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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闕

作者:七月新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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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衝天香陣透長安 第180章 富者田連阡陌

第四卷 衝天香陣透長安

第180章 富者田連阡陌

正可謂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這就是大漢朝的土地現狀,關中好歹是天子腳下有些約束,關東的豪強、富商、列侯,兼并起來就更是肆無忌憚了。
「西安侯且慢走!」
律法是這麼規定,可犯禁者早就數不勝數了,尤其是孝武皇帝辭世后,禁令漸松,公卿大臣土地多達百余頃、數百頃者不乏少數,連大將軍霍光也睜隻眼閉隻眼。
一年裡最紅火最繁忙的秋收已過,地里只剩下一捆一捆的粟麥桿,一些壯實黝黑的後生正扛著它們往家裡走,與河西每個人都要去野外伐茭草一樣,芻槁,這亦是要交的一種租稅,官府牧苑裡的牲畜就指望它們過冬。
這趟無名火發的,任弘他們也不過比說好的時辰稍晚了半刻而已,哪有從早等到晚那麼誇張?
也難怪使團吏卒們只有盧九舌敢留在長安,因為在長安,十幾二十萬錢根本就活不起啊,連任弘這身價幾百萬的列侯,都被逼到五環外來買地了。
他竟然還抱著一隻顏色鮮艷的公雞!
這片地看上去確實十分平整,任弘已經能想象來年開春,上面種滿異域作物時的模樣了。
任弘又想起一事:「對了,夏翁你沒說我是西安侯吧?我想公平買賣,不願用列侯身份壓價,落人口實。」
反正待會定契約時肯定是要報名號的,任弘也不藏著掖著了,上前一步,在韓敢當耳邊說了如此這般。
「一千,這麼貴!武功縣一畝地才一百錢呢!」
朝廷當然也有抑制之策,比如規定:「列侯在長安者、公主名田縣道,及和圖書關內侯、吏民名田皆毋過三十頃。」
「大塬東北邊數十里,則是孝文皇帝的陵,孝文皇帝節儉,沒有起封土,依崖起陵,襟山帶水。旁邊兩座大陵,則是薄太后和竇太后的墳冢。」
游熊貓唏噓不已,而從小生在烏孫的劉萬年就更不理解了,他百思不得其解,弱弱地提問道:「在烏孫,爭的都是方圓數十里的大牧場,這種小土地都是無主的,誰想占就占,想種什麼就種什麼,為何要出錢來買?」
任弘笑道:「我不太懂地,夏翁看準了就好。」
「吾主說了,若汝等非誠心買地,那便請回罷!」
夏丁卯白了游熊貓一眼,這傢伙如此咋咋呼呼,聽上去還當是他老夏不會辦事呢,遂冷笑道:「老夫昔日在敦煌郡時,900錢就買到了35畝地,我還沒說貴,你嫌什麼!」
「夏君,汝等來遲了!害我被主君斥罵!」
見對方無理取鬧,瑤光、韓敢當、游熊貓都面有慍色,唯獨任弘啞然失笑。
這人也發現自己懷裡還抱著只雞,一時間有些尷尬,也捨不得扔,只遞給家丞,又朝任弘長拜道:
不過任弘是愛惜羽毛的,不願為了點地而干出強買逼賣的事來,所以在買地時就跟夏丁卯說了,絕不買農夫貧民小片土地,商賈經手的也不買,因為那很可能是他們耍花招靠高利貸從農夫手裡騙來的。
任弘封侯時聽說,高祖時所封列侯,延續到現在的僅有平陽侯曹氏、酇侯蕭氏寥寥五家,關內侯他倒是沒關注過,畢竟只食三四百名義上的食戶,無封地hetubook.com.com甚至無爵名,但能延續至今,至少說明是小心謹慎而無犯錯的。
他之所以會在長安以東、渭水以南挑地,是因為其他地方的地價實在是太貴了!
至於一個長陵縣的關內侯,為何在霸陵縣有地,任弘倒覺得尋常。
「是不錯,帶我去那片地看看。」
而人口最多的茂陵縣,正是開發熱門的平陵縣,膏腴地價就更是炙手可熱了,已經炒到了一畝四五千錢!
「能延續百多年的關內侯?這倒是奇事。」
這聲音震得那王家丞和綠幘大奴們目瞪口呆,瓦片都好似抖了三抖,就在任弘故意要轉身離去時,院內響起了一聲高呼。
「距離長安最近的豐鎬之間,號為膏土,其賈畝一金,也就是一萬錢。」
夏丁卯相中的土地,位於塬西一片較為平坦的河川旁,河水清澈能瞧見對岸成片的白楊樹林倒影,一群雪白的鷺鷥,從下游悠悠然飄落在淺水邊,又被渡河的船隻和人驚走。
站在這,任弘能瞧見遍布原坡的大大小小的溝梁奇形怪狀,陰溝里長著些臭蒿,但更多的地方卻已被開墾成了良田。
全天下有五千多萬人口,佔了天下戶口十分之三的關中,已開始進入人多地少的階段了。
「今日就此拜別,改日長安尚冠里家中設宴,再向王關內侯致酒賠罪!」
任弘只問夏丁卯道:「夏翁,你說這片地的主人,是一位關內侯?」
「然也,姓王,名奉光,長陵縣人也,祖上在高皇帝時是關內侯,至今仍襲爵位。」
「君子,這地方可還好?」和圖書
說話間,他們已繞過了這大片土地,靠近了那小小的塢院,裏面冒著淡灰色的炊煙,外頭守著幾個綠幘大奴。
也就是說,陽陵地價,一畝超過了黃金一兩,接近一千五百錢。
那家丞冷笑道:「我這老僕倒是不見怪,可吾主是什麼人,關內侯!高皇帝親自剖符封侯,傳了五代人,夏君在京兆打聽打聽,整個大漢,能傳五代人的關內侯,有多少?一雙手都數得過來!再加上吾主輩分大,平日里一些列侯、兩千石見了他,也是得亢禮的!今日卻從一早便等起,就為了等一個千石小吏……」
要買就買貴族的大片土地,如此地契也好立,還少了許多齷齪麻煩事。
一個穿著皂衣的老僕正在門外焦急等待,見夏丁卯來了,連忙走了過來,面色不太高興。
夏丁卯幾天時間裡帶著韓敢當這個保鏢,幾乎跑遍了渭南地區,從杜縣跑到南陵,再至霸陵,按照君子的要求尋找合適的土地,幾經比較后,覺得這白鹿原最好。
漢朝的土地除了皇室田苑和官府公田外,都是可以買賣的,兼并十分嚴重。就說這白鹿原之上,很多原本有地的人家,或是開國時的軍功地主,或是官府賜流民田地,傳了幾代人後,很多人已因水旱不時失了地,淪為佃農了,不然豪強地主哪來那麼多人幫忙種地。
□置長樂里樂奴田卅五仮(畝)已,賈錢九百,錢畢已,受田即樂正。丈田即不足,計仮(畝)數環(還)錢。旁人淳于次孺、王充、鄭少卿,古酒旁二斗,皆飲之。
「放在京兆,確實不貴和_圖_書。」任弘說了實在話。
夏丁卯報了一個數字:「均價大概一千錢一畝。」
「子曰,人無信,不知其可也。中常侍、典屬國丞、西安侯弘違諾晚來,聞王關內侯責備,心有愧疚,不敢再言購地之事。」
「涇渭之間的五陵,膏腴地價高到了什麼程度?當年孝武皇帝時,丞相李蔡得賜陽陵縣冢地二十畝,李蔡卻利用自己丞相職務之便,在附近多盜取三頃,賣得四十余萬錢……」
長安周邊和敦煌比,就好像後世一線大城市和十八線小縣城比房價一般。
任弘暗暗嘀咕道:「蕭何當年為了自污就曾賤強買民田數千萬呢,如今朝中公卿真污的,恐怕十有八九……」
來長安才二十多天,夏丁卯已經完全找到做管家的感覺了,笑著告罪道:「王家丞,灞橋又壞了,過不了車馬,吾主只能渡過來,耽擱了些許時辰,還望勿怪。」
「老朽沒說君子是列侯,只說是朝中的千石吏,想要置辦點田地,今日便約了那王關內侯相商。」
居延漢簡中的一支殘簡是我國迄今發現的最早的土地買賣契約,簡文如下:
卻見一個四旬左右的中年人,沒有穿鞋履,只著足衣就跑出來了,更讓人詫異的是……
這位關內侯的老家丞不會演戲啊,故作憤怒,卻中氣不足,幾度破音,根本不是無理取鬧,而是想要借這事抬價呢!張口閉口關內侯,感情是想借身份壓一壓他這小小千石吏。
夏丁卯熱心地指著各處地標給任弘看:「這白鹿原的西北邊,是高皇帝當年紮營的地方,如今叫高營鄉。」和_圖_書
「地廣五頃,過去種的是菽豆,已經休耕了一整年,君子你看這地多肥啊,挨著河水,澆水也方便,南邊有一道土梁遮擋,也不用擔心發大水時將地沖了。」
任弘對這片地倒是挺滿意的,面積夠大,跟他在鄯善的屯田差不多,足夠平坦,連成一片,方便搞大面積作業,而旁邊還有一個小池塘,挨著生長樹木的小丘,對岸則是楊林,方便取柴火,往後安置小作坊也很有地方。
他最關心的是一件事:「這邊的地多少一畝?」
白鹿原是典型的黃土塬,被兩條河流切割,成了獨立於關中平原之上的一塊孤島。
沒人理他。
關中至今仍流傳著漢文帝的諸多傳說,不論是官府、儒生還是民間輿論,都有將這位輕徭薄賦的皇帝神話的傾向,以至於大家都相信,在孝文皇帝庇佑下,白鹿原一定能風調雨順。
……
他看著夏丁卯後面的任弘,雖是錦衣君子,卻過於年輕,下意識地以為,這是那「千石吏」的子侄,不由更氣了。
「王奉光只是關內侯,假侯也,竟不識真君侯,該死!」
任弘新收的門大夫游熊貓不由出聲,一千,這相當於他在武功縣時辛苦狩獵兩月能掙到的錢。
老韓深吸一口氣,亮出了一里地外都能聽見的大嗓門。
說完王家丞回過頭,去看院內的反應,直到裏面響起了一聲清脆的咳嗽,才鬆了口氣。
「當地傳說,許久以前有頭白鹿經過之後,便土地肥沃、倉廩充實。」
確實,這片天子陵寢腳邊的土地,跟貧窮落後一點都不沾邊,人丁繁茂,滿是欣欣向榮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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