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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闕

作者:七月新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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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安西都護胡赤驄 第398章 小棉襖

第七卷 安西都護胡赤驄

第398章 小棉襖

而在任都護的設想中,樓蘭的棉布,將作為當地的拳頭產品,製作細布入貢長安,再冒充身毒棉布,在市場上賺取利潤,如此便能讓西域與南方試種棉花的南海郡一起,成為大漢推廣棉花的兩個源頭。
但對窮人而言,夏天都不一定有足夠穿出門的衣物,冬天能要了很多人的命。前幾年支援烏孫的戰爭,即便朝天提前發了冬衣,仍有許多士卒凍死凍傷,虧得俘虜了匈奴大批牛羊,殺了幾萬頭剝皮晒乾了湊合。
「不知這一仗何時能打完?」
黃霸慍怒,讓人懲罰了身毒織工,看她們以後還敢不敢說謊找借口。
襦,暖也,此衣大襟、窄袖,分成內外兩層,層間可以加填充物,這種葛麻質地的粗糙複襦便是最普遍的冬衣,已很接後世的棉襖。
他們大多穿著野生羅布麻紡織而成的衣物,幹完活則披上一件臭烘烘的羊皮裘抵禦寒冷的秋風,西域的白天往往酷熱,夜晚卻極其寒冷。隨著人口增長,原本供過於求的羅布麻布告罄,光靠采野生麻紡織已然不夠了。
貴族再將這些棉紗轉交給樓蘭道長黃霸,自有官府的小吏提著秤一一稱量,當場喊出重量,給予他們五銖錢。五銖錢已經取代了絲帛,成了新穎的貨幣,可購買各種來自漢地的奢侈品。
「這是為何?」文忠急了,連他都看得出來,這可是都護創造的難得戰機啊。
因為襦比較短,還有棉絝,絝管以粗麻為面料,襯裡是葛布,層間填以棉花,看上去有點臃腫。
總不會是天子忽然駕崩,或者大將軍又雙叒叕換https://m.hetubook.com•com皇帝了罷!
黃霸愕然,他雖然起於基層,但家境富庶,從來沒織過布啊!且所治的地方都是依山傍水的富饒地,也沒有樓蘭這般極端的氣候。
那是長著簇茸白色小鈴的作物,不能用來吃,卻是樓蘭最有價值的東西,西域稱之為「白疊子」,都護稱之為「棉花」。此物來自蔥嶺以西的河中,六年前被引入鄯善。任都護赴任后,鄯善棉種已多,便擴種到了樓蘭,作為當地主要經濟作物。
……
文忠大驚,而黃霸也驚愕不已,還記得元霆元年朝廷支援烏孫的計劃,也是被一件「大事」耽擱的。
工坊中,在奴婢和漢人僱工的勞作下,潔白柔軟的棉花被一點點塞進溫襦里,塞實縫好后,便成了棉襦。
而後將這些棉鈴放在籃子里,帶回泥土和荊條建造的小屋中,在那兒,他們的妻女會就著白天的陽光,費力地把棉籽用手捋下來,然後把棉花放蘆葦席子上拍軟裝筐,上交給貴人們作為賦稅。
可現在,樓蘭有了一種比蘆花保暖更佳,在西域較綿絮更便宜的選擇。
布料是區分階級最好的辦法,貴族們當然不會穿平民的粗劣衣服,他們身上披著來自大漢的絲綢,手裡捧著精美的漆器耳杯,以之為貴。
過去兩年間陸續從內郡遷到這的數千漢人遷虜移民,和上萬樓蘭農夫一起,在孔雀河三角洲的肥沃土地上種植粟、麥。
眼下正值棉花成熟之季,樓蘭人收割完糧食作物后,會從這些齊腰高的作物上摘下柔軟的棉球,真www•hetubook.com.com是累人的活,干一天腰好似要斷掉,得在貴族鞭子逼迫下才能做完。
這裡有一群來自身毒的織奴,是任都護托粟特人買來的。身毒便是印度,乃是棉花的原生地之一,也是世上最早開始紡織棉布的文明。身毒人傳說,很久很久以前,毗濕奴用陽光和棉花,為自己編製了第一件衣服。
就這樣,棉花作為媒介,在樓蘭農夫、貴族、漢官手裡完成了一個循環。
「莫非是……」
「是天災!」
可就在文忠離開樓蘭前,來自長安的人終於到了。
但想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文忠試穿起來走了一圈,一會就冒了汗。
「長安不會派兵到北庭堵截單于,只會讓趙翁孫將軍勒兵兩萬騎于朔方,進至受降城,威脅單于退兵解北庭之困。」
黃霸抱怨著,任都護交給他推廣棉花這個任務太難了。
「這次不是因為人禍。」
但沒人笑,如何在冬天禦寒是讓人苦惱的事,漢人一入冬,要麼就躲屋子裡,若是外出,有狐裘貂裘還好,羊皮裘已經不太禦寒了。還有人則在身上套無數層單薄的衣服,最誇張的能裹二十層。
於是乎,當來奉任都護之命,來樓蘭押送冬衣的文忠穿上一整套后,原本瘦瘦小小的他頓時變得臃腫起來。
窮人則要塞蘆花了,黃霸好儒術,知道一則關於孔子之徒閔子騫的故事,叫做「單衣順母」,講的是閔子騫受後母虐待,被迫在冬天穿用蘆花填充的冬衣,幾乎凍死,而後母的親生孩子卻穿絲綿填充的冬衣,蘆花的禦寒效果和圖書可見一斑——反正黃霸從來沒穿過。
也怪這該死的氣候,身毒棉是更好的紡織材料,但它只適合溫暖濕潤的珠崖和南海郡,是無法在西域生長的,農官們曾試過,都長得蔫蔫的,直接花都不開,更無棉鈴,真是一點面子不給。
任都護是將樓蘭當成後方農業、手工業基地打造的,大筐大筐的棉花收上來後區分開來。質量好的那一批,會被送到孔雀河畔的露天工坊里。
「國中出大事了。」馮奉世想了想,還是給文忠和黃霸交了底。
黃霸來工坊巡視時,卻見身毒織工們熟練地將棉紗捻成細細的白線,然後用一種背帶式織布機織布。這是簡單的工具,由兩根綁著經紗的木棍組成,一根掛在樹上,另一根掛在織工身上,織工用身體重量將經紗拉直,然後在經紗之間不斷地來回編製緯紗,如同永不休止的舞蹈——這些面容黑褐的身毒人確實也很愛跳舞,一言不合就又唱又蹦,攔都攔不住。
來的卻是被任弘派回長安請援的馮奉世,他不但是傅介子的舊部,還與朝中張安世半引退後,地位僅次於大將軍的二把手韓增有交情,但這一次,馮奉世帶回的卻不是好消息。
「果然,穿上就熱了。」
直到晚上回了家說及此事,黃霸的妻子笑得不行:「良人居然真不知道天氣太干,確實會讓布絲經緯易斷么?」
今年這一趟,他要從樓蘭拉走五千套冬衣,渠犁也能產兩千多套,基本能滿足達坂城塞的漢軍需求。
「出了何事?」
文忠十分滿意,樓蘭去年已經送了一批冬衣,主要供應東且m•hetubook.com.com彌城守軍,因為都護預測,一旦與匈奴開戰,孤懸北庭的東且彌會陷入圍困。
本始三年秋,隨著氣候一天比一天冷,作為都護府最大的生產基地,樓蘭道的莊稼也陸續成熟。
「快了。」前線有都護和夫人親自坐鎮,穩得很,文忠倒是不愁,笑道。
不過好在收來的棉花,還有一種用途。
他們十分賣力,可織出來的布,總是不盡人意,相較於粟特人販來的正宗身毒棉布,樓蘭棉布質量粗糙得讓人害臊。
「汝等織不好布就怪天氣太干?」
到了次日,黃霸去了另一個工坊,敦煌郡奉朝廷之命,每年夏末都會送來大量衣物,有袍、絝,還有溫襦。
至於填充物,富人用蠶絲質地的綿絮,多是繅絲的下腳料,這種充絨輕薄而保暖,但即便是廢料也十分昂貴。
任都護事後十分懊惱,認為這些傷亡本可以避免,這在赴任后大力推廣棉花,又請敦煌郡輸送襦、絝、鞋履,在樓蘭加工成保暖的新式冬衣。
任都護已向國內發去奏疏,現在就看大漢援軍何時抵達,北庭成了拴住匈奴單于的套索,若朝中能派兩三萬騎來,說不定就能將後撤的單于堵個正著,畢其功於一役呢!
「總不能將工坊移到牢蘭海里織罷?就算如此,棉絨太短只能織出粗布又如何解決?」
「匈奴單于為都護所辱,本來夏天就要撤走,如今熬到了秋末,因為攻城傷亡太大,又不敢強攻達坂城塞,只去圍東且彌。東且彌城高池深,更有兩架絞車連弩,常副都護與鄭校尉守著,每天都用烽燧與達坂城塞通訊,無虞也。」和-圖-書
再在這棉衣棉褲外加一層羊皮裘,就算大晚上在寒冷的戶外,也十分保暖。
黃道長則在仔細檢查各家棉花的質量,只自嘲道:「衣食農之本也,在內郡時地方官鼓勵桑麻,可桑蠶乃是禁物,不得出玉門關。本地的麻又不足以抵禦寒冬,只能鼓勵制皮和此物了。」
「這個冬天,士卒們不用再挨凍了。」
樓蘭沒有于闐、莎車的玉石礦,葡萄也不若車師那般出名,能用來交換的貨物不多,除了地里的糧食外,就只有另一種樓蘭道官府分發種子給貴族們種植,揚言可以用來換錢的東西了。
身毒棉布柔軟、耐用、輕盈,易於染色和清洗,如今早已在安息、犁靬、大秦流行,只是在漢朝的絲綢流入后,從頂級奢侈品的行列跌落,成了稍貴的消費品。
身毒織工嘰嘰咕咕地解釋,譯者稟報黃霸:「身毒織工說,這棉與身毒棉不同,身毒棉是高大的樹木,而這種河中棉(非洲草棉)卻是草,雖然長得快還耐旱,但棉鈴小,且脫籽不易。棉絲短,故只能織出粗布。且天氣乾燥,織布時棉紗易斷。」
黃霸與之完成了交割,大批牲畜會拉著糧食和冬衣隨文忠北上,黃道長也很關心前線戰事。
「倒是匈奴人,被斬了一王,折損數千人後,早已士氣低落,身後畜群產的奶快不夠數萬人吃。再過月余,北庭也沒有足夠的牧草讓馬匹保膘,彼輩必退!」
倒是在中原,此物更加稀少,珠崖郡的白疊布一直是名貴的貢品。在長安,穿一件身毒花紋的棉布衣上街,可比穿貂戴絨拉風多了。
馮奉世朝頭頂指了指,也十分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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