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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見獅子

作者:小狐濡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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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農夫山泉

第六章 農夫山泉

關九蜘蛛抱卵一樣地緊抱著方向盤,臉緊貼在方向盤的logo上貪婪地呼吸著屬於超跑的氣息,一臉高潮之後的迷醉:
「橋洞邊上。」
關九了解白翡麗。別人的沉默意味著默認,白翡麗的沉默,意思就是「不敢苟同」、「懶得理你」。
車停了下來,關九寄宿的朋友家的小區到了。
關九:「……」
關九兩隻手上前按住白翡麗身後的椅背,苦口婆心道:「尊敬的、親愛的、偉大的阿翡少爺,要讓綾酒回來,還不是您動動手指的事?做人呢,別太清高,曲高者和寡,你也要為工作室的大家著想。」
「你——」關九斷然沒想到,白翡麗這時候還在考慮綾酒能不能詮釋好劇中角色這件事。關九自然明白,他們排練的這一出古風舞台劇,劉戲蟾雖是女子,卻光風霽月,心胸如海,這樣的開闊氣象,如果說過去綾酒還可以撐一撐,但現在她已經徹底撕破臉,暴露出自己狹隘勢利的一面,又怎麼演得出這樣一個劉戲蟾?
老商販看了看黑黢黢的天上的白月亮,說:「湊個整吧。」
白翡麗把他攔下來:「榴槤,有嗎?」
白翡麗探手過去給她拉開車門,把她從方向盤上揪了起來,一腳踹過去:「滾下去。」
「怎麼沒用?」關九有點生氣,「綾酒這種女生,我算是徹底看透了。當初來勾搭你,就是為了借你上位。現在她出名了,覺得你配不上她,又去勾搭離恨天。我敢賭上我的身家性命說,你現在帶她去你爸的車庫轉一圈,她能立馬甩了離恨天又回來跟你!」
「要走的人,留也沒用。」
他冷著聲音說:「你看清了,我的確很有公德心。」

白翡麗繼續吃榴槤,置若罔聞。
「現在好了,辛辛苦苦排了幾個月的劇,就因為你和綾酒的那點破事,大伙兒的努力全都要打水漂。白翡麗,咱們工作室留人,靠的是感情。其他人我不圖你來留,但連一個綾酒,你都留不住嗎?」
再一看,那個非我工作室的老大「離恨天」,正是昨天那個女孩挽著的男人。
白翡麗的回m.hetubook.com.com答毫不拖泥帶水,關九簡直被他的腦洞驚到,瞪圓了眼睛道:「你做夢吧?有哪個專業戲曲演員願意來演咱們這樣不入流的舞台劇?!」見白翡麗不置可否,又驚訝道:「難道你想拿錢砸?瘋了你!我們會被黑死的!要我說還不如直接把這一段刪了!」
銀粼粼的月色如水,他臉上的表情卻像見了鬼似的,無語地盯了她半天,才說:
關九無奈,問道:「那現在有什麼結果?」
「啊……原來開超跑這麼爽這~~么爽這麼爽這麼爽這麼爽……」她唱了起來:「如果要死就讓我死在超跑里~~」
「你剛才也讓我大開眼界。」
「啊……哈哈哈哈哈不敢不敢……」管家小心翼翼地說:「那……阿翡少爺現在住哪?」
另一堆腦殘粉喊:錦鯉錦鯉!
管家一臉諂媚地討好:「阿翡少爺,白總今天早上還問起您,說想您了。」
老商販麻利地拿刀開了榴槤,用三個塑料袋裝了,遞給他,又塞給他一根甘蔗。
「仲剩幾個?(還剩幾個?)」
余飛抱著臂,不冷不熱地說:「你挺有公德心啊。」
白翡麗拎著榴槤,拉開車門坐上副駕駛,丟給她一個背影:「等你的布加迪,等到地老天荒。」
「……」管家心想那是什麼地方?什麼私人會所高級別墅嗎?又小心翼翼地問:「那這麼晚了,阿翡少爺怎麼過去?」
車來了,是一輛大眾的黑色轎車。關九終於回過神來,「啊」了一聲:「咱們坐這個?」
白翡麗:「吉利的,拿好。」
白翡麗:「你缺。」
關九氣呼呼地蹬著高跟鞋下車,下去了,卻又噔噔噔走到前門,用甘蔗頭敲著車窗讓白翡麗把車窗搖下來。她把頭探進去,鄭重其事地說道:
「下車。」白翡麗說。
慘綠慘綠的燭光。鬼火一樣。
「人從哪裡跌倒,就要從哪裡爬起來。那個穿旗袍的姑娘叫言什麼來著?言佩珊?」關九見他不理,湊上前去,在他耳邊悄聲問道:「你對她到底什麼態度?喜歡還是不喜歡?」
到家的時https://m.hetubook.com.com候已經是十一點多,家裡人都睡了。余飛沒有開燈,藉著月光躡手躡腳走進母親房中,見姨母果然在母親旁邊的床上睡著,打著呼嚕,母親也難得地睡得安詳。余飛放下心來,下樓去衛生間洗漱。
白翡麗緘默,關九拿出手機來忿忿地刷。刷著刷著,她忽的大叫一聲:「不是吧?!綾酒和離恨天上熱搜了?」
關九怒:「你才缺!」
沒錯,是燭光。
「什麼?」關九愕然地問了一句。
「我們不生產水,我們只是大自然的搬運工。」
年輕男人本已經走出去幾步,忽然又折返回來,和她面對面地站定,手拎著那個農夫山泉的瓶子到她視線平齊處,晃了晃,晃出激蕩的水聲來。
這不就是昨天她在醫院和公交車站碰到的那個女孩嗎?
老商販:「有。」
「開。」
關九聽了,面色一轉,笑眯眯地抱緊甘蔗,愛戀地從上到下一節節摸下來,對白翡麗說:「喲,這麼好的東西你就給我啊?」
然而過去作為恕機唯一粉絲的她,現在也只會淹沒在每條微博一兩千評論的海洋里。
余飛那叛逆勁兒又出來了,隨手點了進去。首先看到的便是這個叫「綾酒」的女孩子的古風cos圖,很華麗,長相也確實漂亮。但她隱約覺得面熟,又多翻了幾張照片,心裡頭忽然一亮:
關九戳了他一下:「噯?男主角,你這麼淡定?富二代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設定突然起作用了?」
關九唉了一聲,「算了。」又道:「你說,Y市是不是比北京小太多了?這一轉身就又能遇上,太可怕了。要在北京,哪能有這種事兒。」
她忽然想到,那個年輕男人,清磐似的聲音,連生氣都極是耐聽。
關九正要和白翡麗爭辯,忽然腦子清靈了一下,轉過彎來了:「你今晚帶我去看粵劇,難不成是想找個專業戲曲演員?」
PS技術……也真發達。
余飛沒辦法,又去看熱搜。每天的熱搜也差不多,明星八卦、影視營銷、社會奇聞、心靈雞湯。
「她演不好。」
「我仔細想了一晚上www.hetubook.com.com,粵劇的腔調還是不合適。」
年輕男人黑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從她身邊走過,身上有依稀的松柏淺香。他身上的兩隻大眼睛,彷彿詭異地乜了她一眼。
余飛打了個車回家。路上百無聊賴拿著手機刷微博,見文殊院的官方微博已經恢復了正常,看來老方丈已經雲遊歸來,嚴肅了寺規。
一輛超跑在夜色下的高架路上狂奔。
雖然不在Y市久居,她對Y市卻總有一種歸屬感。對於這人這種污染環境的行為,她非常不齒,更何況是在戲樓這種高潔雅緻的地方。
余飛死死地盯著那片黑暗。她感覺到她在凝望深淵,而深淵正在敵意地與她相望。
余飛好氣啊。

橫豎都是後會無期的人,都裸裎相見過了,還在乎多出這麼一場丑?
這麼一折騰,余飛心中塊壘略消,鬆快了許多。她胸中自有鼓點、卜魚,隨著那曲調的節奏,一步一步踩著石板走出去。
她好想去刷這破和尚空長了一張英俊的臉但其實是個騙紙你們別信啊。
關九抱著車椅乾嚎:「昂——」
然而走到衛生間旁邊,竟看見小毛玻璃窗里閃著幽暗的燭光。
白翡麗眼睛盯著前面的高速路,咬了一口榴槤,不說話。
關九現在感覺看什麼車都像土鱉小破車,深覺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她皺著鼻子上了車,那根甘蔗太長,斜著放,也從車窗探出去一截。關九想丟掉,那司機說:「靚女,甘蔗在Y市是好意頭,祝你生活平平直直、事業節節高陞、愛情甜甜蜜蜜。」
「白翡麗,我以『鳩白』工作室唯二合伙人的身份鄭重提醒你:就以昨天為界,請與綾酒小姐老死不相往來,『鳩白』的『鳩』,是我關之鳩,不是綾酒,好嗎?」
她翻了幾屏,猛地把手機往車座上一摔:「不行了,綾酒這個人我越看越噁心!把你一腳踢開還要踩上一腳——虧你這麼能忍!你那個『關山千重』的微博V號,都好多粉絲在下面刷綠了你知不知道?」
下了高架路之後,就開始挑僻靜空曠的路,蛇行、扭彎、急停、彈射起步……
循著一閃https://www.hetubook•com•com而滅的亮光望去,余飛只見距離不遠處,一片模糊的黑暗中,翹出來反射著銀鱗般月光的枝葉正在無風搖晃。
「對。」
白翡麗又不說話了。
白翡麗把甘蔗遞給關九。
「好好好,不說她了,說回綾酒。」關九說,「我就覺得,你家世和能力,哪點不比離恨天強?就除了有那麼點……」她做著手勢,「那麼一咪|咪的……怪毛病。」
咳,這真是,余飛又感慨一遍,真巧,世界真小。
「三個。」
白翡麗說:「那就讓弱水去唱。」
她還沉浸在拜金主義迷幻般的餘韻里。白翡麗拖著她走出車庫,車鑰匙拋給等候在外面的管家。
「騎馬!別問了!」白翡麗拖著關九,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空留管家在原地一臉懵懂狀:騎馬是什麼情況?!Y市有馬嗎?!
白翡麗冷冰冰丟過去一個眼神,透著幾分戾氣:「敢告訴任何人我回來了,我弄死你。」
關九嘆了口氣,「是啊,原著里本來就寫得是南戲,是吳儂軟語。要是有能唱崑曲或者越劇的就好了,可惜這裡是Y市。」
余飛深感欣慰。
還有一堆腦殘粉喊:大師你英俊瀟洒舉世無雙天資聰穎天機神算快翻我牌啊!
「不行!」關九脫口而出地大聲否定。
「要是真的找不到呢?」
然而往下一刷,看到一個微博自動推薦的橙V號:恕機解夢。點進去一看微博粉絲,竟然已經有四十萬了!
然而距離最終的演出只剩下四天,還是想綾酒合適不合適的時候?劉戲蟾雖然不是主角,卻是個舉足輕重的特殊角色,裏面有一段扮作小生唱戲的戲份,對演員的要求很高。綾酒的特長就是唱古風戲腔,現在沒了她,臨時能去哪裡找一個有這樣能力的頂上?
「她現在演不好劉戲蟾。」
白翡麗來到大街上打車,半天打不到,摸出手機來,用叫車軟體加價叫了一個。夜色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商販騎著輛三輪車路過,車上零星地還有些沒賣完的水果。
關九嘆道:「但事實卻是你陪她吃了兩年豬腦,這兩年你沒有吃過一次榴槤。」
底下一堆的腦殘粉喊:好准好准!和圖書
白翡麗隨著車跨過一條減速帶晃了一下,面無表情。
「繼續找。」
白翡麗:「滾。」
他哼了一聲,拎著瓶子快步向外走去,顯然是去追那關九去了。
「幾多錢?」
不過這時候旁逸斜出地多出了一條:綾酒加入非我工作室。
關九聽不懂他們的對話,拿著甘蔗,彷彿拿一根打狗棍:
白翡麗仍是不理她。
綾酒是誰?非我工作室又是什麼?都沒聽說過。
「???」
良久的僵持過後,她聽到了很輕的一聲別無選擇且無比致郁的拉鏈聲,黑黢黢的樹叢如水螅一般分裂,一道黑影走了出來,手裡拎著一瓶農夫山泉。
余飛長這麼大,從來沒在別人面前哭過,更別說是哭得這麼慘絕人寰。但她轉念一想,這麼一個玉琢的人兒,估計也從沒在別人面前丟臉丟到過這種慘不忍睹的地步,他從小樹林里邁出的那一步,該是花了多大的勇氣!
余飛的眼色冷了下來,說:「扯平了,咱們就當誰也沒見過誰。」
車裡頭榴槤飄香,司機和白翡麗一人拿了一塊榴槤在前面吃。關九一人在後座捂著鼻子絕望:「理解不了你們Y市人。」她想起來,「我記得前天綾酒跟你攤牌時給你列出了十大罪狀,第七條就是你不愛吃豬腦,而她討厭榴槤。」
「靚仔,恭喜發財,掂過碌蔗,由頭甜到尾。」
倒是沒想到,原來誤會他了。余飛看著那個滿滿當當的瓶子,月光下折射出不一樣的色彩,竟然想笑。她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鬼使神差地念了一句:
再往下,就是各種不堪入目的掐架了,什麼「夭壽啦,狗男女買熱搜上頭條啦!我大古風cos圈又叒叕要火了嗎?」「關山千重這回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綠葉][綠葉][綠葉],看鳩白工作室怎麼翻身。」「非我工作室要炒作,別帶我九哥出場好嗎?抱走九哥。」……余飛根本看不懂他們在說什麼,無聊地又關上了手機。
白翡麗摸出一張一百塊遞過去。老商販收了,問:「開唔開?(開榴槤嗎?)」
關九:「……」
如此發瘋一樣地玩了快一個小時,終於扭扭捏捏地開進了一個私家車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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