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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中公子

作者:小狐濡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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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原來是座牢

第三章 原來是座牢

砍下兩根竹竿,一根拋入水中,借一躍之力,在水面滑出十余丈遠。另一根竹竿作篙,疾行如箭,不過盞茶工夫,已越過千畝碧波,到了白沙湖岸。
「媽的哪那麼多廢話?頭兒叫你們快過去!」
這下可好,自己折騰進了靖國府,又攤上這檔子破事兒。
方才老太君說什麼來著?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過來。」
理論上匕首架在對方脖子上是個更穩妥的方案,可惜身高的差距讓她只能妥協。
「陌少仍是高燒,奴婢得出去拿葯,兩位大爺行行好,放奴婢過去吧!」
這一剎海雖然叫海,於她只是個小水坑,困得住她才怪。
看他膝上不住顫動的厚毛毯,深衣猜想他應是雙腿痛楚難忍。
深衣一驚,硬著頭皮道:「陌少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們擔當得起?」說著就要生闖。一手收入袖中,暗暗握緊了匕首。另一手捏了劍指——倘是這兩個府衛用強,可就別怪她不客氣了。
深衣心中咯噔一聲。
深衣慌手慌腳地扶住,連叫了兩聲「陌少!陌少!」卻不聞迴音。
也幸好是用炭筆。倘是用毛筆,早被墨汁糊得不成樣子了。
這個陌少,真是沒有一個地方不古怪。
她不懂醫術,蕭夫人、徐嬤嬤她們又不知是誰存了害人之心。這偌大一個靖國府,竟沒有一個人可以相信。
「要死也等我離開中原再死啊喂!」
只有下等人才會使用這種粗糙炭黑製成的筆。
轉念一想,又覺得還有想不通的地方:
將一股溫和醇正的內力自hetubook.com•com肩井穴注入陌少體內護住心脈,深衣叨叨禱祝:
這樣的人,真的會虐殺下人么?
陌少喝了口,又低頭強迫自己吐起來。
「黑三白四,前夜闖海的賊子找到了!」
就算陌少是個惡人,若死在自己手裡,如何向莫七伯交代?
莫非他的右手,也是廢的?
不勒個是吧!
「死的!屍體堵在了斷龍閘,剛發現。」
事實也證明那人根本沒被威懾到。
從自己帶來的包裹中取了匕首、指北針,想了想,又把那份要交給內庫的船圖帶在了身上——與中原內庫的聯絡,本來一直是三哥做。爹娘去了黑人國大洲的風暴角,她被留在琉球打理日常事務。為了來中原,她冒死潛入凶鯊出沒的東冥海溝,給三哥捉了十二隻極品佛手鮑,方哄得他和她交換任務。這船圖乃是天朝軍機,三哥囑咐她寧可毀了,也絕不可以落在旁人手裡。
陌少整個身軀都因為要控制手上的力道而綳得挺直。仍在流汗。
如今世上,河海湖泊大多受到污染,七葉琴精已經極難尋覓。
匕尖頂上那人腰際,她用自認為很標準的中原官話說:「識相的話就引路出府!」
沒有船。
更何況天朝崇奉儒家,便是平民百姓,稍識得些字的,只要不是窮得家徒四壁,都用毛筆。
一個沒有封口的信封塞入她手中,陌少眼睛閉了閉,吃力道:「城隍廟街,董記……當鋪……」身子頹然前傾,竟是昏了。
呃。
該死的四哥早不入宮晚和*圖*書不入宮,偏偏挑了這個時候。
陌少吐完,漱凈了嘴,氣虛體弱,險些動彈不得。定了許久的神,方又抓著繩索回到桌邊,不知從何處拿出一支炭筆,在白麻紙上書寫起來。
難道是想把自己困在這一剎海和陌少生小娃娃?
呸呸呸,她又不打算嫁,心跳個毛毛蟲!
臨走時回頭多看了陌少一眼,只見他昏迷中仍是眉心緊鎖,薄唇緊抿,忍痛之態。而墨眉如羽,鼻樑挺秀,端的是個清秀無倫的少年,看上去比他的實際年齡要小上許多。方才他醒著時,卻沒有這樣的觀感。
她以為那人既然熟知白沙陣的陣法,又不像她一樣穿夜行衣,那就該是府中人。喜滋滋地悄悄尾隨,只求出陣,未料南轅北轍,竟走到了一剎海邊。
多年來各國輾轉,娘親的一大愛好就是搜集天下奇書。她跟著看得頗是起勁。《異草志》中記載,多種植物可用於鑒毒,水草類中的上品,就是七葉琴精。
莫家雖非王族,卻是天朝數一數二的勛貴世家。莫七伯之祖是天朝一統天下之開國功臣,莫七伯率海師定東海,國公之爵何其顯要。陌少生於這樣的豪門之內,怎會連寫字都不得其法?
他既然養著七葉琴精,看來下毒之事,不止是一次兩次。
或許因為是左手,陌少拿筆的姿勢也十分奇怪。她記得小時候剛學寫字時,隨意抓著筆就往紙上塗,是娘親手把手地教她握筆、懸腕、擫押鉤格抵五字執筆要訣。但這陌少,仍是幼兒般的握筆之法。
是蕭夫人,和-圖-書還是環兒?抑或另有其人?
中氣不足,尾音像是在飄。
望著四面茫茫水澤,落落暮色,深衣幡然醒悟。
深衣繞著湖心苑走了一圈,又把湖心苑找了個底朝天,才發現事情的嚴重——
他肩上棉襖滑下來,深衣摸到他背心,全被汗水濕透,十分冰涼。臉上亦是濕漉漉的。貼得近了,嗅到他一身的青艾草香,清清苦苦的,心中沒來由地一跳。
小心,小心,他應該沒有力氣突然抽她一鞭子吧!
深衣騫了眉,這靖國府,遠比她想象的要複雜得多。
竹竿插入水底,回來時,還用得著。
炭筆不斷地從他手指上掉下來,有時候一捺會失控地錯出好遠。
有人想要陌少死。
現在的要緊不是為何陌少房中有七葉琴精,而是那湯藥,竟是有毒的!
那人緩緩地轉過身來,低頭看她。
她狼狽不堪,鋪天蓋地的迷霧中找不到出路。點起火摺子,依稀瞅見地上有淺淺足跡,步法暗合九宮。她大喜過望,緊隨而去。不多時瞅見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踽踽而行,尋常暗色衣衫,與幽蒙夜色融為一體。
——陌少是個左撇子。
黑府衛瓮聲瓮氣道:「徐嬤嬤吩咐過了,你這個丫頭不得離開一剎海!」
「死的活的?」
深衣小小聲強調,運力將他從輪椅上抱起來。
「我現在幫你,是看在你爹的份上。」
深衣甩甩頭,不想了。
深衣接回琉璃盞時,其中竟出現了一株小小水草,七片圓葉正飛速地由綠變藍,由藍轉黑。而方才,她明明沒有看到這www.hetubook.com.com東西。
陌少很瘦,不重。然而身量甚長,抱起來十分吃力。
幸好陌少並不是要凈手,否則她真是沒有這個心理準備……
深衣趁二衛說話的間隙,噌地溜走。二衛追了幾步,又被催了回去。
那夜,她稀里糊塗踩進白沙陣,步步策動機關。冷箭橫飛、雷石牽引,滿布鐵棘的陷阱流沙都是奪人性命的東西。若非她輕功極好,又有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護身,早喪命其中。
陌少顯然知道這葯有毒。
一剎海、白沙陣,都是用來囚禁陌少的。
好容易將陌少放倒在床上,她有心幫他換衣,想了想還是作罷。
探了探他鼻息,只覺氣息細弱滾燙,心道不妙。
不光是個左撇子,他的右手自始自終沒有動過,一直籠在袖中。
深衣暗罵自己不爭氣,之前在海上還不是和那些船員打成一片,一樣都是男人,怎麼沒這麼心慌過?難不成是因為他和自己有什麼勞什子的「娃娃親」,所以覺得他不一樣?
深衣看得心驚,左看右看也沒有找到茶壺水杯,卻見窗檯邊有一個盛著清水的琉璃盞,忙遞過去給他漱口。
耍她呢這是!
深衣眼冒金星,不過救人要緊,按捺著性子央求:「陌少昏了過去,真是堅持不住了。」
死……死了?
「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抱男人,你賺到啦。」
前夜吃過虧,深衣不敢再亂走。不設機關的道路只有一條,深衣走出白沙灘,便遭一黑一白兩個府衛攔下。
深衣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突然明白了為何一直覺得陌少的動和圖書作都有些怪異的彆扭。
深衣現在回想,自己到底是個沒有闖過江湖的嫩鳥兒啊!
又為什麼會有人想要害他?
原來他不發怒時候的聲音,是這樣的低沉喑啞。
「什麼人?」
果然將自己也一併囚禁了起來!
他撲到一個木桶邊,左手食指探入喉中,哇地一聲,劇烈嘔吐起來。吐出來的俱是方才喝下去的黑褐葯汁。
陌少既然連路都走不得,關在湖心苑也就罷了,布下那置人于死地的白沙奇陣,又是何必?
如今之計,只能照著他所說的,去那董記當鋪送信,說不定可以救他性命。
她有些想去幫忙,卻開不了口,挪不動步子。
剛才在凈房,他嘔吐時險些栽倒下來。正常人都會下意識伸雙手去抓握身邊可借力之物,可他也只是動了左手。
真是好奇怪的一個人。
陌少順著長繩進了凈室,深衣愣了愣,鬼使神差地追了進去。心中忽然浮現一個問題:他既然站不起來也不能行走,那豈不是穿衣、洗漱、沐浴、大小那個什麼都需要她在一旁幫著……
他耗費了極大的氣力去寫字。
七葉琴精沒有顏色,只能生長於純凈水質之中。一旦水質變化,七葉琴精就會變色死亡。顏色越深,毒質越強。
心中居然忐忑。深衣猶豫了下,遲疑著走了過去。
白府衛陰陽怪氣地一笑,「死不了!當年打斷了腿都沒死成,不過是發個燒,我倒要看看他能玩出什麼花樣來!」驀地拿佩刀指著深衣,「倒是你,怎麼出的湖心苑!」
七葉琴精!
這湖心苑,根本就是個牢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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