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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闕

作者:七月新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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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衝天香陣透長安 第164章 一環有房

第四卷 衝天香陣透長安

第164章 一環有房

他叫許廣漢,是昌邑國人,家境殷實。許廣漢生於孝武皇帝時,衛霍在漠北大破匈奴之年,那是讓整個大漢歡欣鼓舞的事,所以為此感到振奮的父親遂給他取了那一年新生兒頻率最高的名:
此刻他在庭院里清掃幹活,妻子就叉著腰在庖廚邊上叨叨了不停,許廣漢只當蚊蠅飛過,嘴裏嗯嗯應著,卻全當沒聽到,心裏只想道:
不管許廣漢如何辯駁,他還是被定了失職之罪,官丟了不說,還被判了鬼薪之刑,罰在未央宮掖庭里做苦力。
許廣漢忍不住了,抬頭道:「這可是尚冠里,一畝地百萬錢!旁邊住著的要麼是丞相公卿,要麼是列侯,虧得他是皇曾孫,陛下聽聞其婚娶,特賜此宅,否則你我此生都進不來。」
真是不會過日子啊!
劉病已的住所就在許家旁邊,好幾年的鄰居了,知根知底。
許廣漢忍不下去了,將掃帚一扔:「女兒與女婿相親愛,這還不夠,你想圖什麼?」
她和丈夫平日是在未央宮掖庭里做事的,今日休沐,出來為女兒女婿洒掃庭院。西安侯任弘這幾日是長安的風雲人物,前幾天剛在前殿剖符封侯,焉能不知?
「我發誓,那些地方我都仔細搜過,根本沒有什麼密櫃,更沒有什麼繩索啊。」
「我求卜得女兒未來會大富大貴,你這沒卵子的老宦,竟將她許給了一個掖庭庶人?先前那內史令家,好歹是秩六百石呢!」
「何事竟讓夏家丞親來?」
雖然大漢朝的腐刑和後世不太一樣,只割蛋不割把,偶爾也能行人道,遇上醫學https://m.hetubook.com•com奇迹的話,甚至能重新恢復生育機能。
任弘已經定好九月十五搬進來,此刻正在親自琢磨宴飲的菜譜,那天來的可有好些長安顯貴,得讓懸泉置的西北菜在長安一鳴驚人才行。
「皇曾孫不在家,下月方歸?」
許嫗立刻走了過來,露出了諂媚的笑。
許廣漢一聽覺得有道理,那劉病已是衛太子之孫,從小就拘禁在牢獄里,五歲才放出來,入宗室籍,和僕役宦者一起住在掖庭。
任弘聞言一愣,這一幕好眼熟啊,是要他三顧茅廬么?
「等等。」
正值虎狼之年的妻子許嫗越發憤怒暴躁,許廣漢一天不知要挨她多少次罵。
「君子,左鄰右舍,我挨家挨戶都去邀請了。」
至於往後封關內侯之類的,這女人鼠目寸光,也聽不進去,非要立刻就見到好處。
她聽說過一個故事,先帝的母親,孝景王太后名為王娡,本來已經嫁人了,甚至還生了個女兒。但其母臧兒找到相士占卜,相士說王娡乃大貴之人,於是臧兒便強行將王娡接了回來,打扮之後送入太子宮,後來才生下了孝武皇帝,王氏一門數侯,飛黃騰達。
夏丁卯打量著這小小宅院,朝許廣漢一拱手,遞上了一份拜帖,笑道:
「廣漢。」
少頃,夏丁卯已經辦完了差事,回到任弘的新府邸中稟報。
可次日他妻子許嫗得知后,卻大發雷霆。
……
「這張賀莫非就是得了皇曾孫的請求,來做媒的?」
宦官就宦官吧,他從此入了未央宮,hetubook.com.com本分老實,也做到了宦者丞,大小有點權力,能讓妻女衣食無憂。
許嫗這才作罷,但始終瞧不上那喜好遊俠,終日鬥雞走馬的毛腳女婿——他小腿上的毛當真很多。
可才過了兩年好日子,倒霉事又來了。
「吾乃西安侯家丞夏丁卯,請問這是皇曾孫家么?」
元鳳元年,上官桀勾結燕王、蓋主謀反被大將軍拿下后,許廣漢奉命在長公主宮室廬內搜查罪證,他搜查時啥都沒發現,可之後大將軍派來親信,卻搜出了一個「密櫃」,裏面放著幾千條長達數尺可以綁人的繩索!
許廣漢弱弱地爭辯說劉病已是皇曾孫,又被妻子痛斥一番:「姓劉怎麼了?這長安城裡,劉姓宗室沒有一萬,也有八千,混得比我家還慘的大有人在。」
而許廣漢也恭恭敬敬,對方哪怕是個家丞,也比他這小嗇夫強啊。
這宅子夠大,足足有四進,左邊挨著御史大夫楊敞家,右邊則是現任少府蔡義,只是距離大將軍霍府有點遠。
縱觀他的前半生,就是兩個字:倒霉!
他年輕時做過第一代昌邑王劉髀的郎官,昌邑王入朝時,許廣漢也一同來長安,跟隨孝武皇帝游幸至甘泉宮。他因為被同僚灌了幾杯酒,離開時昏昏沉沉,誤取走甘泉宮郎官的馬鞍,放在自己的坐騎上。
「還按照君子的吩咐,特地去到南牆邊上,邀請了皇曾孫家和那附近的幾戶人家。不過那皇曾孫的岳翁許廣漢說,皇曾孫出門去了,最快也要下月才能回來。」
「西安侯!?」
劉病已成婚時,皇帝和*圖*書看在近親面子上賜的錢帛也不算少,在許嫗看來,本該用來買地或上下打點找個正經差事做,可他呢,反而大手大腳,帶著新婦要去游五陵?
時至今日,她仍在許廣漢耳邊念叨,嫌棄這嫌棄那,此刻正指著宅第說恨小。
任弘又覺得有點不太對勁,摸著下巴暗道:「我明明是想當諸葛孔明啊,怎麼拿到了劉備的劇本?」
「西安侯九月十五那天將遷入尚冠里新居,讓我來邀約左鄰右舍共飲。」
許廣漢如此為自己辯解,本來昌邑王可以保下他的,可才過了幾天,李廣利叛國投降匈奴的消息傳來,李氏全家被族,昌邑王自顧不暇,所以也管不了許廣漢了。
「待平君和我那女婿回來時,可要讓他們如同住進了新家。」
許廣漢記得,有一次他看到劉病已幫女兒在井邊提水,二人有說有笑,似乎有點意思。
跟後世的強東一個意思。
妻子真是想富貴想瘋了,竟欲將女兒往火坑裡推。宮中看似榮耀實則暗藏兇險,他這個被捲入兩場風波的普通人就這麼慘,更何況那些處於旋渦中的人?衛家曾經顯赫一時,現在呢?
許廣漢瞪了妻子一眼,跑過去開門,打開一看,卻是一個穿著繡衣的老翁,年紀比自己還大些。
蠶室的官吏可是割過太史公的,手法嫻熟,鋒利的小刀在火上烤得滾燙,手起刀落,下面一涼,他一個被父母期望日後為國開疆拓土的大好男兒,就這樣成了宦官。
許嫗嘀咕道:「吾等的女兒模樣那麼好,當初就該將她送去皇後身邊,說不準就被天子看上https://m.hetubook.com•com了,若如此,所賜何止是這二進小宅。」
反正女兒才嫁過去,要不要學著臧兒,也強行斷了這婚事,將她塞到皇宮裡做宮女?
尚冠里住著百多戶人家,要麼是列侯宗室,亦或是朝廷重臣,可謂家家高門大戶,所以別看戶數少,但里閭佔地廣闊,都有半個未央宮大了。
可許廣漢的倒霉似乎傳給了女兒,她今年滿了15歲,已經許給了內者令歐侯氏之子,可快眼瞅著都要成親了,准女婿竟然死了!
酒酣之際,張賀給他指了一條明路。
「那可不一定。」
許嫗怒了,正要掐著腰跟丈夫好好吵一吵,卻聽到了叩門聲。
入過蠶室受刑的閹人,是莫得尊嚴的,不但會遭到外人嘲笑,連在自家妻子面前都抬不起頭。
「與汝等一同住在掖庭中的皇曾孫病已,現在雖是庶民下人,但他作為皇室近親,未來遲早會封關內侯,可妻之!」
老許熬了幾年,去年才因勤勉,被掖庭令提拔當了暴室嗇夫,斗食小吏而已。
「平君平君,我為何要給她取這名,我只求女兒此生平平安安!」
於是他被以偷盜宮室之物定罪,雖赦免了死刑,卻仍被推下蠶室,實施了腐刑。
許廣漢只能搬出張賀來嚇唬老婆:「張賀乃是掖庭令,是我上司,我已許諾,若違其意,說不準連這小小的暴室嗇夫都做不了了!」
但在旮旯角里,也有幾處牆垣略矮的小宅第,九月初九這天,一個黃面無須,穿著一身皂衣的老漢正在僅有兩進的庭院里掃灑。
於是許廣漢欣然許諾,答應了這門親事。
許廣漢和_圖_書卻被妻子這想法嚇壞了:「你瘋了!難道沒看到,碩大一個未央宮裡,所有年輕宮女都被霍家派進宮的皇后詹事勒令穿窮絝,還每天用帶子系死,相互監視,固定時間才能解開如廁么?為的就是讓皇后獨寵啊!」
這個裡閭位於未央宮與長樂宮之間,皇城腳下,北邊就是京兆府尹,南邊靠著城牆,位置天造地設,放後世絕對是京師一環。
「我真只是喝多了誤拿,絕非偷盜!」
直到富平侯張安世的哥哥,當年因衛太子案而下蠶室,也被割過一刀的張賀忽然找許廣漢喝酒,兩人都是閹人,倒是聊得來。
西安侯這宅子,是前任少府徐仁的府邸,徐仁兩年前捲入桑弘羊謀反案被殺,家也抄了,遂空了下來,如今就賜給了任弘。
長安有一百六十個裡,其中以尚冠里最為出名,地價也最貴——不,應該是有市無價才對,要想住進來,光有錢不行,還得有身份。
這件事被賴到許平君頭上,掖庭里的眾人都覺得是她剋死了準新郎,再沒人來說親。許嫗找了越巫占卜,說女兒未來當大貴,許嫗獨喜,許廣漢卻不信,滿心憂愁。
當然,既然做了鄰居,同里的皇曾孫家,自然也要邀請一下,這叫禮數周到。
仔細梳理此生,許廣漢唯一的幸運,就是生了一個乖巧的女兒許平君,為人孝順懂事,模樣也周正,是掖庭里的一枝花。幸好女兒隨了自己的性子,沒隨妻子許嫗。
但許廣漢一直覺得,自己的前半生遇上的儘是倒霉事。
但正常人到許光漢這把年紀都有心無力,更何況他挨了一刀,徹底不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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