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再共舞（一）
往日不可追，來日亦不可期待。
方竹最後還是拿著邀請函笑著離開了老莫的辦公室，她知道被人關懷是多麼的寬慰和快活。她走到娛樂版的編輯室，裡頭的同事正在講話。
方竹敬個禮：「多謝您的意見，以後我有機會實踐。」
見她面露難色，同事慷慨說道：「你是萬年樸素人，還是跟我回家翻一套穿吧！」
她入行以後，基本謝絕各色應酬酒會，整日價灰頭土臉跑社會新聞，衣櫥里全部都是恤衫仔褲，出門一定是個中性打扮。
在去之前，娛樂版的時髦記者們建議方竹在著裝上面多加註意，這對方竹是個難題。
那麼，自己又為什麼要來呢？
這麼巧，她的心臟又如有鼓點急促敲打起來，本能的願望伸張出來，她翻開邀請函，看了一眼上面的地址。
不管怎麼說，方竹仍舊鼓起了勇氣，在下班後去醫院看望父親。如果父親醒著，她就在門外看一眼就走，如果父親睡著，和圖書她就進到病房的小客廳里，把自己親手煲的海參湯放在桌子上。
方竹如實答：「是的，可惜線人失蹤了，我去了西區好幾次都找不到他。……」方竹把牙咬緊，鬆開后，才說，「我們不能報那些買|春的客人。」她對老莫說，「我們應該報警。」
方竹說：「我是真的不習慣。」
方竹把手頭的資料整理好，交給老莫，但是遲疑著說：「可是……曉曉……」
老莫故作生氣狀：「這孩子！」
老莫點頭：「我和愛人商量過這事情，在暗訪的過程中我們幾乎快要接觸到組織小女孩賣淫的中介，雖然沒有直接證據，但是有責任和相關機關接觸一下。這事我來辦，你把你收集好的資料給我，我這兩天就去警局跑一趟。」
張林怪怪地說了一句：「也許師長是對的。」
方竹自嘲：「我一直老氣橫秋的，和快活絕緣，未婚男青年都不願意靠近我了。」
方竹笑笑：「和_圖_書我現在做得很拿手。」
當年初入大學穿著牛仔裙的女性溫柔已經離她遠去，連帶那條Levis牛仔裙都不知失蹤到了哪裡。
老莫沒有強求她：「隨你，但是年輕人需要一些社交讓自己快活起來，就當多認識點未婚男靑年也是好的。」
同事拿她沒有辦法，只得隨便她去。
方竹望著鏡中的自己，自己的眼中有微弱的火焰，火焰燃燒著的是渺茫的願望。在她還年輕的時候，她為這願望振轉反側，用盡全部的氣力去追尋、去握緊，最後還是失去。
曾經的飄揚不羈和自己完全無關，這就是現在的自己。
於是同事最後塞給她一套淡青色的連身裙。裙身是保守的A字裙，在腰間打了褶皺，褶皺做成花枝纏繞的模樣，既不惹眼也不失禮，還有意外暗藏的優雅。
老莫似乎是聽說了方竹偶爾去探望她父親的事情，有一回特意說：「是該好好陪陪家裡的人，年紀大了更和-圖-書加希望孩子們在身邊，天倫之樂是過一天少一天的。」
張林雖然希望她能更主動一些，但方竹始終沒有辦法更進一步。好在她選擇夜裡去醫院，那時候父親多半是睡著的。
老莫深知她的心意，說道：「我會把李曉的資料抽出來，她應該平靜地離去。」又不免嘆息，「這些孩子如何失足，以及在失足之後，他們的家庭、我們的社會都沒能及時對他們進行疏導和干預。李曉這樣的悲劇……唉——」
「今晚是市政大樓里辦的活動吧？承辦方是哪家呀，竟也拿得下這個單子？」
方竹在進宴會廳前，在女廁中對著鏡子打量自己。
老莫的話敲到方竹心頭，震到她的神經。
同事看著方竹穿好，建議道：「小方，你皮膚白，穿明亮一點的顏色肯定更漂亮。」
方竹最後還是跟著娛樂版的同事抵達了慈善晚宴的現場。
淡妝，短髮，素色的衣裙。
自給自足的這幾年，只信雙手ｈｔtps://ｍ.ｈeｔｕｂook.coｍ.com去苦拼，保留一雙白皙無瑕細嫩的青蔥雙手幾乎是不可能的。方竹把手舉起來：「相信不？我以前一碰洗潔精、洗衣粉就過敏的富貴病也沒有了。」
全部心結，在時間面前不堪一擊。
老莫問道：「你還在查李曉的事情？」
這都是一些小進步而已，方竹知道自己還不夠。就如上一回讓何之軒進了她的小亭子間，室內稍微的雜亂讓她在何之軒面前坐立不安。
娛樂版記者出入交際場所頻繁，衣櫥內琳琅滿目皆是各色艷麗顏色，讓方竹挑花了眼。
張林說道：「方竹，你以前不會幹這個的。」
張林的目光停留在方竹的雙手上。
同事說她：「這年紀就應該穿得招搖。」
這是方竹最無能為力的地方，她默然。
這就是她目前的現狀。
方竹的腳不聽使喚地停了下來。
老莫看到眼中有悲戚的方竹，不想將自己負面的情緒傳播，便說：「本周五有個慈善晚宴，好吃好喝好表演，請了報ｗｗｗ•hｅｔｕbｏｏｋ.com•ｃｏｍ社一幫記者去捧場，報道歸娛樂版那邊發，我把邀請函當員工福利派，你有空去湊湊熱鬧。」他不由分說把一封邀請函塞到方竹手上。
她迴避著張林的問詢，把湯一送，說：「我問了醫生，爸爸可以喝這個。」
她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說話——你想見他。
方竹推辭：「你知道我對這種應酬最不習慣。」
她沒有同老莫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把最近又新寫的幾篇援|交少女的稿件拿出來交過去。她說：「這些稿子差不多了，您愛人那裡的數據整理好好，我想就可以報了。」
同事拿出一件桃紅色小禮服，方竹搖頭，太艷麗、太扎眼；同事又拿出一件湖綠色小禮服，方竹又搖頭，款式過於暴露。她已經普通了這麼久，不適合一下子在人群中出挑。
她一直希望進步，在他和他面前。
這很適合她。
「那家香港人的公司，叫什麼來著？哦，想起來了，叫『君遠』吧？」
有任何的機會，她都沒有放棄去見一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