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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詢不用地節，梁丘賀等人雖然感到遺憾，可當皇帝拖了很久，終於宣布「竟寧」時，他們先是一愣，然後歡呼雀躍。

這是傳承了百年的使命，任誰執掌大漢，都不能忘掉！而若劉詢想超過霍大將軍那座高山，滅亡匈奴便是最便捷的辦法。

天子頒布了新年號后，不止呼韓邪開心，長安城內，結束了正旦大朝會，韋賢、魏相、蕭望之、梁丘賀等反戰一派也十分欣喜，相互道賀，以為這是一場巨大的勝利。

「大漢不和親，不結盟。」

一向嚴肅的魏相也露出了笑，西安侯對朝政的影響太大了，甚至到了左右天子看法的程度，可這一役，卻是朝中諸正贏了！

事莫大於正位，禮莫大於改元，關於新年號，朝中早已鬥爭多時。

如果說在來漢地之前，呼韓邪還存了窺探漢朝虛實的打算，現在只剩下后怕與慶幸，換了從前，大漢皇帝要求匈奴單于入朝稱臣，呼韓邪恐怕會勃然大怒，以為是羞辱，可現在看來，作為弱者，匈奴向漢低頭也未嘗不可。

直到他們出了城后，一個消息被大漢天子派來的謁者告知，二人才鬆了口氣，確認了漢朝的誠意。

他想要匈奴不帶任何條件地投降，匈奴自不願答應，就必然會導致戰爭，那不就回到孝武、桑弘羊以及霍光執政最後幾年的一貫路線去了么？

如今終於見到了曙光ｍ•ｈｅｔuｂｏｏk•coｍ.com，被遠放西域的桓寬等人，終究沒白白犧牲，魏相衷心地期盼道：

如此苦勸，劉詢才收回了成命，而改用「竟寧」之號。

「將欲敗之，必姑輔之；將欲取之，必姑與之。」

和心裏蔫壞，處處讓匈奴難受的楊惲風格全然不同，太子太傅、典屬國蘇武又正又硬，次日一早，就在蠻夷邸與匈奴使者將話講明白。

如今霍氏族滅，天子親政，是時候如《春秋公羊傳》里所說的那樣，撥亂世，反諸正，將年號輪換變成四年一次。

蕭望之鬆了口氣，朝著建章宮方向拱手，口稱聖天子。

劉詢與西安侯都篤定，匈奴，這隻已經驕傲了百年的北方雄鷹，雖折了羽翅，但還沒到國族危亡之時，他們在孝武晚年的三次勝利，會讓匈奴人心存僥倖，絕不會答應稱臣入朝的屈辱條件，只會像烏維單於一樣，以各種借口拖延，希望早點恢復國力。

儒吏們自我感動，滿懷憧憬，但若他們知道皇帝上個月時想改的年號，怕是會驚呆了。

追加年號，是孝武時常做的事，建元、元光等皆是後來追溯。

而建章宮中，劉詢站在大漢戰忽局長任弘交來的作戰地圖前，他知道，自己選定的新年號，已經欺騙了所有人。

「天子詔曰：虛閭權渠單于不忘恩德，願鄉慕禮義復修兄弟之禮，願邊境https://www.hetubook.com.com長無兵革之事。其改元為『竟寧』！」

與草原行國的戰爭是說不準的，很多時候得看運氣，加上匈奴堅韌，若四年內平不了，說出去的大話無法兌現，皇帝一著急，兵卒再籍，或許還真會踩進漢武帝曾深陷的泥潭陷阱里。

與呼韓邪同行的刑未央擔心的，則是漢人的話可不可信？若是只為騙來大單于，一旦入塞就將其扣留——就像匈奴對蘇武做的那樣，那豈不是遭了。

五經博士逢迎天子之意，欲譏諷霍光之政，以梁丘賀為首，援引《易》向劉詢提議：孝武時，太初以前年號六年一變，太初改制后四年一變。至於孝昭，霍光秉政，年號又以六六之數，哪怕今上繼位，卻依然未改，是為了暗示天下，仍用霍氏之政。

其實任弘當時心中在狂呼：「別人五年平遼，你來個四年平匈？大侄子，旗不要亂立！」

究竟怎麼理解，全看事後一張嘴，這模稜兩可的年號，顯然是劉詢冷靜后，故意為之。

「誠不可與之為敵。」

竟者，可不止是邊境之意，也有到底，終於的意思：有志者事竟成！

是關於新年號的。

「會騙得匈奴，讓單于以為大漢無征伐之心。」

「會騙得國中諸儒反戰之臣，以為朕無北征之意。」

但和他的祖先冒頓、伊稚斜等單純覬覦長安的財富女子幣帛不同https://m.hetubook.com.com，呼韓邪羡慕的，是漢人那種井然有序和豐厚的物質，無窮無盡的國民，匈奴的所有人加起來，只相當於漢朝一個大郡，或許這就是漢日強而匈奴益弱的原因吧。如此強盛的帝國，是呼韓邪從烏桓走到康居，都從未見過的。

對呼韓邪而言，讓他來長安做質子，他亦是樂意的，這個帝國有太多值得窺探和打量的東西，若能學到一二，或能用於復興匈奴。

「犁其庭，掃其穴！」

劉詢最初要改的年號，其實叫「平虜」……

一次次的失敗讓士卒死於異域，退文任武，苦師勞眾，以略無用之地，立郡沙石之間，傷了國力，使得海內虛耗，大漢好不容易才走出來，絕不能再回到那樣的循環中去了。

用兩個字總結就是……

只可惜，劉詢老婆還在，又在霍光臨終時聽他一番肺腑之言，對霍光怨氣沒歷史上那麼大，稍微猶豫后，還是決定不掀大將軍的棺材，拒絕了地節年號，只宣布在此後，年號四年一換，在本始六年結束后，開始真正屬於自己的時代！

「入漢見天子，稱北藩。早在孝武時，烏維單于便曾如此許諾，先帝還特地為單于築邸于長安，至今仍空著。若大單于若真心請平，便請兌現先祖諾言，屆時再與天子面談兩邦之好、邊境安寧之事。」

昨天在平樂觀，任弘說什麼：「先帝睹匈奴可以武折，ｈｔtｐs://m•hetｕbook•ｃｏm•ｃｏm而不可以德懷，故廣將帥，招奮擊，以誅厥罪！」

更何況，這隻是一時之計，隨時可以撕毀。

說完，就讓下吏催促匈奴人離開。

繼承先烈未竟的事業，將伐匈大業進行到底，將匈奴滅了，邊境，不就徹底安寧了么？

……

戰爭的機器會在幽並之地轟鳴，無數鐵蹄和武鋼車，將碾平單于庭！作戰的目標只有一個。

他沒有忘記大將軍霍光臨終之言：「孝武皇帝遺言，漢家諸事草創，加四夷侵凌中國。朕不變更制度，後世無法；不出師征伐，天下不安，為此者不得不勞民。」

「這是何意？」刑未央不懂漢語，愣愣出神。

「臣等再拜言，應從本始五年便加以改正，追加一新年號曰『地節』！」

「只要與匈奴結和，諸夷納貢，罷除邊塞烽燧戍守，撤銷西域、北庭都護，君臣外內相信，無胡、越之患，便能天下太平。竟寧元年，當是大漢中興之始！」

「陛下終用吾等之言，不願出兵征伐匈奴，而希望兩邦邊境安寧。」

博士們在霍光當政時被打壓得很慘，如今便開始暗暗報復了，雖然天子名義上尊崇霍光，但可以從「微言大義」上否定他啊。

劉詢將斬蛇寶劍，重重擊在了地圖正北方數千裡外，余吾水畔的草原上。

之所以用地節，便是以本始四年那場關東大地震為年號，這一點都不符合孝武以來常以祥瑞為號的做法，而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反其道而行。事怪必有妖，其目的無非是為了諷刺霍光無德專權亂政，導致天降災異。

「戰忽！」

魏相是參加過鹽鐵之論的老賢良文學，始終認為對匈奴是戰是和，十二年前就已講述明白，無須再議，將鹽鐵之議作為國策，是他們這些「清流」期盼達到的。

刑未央和呼韓邪，就只能在長安闔家歡樂的正旦熱鬧之日，灰溜溜地動身北返，呼韓邪還沒在大漢待夠看夠，離開時不住回首長安，希望能記住這座大城。

然後蘇武就直接告訴刑未央，今天是新年正旦，天子在未央宮舉辦大朝會，接待的都是遠方客人，藩邦屬國，唯獨匈奴是漢之敵國，宴席上沒有他們的位置，請匈奴使團立刻離開。

「當初東胡強而月氏盛時，冒頓單于不也向他們低頭么？甚至曾在月氏做人質。」

而等到一年後，當大漢做好一切準備時，國內反對聲浪已無濟於事，而匈奴，也得倉促應戰。

呼韓邪則大笑道：「意思就是，邊境安寧！」

然而在秘召大司馬衛將軍問對時，這個年號就被任弘極力勸阻了：「陛下，朝中仍有不少大臣仍記著孝武輪台之詔，反對傾舉國之力滅匈奴，若貿然頒布，恐傷群臣之心，使百姓不安，也會讓匈奴戒備，遷徙北遁，漢軍出塞難以建功，不妥！」

「若來年單于入朝，可於正月朝天子于甘泉宮，漢寵際殊禮，位在諸侯王上，贊謁稱臣而不名。」