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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故我在」。

他認真認為這是最大諷刺。

關止不太想聽下去，把話頭截過來，講：「媽，爸爸的事情我會處理。」

後患依舊無窮，各有各的債而已。

關止在「麥記」坐了很久，看著他們的櫃檯前顧客絡繹不絕。

這天下午的這位牌搭子是關止頂熟絡的一位。她家居市中心的老石庫門群，在自家房屋底樓破開老大一個店堂做圍巾生意，圍巾是從雲南進的貨，特別的編織技藝頗具民族特色。這邊往來的藝術人士和外籍人士都願意進來光顧光顧，連某著名詩人都題了詞。

王鳳氣惱地望住兒子：「你奶奶就要過生日了，看你爺爺隔三差五尋了三奶奶說辦生日的事情，傻子都知道老頭子要給老太婆大辦一場。老大和老二都預備攜家帶口先上門打招呼，你爸卻要去瑞士。」

梅紹望說：「我們的廣告太虛了，向大眾發號施令，不夠親民，消費者憑什麼就聽你的？他們的『我愛，故我在』就給大眾一個選擇垃圾洋快餐一個良好的借口。他們是垃圾食品，沒錯，但是消費者喜歡不可以嗎？」

這是他的低潮期，出了娘胎頭一回體味人生慘淡：爺爺和奶奶老來離婚，自己又同藍寧鬧得並不愉快，唯一讓自己感受到人生確有價值的打工事業在經歷了初期的輝煌之後，也發生轉折。

關止馬上代替母親講：「我媽一定捧場。」

梅紹望告訴關止：「我去找了時維，我就是想問問他為什麼別人知道洋快餐沒什麼營養價值，還是趨之若鶩，為什麼我們的包裝也洋氣漂亮，就是不能十年如一日留住客戶。」

梅紹望毫無辦法，最後講：「藍寧的建議固然很好m.hetubook.com.com，作為時維的弟子完全合格。但你也知道目前我忙不了這檔子事兒。」

關慶國不能同王鳳離婚，便只好出外找尋自己的精彩，王鳳不是不妒恨交加，但又無可奈何。

他由衷地對母親說：「媽，你手藝也不賴。」

關心答：「是運氣比較好的孽債。」

「餐廳裝修很明亮，招牌搶眼。」

王鳳滿意，講：「點菜吧。」

侍應生問關止想要點什麼，他擺手回絕。待人走後，王鳳說：「你爸爸和電視台的那個小妖精下個月一起去瑞士。」

王鳳不理關止的揶揄，還講：「你那丈母娘我尤其看不慣，在家裡對男人頤指氣使的，就怕小藍丫頭學了她媽，讓你吃苦。我每個禮拜教她做家務，還不是為了你？」她拍拍關止的臉，心疼道，「這兩個禮拜你們沒了保姆，瞧你都瘦了，多回家吃吃飯。你爺爺看到你也歡喜，老頭子一發話，你爸也得夾著尾巴回來。」

關止已經走到工廠大門外，陽光熱烈灑到他的周身。接連好幾個禮拜的陰雨天終於放晴，他站在晴天下頭胡說八道：「我是暗戀桃花源。」再加多一句，「你先聽完她的計劃吧！」

關止聽著，他是有心人，觀察入微，忽地明白梅紹望的意思，他說：「他們每家餐廳的食物口味都一樣，我們的總廚不當班，東西就不好吃。」

王鳳又道：「你爸爸那兒——」

王鳳點頭：「對，總不能在老大老二面前落了陣仗。我叫你姐在英國物色點什麼。」

時維說：「他們能保證杯杯都是糖水，甜度一致，溫度一致，而且杯杯晶瑩剔透——」他推出塑料杯，「hｔｔｐs://ｗwｗ•ｈｅtuboｏｋ•cｏm•ｃoｍ我們形似水晶杯，但有的放白開水，有的加龍井，放的時間長了，包裝就軟了。品牌成功的核心，是產品，萬變不離其宗。顧客區分得出水晶杯和塑料杯的差別，吃得出龍井茶和白開水的味道。」

「對，同樣的服務方式，同樣的歡迎詞，同樣的背景音樂。」

關止道：「所謂外腦，即如是。」

梅紹望講：「好啦！『麥達利』希望和咱們一起去北方的牧場考察考察。」

他才知道，市場上翻雲覆雨這隻手，背後要做多少事情。當時自嘲：「原來我是繡花枕頭一包草。」

那就兒女出頭，這是關家姐弟幾乎義不容辭的責任。

關止想了想，那倒確實，他說：「他倆都是桃花源裡頭的理想主義。」

關止抬腕看表，正好手機也響起來，原來是母親王鳳約喝下午茶，這便有了合理借口，他向梅紹望道別。

關心對弟弟說：「媽媽這樣的素質，出去找那些人只有更加丟人，給人徒增添笑料。何苦？」

關止把老同事的小店堂打量了一番，在圍巾扎堆間的裝飾物中看見一隻巴掌大的小皮影，是愛美的織女頭像，眉目含情，面容含嬌，簡直栩栩如生。

「你爸爸現如今里裡外外的面子都不肯給我。」

他又拿了一隻水晶杯並一次性塑料杯出來。

有人說：「他們全部的氣氛都一致。」

王鳳站在一旁聽的有些入神。

梅紹望不知他在打什麼啞謎，只能安靜看著。

王鳳氣鼓鼓地瞪兒子，嘆氣道：「兒子，你是爭氣的，你爺爺這幾年對你越來越親近，常人前人後說你最像他，長得也像他年輕時候。媽以你為傲，沒你就沒指望了。https://m.hetubook.com.com可你又是不爭氣的，怎麼就舍了簡單娶了藍寧？看把你姐氣成這樣子。」

時維當時在宿舍里泡茶，他先在梅紹望面前推出水晶玻璃杯和一次性塑料杯。梅紹望不解，時維微笑，講：「我們已經了解到好的包裝才能賣的好。」

梅紹望如今想來十年曆程，頗有滄海桑田之慨嘆，說：「我們都在成長，從小學生到博士生，那得需要時間。」

關止送王鳳抵達，王鳳的老同事正被本地財經雜誌採訪這宗小生意，說的頭頭是道，她的老同事對記者講：「民族的就是國際的，誰說小生意不能做？投資只有八萬塊，一樣是藍海，讓我們可以發揮餘熱。我期待明年的世博會帶來更多商機。」

關止抓下母親的手，講：「哪裡兩個禮拜就能瘦的，如果這麼有效果，本市就沒減肥中心了。」他把手搭到母親的肩上，這是親親熱熱的動作，從來都能讓王鳳受用，「媽，你還是想想買什麼禮物給奶奶吧！這比較實際。」

桌上的杯子被分了兩組，左邊的玻璃杯都加了白砂糖，右邊塑料杯一杯是龍井，一杯是白開水。

這樣通了一竅，七竅全開。

關止問梅紹望：「廣告有什麼問題？」

過了幾天梅紹望來找他，請他和一干管理層去了五個區的麥記，又去了五個區的自家的中式快餐。然後問他們：「覺得有什麼問題嗎？」

關止講：「隨你。」

老同事馬上講道：「玩意兒可不小，不少人問我買，因為是好朋友的開店賀禮，我千金不賣。」

時維說：「從你的產品到你的廣告，你沒讓消費者知道。」

記者走後，老同事招呼王鳳：「我這個雙休日要搞一個圍巾編織技藝講www.hetubook.com.com堂，就在隔壁的咖吧。」

其實王鳳年輕的時候很美，罥煙眉水杏眼，頭髮烏黑如錦緞。李春波有一首歌唱道「村裡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好看又善良，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粗又長」。

關止蹙眉。

梅紹望問他：「那你呢？」

關止頹然坐倒，梅紹望繼續解釋：「究其根本，我們的關鍵還在於沒做到標準化。他們連薯條的長短、雞塊的重量，油炸的時間都細分得清楚，任何操作新手都能保證質量。如果開十家店，我們還有精力管一管，到了五十家，有的餐廳賣龍井，有的餐廳賣白水，我們根本兼顧不暇。最後消費者就不買帳了，他們才不管你賣不賣龍井，他們要東邊的和西邊的東西一樣好吃便利。」

梅紹望轉述給關止，講了一句最重的話：「我們是徒有其表，才會畫虎不成反類犬。」

關止搖頭：「爺爺不準備大操辦，搞這麼大陣勢幹嘛？」

關心因為弟弟甩了自己的發小簡單，氣得連弟弟婚禮也沒參加就回了英國，連奶奶的生日也迴避。如今王鳳身邊只得一個關止。

關止笑起來：「媽，原來你的成語俗話用的這麼好。」

關止捻起來，繪工紮實，色彩艷而不俗。他從來不知道母親的這門手藝能夠精湛到這個地步。

關止開始頭疼，叫一聲：「媽！」

他掐准了時間去母親經常光臨的粵菜館，那裡有王鳳呼朋喚友常來小聚的常訂包房。被侍應生領進去，王鳳就坐在窗前，冰冷的窗下流淌著冰冷的黃浦江，窗前的人也冷冷的，不說話的時候身上罩著一層霜。

於是關心十四歲就會學習台灣狗血劇情，把鈔票放到父親的女秘書面前講：「該多少是多少，拿好以後別不識https://m.hetubook.com.com數，人生得意須盡歡，小心一腳踩空兩頭空。」

梅紹望不無失望：「你就是不肯真正當我自己人。」

關止看《孽債》這部電視劇的時候，問關心：「我們算不算是孽債？」

關止陪著母親吃了一頓中飯，下午無事，又送母親去相交甚契的牌搭子家中喝下午茶。

「我們餐廳的招牌也不賴，但是裏面的氣氛有點差，服務員當著客人的面拍蒼蠅，真是！」

關止聽了哈哈大笑：「我是大學肄業生，不是文化人，別找我做這麼文藝的感嘆。」

王鳳氣道：「你就是鬼迷心竅，如果是簡家，你現在完全可以如虎添翼，但現在你是拔毛鳳凰不如雞。」

關止俯身過來抱抱母親，講：「媽媽，你別雙重標準，我現在也是已婚男士，胡思亂想是為行為不端。」

王鳳退休之後，閑來無事，在家中寂寞，便同先前單位里另幾位老同事走的近。

梅紹望還有些不服氣：「我們的產品也很好，而且包裝也不差。我們的餃子、麵條、包子，都是千百年的中華文化積累。我們還有這麼多雞肉菜，文昌雞、白切雞、手撕雞，哪一個口味比他們差？」

王鳳擺擺手：「小玩意兒，隨便擺擺，別讓人家見笑。」

老同事笑著稱讚關止：「真是孝順兒子。」

時維對梅紹望說：「我們有了品牌的意識，但是品牌不僅僅只是外包裝，出色的廣告片，漂亮的店招。這是眼前的東西，他們背後的東西能讓客人面前的東西整齊劃一，相同產品和服務，傳遞相同概念。」

轉頭再看母親，她已經同友人坐下品茶，絮絮說起昨晚無聊的肥皂劇。

「我愛，故我在，太有煽動力了，孩子們又愛唱歌的偶像。我們沒這麼多預算請港台歌手做宣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