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是愛（四）
才走到醫院門口時，方竹又看到了那條人影。這回她是謹慎地立在原地，看著對方低著頭匆匆地從醫院大門走了出去。
楊筱光問：「你真的看清楚了？」
這教她怎麼說？方竹抿一口茶。
莫北說：「這不，人倒霉起來處處得碰上熟人，我剛還看見阿光了，她合作的選秀男明星的媽好像住這醫院。」
「不小心被小朋友踢球擦傷了。」
這時，水煮魚上桌了，熱辣的氣熏住了她，她嗆了兩口。
門外方竹漲紅了臉，有點羞，但心底是暖了起來，就要透到心頭。
她也終於知道何之軒所謂的加班，有一部分時間是花在父親的病房裡服侍。
她走出病房，月色很好，她在月色下的花園區靜靜踱著步走到門診區，想要走出醫院，卻恰巧又見到了熟人。
方竹扭著桌布，絞在手指上。她緩緩地平復自己的心，說：「你為我爸做了很多。」可是喃喃的，不知https://m.hetubook.com.com道要說什麼才能繼續表達。
這一回是方竹放低了聲音，用似乎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在說：「我害怕。」
何之軒微笑：「我記住了。」
莫北說：「我知道。」
在這天以後，她幾乎天天都會去醫院，站在病房門外，同自己的思想鬥爭。自己過去愚蠢的選擇讓現在的自己充滿了慚愧和自責。
何之軒就說：「方竹，很多事情別想太多。」
他原來是不知道的，後來與她的同學們聚會時，中午吃自助餐，葉嘉影玩笑了一句：「哎呀，難民終於能吃肉了。」
他們已能這樣熟絡地閑話家常。
「謝我什麼呢？」何之軒給她倒了茶，然後微笑。
三人寒暄一陣，如此的巧合都能讓莫北和楊筱光均不放在心上，方竹心有別意地暗觀莫北的神情，他態度大方，沒什麼特別的情緒。
方竹琢磨半天，還是ｍ•ｈetｕｂook•cｏｍ•cｏm說：「你……謝謝你。」
「我還是差了一點，在你家面前，我自負過頭，就變成了自卑。」
父親說：「嗯，我倒是忘了你這奧數冠軍的腦袋瓜子好使。」
如今父親同何之軒是真的親近，說完把棋盤一推：「明朝再來。」
方竹不能明白他的話。
方竹橫了地的同學一眼。
方竹立時說：「何之軒，你不要這樣說。」
他會陪著她的父親下棋，把一個殘局下了三四天，每天半個鐘點，時間長了她的父親是吃不消的。
她以為他不知道，許許多多事情放在自己肚子里琢磨。其實他是知道的，這些年，她還是沒怎麼變，一琢磨事情就會皺著眉頭髮呆。
莫北說：「我們先去警局。」
父親說：「方竹小時候數學成績最差，將來我的外孫不能遺傳她的缺點。」
就像她想踏入父親的病房，仍舊沒有足夠的勇氣踏入。
「還記得給我們拍www.hetubook.com.com過照的那個攝像師嗎？你實習期結束后，他恭喜我找了你這麼個姑娘，他說你爸早為你在報社裡打過招呼，做什麼都是不用愁的。我就想，靠我的手能不能接過你爸的班，保你一生快樂無憂？」
何之軒給她布菜，說：「方竹，你是自討苦吃，我也是。」
「我見過他很多次。」方竹確定地說，「應該不會有錯。」
莫北沖她招呼：「來看你爸？」
莫北表示要送楊筱光回家。有始有終地解決事情，總歸是得體而禮貌的，只是方竹仍感到些許遺憾。她託辭還要照顧父親，留下那兩人自行解決之間的問題。
何之軒輕輕嘆了口氣，微不可聞，但方竹聽到了。
這次她沒有冒失地跟出去，而是想了想，立刻給莫北打了電話：「莫北，你的車沒走遠吧？我看見傷了我的兇手了，麻煩送我去一趟警局。」
何之軒開始收拾棋盤，要放好棋子。
方竹哭笑不得。hetuｂｏｏｋ.ｃｏｍ.cｏｍ
她所不知道的他知道，她無言以對，自愧不如。
方竹看到菜單上菜式照片光澤誘人，不禁咽咽口水，她的手傷了以後，一直吃得清湯寡水，好久沒有開葷了。這副模樣看在何之軒眼裡，令他憶起好多年前在學校大食堂對著小炒算飯票的女大學生。
才說著，楊筱光果真出現，見到他們笑眯眯地跑過來打招呼。
她想要落淚。
「應該不會。」何之軒笑著說。
她當年為了給他買一套西裝，從南區跑去北區做家教，回學校頓頓吃芹菜炒肉絲，偶爾看到炸豬排，眼睛都能冒綠光。
方竹有時候悄悄站在門外，每一回她過來，門都是虛掩的。她不是不明白這表明著什麼，明明雙方都做好了準備，可是她依舊沒有足夠的勇氣。
沒有情意，也就不會有別樣的情緒。
她聽見父親說：「我老了，要服老，這點自知之明是有的。」
何之軒說：「你爸下周就能出院了。」
父親伸手阻m.hetubook.com.com了他的動作：「剛才那個子兒我還沒記好。」
何之軒說：「方竹，我當初不應該答應離婚。你衝動，我也跟著衝動，這樣不對。」
「你爸也為你做了很多。你的表哥、你的姑姑雖然不贊成我們，但是也沒有過分干預，他們充分尊重你是個獨立的個體。」何之軒輕輕笑一笑，有點像自嘲，「方竹，從我們談戀愛開始，我就有點嫉妒你。怎麼說呢，你不知道你的親人有多愛你。也許你對這些愛已經習以為常了。」
莫北的車很快折回，楊筱光還在車上。方竹先說：「莫北，這事情先別驚動我爸。」
她叫他：「何之軒。」她想要脫口而出的話仍舊差一點勇氣讓它脫口而出。
何之軒帶方竹去了醫陝附近的川菜館，這時是下午四點半，菜館雖然開了晚市，但是客人不多，他們選了臨窗的座位，萊是何之軒點的，有方竹愛吃的魚和牛蛙。
方竹沒答，反而盯著莫北包著炒布的臉揪了瞅：「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