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夢見獅子
白翡麗流下淚來，漣漣不止。他的頭別向一邊，忽的從喉嚨中發出一個極壓抑的聲音，就這樣保持著她的姿勢未動，生生將她抱著站了起來。他的手兜著她的身體，沒讓她的傷口動到分毫。
轉過頭，白翡麗正倚坐在旁邊的空病床上，看一本書。他眸光低垂，臉上被病房的燈光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靜謐而美好。
他忽然停下來，晃了兩晃。余飛仰著頭看到，他那一雙極美的眼睛里，有許多閃閃發亮的東西紛揚墜落下來，在這黯淡下來的天色里，像極了漫天的星星。
他瞪著一雙眼睛，嘴唇咬出血來，一雙手僵硬地向前伸，穿到了她的背下和膝下。
余飛的頭緊靠在他肩頸邊上，感覺到他身上冰冷的汗，將他的衣服都浸透了。
修長手指按著的書封上，一個老人駕一葉舟，一隻鯊魚正高高躍出海面。
她說：「我愛你啊，很愛很愛。阿翡，白翡麗，無論哪一個你，無論你的哪種樣子，我都很愛。」
白翡麗擰開蓋子，余飛口特別干，單手拿著瓶子一氣灌了大半瓶。她瞥見他的書擱在旁邊的柜子上，還放著一支紅色中性筆。
他的心跳聲像重擂的鼓點，和-圖-書急切地響在她的耳邊，余飛的視野也漸漸模糊了起來。
他的頭髮在暮色中揚起，可不正是她夢中的獅子么？
白翡麗放下手，望著她，輕輕地、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她。
此後的人生，還有什麼可畏懼的呢？
他們擠在這一張小小的病床上入眠。
白翡麗去拿了一瓶農夫山泉過來。他之前放了好幾瓶在醫院的暖氣片上，被烘得熱乎乎的。
余飛還是覺得惋惜。白翡麗彷彿看穿她心中所想，說：「導演邀請我去做總決賽的返場演唱嘉賓。」
然而他的目光卻死死地盯著她的手。
白翡麗有些訕訕，「一個護士認識我，拿給我看的。」
九月，余飛與白翡麗婚禮。婚禮誓言中，余飛稱呼白翡麗為：
白翡麗：「……」
她嘟囔著說：「你那一柜子的衣服，很美……」
他揭開余飛的被子，看著她包紮起來的傷口，小心翼翼地把病床搖起來了一些，方便她喝水。
余飛賭氣地拿那紅色中性筆在農夫山泉的瓶子上塗塗畫畫。
她輕輕地說：
可這十來步，余飛感覺他抱著她走了有好幾年那麼長。車輛在他們身邊飛馳而過，留下模糊的屬於時間的幻影；和-圖-書寒風吹過，樹上的葉子紛紛揚揚地飄落，路燈發出六芒星般的光。他們彷彿走向漫長的時光深處。
「我退出了。」
「阿翡，你是阿翡是嗎？我知道的，每次我叫阿翡，都是你。」
他昂著頭沒有看她，喉結從脖頸上突了出來。可她知道他能感覺到那種血液的觸感、氣味，他太熟悉了。她聽到了他急促而艱難的呼吸聲，聽到了他牙齒間格格的摩擦聲。
他痛苦地低低鳴泣了一聲，像是極度痛恨自己。
白翡麗看清了，「啊——」地叫了一聲，雙手捂住了臉。
在此之後，《鼎盛春秋》全世界巡演兩百余場，成為新一代京劇傳承與創新的標杆。
余飛又抬起眼睛來看他，他臉上沒有妝，衣服也換了。
車輛如同鐵殼怪物，瘋狂地鳴著喇叭，紅色的車燈刺目閃耀。一輛車從余飛身邊繞了過去，白翡麗終究還是飛奔而來，擋在了余飛身邊。那輛車的車頭剛剛好抵上他的身體，把他撞得向前一個踉蹌。
余飛搖搖頭，說：「我想喝水。」
白翡麗見她醒來，便從床上下來，坐在了她身邊。
余飛還掛著吊瓶的手被他輕輕覆住，溫暖她因為輸入藥液而變得冰涼的手和-圖-書背。
司機從車窗伸出頭來：「找死啊？兩個傻逼！」喇叭聲震耳欲聾。
不知為何，她忽然有一種脫胎換骨、重獲新生的感覺。
周圍車輛流動的速度加快了。余飛感覺暈眩，撐不住自己，身體的重心不由自主地靠落在了白翡麗的左臂上。
他說：「你就不能忘了嗎？」
她說：「你的粉絲，還真會投你所好。」
鮮紅的血液順著她的羽絨服沁過來，又順著他雪白襯衣的經緯絲絲縷縷地向上爬，宛如爬山虎的腳。
後面那司機仍把喇叭摁得山響：「走不走啊？操你媽！
她問：「你哪來的書呀？」
他低下頭來吻吻她，問她：「你困嗎？」
余飛說：「真的嗎？我會不會已經昏迷了好幾天了？」
我的獅子
彷彿這個世界向前運作的機器忽然崩掉了一顆細小的螺帽，掉在地上，發出幾不可聞的一丁點聲音，沒有一個人發現異樣。
「導演想讓我補錄，我想，我也不是要做明星和歌手，走到這一步，已經很好了，不想再去和其他選手爭奪資源。」
白翡麗好奇地問：「你畫什麼呢？」
余飛望了他一會兒，問：「今晚有沒有鑽綠化帶？」
余飛在滴滴答答的儀ｈｅｔｕｂｏｏk.cｏm.ｃom器聲中醒了過來，她在一個雪白的病房中，窗外一片漆黑。
余飛說：「你別怕……就一點點小傷，真的……」她想伸手去碰他，看見自己滿手的血，又縮了回來。
豆大的汗珠瞬間濕透了他漆黑細軟的頭髮，他的身體在顫抖，彷彿不屬於他自己。
她的手太小了，又怎麼按得住那朵在她雪白羽絨服上急劇綻放的業火紅蓮？
余飛「哦」了一聲：「粉絲投喂的呀。」她想起白翡麗之前做直播，直播他看一本書看了半個小時，那本書似乎是叫《乞力馬扎羅的雪》。
她低低地喚了一聲：「白翡麗……」
他把手機上的日期時間給她看，確實還沒有進入新的一天。
她看見他鼻尖上的汗粒冒出來，用了一下力，然而他的雙臂竟是渾不著力似的，將她稍稍抬起來了一點，卻又泄勁地落了下去。
他垂眸而笑：「沒有。」
這夜，余飛又夢見獅子。
從馬路中穿過綠化帶到對面路邊，不過十來步的距離。
白翡麗在余飛面前單膝蹲下來。余飛的右手也去捂住左腰，急切地說：「看什麼看！你快走啊！比賽要來不及了！」她發現自己的聲音竟極其的微弱。
瓶身上「農夫山ｗｗｗ.hｅｔuｂｏok.ｃoｍ•ｃｏm泉」四個字，已經被她塗塗改改，變成了另外四個字。
她看到白翡麗的臉色驟然變化，就連舞台妝都掩蓋不住他此刻臉色的蒼白。
余飛抬起手來碰碰他的臉頰，「你真好。」
彼此都已經見過了彼此最卑劣的部分，彼此都是彼此的勇氣與鎧甲。
余飛「啊」了一聲。
過了一會兒，余飛畫完了，把瓶子遞給他。
余飛不給他看。
余飛認真地說：「不會忘的，什麼都不能忘，一輩子都不忘。」
五月，白居淵因經濟犯罪獲有期徒刑五年，緩期一年執行。樓適棠在準備飛往海外時在機場被檢方緊急抓捕，以介紹賄賂罪、行賄罪、非法經營罪等罪名提起公訴，此後，獲刑二十年，並處罰金，沒收個人財產。
傷口處感覺脹脹的，沒那麼疼了。
「那……你的比賽呢？」
六月，鳩白工作室成功完成Se定下的三年盈利目標，《幻世燈·II》赴海外展演，大獲成功。《幻世燈》系列舞台劇，最終成功打響了國漫和二次元舞台劇的名號，將更多年輕人吸引入劇場，成為一代人心中的青春記憶。
當年四月，余飛三年誓言到期，登台演出新《鼎盛春秋》，一唱成名，得名「余老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