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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做了言希固定的果汁友，到後來的酒友。

阿衡淡哂，若是逞起口舌，她可說不過言希。

言希也嚴肅：「我覺得吧，你應該，考慮一個喜好喜劇的人的心情。」

言希輕蔑地看著倒地不起的辛達夷，得意地用車輪在少年腿上蓋了印兒，瀟洒地隨空氣而去。

「洋河？」

阿衡沉吟，這是物理原理還是數學原理，還是兩者都有？她抬頭，言希卻笑了。

這一日，阿衡坐在自行車上，像極了電視上抬花轎的顛簸，暈暈沉沉，歪歪扭扭的。

阿衡知道自己臉上一定不比剛剛的言希好看到哪，用嚴肅掩飾臉紅：「我覺得吧，你應該，謝我。」

言希噴笑，彈著小東西的小腦袋：「你也知道自己不知所云哈！」

「汾酒？」阿衡問。

「噓，小聲點兒，別讓李媽發現了！」言希壓低聲音。

那一日，黃昏暮色瀰漫了整個院子，只兩個人躲在黑漆漆的酒窖，推瓶換盞。

阿衡抿了口，辛味嗆鼻，到口中卻是溫潤甘香的味道。

「什麼？」阿衡揉眼睛。

早知道，當時就祝自己每買彩票無論是體彩、福彩、刮刮樂，個個必中，睡覺都能被歐元砸醒了！

阿衡面上微笑，小翻白眼。

分不清從哪日開始，言希卻好像突然和她親密起來，把她當作了好哥們兒，還是多年未見特瓷實的那種。她含笑接受了這番善意，覺得人生比八點檔電視劇還要狗血。

達夷噴笑：「小丫頭，才多大就想著嫁人了，臉皮忒厚！」

「乖。」他再次拍了拍她的頭，孩子氣地笑。

「Yo girl,see，快see，我的洋車兒，帶橫樑的！」言希手舞足蹈。

「阿衡，你看！」他有些興奮。

多年之後，一語成讖，囧死了阿衡。

這是什麼火星思維？

「還沒跑半圈，車鏈掉了，安不上了！」言希一屁股坐了www.hetubook.com.com下來，眼睛瞪大，佔了半張臉。

阿衡啼笑皆非，小拇指輕輕勾起少年的指，又瞬間放下：「好。」

少年唾沫亂飛：「昨天從儲藏室淘出來的。老頭兒以前騎過的，二十年的老古董了，現在都少見，一般人兒我不讓他瞧！」

有時，即便掏空了心，付出了全部，也再難追溯。

「一碗豆漿一碗胡辣湯仨包子算嗎？」言希歡愉了面容。

這車？

說起房間，她主動請示爺爺，搬進了離樓梯最遠的卧室，打開窗便是一棵梧桐樹，她搬去時恰巧添了新枝，青嫩且生機勃勃。

她適應了酒窖里的黑暗，眼睛漸漸能夠看到大致的輪廓，很大的地兒，很多的酒，多是陶瓷裝的，看起來像是誤入了古代的哪個酒坊。

噼里啪啦，叮里咣當。

張嫂開了門，是言希，臉上手上蹭了好幾道黑印。

可是，阿衡比起從前更不愛開口說話了，只是見人仍然笑，溫柔和氣的模樣，沒怎麼變。

出來時，少年臉色已經紅了桃花林。

滷肉飯很喜歡她的新房間，每天傍晚總要溜到她的窗前，站在梧桐枝上嗷嗷叫著，與她人鳥殊途地對著話。它念著「滷肉滷肉」，古靈精怪，像極其主人；而她，對著它念語文課本，普通話依舊糟得無可救藥。

「我先在院子里遛一圈，你快點兒，一會兒帶你上學！」少年回身，揮了手，有些滑稽地跨上橫樑，老頭子一般的模樣，一走三晃。這洋車兒，離報廢不遠了。

「孩子，你是未成年呀未成年！」

阿衡看著顫巍巍返回原位的鏈條，覺得自己實在人才，哪天問問何爺爺，缺不缺人……

阿衡笑：「臉髒了。」

他趁著言老應酬、李警衛打瞌睡的好時光，拉著她，鬼鬼祟祟地進了地下儲藏室。

少年唇角上揚，嘀咕了一句，聲音極和-圖-書小：「以前怎麼就沒發現，是塊寶呢？」

思爾回到了溫家，是溫老親自接回來的。書房裡，思莞挨了一頓罵，這事兒似乎就結了。

「好黑！」阿衡糯糯開口。

阿衡笑：「從哪兒來的？」

「這是怎麼了？」思莞咋舌。

言希點頭，把手中的遞給她：「再嘗嘗這個。」

「為了表示同情，本少決定……」少年頓了頓了，煞有介事的表情，「請你喝酒！」

她咬著饅頭專心致志地吃早飯時，有人卻氣急敗壞地敲了門。

「喏。」言希大方得很，自己留了一瓶，又遞了一瓶給阿衡。

「阿衡呀，下次有空，我們再一起喝果汁吧。」少年笑，露出了牙齦上的小紅肉，伸出細長的小指，憨態可愛，「拉鉤。」

說起來，思爾小時候身子單薄，家裡人嬌養，晚上了一年學，今年夏天才升高中。眼下，為了準備中考，思莞鉚足了勁給思爾拔高，大有不考西林不罷休之勢。

阿衡含蓄點頭，暗爽，呵呵。

閑時，言希總有一大堆借口拉著她到家裡玩兒，他發現阿衡打遊戲頗有天賦，更是收了她做關門弟子。可惜青出於藍，阿衡總是把言希的小人兒打得丟盔棄甲，惹得少年臉青。

言希嘟囔著跑到洗手間，阿衡擱了饅頭抱著修理箱走了出去。果然，看到了近乎癱瘓的自行車。

至親時，不過如此；至疏時，也不外如是。

可終究，明知言希有著容易後悔、容易執迷不悟、容易逞強的壞毛病，尷尬、彆扭了一路，還是陪了這少年一路。

「喝了果汁，和言希，可好喝了。」阿衡笑，神態安穩，面色白凈，唇齒指尖是香甜的氣息。

「你倒是像養了個娃娃，不錯不錯，以後肯定是賢妻良母。」辛達夷開她玩笑。

每個周末，阿衡總要去帽兒衚衕，順便帶著好湯好水。看著小蝦成績進步了，小臉m.hetubook.com.com兒肉嘟嘟的有了血色，她便覺得心中十分踏實，心情好了許多。

小孩兒總愛對著她訴說著好吃的東西，訴說著班上某某多麼討厭，欺負他個子矮，而他又怎麼拿青蛙欺負了回去。一點兒也不把她當生人，放肆撒嬌到無法無天。

每每念到《出師表》最後一句「臨表涕零，不知所云」，對上滷肉飯黑黝黝懵懂的小眼睛，總是一通開懷大笑。

少年撇唇：「小強夠小了吧，還不是照樣無堅不摧！」

少年看著她，眼睛在黑暗中，像是白水晶中養了上好古老的墨玉。

又是周一，阿衡生物鍾穩定，一向到點兒自個兒睜眼。可是這次，卻無意借了外力，被一陣喑啞難聽的鈴聲吵醒。拉開窗帘，梧桐樹下，站了紅衣少年，倚在一輛破舊不堪的自行車旁，笑容明媚，仰頭望著窗，手使勁兒地摁著車鈴。

「阿衡，要是大人問起來了，怎麼說？」他醉意醺然，半掩眸問她。

阿衡無奈，把淚汪汪的滷肉飯捧到手心，好一陣安撫。

言希怒，扭了頭，直接朝辛達夷身上撞。車雖破，殺傷力還是有的。

少年驀地瞪大了黑黑亮亮的眸子，直直盯著阿衡，看得她發毛，才飽含深情地開口：「呀呀呀，可憐的孩子，最近瘦了這麼多，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光顧著和思爾鬥法絕食裝小媳婦自虐了？」

思爾含淚：「都是我的錯。」

阿衡橫眼：「那好，祝你一輩子娶不了妻、生不了子，想當賢夫良父都沒機會！」

母親給她添置了許多吃的穿的用的玩兒的，恨不得成麻袋帶回家。這番疼愛，不知道是在哪個輾轉難眠的夜晚，內疚矛盾升級了多久的結果。可是，母親總算稱心如意，若她還有孝心，只能皆大歡喜。

阿衡笑，點頭說好。

寶？阿衡愣了。半晌，訕笑。大概，也就只有言希會這麼說了。

她和*圖*書皺眉，為難地看著比自己歲數還大的車鏈，鉗子螺絲刀倒了一地。得，看哪個順眼上哪個吧！

黑暗中，有一隻手猶豫了一下，然後輕輕拍著她的腦袋，像拍著小狗。

她撐著窗，探頭微笑。言希早餐一向吃得少，撐死了一碗豆漿，今天看起來心情是真好。

「阿衡，不要慣壞了它，小東西沒這麼嬌弱。」言希揚眉。

張嫂也挺鬱悶，唉聲嘆氣：「這孩子怎麼了？本來就呆，可別一根腸子到南牆，魔障了。」

只是，需要多久，他才能意識到，這陪伴彌足珍貴。

言希眼睛亮了：「你怎麼知道的？」

你又幾時幾分幾秒在哪地犯了哪般的錯？她巴不得自己高山流水，一身君子做派，可惜這世界還有人心甘情願地往自己身上潑污水。

阿衡微笑：「不嬌弱，也不堅強呀。」那麼弱小的存在，總要呵護著才能心安。

不知是不是春天到了，每到周末，她總是貪睡，一整天不離開房間也是常有的事。

「什麼車鏈？」思莞迷糊起來。

「怎麼安上的？」言希驚詫。

阿衡嘆氣：「吃飯了嗎？」

阿衡輕笑，學著少年的模樣，坐在了他的對面。

阿衡臉色微紅：「小時候，阿爸打酒，偷喝過。散裝，很便宜，雖然不純。」

阿衡笑，裝作沒聽到。

六月初的時候，天已經極熱，家裡的中央空調也開始運作。二十六攝氏度的恆溫，不熱不冷，舒適得讓阿衡有些鬱悶。

言希也笑，食指輕輕蹭掉女孩眉心的一抹黑：「今天我能騎上這輛洋車兒，感謝CCTV，感謝MTV，感謝滾石，感謝索尼，感謝阿衡，行了吧？」

好在，這是個好哄的孩子，一碗排骨麵，立刻眉開眼笑。

「就這樣喝？」阿衡呆，起碼應該有個杯子吧？

「怎麼，不許喝酒嗎？」阿衡迷茫。她以前在烏水鎮時，經常陪著父親小酌幾杯，不是青葉便https://m.hetubook.com.com是梅子，酒量不淺。

讓人喪氣的是，每每望見思爾，阿衡卻總是在心中畫虎生怯，親近不起來。落在思莞眼中，恐怕坐實了做賊心虛。

破車以每秒一步的速度晃悠著，半路上碰到了辛達夷。那廝明顯沒見過世面，嚇了一跳，嘴張成奶糖喔喔，興緻盎然、悠悠噠噠地研究了一路。

阿衡紅了臉，掩了面，打定主意掩耳盜鈴：別人瞧不見破車後座有人，瞧不見瞧不見。

與他如此這般意氣相投，在蓋棺定論之前，不知是好還是壞。

「哦。」阿衡點頭，也不知伸手不見五指的酒窖中言希能否看清楚。

她每每做出承諾，必定實現，這是一種執著，卻也是一種可怕。

阿衡很是無力，她覺得自己和言希溝通有障礙，但看著少年怡然自得的模樣，又覺得自己不夠大氣，人生畢竟難得幾次開懷。於是摸索到瓶口，用指尖摳掉蠟塞，微笑示範，喝了一大口，辛辣清冽的滋味竄入口舌。人說「口舌之欲」，就是這樣慣出來的。

「要不然呢？」言希笑，「放心吧，這裏酒多得是，不用替我家老頭省。」

阿衡瞪，一二三，沒忍住，笑。

回過神兒，言希已經盤著腿坐在了地上。

滷肉飯最近語言線路搭錯了橋，不再叫魂兒似的嘰嘰喳喳叫著「滷肉滷肉」，開始裝深沉，小翅膀掖到身後，感慨萬千「不知所云不知所云」。

事實證明，這位明顯是慣偷，窸窸窣窣地忙了小半會兒，就抱著酒回來了。

她臉紅了，訥訥不成言，這種私密的個人願望，不好在別人面前說起吧……可是，女孩子都是要嫁人生子的呀，做賢妻良母是好事，於是安穩了臉色，回頭對達夷笑眯眯：「呵呵，說得好！」

她不喜歡太過安逸的環境，尤其是人工製造的，於是，到了周末得了空，跑小蝦家的時候居多。大人們都忙，放了學，家裡常常只剩下思莞和思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