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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風

作者:小狐濡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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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李柔風聽聲音辨出是老闆娘,抬手禮了一禮,道:「夫人,我家——」他頓了一頓,道,「我家娘子前夜染了風寒,睡了一日兩夜仍不見好,夫人慈悲,可否為我們備馬,指引我們去找個郎中?」
抱雞娘娘虛弱冷笑:「李柔風你想得美!那積善堂必是你舊日相識。莫擔心,我這就去找楊燈,告了積善堂這個姦細。」
李柔風一急,將她骨骼纖細的手握得更緊了些,道:「娘娘,陰間人難道離得了陽魃嗎?只要你活著一世,我便是你一世的影子!」
李柔風把她放在大黑馬上,摸索著將大黑馬的韁繩塞入她手中,道:「我拿個包裹就來。」摸著牆循原路回去。
抱雞娘娘默然思忖片刻,道:「天大地大,我的性命最大。幫不了你。」
李柔風嗅覺敏銳,嗅到了幾分血腥氣。他道:「我聽老闆娘的口氣,衙門裡沒有張出榜來捉咱們。想必馮時那邊,楊燈已經壓下了。老道士的生死,也沒人在意。咱們白日里出去,不會有事的。」
李柔風婉拒道:「我家娘子初來乍到,還吃不慣這邊的菜,我帶她出去買些吃,就不勞夫人了。」
老闆娘可喜歡他這相貌,這禮數,這文縐縐的蘭陵聲腔。須知南蘭陵是蕭氏大族所在,澂王蕭焉和吳王蕭子安,那都是出自南蘭陵,數百年的貴族。在旁的人看來,南蘭陵的和-圖-書雞雞狗狗,叫聲兒那都比別處要好聽些。他這幾句話說得清楚,老闆娘心中的疑慮煙消雲散。她歡歡喜喜道:「好好好,我這就去準備。我曉得個郎中,看病又便宜,又好。」
老闆娘卻還捨不得走呢,想同他多說兩句話,又殷勤問道:「郎君還沒吃午飯吧?我們店裡還備著些熱菜,給郎君端過來?」
抱雞娘娘坐在馬上,冷冷一笑,道:「你沒看見嗎?他瞎了眼。」
「娘娘!」李柔風抱緊了她道,「你過去不是不願意讓我把陰身給澂王嗎?如今不用了。今日我不過去傳個消息,消息傳到,自然有人去救澂王。倘若娘娘今日助我,我便再無遺憾,從此追隨娘娘左右,做牛做馬,任由娘娘遣使!」
老闆娘一拍案站起來:「不成!咱們還是得進去看看!」
老闆娘為李柔風和抱雞娘娘指了去往醫館的路,道是並不太遠,拐過三個街口就到。李柔風向老闆娘道了謝,便與抱雞娘娘馳馬而去。李柔風一隻胳膊便能制住抱雞娘娘,拐過一個街口,他拉住韁繩道:「你知道烏衣巷吧?巷子南口,有一家積善堂,咱們往那處去。」
李柔風知她心中已經動搖,又低低道:「娘娘,倘若沒人去救澂王,待他徹底死在了吳王手中,你以為,我就不會化骨了么?」
抱雞娘娘驚道:www.hetubook.com•com「你如何知曉?」
抱雞娘娘斥道:「好你個李柔風!你還摸我!別以為我現在燒得不能動了就不能把你怎樣,我——」她摸起床頭枯萎的梔子花枝來,抽了他手背一下,「——我還是可以打你的!」
老闆娘望著他頎長的背影有些艷羡之色,問抱雞娘娘道:「你這郎君看著貴氣得緊,待你又好,怎麼尋到的人家?」
她一抖韁繩,右手便被李柔風緊緊握住。他懇求道:「娘娘,你且幫我這一次。吳王澂王,天下屬誰,於你有何差別?更不用說吳王暴戾猜疑,澂王宅心仁厚。倘是澂王平定了這天下,百姓的日子,不更好過些嗎?」
李柔風拱了拱手。
只得又去撥那門閂。撥得開了,老闆娘正要輕手輕腳推門,卻見門「嘩」地一下大開了,開門的是個男人,修眉俊目,唇紅齒白。雖是一身尋常百姓的藍衣,然而長身如玉,清清朗朗。
他有意矯了些蘭陵口音,那老闆娘果然問道:「郎君可是南蘭陵的人?」
抱雞娘娘冷笑道:「你見過我以前生病嗎?當年那些郎中們都說我快死了,治不了了,一個牙婆還是一碗蜂蜜水把我灌得活了過來。」說著便咳嗽了兩聲,咳出些血來。
抱雞娘娘目光落到他緊握住她手的手指上,雖然冰涼,卻有著實在的觸感與力量。她眼睛有微微的酸和圖書澀,卻冷哼了一聲,道:「做牛做馬追隨我左右?只怕要是蕭焉真被救出來后,就由不得我了。」
老闆娘以為是小兩口打情罵俏卿卿我我,臉上一紅,不敢看兩人的臉,只是道:「李家郎君,馬備好啦,你們去吧。」
老闆娘在前面引路,李柔風循著她的腳步聲走。抱雞娘娘靠在他懷中,忽然覺得很累。稍稍抬頭,便仰見他如玉石一般清冷堅潔的下頷,心中似灌滿的水波,輕輕漾動了一下。他的修長而挺拔的頸子亦是如此,冰涼的,如玉一般堅實光滑的。她滾燙的鼻息撲在他的脖頸上,像有一層霧氤氳開去。
李柔風怔了一下,未曾料到她將所有事情看得透徹。但眼下,他別無選擇,他換以左手握住她拿韁繩的手,舉起右手道:「我願以澂王的性命起誓,只要娘娘活著一日,我便一日不化骨。」
李柔風斯斯文文地道:「是,我姓李,家中遭了難,想起有舊友在朝中做官,故而帶了娘子前來投奔。未料還未找著人,就先遇了賊,受傷了。」
抱雞娘娘這一驚非同小可,掙紮起來,眼看要滑脫下去,李柔風將她往上兜了一下,把抱雞娘娘像只小雞一樣抱得更紮實了些。抱雞娘娘挺頭張嘴去咬他脖子,李柔風連忙說:「有毒。」「你怎麼知道?」「上次被狗咬狗死了。」「……」抱雞娘娘又雙手去掐他脖子和*圖*書,李柔風說:「別掐了……你一摸又好了。」「那我毒死自己!」抱雞娘娘面露凶光又張嘴去咬,忽見老闆娘推門進來,她驚了一驚,收斂起猙獰面孔,溫溫婉婉地靠在李柔風頸邊。
抱雞娘娘譏刺道:「吳王暴戾猜疑不假,但澂王宅心仁厚?你莫不是情人眼裡——」說到一半,她驀地反應過來,問道:「澂王已死,如何平定這天下?」
抱雞娘娘默然半晌,道:「蕭焉出來了,你便沒了繼續活下去的念想。」她冷冷道,「你可以選擇化骨。」
李柔風低聲道:「娘娘,澂王未死。」
那一下抽得跟摸似的,可見她這兩天病重奔波兼受驚嚇,吃得又少,著實已經沒了什麼氣力。李柔風無奈地偏了一下頭,道:「你這樣燒著,不會好,得去看大夫。」
抱雞娘娘拒絕:「長這麼大,我就沒看過大夫。——都是些庸醫!」
抱雞娘娘方才幾句話說得已經耗盡了氣力,現在只是用力搖頭,忍住咳嗽,說不出話來。李柔風自是看不見她搖頭,探著手,一點點摸到她削瘦的肩膀,抱雞娘娘嚇了一跳,赤著腳蹬他,卻被他亦摸到了細小的足踝,手臂穿過她膝彎將她整個兒抱了起來。
李柔風循著聲音,伸著手往前走,抱雞娘娘坐得矮,他還是一腳撞到了床根。他估計著聲音的位置去摸抱雞娘娘的額頭,抱雞娘娘偏一偏身,他便https://m.hetubook.com.com摸在她的頸根。所觸之處細膩柔軟,卻濕漉漉的儘是汗水。
老闆娘和兩個夥計,躡手躡腳,先是到客房窗下探頭張望,卻見窗子裡頭俱被掛起來的衣衫擋了,什麼都看不見。「昨天進去看的時候還沒擋著吧?」「那女子昨晚上洗澡時遮擋上的。」
老闆娘還想嘮叨兩句,李柔風卻關了門。進到房中,抱雞娘娘正倚著床頭坐起來,嘴唇燒得乾枯,聲音愈發的嘶啞。她有氣無力道:「李柔風,你變了,你騙起人來,一套一套的。」
李柔風勸道:「但你這次病得真是重。」
抱雞娘娘緘口不言,似是默思。
這老闆娘是個積年的主兒,一看這相貌,便知不是凡人。她一拍掌,笑道:「咿呀,郎君已經起身了,失禮失禮。」
次日過午,抱雞娘娘房中仍無動靜。老闆娘與幾個夥計私下商議:「這兩個客人太過古怪,不吃不喝的,就是睡,莫不是有什麼問題?」「前日晚上那男的被背進來的時候,我看就不大對勁,那臉色啊,又白又青,跟死人差不多!」「昨兒咱們進去看,那男的不也是一動不動么?躺得直挺挺的。」「老闆娘,昨夜裡聽說又出事了,一伙人去大慈恩寺搶小王子。上回不是有個姦細從楊將軍手下跑了么,別是這人吧……」
「馮時說的。」李柔風道,「只是澂王身在何處,我仍未得知。當是吳王將他囚禁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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