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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風

作者:小狐濡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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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他在鬼市遇見她時她便戴了滿頭的梔子花,老宅院子種得滿滿當當的梔子花,這個血腥的石頭城中,彷彿永遠香氣濃烈、彷彿永遠清潔無垢的梔子花。
陰間人配上陽魃,是最惡的刀,這把刀,見風而長,在有著怎樣的心的人手裡,便能有多鋒利。
他輕描淡寫地說:是個女人。
李柔風艱難地抬起頭來。頭很疼,他從來沒有喝過這麼多酒,他知道是蕭焉灌的,蕭焉太知道他的弱點,只要蕭焉想逼他喝點酒,他不得不喝。但一沾那酒,他便知道不妙——蕭焉讓他喝的是最烈的白墮春醪,在過去,白墮春醪他是根本碰都不碰的。
這便是摸骨?他嗤之以鼻,除了被捏得極疼,他那時候沒什麼別的感覺,上半身的骨頭幾乎都被那人捏了一遍,像要把他整個人拆了一樣。
他想到都覺得身上一陣一陣的,似有有熱水過似有涼水過,手指不由自主地收攏,身軀不由自主地發硬。太真實了,他不僅摸清了她每一寸肌膚生長的模樣,連她身上泛著淡淡奶香氣息的滋味都嘗到了。
李三公子。
肯定會有,更壞的地步。
這算什麼本事?他拿去給蕭焉看了一眼,將這張黃麻紙撕得粉碎。蕭焉那張黃麻紙上倒是寫得密密麻麻,八十六年壽期,三十歲那年必有一生死大劫,不過則亡,過則一飛衝天云云,十分詳細,並不似傳聞中的那些世外高人,說話晦澀難辨。
張翠娥出了鐵壁車,置身於滿耳滿眼的血腥殺和圖書戮之中,心中所浮現的,就是這樣的感覺。
他向蕭焉手中的黃麻紙上點上一點:這是假的。
一個雲雀兒般的,一個嘲哳沙啞的。
他足下猛的被絆了一下,他跌倒在地上,挫傷的胳膊並不怎麼疼痛,他卻覺得肩骨上似又被重重地捏緊了一下。他的手伸進衣衫里去摸,用力去摁,果然有淤腫的疼痛。他想起來,他初初幾次,每每進入她的時候,她便是這樣緊張的、甚至是帶著一些驚恐地、用力地緊緊地抓著他的肩膀,就像是他是她的敵人,卻也是她唯一的依傍。
他十七歲,氣鼓鼓地坐在那裡,一雙溫熱的手在黑暗中探過來,先是落到了他的臉頰,然後再落上他的肩骨。那一雙手極有力,手指長,摸在他身上的時候只覺得骨節硬朗,初時輕柔,但隨即便有穿透血肉直達骨髓的勁力。
他看不見城池,卻看得見修羅場,他看見那紅蓮業火如從地底噴濺而出,燒成一片無盡的火海。他看到無數的新鬼被烈焰燒得衝天而起,在陰間世晦澀的天空中盤旋而墜落,那是鬼魂之暴風疾雨。
她覺得她太幼稚了,恰如她從未想過有今日,她也想不到有什麼更殘忍的事情。但她知道,肯定有人能想到。
陰間人在什麼人的手裡,就能發揮多大的作用。
道士法遵,他只是想借陰間人的陰身為蕭子安的長子還魂,在蕭子安身邊謀一個王師之位。
李柔風輕而易舉便衝出了府邸。地獄之門開和-圖-書啟,惡鬼懸浮遊盪,障人耳目,沒有什麼再能擋得住他這個陰間人。
但蕭焉又哄又親軟硬兼施地把他推進去,他也不得不試上一試。
身邊的陰間人前赴後繼,許多陰間人用肉身擋住了向她射來的利箭。陌生的大黑馬已經死了,為她駕車的陰間人漢子也被剁成了肉塊,未來得及生長起來,便被剁得更碎。
密密麻麻的鬼魂讓他根本無需分辨道路,他從鬼魂奔走的地方一路奔走,一直衝向那紅蓮業火去!他知道屬於他的那團火焰也必然在其中,否則那業火之中不會凝結那般厚重如垂天之雲如鯤鵬之翼般的陰氣!
她緊握著柴刀砍死了一個沖開她身邊陰間人結陣的大魏士兵,她想,還會不會更壞呢?
——柔風
她在他懷裡起初掙扎得厲害,他心裏好笑,夢中的她怎麼還是這麼羞慚的緊,不許他碰,只怕是夢中的這個她還沒有意識到她已經嫁了他,成了他的娘子。他知道她到底是愛他的,那金色的火焰那般的熾烈,像要把那暗沉沉的陰間世都燒盡了去。所以他膽敢對她肆意,膽敢對她妄為,他要一點點地摸摸看,他心中的這個小娘子,到底是長什麼樣子。
梔子花。
他輕蔑道:練兒,你被騙了,摸骨的人不是諸葛逢生,寫字的人也不是諸葛逢生。
他用力地揉著眉心,竟一時分不清是真實還是虛誕,他耳邊又有一個聲音,雲雀兒般的,「李三公子。」這聲音和抱雞娘娘嘶嘶啞啞的和*圖*書聲音重合起來,「李柔風。」
他狂奔著,脫掉身上那件礙事的大衫,他感覺雙肩像是被一雙手用力地抓了一下,耳邊又有兩個重合的聲音響起——
他張著雙手,慢慢地後退。為何這陰間世,會突然出現這般大的業火,火光覆蓋了整整一方的天空?他撞到了桌子,他忽的又撲到床邊,在整個床上瘋狂地摸索,床上鋪得整整齊齊的,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上面一根頭髮絲兒都摸不到。他又趴到地上摸,摸來摸去,他嗅到了隱隱的香氣,因枯萎而黯淡的花香,他循著那花香一路摸過去,終於在床腳與牆壁的縫隙里摸到了一朵凋零的梔子花。
他的小娘子到底是頂好看的,只是和他想象的不一樣,渾身上下都是纖細的,細長的眉眼,他心目中總是柳眉杏眼,一凶起來,那杏眼兒便瞪得圓溜溜的。然而她並不是。他想象不出,這樣細小的人兒,怎麼能拿得起柴刀那般兇悍的。
會不會有人比心心念念顛覆天下的蕭焉更壞呢?抑或他胃口變大,整個人都變得更壞呢?
他腦海里忽的現出一個遙遠而模糊的場景,同樣是在一個漆黑無光的屋子裡,他極不情願地解了衣衫,那是蕭焉逼他進去的,說諸葛逢生摸骨看命,奇准無比,人一生,便在這一副骨相之中。
可那是同一個人。
可這被這般被手指緊緊按住肩膀的感覺,為何總覺得似曾相識呢?
到了通明先生和蕭焉手裡,施了醒屍咒的陰間人則在www•hetubook•com•com陽魃的驅使下成為最恐怖的大軍,見神殺神,見佛殺佛。
太平人間是沒有陰間人的,陰間人應亂世而生。過去千百年間,未嘗沒有過亂世,未嘗沒出現過陰間人,可關於御使陰間人的方術,不知為何沒有任何一樣流傳下來,否則也不會有法遵歷十年時間,潛心琢磨出一本關於陰間人的術書。
但他還是醒了,身上濃烈的酒氣讓他知曉時間還未過去太多。他吃力地睜眼,奇怪的是眼前竟然很亮,讓他恍然覺得這是在他失明之前。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龐,竟覺得有些灼燒,一個陰間人的臉頰竟然會覺得發燒,他知道他不能再細想了,竟會做這般的春夢,他想她到底也成了他心底放不下的執念。
梔子花。
總覺得有哪裡不對,他心中是凌亂不堪的,一團亂麻,縷不出頭緒。他又撲到窗邊去,拉開窗幔,讓那窗口現得大一些,他仔仔細細地看,終於看清了,那是紅蓮業火,是地獄裂開所生髮的火光。
可這是他頭一回看見人間戰爭下的陰間世,竟是如此的末日景象!他從未見過如此多的鬼魂,密密匝匝到讓他無法喘息,他從未聽見過如此慘烈的號叫,他不得不撕下衣襟堵死自己的耳朵。
她想起李柔風第一次遇見的那個陽魃,所想到的也不過是利用李柔風騙點小錢,最後賣了李柔風,為自己捐一座七級浮屠。
——李三公子
而她不想再做這樣一把刀,為虎作倀了。
蕭焉那是顛覆天下的野心。
hetubook•com•com命混沌,不可測
李柔風。
他便想起她來,他很清晰地記得他做了一場夢,一場高唐雲雨的大夢。抱雞娘娘是個道姑子的打扮,走進他夢中來,他摘下她發頂的那朵香氣襲人的梔子,將她那梳得整整齊齊光光滑滑的髮髻打亂,她那絲緞般的長發包裹著她嬌小細瘦的身軀,整個人都嬌軟得醉人。
蕭焉詫異:怎麼假?算的命是假?
他極擅辨別金石銘刻,眼睛身體手指,無不敏感到了毫釐細微的境界。那字跡,那手上的感覺,蒙蔽得了蕭焉,還能蒙蔽得了他?
他並非不曾見過戰爭,蕭焉曾親自帶他去看過幾場大戰,他見過幾次,便無甚興趣,橫豎都是蕭焉贏,他想來,有何看頭。
是個女人。
出去之後,一張黃麻紙從門縫中遞出來,他見上面七個字:
他向光亮處望去,那是一方窗口,窗口亮著通天的紅光,卻不是什麼天象。但這哪應該是天象呢,他看不到天象的,他只看得到陰間世,但陰間世從來晦暗,哪裡會這麼亮呢。
他心中似有鼓點擂了起來,有什麼不祥的感覺掠過心湖。
可他竟忽然聞到手掌上有些香氣,是梔子的香氣,是夢中在他掌心輾轉百遍的人身上的香氣。
楊燈,他想借陰間人之手殺了吳王蕭子安,自己封王。
他那時是不信這些的,一來他不信有人真能摸骨看命看的准,二來倘是知道了一生命數,活著還有何趣味呢?
陰間人的殺戮已經開啟,以後會不會有更殘忍的事情?
李柔風奪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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