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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朝天

作者:貓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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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望遠行 第十一章 順流逆流

第五卷 望遠行

第十一章 順流逆流

冥界沒有藍色的天空,沒有綠色的原野,只有枯燥的黑白灰暗色調,普通民眾的衣飾也一般是這種顏色,只有地位極高的貴族才有資格著彩。
離開青山是為了尋找磨劍石,現在鎮魔獄的妖骨沒了,聚魂谷底的妖骨也都變成了塵埃,又該往哪裡去呢?
長生,是為了活著。
那邊是幽暗的深淵。
是的,這位氣息深不可測、與柳詞同級的藍衣人便是當今冥部的最強者冥師。
最大的債主便是冥皇。
但就連他們三個人都不知道井九真正不喜歡什麼。
很多修道者其實都沒有想明白,飛升與長生之間其實並沒有不可切斷的關聯。
無恩門鎮守的是萬壽山底通道,東海畔的通天井則是由水月庵與果成寺共同監視,一茅齋鎮守的是千里風廊。
但在井九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畏懼,甚至連警惕都沒有。
這種習慣一直留存到現在。
他早就知道對方會出現。
那道透明牆似乎沒有厚度,也沒有任何彈性。
三百年不見,果然更強了。
十余裡外便是河道分岔的地方,一道河流向上,一條河流向下。
只有過冬知道答案。
那人說道:「如果陛下死了,為何蚊子里還有他的魂火?」
活著與出去都是為了可以不停地尋找新的樂趣。
瞬間,他的臉色便變得極度蒼白。
那便是未結的因果,未盡的未緣。
當初在鎮魔獄里,井九初見冥皇時,冥皇便穿著五彩的衣裳。
可能井九自己都沒有答案,他只能明確地感覺到,隨著在岩漿里越來越深,身周的溫度越來越高,他右手稍微變得軟了些,而這正是他想要的。
因為這裏離深淵很近,那邊就是冥界。
井九伸出食指,點向身前的透明巨牆。
透明巨牆的那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人。
井九說道:「我當然知道你是冥師。我還知道一些別的事情,你想聽嗎?」
冥師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線,說道:「既然你知道我與真人之間的關係,還想勸我與青山聯手?」
井九說道:「這是冥皇臨終前交待我的事情。」
冥界的地貌與天空與這邊很相似,也有險峻的山峰,但沒有太陽,光線極度晦暗,只能憑著www.hetubook.com.com地火照明。
顧清只知道他喜歡看雪,所以每年落雪的時候,便會主動和元曲從道殿里搬出來,把臨窗的好位置留給師父。
想要成為人族正道宗派領袖,強大是必須的條件,但絕非全部,你還必須為了人族擔起很多責任,付出很多代價,比如鎮守人間與冥界之間的通道。
他穿著一件寶藍色的衣服,顏色非常鮮艷,在滿是黑白與隱隱火光的背景里,顯得異常醒目。
腳下的幾塊黑石被切成粉碎,河裡的岩漿表面出現了無數裂縫,而且無法彌合。
井九收回視線望向自己的右手。
七十息后。
冥師眼睛眯的更加厲害,說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那人眯著眼睛,沒有眉毛的臉上流淌著彩色的光線,卻依然壓不過他的衣衫。
井九背著雙手走到那堵透明的牆前,望向遠方。
井九最不喜歡的事情就是欠人。
順流逆流,河流自己會做選擇。
長生也不見得一定要飛升,就井九的觀察,天光峰頂的元龜至少還能活幾萬年,甚至更久。
有很多事情他不願意做,那是因為懶,或者覺得無意義,並不意味著他不喜歡。
他靜靜看著井九,忽然問道:「你要什麼?」
在鎮魔獄里,冥皇傳他魂火之御,他答應幫冥皇找一位繼承者,把冥皇之璽與魂火之御都傳給那人。
這位冥部大人物很強大,境界遠遠超過現在的井九,相信他的影子想要殺死井九也不是太難的事情。
中州派地位最高,實力最強,責任自然也最大,蒼龍化身鎮魔獄鎮守朝歌城,同時還要負責聚魂谷底的通道。
青山宗沒有鎮守的冥界通道,因為南方水澤豐潤,地底裂縫被充塞,但同樣付出了很多。
井九睜開眼睛,望向透明巨牆的那邊。
他盤膝坐下,閉上眼睛開始修行。
還是先前那個問題。
蒸汽浴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意義,按摩也不行,沒想到今天卻在地底的火河裡發現了類似的樂趣。
按道理來說,他根本就不應該猶豫,直接轉身離開便是,為何這時候要躺在岩漿里,看著滿天晚霞發獃?
這是不負m•hetubook.com•com責任的隨波逐流還是果成寺的和尚們喜歡說的隨緣,或者還是懶?
那人靜靜看著井九,問道:「你到底是誰?」
現在,他很喜歡看趙臘月吃火鍋。
他一直背著雙手,實則是在用左手揉捏右手的食指。
他的指尖似乎刺進了透明的牆裡,又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
比如三百年前,你差點被某個人一劍砍死。
那人抬起頭來,盯著井九的眼睛,聲音毫無情緒說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他忽然站起身來,收好白衣,向岩漿里走去,宇宙鋒在後面靜靜跟著。
按道理,井九想完那句話后便應該離開,但他沒有起身,還是坐在河邊發獃。
啪的又一聲輕響。
也不知道三萬年前中州派封印此地時,前代仙人究竟用的什麼陣法,又消耗了多少法寶。
那人沉默了會兒很長時間,問道:「陛下還活著?」
冥師面無表情說道:「當年陛下去了人間,結果再沒有回來,你覺得這種事情可能再發生一次?」
岩漿的溫度極高,他閉著眼睛,都能感覺到滾燙的意味,身體難得地感受到微微痛意,繼而生出舒爽。
朝天大陸那些歷史悠久、聲名顯赫的宗派都有自己鎮守的通道。
「你是誰?」
井九說道:「既然你知道蚊子的來歷,便應該猜到我是誰,我不相信太平沒有對你說過鎮魔獄里發生的事情。」
進入地底之前,他在野湖邊坐了整整一夜。
他不願意去雪原,因為雪原危險,他更不願意去冥界,因為那邊也很危險。
除非是那些道爐與仙階法寶產生的陽罡之火,很難有火焰能夠傷到他,包括這些熾熱而恐怖的岩漿。
這人得到井九的傳訊,居然能在七十息的時間里,穿越深淵來到這裏,速度實在驚人。
所以重生以來,他很注意這些方面,以往欠的那些都想法彌補,偏又多了些新債。
他沒有取出竹椅,岩漿河畔的溫度太高,隨時會濺出火來,萬一把竹椅燒了,那太可惜。
深淵的那邊便是冥界。
不管是情還是錢還是別的事物。
岩漿河流忽然變淡,一道陰影不知從何處生出,落在了他的身上。
冥師微笑說道和*圖*書:「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很少有人知道井九喜歡什麼。
飛升不意味著長生,那些離開朝天大陸的前代仙人說不定早就死了。
今天他在岩漿里躺了很長時間。
這道綿延不知多少里的透明巨牆應該便是中州派的封印,從散發出來的氣息看,確實強大至極,堅不可摧。
感受著指尖傳來的回饋,他挑了挑眉,渾身劍意驟然暴發。
一條略顯明亮的河流在群山間蜿蜒流轉,給兩岸的生命帶去光亮與希望。
這是某位冥部大人物的投影。
行前他已經算到,聚魂谷底應該很難找到合用的妖骨,甚至可能會有些危險,但還是來了。
在岩漿河流里浸泡了這麼長時間,他的右手軟了一些。
就像冥界里的絕大多數一樣,他也很矮小,約摸只有四尺高,但此時隨著氣息散出,給人的感覺卻無比高大,彷彿就連這道透明巨牆都快要攔不住他。
井九說道:「我說過,你應該知道他死前我就在他的身邊。」
這道牆很高,綿延不知多少里,根本看不到盡頭。
那人望向深淵下方那條安靜的冥河,再次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交出冥皇之璽,我今天不殺你。」
井九說道:「我說過我還知道很多別的事情,比如你是太平在冥部收的弟子。」
當初在東海畔的通天井,他往下面看了很長時間。
那道陰影里的味道非常陰冷而詭異,他並不陌生。
岩漿河流遇到那堵牆,無法繼續向前,激蕩而回,形成無數個小漩渦,生出無數團火苗,看著就像幾千個灶眼。
井九說道:「我是執璽者。」
岩漿密度很高,普通人如果不被燒成灰燼,也無法沉下去,但他自然不同。
飛升失敗便是因為這些,他自然極不喜歡。
飛升,是為了出去。
他把宇宙鋒放入宇宙里,閉上眼睛,向著岩漿下方沉去。
他的視線穿越深淵,落在極遠處的冥界。
冥部現在想影響朝天大陸,絕大多數時候只能採用這種方式。當年中州派元嬰長老魏成子暗殺趙臘月不成,逃亡路上便是被冥師三弟子用影子殺死,青山弟子簡若山私下調查左易被殺一案,也是在監利城外的破廟裡死於和*圖*書同樣的手法。
透明巨牆在他的眼前,清楚顯出深淵與更遠方的冥界,就像是一幅巨畫,等著他醒來再次欣賞。
火紅的岩漿就像是金色的水般,被他從河裡捧起澆在臉上,然後順著身體淌落,在河面濺起數百朵火星。
他不是被數萬年時光震撼的心灰意冷,決定投河自殺,焚身以火,只是想去洗個澡。
井九有些疲憊,這一指似乎耗盡了他的劍元。
這種樂趣包括但不限於生命本能的享受,更多指的是發現你不了解的知識、你沒有接觸過的法則、你沒有想象過的未知世界。那麼在岩漿里洗澡、像泡溫泉一樣泡在岩漿裏面自然也是一種。
井九繼續說道:「按照入門年齡來算,你應該在柳詞與元騎鯨之後,所以你就是小三。」
井九背著雙手站在透明巨牆前,靜靜凝視著那邊的深淵。
井九對冥師說道:「你有沒有考慮過和青山聯手,除了太平?」
如果回到地面,只能看到天空,看不到牆,所以這裡是地底。
朝天大陸無數座酒樓里,都有被他看殘的白湯。
這聽上去很普通,但細思起來則是件很恐怖的事情,甚至可以說難以想象。
當年在上德峰,師兄與元柳二人吃火鍋的時候,他就很喜歡坐在旁邊看。
那人神情微沉,散發出一道強大的氣息。
他順著岩漿河流飄了很長時間,某天忽然撞到了一個東西,睜開眼睛,發現攔住去路的是一道牆。
這道牆是透明的。
都是因為猶豫。
當時冥皇的視線里滿是對故鄉的懷念,此時他的眼神卻要複雜很多。
井九說道:「你覺得我應該怕你?」
他順著岩漿河流向遠方流去,就像一塊石頭。
如果用肉眼去看,哪怕湊在他的指頭那裡去看,都不會看到任何變化。
因為這種新奇的經驗依然是可以推算出來的,是意料之中的。
井九說道:「新皇如果沒有得到我的認可,冥皇之璽便不會回到冥界。」
那根食指看似沒有什麼變化,實則更加鋒利,已經快要回復完好時的程度。
按照井九的行事,他就算偶爾會有這方面的樂趣,也不會在這種樂趣里停留太久。
一聲輕響,井九的指尖落在透明牆面上。
他還是和圖書那個不理世事的人,在某些細微處終究發生了些變化,比如他偶爾會離開青山,遊歷的時候身邊經常會有人,不管是顧清還是過冬,又或者是趙臘月,現在竟有些不習慣一個人,覺得有些無聊。
重生以來,這是他第一次真正展露出最強的模樣。
井九覺得很舒服,乾脆躺進了岩漿里,用雙手枕著後腦勺,望著洞頂石壁上的晚霞圖案,有些出神。
如果說中州派付出的是神獸被困以及封印所需的強大法寶與陣法,青山宗付出的便是劍與血。
數千道極其細微又凌厲至極的劍意,從他的身體里散發出來,就像被風吹落的柳葉一般,四處打著旋。
捨得晝夜,還是要爭朝夕,如此萬古才更長。
井九平靜說道:「我很擅長說服他的弟子背叛他。」
如此強大的氣息,放眼朝天大陸也沒有幾人,只怕與柳詞處於相同層次!
井九說道:「那隻蚊子里有冥皇的魂火,足以說明你的正統性,可以助你平息冥部紛爭,你抓緊時間選擇一位合適的皇位繼承人,送到人間讓我看看。」
趙臘月只知道他喜歡自己留一頭烏黑順滑的長發,所以她偏偏不幹,但還是堅持要他給自己梳頭。
哪怕在果成寺裏面對玄陰老祖時,他也沒有進入這種狀態,而當渡海僧偷襲時,他又受到了仙籙的影響。
冥師說道:「如果真是如此,那你是對我冥界有恩,可是……你自己要什麼呢?」
當年煙消雲散后,在遙遠的外界,他的身體依然留著一口濁氣。
因為對方本就是他喊過來的。
柳十歲只知道他喜歡躺在竹椅上,所以不管在天光峰還是在果成寺都沒忘了種幾叢竹子,好方便修補竹椅。
十三年過去了,他還沒能把這件事情做完。
比如他不吃火鍋,只是覺得吃這個動作並無意義,不代表他不喜歡火鍋。
井九想著這件事情,有些感慨。
聽到這句話,冥師神情微變。
井九搖了搖頭。
十三年前,冥皇也是隔著一層透明而無法打破的屏障,靜靜凝視著那邊的深淵。
這人衣衫的顏色如此醒目,自然在冥部的地位極高。
璽。
蚊子。
他也沒有拿出瓷盤,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便很少玩堆沙的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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