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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事。」蕭德音勉強擺了擺手，「只是有些暈而已。」

姜梨從桌下摸出一個匣子，將匣子打開，裡頭是整整齊齊一疊銀票。她如今不缺銀子，姜家為了補償她，月銀多了一倍不止，還有當初從襄陽回來的時候，葉老夫人偷偷給她行囊里塞了個大荷包，一卷一卷的全是銀票。平日里也沒什麼大用處，這會子，姜梨數了數，數了五張出來。

她便找人將這八哥撿起來放在鋪了手帕的盒子里，又放在火爐邊，得了暖意，這八哥竟然醒轉過來，後來沈玉容回來，乾脆就給她找了只銅鳥籠，把這八哥養了起來。

姜梨早已離開了那間屋子。

花圃里空空蕩蕩的，連個下人也沒有，如何來的人叫她名字？

姬蘅看著她，他的目光像是要把姜梨看穿似的，突然道：「你打算如何對付蕭德音？」

「這五百兩銀子，交給你去做一件事。」她把銀票放到桐兒手上。

陸璣端詳了半晌，道：「這是烏鴉？」

「不管怎麼樣……它對著你思念主人，會引人誤會。」姬蘅挑眉，「我不是教過你，不可留活口。」

桐兒問：「姑娘今日去沈府覺得怎麼樣？沈府大不大，聽說是皇上御賜的宅子，比咱們府上還要漂亮么？真可惜奴婢沒能去，否則應當長一長見識的。」

蕭德音眼前一黑。

「莫不是吹著了風？」有熱心的夫人連忙拉她往裡坐了坐，「別做外面了，省的受了風寒。」

「算是吧。我總得讓蕭德音認為，永寧會對她下手。而讓永寧認為，蕭德音不可靠。當然，我會想法子讓蕭德音活下來，她應當活著接受懲罰，而不是死了還給人添麻煩。」

悲歡離合都身不由己，還成為旁人盡看的笑話。

「是時候了。」

正當她想抬腳離開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道：「遇見這種事，當然是殺人滅口了，你還愣著幹什麼？」

「真是個瘋子，」柳絮道：「姜玉娥的事與你有何干係，明義堂的人都曉得姜玉娥與你不和，她可真是會胡亂攀關係。」

姜梨也曉得自己這個想法實在是有些過於。對姬蘅這樣「喜怒無常」的人來說，為一隻鳥費這樣的心神？怎麼可能，對人他也不見得有這樣的耐心，殺人滅口殺就殺了，還說什麼胡話。

人們從一開始對她的不理解，漸漸地也開始佩服她來。畢竟一個美貌的女子，不慕名利，也不願意家人，只是單純的為了做一名好琴師，卻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事。人們敬重她，學生們尊敬她，加之她作為先生也並不嚴厲，在燕京城的名聲，算是極好的。

丫鬟嚇了一跳，不明所以的問：「先生所說的是什麼？」

「嗯，」姬蘅道：「但它叫小紅。」

陸璣：「……大人，這八哥是黑的？」

蕭德音這般想著，就讓丫鬟替她梳頭，上了些脂粉，又挑了一件顯得氣色好些了的衣裳披在身上。

「白雪，我也有一件事要你去做。」她又在白雪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白雪聞言，亦是露出和桐兒一般的詫異神色，點頭道：「奴婢知道了。」

「國公爺？」她問，「您怎麼來了？」

姜梨心中一跳，面上卻是笑道：「我也不知，它突然叫起芳菲來，聽聞狀元夫人名為芳菲，也許是思念主人。」她這是在解釋，可這解釋在姬蘅面前，就顯得有些勉強起來。

真是很可惜了。

乍然得了自由，那黑團撲靈一聲，展翅飛到了牆上懸挂的長劍劍柄上，歪著頭瞅他們。

這還卻跟永寧公主進來時候的說辭差不多，姜梨一時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驚鴻仙子雖然也琴藝出眾，到底曾有在青樓呆過的過去，不比蕭德音清白，況且如今驚鴻仙子已經嫁人，北燕第一琴師，當之無愧的落在蕭德音身上。

話音剛落，那黑鳥就衝著姬蘅大叫起來：「美人！美人！」

但姜hetubook.com.com梨知道，那根好看的手指，隨時可以要了這鳥的命。

她又注意到，永寧公主並不在人群之中。不過這裏的人沒人敢打聽永寧的下落，至於她去哪裡，也更是管不著了。姜梨知道，永寧公主這會兒，大約與沈玉容在一起。好容易找著這麼個機會，自然要傾訴一番衷情。只是以姜梨對沈玉容的了解，只怕看見永寧公主，惱怒多於欣喜，厭惡多於高興。

「奴婢省得。」桐兒堅定地點了點頭。

「如此如此，風雅風雅！」

如今想來，彷彿都成了笑話。但對於這府邸的了解，卻從未變過。她知道每一條路如何走，也知道哪裡沒有下人。

如今這樣的境況之下，八哥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嚇了姜梨一跳，才發現是虛驚一場。她又好氣又好笑，道：「別叫了！」

不一會兒，柳絮出來了，看見她便走過來，道：「你怎麼走到這裏來了？我方才出來，見你不在長廊上，找了好久才找著你，還以為你回去了。咦，」她看向房檐下柱子邊掛的那隻空鳥籠，道：「這裏怎麼會有空鳥籠？裏面沒有鳥么？」

……

姜梨一愣，看向沈如雲，恰好看到沈如雲沒來得及收起的厭惡目光，她心中瞭然，道：「大約是因為五妹的原因。」

桐兒捧著銀票，看著姜梨的臉色，沒來由的跟著緊張起來，道：「姑娘吩咐的事，奴婢一定做到，是何事呢？」

這麼想來，不免心生悲涼。

身邊的柳絮推了推她，皺眉道：「沈如雲怎麼老是看你？」

姬蘅與她走了兩步之後，遠離了那空的鳥籠子，姜梨道：「國公爺，我要在此等候我的朋友柳絮，怕是不能和你一道同行了。況且……」況且，在沈家與姬蘅一道同行，怕是會惹來旁人詫異的眼光。

但她沒想到，一切並沒有過去，甚至變本加厲的折磨她。

小丫鬟去而復返，卻帶回來古琴旁邊並無他人的消息。

她的臉色蒼白極了，身邊的小姐瞧見，問道：「蕭先生如何了？怎生流了這麼多汗？」

柳絮還沒有回來，姜梨便又走到花園的邊緣等待她。沈家的花園就不如國公府的花園熱鬧了，似乎自從薛芳菲死後，府里的人也無心侍弄這些花花草草。對於沈母和沈如雲來說，侍弄花草不如多看些珠寶首飾，而沈玉容更沒有空暇的時日來做這些事。因此到了冬日，花圃里一片蕭條，十分冷清。

八哥在沈府呆了幾年，從小破屋到御賜的宅院，整整幾年，倒也學會了幾句話，很通靈性。每每看見了薛芳菲，便會叫「芳菲芳菲」，但別的人走近，它並不會這樣叫。沈玉容曾還打趣，說這八哥也是會認人的。

他既然能躲得遠遠的，那就躲得遠遠的吧，這畢竟是她一個人的戰鬥。

果然，姬蘅笑著打開了鳥籠，將這八哥捉到自己手上來。

姜梨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見姬蘅掌心迅速一合，那隻八哥就從他掌心消失了。

「琴聲！是琴聲！《關山月》！」

……

「你想挑撥離間？」姬蘅唇角一揚，像是誇獎自己豢養的小獸終於學會了咬人似的，「聰明的姑娘。」

「你是打算現在就對永寧和小沈大人動手了？」姬蘅問。

不由得，姜梨又想到那隻葬于姬蘅之手的八哥，不由得眼眸黯了黯。

這也是一筆不小的收穫。

她自然知道，但這隻是一隻鳥，有別的辦法，只要避開它就行了。何故非要奪它性命。姬蘅的手指撓著八哥的羽毛，八哥似乎十分舒服，沒有躲避，微微偏著頭看他，也不知是不是被惑人的美色所迷，乖巧的很。

哪怕它只是一隻鳥。

沈如雲即將嫁給周彥邦了，可在這之前，姜玉娥已經進了周家的門，以沈如雲眼裡容不得沙子的習性，定然恨不得好好整治一番姜玉娥。看見姜梨，想著姜梨也和*圖*書是姜家的小姐，便連姜梨也一塊兒恨上了。當然，也許還因為在這之前，姜梨也同周彥邦有過婚約。

她單獨住著一處府邸，並未和家人住在一起。人們說是因為她身上個有一種不輸男兒的堅韌。她這一生也不打算嫁人，雖然生的溫柔貌美，心儀她的官家子弟也不在少數，可她志在做琴師，終身侍奉古琴。蕭家人之前還勸，到後來，也不在勸了。

眾人一片嘩然，《關上月》彈奏完了，彈琴之人不知所蹤，也不知是誰，這看起來像是很有韻致的一個謎。有人道：「說不準正是什麼高人，平日里戲文里都愛這麼寫，這些高人都有自己的習性，不樂意讓人發現他們的真面目。」

姜梨讓她附耳過來，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桐兒聞言，面目疑惑，但還是道：「姑娘放心吧，奴婢等會子就去辦。」

陸璣：「……」完了，這鳥完了，居然當面調戲姬蘅，也不知是哪一位調|教出來的貨色。

竟無一絲不依不饒的樣子。

她鮮少有這般漠然的時刻，大部分的時候，總是帶著溫柔的笑容，好像能接受一切的苦難與不公。但在這一刻，她眼底一閃即逝的恨意，還是被姬蘅捕捉到了。

姬蘅抬眼看向她，慢悠悠道：「為何不行？」

姜梨心中無聲的嘆了口氣，看著那隻空了的鳥籠，默默地沒有再說話了。

剛到燕京城那一年的冬日，有一天早晨她起來，發現自己窗前卧著一直凍僵了的八哥。看樣子應當是哪戶人家養的卻沒有關好籠子，跑了出來。燕京冬日又冷，飛到這裏便凍僵了。

正在這時候，突然有人叫了一聲「芳菲」！

「養？」姬蘅側頭看向八哥，八哥與他對視了一會兒，嘴巴一張：「美人美人！」

不過眼下，看起來他對這隻八哥還算不錯。

他看了一眼姜梨，道：「別傻。」

「沒事，我也不在乎，不理會就是了。」姜梨寬慰柳絮。事實上，她並不看好沈如雲嫁到周家之後的日子。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沈如雲是得償所願，嫁給了自己的心上人，周家也會因為沈玉容的關係好好待她，至少表面上對沈如雲很和氣，然而周彥邦是個什麼人，姜梨現在也都看清了。周彥邦根本就是個小人，也並不真心愛沈玉容，而姜玉娥更不是省油燈，這三個人在一塊兒，想想也是每日雞飛狗跳，令人頭疼。

院子里，丫鬟問蕭德音道：「先生今日也不出門么？」

新年剛到的幾日，每日都是很熱鬧的。街道上隨處可見玩鬧的小兒，穿著新的衣褲鞋帽，手裡拿著糖葫蘆，吵吵鬧鬧都是喜氣。

姜梨回頭一看，就看見幾步遠的地方，姬蘅一身紅衣，瞧著她淡笑。

確切的說，是從那一日沈家家宴過後，蕭德音才受了「風寒」。

姬蘅道：「既然沒名字，你就叫小紅。」

姜梨從來不會小看沈玉容的。

姬蘅仍舊笑盈盈的，但他的眼神，卻透著一股涼薄。

「至少也得過了新年。」姬蘅不緊不慢道。他從袖中掏出一個東西，放在掌心，陸璣一愣，便見姬蘅的掌心裏，卧著一隻毛茸茸的黑團。

「說是身子不舒服，可能受了風寒，眼見著臉色白得跟紙一樣，已經回去了。」盧氏以為姜梨是關心學堂里的夫子，便解釋道。

……

蕭德音卻不然。

「此事一定要隱蔽。」姜梨道：「不可為人所知。」

頭疼的事就交給別人去做，她不會操這個閑心，她今日來沈家，雖然沒有找到餘下什麼證據，這是因為沈玉容已經將一切都打掃乾淨，整個沈府幾乎沒有她存在過的證據。但是，她知道了接下來應當怎麼做。

到底是有一絲悵惘。

待到了廊亭，已經是過了好一陣子。許多逛園子的小姐都已經回來。姜梨注意到，蕭德音已經不在了。她走到盧氏身邊，問：「蕭先生怎麼不在？」ｈetｕboｏｋ•ｃｏｍ•ｃom

姜梨望著空蕩蕩的鳥籠，搖了搖頭：「不知。」心中卻是暗暗嘆息，這最後一隻與她過往有關的沈家物，終於也是失去了。

莫不是薛芳菲的鬼魂，出來警告她？蕭德音覺得腦子有些發暈。其實自從薛芳菲出事後，她從來未曾踏足過沈家，今日還是第一次。時隔這麼久，蕭德音以為，自己早就已經忘記這回事，一切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

蕭德音看了看天氣，難得是個好天氣，沒有下雪，反是出了太陽。陽光暖融融的，像是要曬到骨子裡，也像是把她連日來的陰霾都曬開了許多。

這一日到了傍晚時分，沈家的宴席才算是散了。回府路上，姜老夫人疲乏的閉上眼養神，盧氏便不敢說話驚擾了她，也安靜的坐著，姜梨難得有了清凈的機會，坐著想著自己的事。

「國公爺是指假裝滅口的人手么？」姜梨笑了，「我也不必瞞著您，我舅舅是江湖人士，廣交友人，介時拿些銀子請人做戲，也是不難的。」

他連這也知道了，他到底是什麼時候過來的？姜梨看著他探究的目光，想了想，道：「此事說來話長，那首曲子的確是為蕭德音彈奏。接下來我想做的事情也很簡單，我想讓永寧公主感覺道，蕭德音的存在，是個隱患，她得將蕭德音滅口。」

走得進了，就看見一個銅鳥籠，裏面一直通體漆黑的八哥歪著頭瞅她。驀地，黑豆般的眼睛一眨，大叫起來：「芳菲芳菲！」

姬蘅總是能一眼看出問題所在，姜梨微微一笑，道：「所以我沒打算真的讓永寧公主滅口，因著蕭德音要是真的死了，薛芳菲的案子，就少了一個證人。我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的。」她道：「我只是要蕭德音認為，殺她的人是永寧公主派去的就是了。」

明義堂的新年，學生不必上學，因此大門緊閉。先生們也難得有閑暇的時刻，或是三兩好友聚在一起，或是有時間去做自己的事，總歸是很清閑的。

「你不能阻止永寧滅口蕭德音。」姬蘅一語中的，「她不會給你機會救下蕭德音。而你也沒有救她的理由。」

陸璣心中奇怪，姬蘅這樣子原來是要將這隻長得像烏鴉的八哥養起來？國公府里是不養鳥的，姬老將軍曾經也是個愛鳥之人，養了許多有趣的鳥雀，但姬老將軍的鳥個個嘴賤，不呆在籠子里的時候，就去啄花壇里的花。國公府里的花豈是普通花，人要嘗上一點都會當場斃命，何況是鳥？於是老將軍的鳥全都被花圃里的花毒死了。老將軍深受其害，又不能把花苗全部拔光，乾脆從此以後不養鳥了。事實上，除了人以外，國公府里一隻動物都沒有。要知道有這麼大一座毒物在府中，一個不慎丟了性命，也是罪過。

她遲疑了一會兒，道：「既然如此，還是出去看看吧。」

「大人是要養鳥么？」陸璣道：「可得把它關在籠子里，別讓它到處亂飛。」

這座府邸，皇帝之前剛賜下的時候，沈家人便是懷著無限欣喜的心情住了進去。她也是一樣，那時候的高興總是很單純的，她有時候在府里將每個角落都走過，每一分每一毫都是滿滿的自豪，只覺得自己夫君如此能幹，與有榮焉。

天寒地凍，屋裡總比外頭要溫暖幾分，小紅也不至於凍死。

丫鬟恍然：「的確有琴聲的，就在不遠處。」

得了這方溫暖的天地，這隻黑色的小鳥彷彿很舒服，不一會兒就眯起雙眼，像是要睡著了。姬蘅看了它一會兒，搖了搖頭，走到了另一頭。

八哥在沈府里養了好幾年，早已養的很是親近人。對於姬蘅突然將它拿出來，也沒多動彈，獃獃的卧在姬蘅掌心裏，也安靜下來。

當然，姬蘅本人也沒有什麼愛心和耐心，去照顧一隻動物。

於是還得繼續搜捕。

其中一人更是笑道：「說起來，有人說，這神和*圖*書秘人的琴法，比北燕第一琴師蕭德音還要高明多了，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姜梨緩了緩，道：「也許九月姑娘那裡有啞葯。」

對於蕭德音來說，卻不僅僅是一件小事了。

臨走之前，看了一眼小紅，似乎十分費解，才出了門。

「你！」姜梨簡直說不出話來。

陸璣走後，姬蘅走到小紅站著的長劍旁邊，伸手將它抓了下來。小紅側頭看著他，咕嚕了一聲，姬蘅就把它放在桌上，從袖中掏出一方手帕，把手帕墊在桌上。小紅站上去，他就把手帕抱起來，把鳥裹得嚴實，放在暖爐側邊的小几之上。

這八哥雖然看起來精明，卻是不能有問必答的，因此也只是一個勁兒的嚷著美人，說不出什麼話來。

「此事就拜託你們了。」姜梨嘆了口氣，「我身邊能真正信任的，也只有你們了。」

那人不知所蹤？怎麼會？不過是一個狀元府，這麼小的地方，能躲到哪裡去？既然一開始就不打算見面，為何還要彈奏。蕭德音隱隱覺得，那琴聲，分明是彈給自己聽的，除了她以外，沒有一個人能聽出琴音的熟悉。當然了，除了她以外，也沒有一個人聽過薛芳菲彈奏的《關山月》。

一直呆在府里不出來見人，難免惹人起疑，既然如此，還不如出去走走，只要早些回來就是了。

陸璣心想，這鳥怎麼跟個登徒子似的。就見姬蘅笑起來，他問八哥，「你叫什麼名字？」

姬蘅的人固然好用，卻不好意思一而再再而三的去用了。姜梨自認虧欠姬蘅良多，因此，能自己動手的事，就盡量不要將他牽扯進來的好。他和沈玉容不一樣，他根本不欠自己什麼，所以也沒必要付出。

姜梨：「……」

蕭德音這才放下心，並非她一人聽見，便不是撞了鬼。且再仔細聽聽，那琴聲並不像是薛芳菲所奏，顯得普通多了。

等回了姜府，又回了芳菲苑，桐兒和白雪見她回來，便打熱水送熱茶，桐兒將白日里府里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遍，撿著覺得有用的說。姜幼瑤還是沒有下落，如今整個城裡都快找了個天翻地覆了，現在官府那頭懷疑姜幼瑤是用了某種法子偷偷混出了城去，但姜元柏不相信，姜幼瑤從未出過燕京城，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她一定還在燕京城，只是不知道在什麼地方。

面前是溫熱的暖爐，周圍是熱鬧的人聲，這莫名其妙出現又消失的琴聲，很快就被人群拋之腦後，不過是一件小事。

她聽清楚了，聲音是從房檐下柱子旁邊傳來的，姜梨頓了頓，什麼都沒想，抬腳往那頭走去。

府門口有許多孩子在此放鞭炮留下的殘跡，倒也熱鬧的很。蕭德音為了清凈，住得府苑也在一處小巷裡。小巷裡本來平日往來的人就稀少，顯得格外安靜。蕭德音正想出去走走，忽然聽到一陣熟悉的琴樂聲從不遠處傳來。

這隻鳥本來不應該活著的，但他也實在做不到如姜梨說的那般，特意給一隻鳥喂啞葯，還不如帶回來。沈府也只是丟了一隻八哥而已，看起來這隻八哥如此聒噪，也並不得人心。

陸璣說不出話來，轉念一想，這又不是他的鳥，操這份心作甚。便撇開八哥，將自己今日來的目的說了，與姬蘅商量了一會兒接下來的計劃，這才離開。

正是《關山月》！

「我路過此地，見此地熱鬧，就進來看看。」他說的很是怡然，「沈家人很歡迎。」

這可了不得，姜梨詫異的看著它。按理說，她如今早已改換面貌，便是站在沈玉容面前，站在薛懷遠面前，也不會有人認出她是薛芳菲。這八哥如何認得，還口口聲聲叫她「芳菲」，莫非動物比人還能識人？亦或是她容貌變了，氣息未變，所以這八哥還能認出她來？

人們這般說道，蕭德音掌心的汗水，卻更多了。

若是過去的新年，蕭德音早已到處拜訪琴友，大家一道彈和*圖*書琴賦詩。可是今年的新年，蕭德音婉言謝絕了所有的帖子，只說自己受了風寒，不宜出門。

不過出乎他意料的是，姬蘅並沒有生氣，反而像是被逗笑了，他道：「嘴巴倒甜。」

姜梨眼睜睜的看著姬蘅慢慢握緊掌心。

她手一抖，心中打了個哆嗦，一把抓住身邊的丫鬟，問：「你可聽見了？」

「把一隻鳥毒啞，姜梨，」他鮮少這般連名帶姓的叫她名字，叫起來的時候，卻有一種好笑的漠然，他說：「你沒事吧？」

說起來，姬蘅與沈玉容兩人，一個喜歡看戲，一個擅長演戲，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看起來前者未免太過涼薄，後者未免太過多情，但姜梨以為，她寧願面對看戲之人的置身事外，也不願意成為演戲之人欺騙的對象。

窗外的枝頭，隱隱約約傳來鳥雀的啁啾，可這個時節，哪裡來的鳥雀，姜家也沒有特意養鳥，大約是自己的錯覺。

陸璣在屋裡已經等候多時，待見姬蘅進來，立刻站起身，道：「大人，成王那頭有消息了，豫州的兵馬正在大量集中，恐怕……」

「這隻鳥好像知道的不少呀。」他輕描淡寫的說。

姜梨一愣，姬蘅道：「方才你彈得那首《關山月》，讓蕭德音方寸大亂。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緣故，」他摩挲著摺扇的扇柄，「你衝著她彈奏。」

她心中一緊，忍不住道：「不行！」

姜梨說不出話，這八哥好歹她也養了三年，當年是她將這八哥撿回來的。她死後，沈府里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了，也沒有真心相待他的人。八哥只是一隻鳥，但可能是沈府里剩下唯一的，對她並無圖謀的東西了。

「白雪，去把門關上。」姜梨打斷了桐兒的話。白雪把門關上，和桐兒一起走到姜梨面前，知道姜梨是有話要說了。

姜梨定了定神，雖然她成為姜二小姐這件事本身足夠離奇，但不知為何，她本人卻不信鬼神。因此也不相信這是怪力亂神的結果，只當是有人想要試探她。才站定，那聲音又響了起來：「芳菲芳菲！」這一回，越發清晰，還夾雜著一些撲騰的聲音。

姜梨心中一哂，原以為蕭德音既然能與永寧公主串通一氣謀害薛芳菲，應當是個膽大之人，眼下看來，卻是膽小如鼠，便是這麼一嚇就露出馬腳，要想利用她對付永寧公主，倒也不是很難。

八哥仍然歪著頭瞅她，忽的飛到了挨著姜梨的一面，兩隻爪子緊緊抓著籠門，高聲叫起來「芳菲芳菲」！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姜梨一會兒，道：「既然你心中已經有了打算，準備讓什麼人做這件事？」

「那麼，我就不管你了。」姬蘅負手看著她，「祝你好運。」說完這句話，他果然掉頭就走，沒有一點兒留戀的樣子。這令姜梨也是一怔，她還以為姬蘅會多說一些。不過想想也就釋然了，本來永寧公主這件事，和姬蘅就一點兒關係也沒有。他慣來愛做看戲人，何嘗主動入戲。自己一步步將他拉下來，卻不代表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還沒來得及松下一口氣，巷子里走來兩個過路人，聞言她的話，轉頭道：「這位姑娘也知道《關山月》呢，今日燕京城出了個神秘的琴師，一首《關山月》彈得出神入化，聽過的人紛紛效仿，這幾日到處都是吶。」

姬蘅也笑，走到鳥籠旁邊，伸出一根手指逗弄八哥。八哥順勢去啄他的手指，卻被姬蘅避開，點了一下它的腦袋。

國公府里，書房裡燃著燈火。

姜梨嚇了一跳，那聲音陌生又熟悉，離她極盡。她能確定，那人一定是在喚她，姜梨連忙回頭，目光所及，卻沒有一個人。

莫名有種金屋藏嬌的錯覺。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在這裏久留。要是旁人看見她站在這裏，而這隻八哥衝著她一個勁兒的叫「芳菲」，雖然有些不可思議，但難免讓人多想。要是沈玉容知道了，未必不會發現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