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這太失禮，莫向晚從沒在鄰居面前出過這樣的失誤。她低頭就說一句「對不起」。
這是一個謙恭的好孩子，莫向晚對她溫和地講：「《碎步林蔭街》會不會唱？」
管弦在吧台上側一側頭，講：「剛來上海的時候，我們都沒錢，我就去酒吧駐唱，這首歌最拿手。原唱是張國榮的，張國榮來上海開演唱會，他的粉絲包下酒吧來慶祝，請我唱這首歌，他們說我是女聲版里最好的。就這麼幾年，張國榮已經在天堂，我還不是這樣過著日子？」
莫向晚做迎賓女儐相，在林蔭街道深處的三十年代老花園大門口，看見穿了一身白紗裙的管弦列席。
她至今記得管弦的面色，平靜祥和，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她只是一個來參加婚宴的嘉賓。她坐到最末一排，交疊著小腿，嘴唇微微動。莫向晚才聽出來，喜宴現場的背景音樂竟然就是《碎步林蔭街》。
ｈetubｏｏｋ•ｃｏm.ｃｏm管弦的這間「MORE BEAUTIFUL」，在圈子內小有名氣。她與于正，業內人士也並不是毫無耳聞。
于正結婚那天，莫向晚是記得的。她還在電視台跟著秦琴當助理，于正的婚禮由台里上下人等合力操辦，因為新娘的父親在文化部里任要職。
管弦亦有一副好嗓子，那天她唱的歌中文名字很好聽，叫做《碎步林蔭街》。
莫向晚無語凝噎，只叫：「管姐。」
莫向晚從不多言他們之間的關係，今晚多言，實屬第一次。
莫向晚不能知道管弦與于正到底從何時開始，當她進「MORE BEAUTIFUL」的第一天，她就見過於正給正在台上唱歌的管弦的送花。
莫向晚並不是一個愛好探究他人底細的人，誠然管弦待她，可算是救命之恩，但也只有管弦明白她的經歷，而她從不詢問管弦ｍ.hetubｏok•ｃｏｍ•ｃoｍ的過往。
管弦眯著眼睛微笑：「別操心我。我知道你的想法。小姑娘，我是能讓自己過的更好一點的，你呀，如果能放開一點，你也能過的更好一點的。你都害得我不敢提一些別的話，太正經了。做人不能太正經，那要多累？」
她一路走，一路感傷，一路又感激。她還在想，莫非正在快高長大，每時每刻，她的生活都會有新的變化，永遠不會枯萎。
管弦不置可否，她對莫向晚說：「小姑娘，你不在乎是因為你從來沒有愛過，我在乎是因為我還愛著。不要跟我講破壞別人的家庭這些大道理，我從十七歲就認識于正，那時他還是安徽銅陵小鎮一所一般中學的高中生。」
她的眼色凄迷，臉色嬌艷，但眼角眉梢，已有了歲月的痕迹。管弦化妝愛用厚粉底，好讓別人看不出原本的她。
可是過了四年，于正娶的是別個女人和_圖_書。
管弦靠在她的身上，就深深嘆氣：「小姑娘，你做的好。你比于正的媽和我都要強，可無依無靠，終歸不是事。我想給你介紹一個好對象，你不要，沒關係，我再給你找。你要過的好好的，讓我有個慰藉和念想。」
音樂悠揚，管弦好像沉醉其間不可自拔。
「他回上海的火車票都沒有，可我連高考都不考了，就陪著他回來了。一直到現在。小姑娘，你們上海人啊！太勢利了！你摸著你的良心告訴我，我該不該讓？」
或許做人是累，但莫向晚回家時想，她很滿足。
莫向晚和她不同，從不用粉底，誰都能看清楚原本的她。
音樂和緩響起來，莫向晚並不認為葉歆唱的會比當年的管弦更加好。
她對莫向晚說：「他的媽媽死的時候，他們於家才同意給他辦上海戶口。你不知道吧！他媽為了養他，在當地做過小姐。他們於家怎麼會要他？」
莫向和圖書晚當時持著搖酒壺側耳傾聽，心都可以化入其中。夜間收工，酒吧門外就是一條林蔭大道，那時正值盛夏，夜蔭森森，于正執著管弦漫步其間。
但這晚不同，管弦被燈光、酒精還有莫向晚的話催化了，似要汪成一彎無助秋水，不知流向何方。
眼面前的那個人笑一下，同她打招呼：「莫小姐你好。」
但莫向晚是不能斯文了，她幾乎是尖叫：「你在這裏幹什麼？」
這是一重隱私，不當莫向晚該得知，她亦明白，想要阻止管弦繼續說，可是管弦不願意停止。
莫向晚駭異抬頭，正有路燈照至這個方向，將那人的眉眼照的分明。他是有一副笑眉笑眼，彷彿永遠都不會生氣，眼裡永遠都是友好。他的臉頰上還貼著邦迪，在夜裡是不顯眼的，絲毫沒有破壞他的斯文好相貌。
說了一陣話，管弦趴在了吧台上。莫向晚不知她是不是睡著了，只是朝葉歆招一招手，葉歆和圖書乖巧地走過來，叫她：「向晚姐。」
莫向晚走到新村裡，這裏沒有林蔭街，也沒有人，空氣清新，微風拂動。
莫向晚沒有辦法告訴她這個反問句的答案，她只好抱住管弦的肩，她的肩膀窄窄的，很弱小。她的個子不高，認識她至今，她一直是提攜著困難的她的。
而她是有的，她有莫非。莫非是她人生的希望，就算深深黑夜，都可被照亮。
莫向晚忽然就有氣力，蹦跳幾下，到了自家樓房門口。門口有人出來，她一下就撞到了那人身上。
管弦的人生，她能夠理解。她是沒有救命稻草的，于正怎麼能算她的救命稻草？
葉歆點頭，旋即就上台吩咐了樂隊，又向莫向晚打一個手勢。
這樣便足夠。
莫向晚以為經過那日，管弦與于正應當徹底拗斷。但是于正自巴黎蜜月歸來，連著兩個禮拜都至「MORE BEAUTIFUL」報到，只是把他們的關係轉至為不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