成功被人泄了密……」她眸閃而過的陰狠,竟和季淑然如出轍。
姜梨笑道:「多謝國公爺體諒。」
「我看你吹哨子吹的很熟稔,」姬蘅故意逗她似的道:「你要吩咐趙軻做事,直接說就是了,何必問我?」
姜幼瑤臉上的嘲諷更甚:「不是你?那還會是誰?整個姜家,只有你最恨我和我娘!是你想要絕我生路,才將此事放話出去,你毀了我!你毀了我!」
難道沖虛道長是騙子的事被人發現了?麗嬪絞著帕子,此事要是真的出現,第個倒霉的就是她!皇上不會容許個欺騙自己的人活在世上!
「薛芳菲在發現與人私通后,顏面無存,不久就身染重病,最後重病不治,去了。」頓了頓,姜梨道:「表面上是這樣的。」
姜幼瑤氣勢洶洶的闖了進來。
季淑然心中絕望,又從絕望中生出怨恨,她看著姜梨,道:「沖虛道長就算是騙子,你也是邪物。」她道:「你不是葉珍珍的女兒!你不是姜梨!」
姜梨垂眸:「還不是時候。」
姜梨詫異,原來聞人遙才是貨真價實的高人,和沖虛道長那個騙子不同。不過……看他這樣子,實在難以令人信服。
姜梨腳踩上凳子,再踩上桌子,扶著姬蘅的手臂,從窗戶上跳了下來。窗戶並不高,但跳下去的時候仍舊有些搖搖欲墜,她下意識的抓緊了姬蘅的袍角。
「我認識。」姜梨道:「她是能幫我扳倒永寧公主之人。」
姜梨有些赧然,她前些日子吹哨子實在頻繁了些,用趙軻也用的順手了點,道:「趙軻畢竟是國公府的人,主子也是國公爺,求他做事,自然要經過國公爺准允。」
姜梨離開屋子的下一刻,兩個身材粗壯的婆子走了進來,一人手裡拿著托盤,上面一個瓷壺。
「三妹妹,」姜梨將她扶起,道:「你的母親已經為當初犯下的錯付出代價了,無論這代價是不是足夠,但人已經去世,說起他的也沒有意義。此事就當揭過,我從未想過不依不饒。而且,看著母親離開,身為女兒的痛心,別人不知道,可是在我面前,你怎麼能說我不知呢?」她淡淡道:「我當然知道。」
洪孝帝笑著看向她,如從前的寵溺與英俊,麗嬪的顆心這才漸漸放下來——看洪孝帝待她的態度,似乎並未受到外頭傳言的影響。
姜梨搖頭:「我只是很感嘆,薛芳菲有你這個丫鬟真好,難怪她當年費盡心力也要把你和杜鵑送出去了。」
海棠愣:「你知道?」她的聲音突然有些顫抖起來:「當年……她是故意把我們驅逐出府的吧?她其實從來沒有冤枉過我們吧?」
海棠突然往後退了步,將面紗重新戴上,沉默了會兒,她才道:「你看到了。」
桐兒從外面進來,一進來就四處看了看,姜梨瞧見她這幅模樣,笑了:「你瞅什麼?」
姜幼瑤這會兒泄了氣,姜老夫人的人在面前也不敢放肆。縱然心不敢,也只得按捺,待來到晚鳳堂。卻見姜元柏也在。
「奴婢今日出府採買,大街上到處都在說季氏的死!」
「多謝國公爺誇獎。」姜梨應道,她問:「我們如何出去?」
這男人說的雲淡風輕,十足輕鬆,彷彿切都是她多想般,姜梨都不禁懷疑自己是否太小題大做,但路途還遠,不乘坐轎子走在街上,萬被永寧公主的人認出來,怕是會惹來麻煩,當即只能咬牙,上去了。
「你還客氣做什麼?」聞人遙繼續笑道:「走吧走吧,擇日不如撞日,既然路上相見,就是有緣,大家都是朋友,起用飯算不得什麼大事。我看姜二姑娘辦事也是爽快人,不必拘泥於這些。」
她嘗了點面前小盅里的火腿鮮筍湯,十分鮮美。又嘗了嘗棗泥山藥糕,酸甜可口。聞人遙說的沒錯,雖然她不是經常能用到御膳的人,但想來御廚做的飯菜,也不過如此。
季淑然是在發泄自己的不甘。
不過姬蘅竟也沒有繼續追問她了,彷彿微微有點倦意,便以手支著腦袋,靠著轎子的邊,閉上眼睛。
姜梨禮貌的拒絕:「不必了。」
「姑娘,你找我們阿蘅做什麼?」姬老將軍不依不饒。
姬蘅問:「你有話跟我說?」
正是團亂麻的時候,明月從外面走進來了,笑著道:「白雪,這裡有你的信。」
姜梨並不知道面前的侍衛心有如此多的把戲,她只道:「不管你如何告訴你家主子,但是,旦你家主子同意,請你定在最短的時間里將她接回來。在這路上,可能遇到仇家追殺,也許對方陣勢也不小,萬望切小心,千萬要保護海棠的安全。」
「我若是想要殺你,便不會千方百計將你帶到燕京城了。你還可以去看看瘋了的薛懷遠,便知道我說的話有沒有假。」姜梨道:「你是薛芳菲的貼身丫鬟,日日與她在起,你至少知道,應該懷疑誰,當初薛芳菲與人私通事,遭人陷害,誰最可疑,做過什麼令人起疑的事?」
季氏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要痙攣起來了,衣裳難以帶給她一絲暖意,她道:「姜梨,你少來恐嚇我!這一次是我棋差一著,才會中了你的計!」
是的,妥協。因為姜梨總能輕而易舉的勾起他們的愧疚,又深知他們的底線,於是在底線里提出最大的要求。
他總歸不是方才那副要吃人的死樣子了。
姜梨迫不及待的展開信來看,桐兒立在她旁邊,眼尖的瞧見姜梨的手竟然有些發抖,桐兒心奇怪,信紙輕飄飄的張,姜梨如何拿不穩?
姜梨走到姜幼瑤面前,親自伸手將姜幼瑤扶起,姜幼瑤下意識的往後縮,想要避開姜梨的手。被姜元柏看在眼裡,姜元柏微微皺眉,姜幼瑤見狀,只得咬了咬牙,將手放在姜梨手心。
回去后,桐兒把從國公府帶的匣子點心好好的放起來,姜梨看著,這要不是吃食是首飾類,想來桐兒還會上把鎖鎖進寶庫。
姬蘅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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