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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水勢安定，若由於這個和尚的一番胡言亂語擾亂了本來安定的民心，對於他所塑造出來的「功德」，也是十分不利。

宣離唇角微微一勾，許多他不方便做的事情，李安卻大可以做，留下李安，不僅是因為他的才智難得，更是察覺人心的高手。

蔣素素雖然不懂男女之事，到底也從夏研的隻言片語中猜到幾分，非但沒有羞怯，反而露出一個滿意的笑意：「是嗎？她將我和哥哥害成這樣，讓外祖父與我們生了嫌隙，還在府里囂張至極，留她一條命，豈不是太便宜她了？」

慧覺低頭：「阿彌陀佛，卜卦一事，卦象已顯，貧僧沒有證據。」

「姑娘，萬萬不可，」白芷著急道：「不如去問問大少爺，不，問問老太爺？」

這個和尚在煽動民心，在挑撥他的擁護者！

蔣阮兩兄妹再如何神氣，如今蔣府當家做主的還是她的母親，上頭還有個蔣權，副將又如何，軍功又如何，父親要蔣阮嫁給廢人，她就不得不嫁！讓她進宰相府還是成全她了，如今庚帖已經送去了宰相府，蔣權鐵了心的要用蔣阮來換與李家的交好，蔣阮這一次，在劫難逃！

「沒有證據就敢在此大放厥詞，大師，禍從口出。」宣離仍是想將此事輕鬆解決，全了他老好人的形象。

連翹和白芷目露擔憂，只聽蔣阮道：「宣離此人深不可測，又生性多疑，不會這麼快處置慧覺。就算真的要處置，慧覺也分得清輕重，熬不過去，就是一副腐屍，熬過去，就是潑天富貴。他是聰明人，自然知道如何選擇。」事實上，上一世宣離控制了慧覺進入朝堂，慧覺的地位也不是一帆風順，朝中反對之聲眾多，其間也有無數明槍暗箭，慧覺卻仍是做到了國師的位置。

蔣阮瞧著她焦急的模樣，突然淡淡一笑：「不信嗎？打個賭如何。」

宣離見李安一笑，心中便也定了下來，神色依舊溫和，話語里卻帶了森森寒氣：「大師可知，擾亂民心的下場？」

蔣素素愕然看著蔣權離開，蔣超眸中卻閃過一絲恨意。兩兄妹默默無語，卻在同一時刻將蔣信之與蔣阮恨毒了。

慧覺從渝州那個方寸之地一路上京，行騙幾十年從來未曾出過紕漏，一來是因為他本就懂些佛經，二來騙術高明，最重要的還是膽大心細。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便是精於此道的同行人也很難看的出破綻。

慧和-圖-書覺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貧僧昨夜卜卦，卦象顯西方龍氣相撞，水龍抬頭，恐有大風雨降臨，險之又險，水庫恐有傾塌風險。」

旁邊侍衛模樣的人開口道：「主子，錦一錦二已經查過了，堤壩沒有問題。」

蔣阮微微一笑，從窗口處看過去，雨水細密成絲，房檐上低落的水滴也慢了許多，空氣變得柔和起來，一掃前幾日那般烏雲沉沉的模樣。彷彿再過不了多久，便會雨過天晴。

「閉嘴！」蔣權正在氣頭上，看著蔣素素弱不勝衣的模樣只覺得更加心煩，道：「身上帶了污穢之氣就別到處亂走，回你自己的院子去！」說罷又狠狠瞪了一眼蔣超，拂袖而去。

一炷香之後，蔣信之帶著蔣阮毫無無損的回去，留下蔣權鬱氣難當，可偏生如今蔣信之立了軍功，且性情大變，不是過去那般好容易拿捏的。蔣素素還想添把火：「爹，你看大姐姐……。」

正在堤壩中人紛紛讚歎的時候，卻有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災禍啊！災禍！」

宣離笑的如沐春風，既不否認，也不應下。堤壩邊上有許多看熱鬧的老百姓，這些日子水庫治水，宣離出了力，百姓看在眼裡。對於身處高位的人親自下來，他們既惶恐又感激。人民總是最容易滿足的人。加上水庫庫長將宣離的功德吹得天花亂墜，百姓更是對宣離感恩戴德。

「慧覺大師方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人群群情激奮，宣離適時地開口道：「大師是出家人，我不會對出家人無禮，不過大師再這麼胡言亂語，對京城治安多有影響，我會為大師尋個地方，先休養幾天，等雨水停了，大師再出來也不遲。」

「大師說的一定是真的！」

「娘，我現在就想看蔣阮嫁入宰相府的悲慘模樣。」蔣素素道。

宣離面色一變，周圍人群看他的目光已經不如方才一般充滿愛戴，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懷疑，憤怒，疑惑的表情。

這聲音在一片讚頌中並不刺耳，卻分外清晰，宣離眉頭幾不可見的一皺，轉頭朝堤壩說話那處看去。

宣離與李安對視一眼，李安突然盯著慧覺道：「大師，那你說接下來該怎麼辦？」

接受到百姓愛戴的眼光，宣離嘴角翹的更深，眸中閃過一絲得意。這笑容落在百姓眼中卻是十分親切，再看這位民間傳頌才藝雙絕的八殿下溫和俊美，和-圖-書形容高貴，更是紛紛歌頌起他的功勞來。

「我和你父親決定先瞞著他此事，等收拾了那個小賤人，再收拾他也不遲。」夏研撫摸著蔣素素的頭：「素兒，誰傷害了你，娘定要他付出千倍百倍的代價。」

原本圍繞在堤壩附近的人群此刻眼中毫無愛戴，只余恐慌，紛紛議論三日後水庫坍塌的可能，一時間人心惶惶，宣離心中煩悶，不知為何，隱隱升起一種不詳的預感，看了一眼李安。李安會意，一沉臉道：「殿下剛才的話都沒聽見嗎？莫要聽謠言滋事，三日內，有誰敢離開一步，一律處置！」

竟是不遑多讓的針鋒相對。

庫長笑的若菊花一般的臉聽聞此話更是燦爛：「殿下謙虛，水庫周圍百姓的性命都在殿下手裡，大錦朝有殿下這樣一心為民的大人，實在是百姓之福。待此事過後，下官定會一字不落的將殿下的功績報與朝廷。」他心思活泛，誰都知道當今太子不受寵，如今宮中最有勢力爭奪那個位子的不過是八皇子和五皇子，五皇子縱然不錯，可不及八皇子生母在陛下面前得勢。

波昌水庫堤壩邊上，水庫庫長抹了把汗，殷勤的跑前跑后，不斷奉承著面前金尊玉貴的人：「水勢已經得到控制，堤壩也很穩，看這幾日雨勢也快停了，過不了多久便會放晴。此事治水，全是八殿下和李少爺的功勞。」

慧覺淡淡的回視他的目光，不避不讓，竟真有幾分清澈如蓮的出塵。

連翹將煮好的紅棗桂圓蜜遞到蔣阮手上：「還不到時候，再等等罷。」

他心中冷笑，可惜，他宣離從不受人擺布！

此刻的妍華苑中，一洗前幾日暗淡的氣氛，一反常態的和樂起來。

「什麼？」抱著小孩的婦人頓時慌亂道：「大師所言當真？」

「出家人不打誑語。」慧覺淡淡道。

蔣阮微微一笑，蔣權接了封信才下這個決定，李安喜愛慢慢折磨，必然不是他的主意，想來是卧病在床的李大少爺醒了，準備復讎了。

蔣府內，露珠將剛打聽到的消息告訴蔣阮，興奮道：「慧覺大師出面了，八皇子將他帶了回去，他會不會供出我們？」

「庚帖都快送過去了。」白芷急道：「老爺本就如此心狠，恨不得讓姑娘代替二姑娘去跳那火坑，妍華苑的人更是樂見其成，姑娘也得為自己打算打算啊！」

「災禍已至，迫在眉睫，水庫和-圖-書下游上千性命不得兒戲，請下遊人家連夜撤離此處，尋找地勢較高的地方，免得水淹之苦。」

思來想去，還是八皇子的贏面更大一些。如今宣離在此事中立了功，他趁機討好，若是得了青眼，日後仕途豈不是一帆風順。想到此處，庫長笑的更加真心實意。

「荒謬！」連翹忍不住道：「姑娘如今才十一歲，但凡一般的官家，也定不會將嫡出小姐這麼早嫁出去的！」

不等他開口，李安便下令道：「哪裡來的妖僧，竟對殿下出言不遜，來人，把這個妖僧給我抓起來！」

「果真是慧覺大師！就是那個京中聖僧，預言奇準的慧覺大師！」

人群中有人認出他來，道：「這不是慧覺大師嗎？慧覺大師怎麼來了這裏？」

人群雖然還是免不了慌亂的情緒，因為李安下的命令，周圍又有士兵把守，心中不安，便很快各自散去了。待人群散盡后，有兩人剩在原地。一人肅肅黑袍，神情冷漠，看著堤壩若有所思。

白芷一愣。

這一世，用宣離的箭來對準他自己，會不會更好些？

李安不若宣離長著一張和氣的臉，本就陰鬱的神情加上低沉的語氣，很有幾分凶煞的模樣，百姓們頓時噤若寒蟬。宣離擺了擺手，擺了擺手道：「回吧。」

雖然不知道蔣阮背後到底是什麼人，但是從之前的事情來看，這個小姑娘尚且如此厲害，背後之人定不是等閑之輩。就算對手是八皇子，可是從來富貴險中求，何況，這是潑天的富貴。

「快了，」夏研唇邊泛起一個陰森的微笑：「庚帖已經送了過去，日子也是由你父親和李宰相安排，李楊對蔣阮恨之入骨，心中想要折磨她的願望怕是更為強烈，依我看，他會儘快將蔣阮娶回府中，我也會趁機與你父親說說此事，以免夜長夢多。」她聲音緩慢而低沉：「不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夜再怎麼長，也定是無夢之夜。」

蔣素素美麗的眸子一閃，似是快意至極，忽而想到什麼，道：「那蔣信之呢？要是他知道此事，定不會善罷甘休。」

這樣的人，如今只是缺了膽量，心性卻不是一般的剛強。

宣離眸中閃過一絲精光，溫和開口道：「本殿下令，今日起，水庫下遊民眾不許離開一步。離開者，視為亂紀，砍。」

宣離帶著李安緩緩朝慧覺走去，待走進了，宣離溫和一笑：「大師方才所言當真？」ｍ.ｈｅtｕbｏｏk•ｃｏm•com

蔣素素依偎在夏研懷中，道：「這麼說，蔣阮馬上就會嫁給李楊那個廢人了？」

慧覺雙手合十，低眉順眼的點頭。

她面上有些擔憂，蔣阮要做的事情她也是知道一二，如今雨停了，事情可怎麼好。

「走吧。」

「急什麼？」蔣阮不緊不慢道：「左右他想我進李家這個門，也要看他有沒有那個命。」

她的目光驀然轉冷，露珠注意到，就道：「姑娘，還有一事，奴婢在路上遇著了五姨娘，她說老爺今日收了封信，是說要將姑娘嫁到宰相府……嫁給李大少爺。老爺好像正準備將庚帖送過去。」

李安噗嗤一聲笑了。

「慧覺大師這麼說，可有什麼證據？」宣離氣定神閑道。

蕭韶道：「仔細這邊的動靜。」堤壩沒有問題，就不是人為，還有雨勢突然加大的說法。他瞧著遠處，長長的睫毛低垂下來，掩住眸中深意。

蔣阮接過蜜糖水淺淺抿了一口，手指無意識的叩擊桌子。

夏研責怪的看了她一眼：「你小聲點。」雖這麼說，面上也還是忍不住露出一點笑意：「是啊，李家可不是個簡單的地方，她要是進去了，就和青樓妓子沒什麼區別，那李棟……」意識到什麼，她突然住了口，看了一眼蔣素素。

「她進了宰相府，就是生不如死。」夏研冷冷道：「李楊對他恨之入骨，她又怎麼能討得了好處？到時候你就是將她踩在腳下，也沒人敢說個不字。」

慧覺低頭：「阿彌陀佛，貧僧一介皮囊，雖死不惜，不過下游數千百姓，最好今日連夜撤離，否則必有性命之憂。」

「對啊，大師說的話全都實現了！」

走在宣離身邊的李安依舊是一副陰鬱的表情，但就是這幅表情，襯得宣離更加平易近人。

「就賭三天後，蔣權哭著求著要把庚帖收回來。」她道。

禍水東引，蔣素素母女怕是求之不得。

慧覺卻長長一嘆：「世人都贊施主英明果決，心善為民，波昌水庫下游數千民眾性命，難道不值得施主冒一次險嗎？」

蔣素素乖巧點頭，偎在夏研懷中，眼裡是一閃而逝的惡毒。

一邊早已嚇得面如土色的水庫長忙跟了上去，一路點頭哈腰的相送。

相安無事的過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醒來，露珠端著玫瑰酥從外頭走來，邊走邊道：「雨小了些，瞧著是要停了。」

宣離溫和笑道：「不過是做我應該做的罷了。」

嗯，瞧著是快和*圖*書放晴了，其實……山雨欲來，風滿樓。

蔣阮曾經提醒過他，宣離是個注意名聲的人，凡是追求完美，眾目睽睽之下抓住他，就必然不會對他用什麼刑法，否則就在百姓中犯了眾怒。就算真的要懲處他，也是三日後的事情，可是三日後，宣離可還有那個機會懲處？

蔣阮開出的條件太誘人，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若是真能因為如此能治好他兒子的病，便是賺的盆滿缽翻。

人們聽到此話也漸漸停下來，只見人群中緩緩走來一黃袍僧人。他慈眉善目，衣袍潔凈不染塵埃，行動間彷彿一朵佛祖座下白蓮，有淡淡的聖潔之氣。

成敗在此一舉，慧覺搖了搖頭，嘆息一聲，雙手合十，不再多說，跟著李安的侍衛走遠了。

「大師才不是那樣的人！」

慧覺淡淡的看著他，無人看得見寬大僧袍之下脊背上爬滿的冷汗。

出乎宣離的意料，人群中竟然大多附和慧覺，他不動聲色的蹙起眉，五皇子竟然請到這樣一個人，用慧覺的聲望逼他一定要下這個命令么？

他盯著慧覺那張臉，越發覺得面目可憎，欽天監的人也說了，雨水有停的預兆。白白的功勞就在眼前，五皇子想要插手？當他身邊人都是蠢豬么！

「不會。」蔣阮道。

宣離與李安盯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不速之客，慧覺的名聲如今在京城整個貴族全炙手可熱，尤其是信佛的人家，都知道這個僧人很有幾分本事。可宣離和李安都是無神論者，對於鬼神本就沒有畏懼之心，看慧覺的眼光便也如看普通騙子一般。

不過一夜輾轉思量，天明破曉之前，他終於還是下了決定。

「沒有證據，就是在妖言惑眾。」宣離道。五皇子的手法太拙劣，根本不必太過費心思。

可今日直面天家人的時候，他的心中，還是忍不住起了一絲惶惑。然而多年的經驗到底令他面上沒有顯出半分。他說的越是慈悲為懷，宣離就越是覺得他心懷鬼胎，宣離不接受他的建議，目的也就達到了。

宣離原先以為是個普通的騙子，此刻見這和尚氣質不凡，又口口聲聲說要帶百姓去下游，心中不由得便生了疑。下意識的就想到定是五皇子派來的人，為的就是搶他的功勞，百姓舉家遷移不是小事，若真的這般做了，到時候安然無恙，不僅有了白白浪費民力的說法，還會被天下人嗤笑，說他耳根子軟，聽信妖僧的讒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